“当家的,这是刚送来的无锡惠山泉水。”小伙计小声提醒。
“如此甚好。”周君玦惊喜地掀开紫砂茶壶,“娘子,你可知这惠山泉乃天下第二泉,最适合煮茶——叶蛋。”
潘建安一身恶寒,感叹苏轼要是听到周君玦如此一说,都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一番。要知道苏诗曾有云“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便是他在登太湖,煮小龙团时为惠山泉水所题。果然美女多败国,生于商贾之家则是败家。上好的建茶用来煮茶叶蛋……潘建安在心中泪流满面,扼腕不已。
周君玦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许慕莼早已领教过他撒娇的无赖模样,大庭广众之下他还不忘卖弄风|骚,实在是让人汗颜,便坐在茶案旁拎起茶壶搁于茶炉上,把茶叶和鸡蛋都扔进未煮开的清水之内,盖子一盖。“好了。”
“这水不没开呢。”潘建安有一种撞墙的冲动,他活了一大把年龄,以卖茶为生大半辈子,愣是没见过煮茶是这般不按常理。
许慕莼不悦地噘着嘴,“这是煮茶叶蛋,不是煮茶。”都是周君玦这个害人精,想看她出糗。【。 ﹕。电子书】
“周夫人,这茶不是这么煮的。”潘建安心疼地瞄了一眼那只置于炉火上的茶壶。
“我煮茶叶蛋一贯就是这样的。”反正都出糗了,许慕莼暗自在茶案下踩了周君玦的脚,眼神阴森森地掷过来。
周君玦强忍着笑,说道:“潘老板,不要拘泥于形式,你要相信,好茶是经得起随便乱煮,一样可以香飘万里,清爽怡人。煮出来的茶叶蛋更是此中精品,令人欲罢不能。”
许慕莼又是一记眼刀飞过来,周君玦含笑稳稳地接住。
不一会儿功夫,炉内水滚开微有声,鸡蛋翻滚声响极大,茶汤的香气飘散四周。
“好茶。”周君玦闭眼深吸一口气,“不知潘老板与我比的是……”
“茶饼的色泽。”
“原来。”周君玦睁开双目,淡定地一笑,“怕周某是要输了,这茶饼的色泽是我盛鸿轩无法超越的。斗输也在情理之中。”
潘建安一拱手,“周老板过谦了。”
“不知道潘老板斗赢后有何需要?”斗茶自然不能是白斗,就如同赌博押大小,有输有赢,自然也有赌注。
“我要盛鸿轩在御街的所有店铺。”潘建安掷地有声,目光一收。
许慕莼欲掀盖的手停在半空中抖了抖,输赢关系几十家店铺,怎么不早说……她倍感责任重大,无措地侧过头与周君玦的目光相遇。
周君玦朝她温柔地勾起唇角,“我相信我娘子煮出来的茶叶蛋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周老板,我们是在斗茶。”潘建安很不耐烦地打断他。
“潘老板,我们不过是斗茶玩玩,给我娘子这般大的压力,她会害怕。要是没了店铺,我拿什么养家糊口。”周君玦微蹙眉心,眼底却是清澈如水的无痕盈泽。
“要是在下输了,愿让出福瑞茶在临安的所有店铺。”潘建安已觉胜券在握,眉眼间飞扬的神采已出卖了他的内心。
“哦……”周君玦会心一笑,“娘子,来,茶盖烫手,还是为夫代劳吧。”一手揽着小木头的纤腰,一手伸长探至茶壶处,半边身子压在许慕莼的肩膀处,“娘子,要是为夫输了,你可得养我……”
许慕莼不置可否,耳畔旁是他吹出的热气,撩得她心神不宁,鼻尖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茶叶的体味,这些日子以来时常萦绕左右的独特气息。她往后缩了缩,试图与他保持距离,不料却整个落入他的怀中。
周君玦重心不稳,手中的茶壶盖掉落在茶案上,发出一阵脆响。
“快,水漫出来了。”许慕莼惊呼,眼瞅着茶汤溢满壶身流入火炉中。
潘建安嗤之以鼻,原来传说也不过如此,临安首富不过是酒囊饭袋。
火炉中的炭火被浇灭,茶汤也停止了翻腾,渐渐归于平静。
周君玦扶好许慕莼,眼眸朝壶身轻轻一扫而过,噙着笑对潘建安道:“潘老板,胜负已分。请将福瑞轩的招牌都改成盛鸿轩吧!”
