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现在,你是他收的第一个小妾。”
“他也要娶正室了不是?如你所说,他以前没找到这样的人,现在他或许找到了,元儿姐姐和瑶儿不一样。”许慕莼心尖犯酸,为何不是她,为何他不问她是否愿意。她明知娘有一天会离去,弟弟有一天也会成家立业,但她还是甘愿为他们吃尽苦头。
“你呢?”程书澈突然不再犯懒,倏地坐起身来,一向慵懒至极的眸子噌地明亮无比,难道他的预感失误?
许慕莼露出无害的纯真笑容,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我是小妾呀!”
程书澈挫败地垂下头,怪不得周君玦都搞不定她……
许慕莼笑得象天上的繁星般灿烂,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庸医大人,麻烦你尽快治好子期,我