“你……”潘建安讥笑一声,“周老板何出此言?你连这茶叶蛋也没尝过。”
周君玦拎起已不再翻滚的茶壶往潘建安跟前一放,“茶壶是上好的紫砂制成,颜色略深,故而看得十分清楚。还要我挑明吗?”紫砂壶身上已不再光洁如故,而象是蒙上一层薄纱。
潘建安脸色异常难看,他没想到周君玦会以此种方式来与他斗茶,而他却被一个煮茶叶蛋的小丫头戏耍,看似一副门外汉的样子,实则二人步步为营,将他引入最终的局。半生经营,却被以此种方式羞辱,潘建安暗骂自己轻敌。
“周老板,我希望能和你的茶叶一试高下。”潘建安仍不惧怕,誓死扛着。
周君玦又不再是之前的温润如水,沉下脸冷冷地说道:“你不配……”
“你……”潘建安气得不轻,手指颤抖地指向周君玦。
“加入柿叶的茶饼没有资格与我一决胜负,你的制茶方式已是违背周某一向的准则——入杂,所以你没有资格。”周君玦把茶壶扔在茶案上,拉着许慕莼的手,微笑道:“娘子,我们去一品绣为你添置衣裳。这种不入流的茶叶煮出来的茶叶蛋肯定不好吃,回家咱们拿龙凤团煮点去。”
周君玦丝毫不给潘建安留情面,“潘老板,明日我会派人去接收店铺,请不要入杂哦!”
潘建安脸上失去血色,苍白如窗外屋顶上积聚的雪片,半生经营打拼竟敌不过二个乳臭未干的孩童。
“潘老板不想改也可以,周某给你指条明路。”周君玦在步下阶梯之前回首,端肃的面容仍不容置疑的威严,“请不要与我盛鸿轩斗茶,更不要与我售出的茶叶相比,一旦周某发现潘老板仍是与盛鸿轩为难,那便不要怪周某将你等茶叶之真相公诸于世。临安的茶叶商铺依然为我盛鸿轩马首是瞻,想立足经商,还请潘老板三思而后行。”
“娘子,我们走。”
许慕莼担忧地望了一眼潘建安,之前飞扬的神采已尽数褪去,目光含恨。反观周君玦倒是一脸悠闲自在,胜负对他来说如浮云般不值一提。
而那只挂满薄灰的紫砂茶壶静静地躺在茶案上,无言传递着许慕莼的疑问。
上了马车,许慕莼眨着剪水瞳仁,笑意盈盈地蹭到周君玦身侧,奶声奶气地问道:“相公,为何是你赢了?”眼底眉梢尽是讨好之意。
“想知道?”
许慕莼点头如捣蒜。
周君玦邪恶般的笑容慢慢浮现,“那你亲我一口。”
“怎么亲?”许慕莼瞪大眼睛,不解地问。
“象我亲你那般,我先教你一遍,你再依葫芦画瓢如何?”他的小木头未经人事,那只好由他来担起教导之责。
周君玦侧脸一闪,嘴唇含住她微启的唇瓣,吃掉她所有的惊呼与轻喘,身子往下一压,急切地吮吸舔舐。
“唔……”被压在马车上的许慕莼挥舞手臂打在他的肩膀上,力度渐渐微弱,似打在棉絮上一般轻柔无力。
“闭眼。”周君玦稍离唇瓣,无奈地命令道。他的小木头为何总是睁着双眼,在如此撩人的时分。难道他做的不够好……
周君玦微恼般地加重这个吻,趁着她惊魂未定之时舌尖长驱直入,抵在她的口中翻搅挑|弄,左右厮磨,引得他的小木头软软地挂在他的身|下,探出丁香小舌生疏地回应。他惊喜万分,紧搂住她肆无忌惮地吮吸她口中所有的芬芳。
马车一路前行,颠簸起伏,车内的人儿紧紧地拥在一起,耳鬓厮磨,难解难分。一方纵情投入,霸道邪肆,一方无力抵挡,化为春水。
“娘子,你看看你,又流口水了……”一吻方罢,周君玦瞥见许慕莼唇边淌出的晶莹,无奈地替她拂去。下一次,要教会她做出相应的回应才会不流口水。
“哼。”许慕莼羞得别过脸去,心中似小鹿乱撞,快要破膛而出。害人精……
“娘子,我示范过一次,现在轮到你了。”周君玦腆着无赖般的痞痞笑容钻到许慕莼的跟前。
“哼。”许慕莼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以暴力解决那不知羞耻的赖皮小狗。
“嗷呜……”周君玦捧着俊脸痛苦万状,哭丧脸朝许慕莼抗议:“娘子,你不想知道为夫如何赢的吗?”
对,这才是重点!许慕莼这才回过神来,方才她所问的事情。都是这个害人精,害她心绪不宁。“你说不说?”许慕莼没好气地瞪他。
“ 你给我揉揉,再亲一口我就告诉你。”周君玦是典型的得寸进尺,咫尺之间他定会扫荡一空,拉进距离。
“不说拉倒。”许慕莼实在不明白为何周君玦如此喜欢啃来咬去,虽然她觉得这种感觉还不错,身子软软的,象要飞起来似的,全身的血液都往身下流窜,似有一股热流自下腹间地窜而上,扰得她无法思考。
周君玦偏不信邪,长臂再捞,再度将许慕莼揽在身前,下颌抵在她的单薄的肩膀上。“娘子,紫砂茶壶上的薄灰你可瞧见?”他似乎越来越喜欢把他的小木头揽在怀中,那种相互温暖的感觉让他流连忘返。
“恩,你故意把壶盖摔掉?”许慕莼一猜便知他是故意的。
周君玦笑得云淡风轻,“是被娘子碰掉的。要不是娘子,我怎么能发现他的茶汤中会有如此多细小如絮毛的东西呢。”
“那是何物?”
“柿叶。”周君玦坦诚不讳,“茶叶加入其他的叶子,可以增加茶叶的颜色光泽,许多的茶商和茶农为了谋取利益而用来欺骗顾客。好的茶叶加入柿叶,而普通的品种里面加入桴槛叶。此二种叶子极易采摘,且价格便宜,又可增加茶叶的色泽。比没有入杂的茶叶看起来更有光泽感,且碧绿通透。入了杂的茶叶一旦煮出倒入杯中,只稍自侧面一看,便可发现细小的毛絮飘浮于茶面之上,比没有入杂的茶汤更多出许多。”
“所以,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对不对?”许慕莼思及他煮茶叶蛋的举动,方知此奸商早己一眼洞穿,故而戏耍那汴梁茶商。
“哪有,都说是娘子碰掉茶盖,为夫才发现的。所以说,娘子有旺夫相,可保为夫一路常胜不竭。”
许慕莼忍不住翻白眼,“奸商。”
“非也非也。”周君玦趁机又揽紧了些。“为夫那可是童叟无欺,从不卖入杂的茶叶。此乃周家代代相传的为商之道,盛鸿轩的茶叶是比别处贵一些,但从不弄虚作假,欺骗顾客。”
“你是说,只要是好的东西,便经得起推敲。再好的茶叶也能煮茶叶蛋,翻滚多次也不会有苦涩,依旧芬芳怡人。”许慕莼恍然大悟。“银子可以多赚,但绝不能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娘子真聪明。”
许慕莼侧过脸仔细端详他丰润俊朗的脸庞,突然发现他不着痕迹的笑容中有一种蛊惑人心的淡定与睿智,引着她欣然前往,甚至经由他的引导,发现她从不知晓的方外世界。
相遇 第二十三章
“一品绣”是临安城最大的绣楼,经营各色织绵、成衣与绣品,城中皇亲国戚所着华衣美服皆来自一品绣的织女、绣娘之手。
许慕莼早前曾拿过嫁衣来此置换,对此地她并不陌生。只不过在这之前她一直卑微的许家大小姐,经年一袭破旧衣裳,偶有新衣也会拿来此地置换。今日换了一种全新的身份,让她不知所措地立在“一品绣”奢华的绣楼前,不敢抬头仰望。
周君玦见她兀自发呆,只当她是神游太虚,便牵着她的手步入绣楼之中。
“一品绣”的老板是周家的表亲,也就是周老夫人的娘家人,周家上下大大小小四季的衣裳皆在此地订制,包括下人的普通衣裳,也皆由“一品绣”一手打理。周君玦不在乎衣裳的价钱,只在乎它的品质与绣工。
许慕莼躲在他身后畏畏缩缩地低下头,偶尔抬头四下张望,见没有相识的织女绣娘,也便稍稍松了口气。
“娘子,来,看看有你喜欢的衣裳没,多挑几件。”周君玦热络地挑出几件眼下临安城最为流行的小衫罗裙,颜色艳丽,娇俏不俗。
“我不要。”“一品绣”的衣裳没有五十两那绝计是买不到手的,五十两银子……那得绣好多荷包,卖好多的茶叶蛋才能存下来。娘的药钱、弟弟的学费……许慕莼自卑地垂下头,她和周君玦根本不是同一类的人。
“为何不要?我家娘子岂能没有华服美衣相配。”周君玦对打扮许慕莼已然上瘾,家中那几套衣裳早已被他收拾得差不多。
“我有衣裳,何必浪费银子。”许慕莼瞄了一眼那些小衫罗裙,没有哪个姑娘不喜欢打扮,可是她没有浪费的习惯。“再说,我又不常出门。”
“明日我就要出远门了,约摸小年之时才能回来,你一个人在家肯定是无聊至极,我吩咐车夫随时任你调遣,想去哪都成,而且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可出门,我周君玦的女人怎能如何寒酸?”周君玦二话不说,挑出一大撂的衣裳递给身后的绣娘,“帮这位夫人量身裁衣,这些衣裳我全要了,修剪成合适的尺寸送到周府。”
“你要出远门?”两眼陡然放光,猫儿不在家,老鼠称大王。
周君玦暗自抚额,被小妾嫌弃是多么悲剧的事情啊……“年底照例到各地巡铺,还有几处茶园要去巡视,来年春播之时也好早做打算。”
“一定要你亲自去吗?”许慕莼就怕他打个回马枪,杀她个措手不及。
“娘子是舍不得为夫吗?”周君玦拈起她脸颊旁的一缕青丝,爱不释手地把玩。
“是啊……”许慕莼哀怨一声。“你去了谁给我付荷包的工钱?”
“娘子,你狠心了,我还以为你着急洞房,一个人独守空房寂寞难耐。”
“夫君。”许慕莼和他相处久了,也学会他的一丝皮毛,“寂寞难耐似乎可以爬墙!”
周君玦面色一凛,正色道:“明日我就吩咐工匠把周府的墙全部彻高,看你怎么爬。”
“玦哥哥,今日怎么有兴致到我一品绣来。”娇滴滴的女声自楼后传来,一明媚的女子款步走到周君玦跟前,“想要什么让元儿送到府上便成。”
“元儿。”周君玦回首一笑,“怎敢劳妹妹大驾。”
许慕莼一阵恶寒,又是哥哥又是妹妹,好不肉麻。周君玦真是只开屏的孔雀,四处都能吃得开,连绣楼也有相好。
“这位是……”元儿眼尖,一眼便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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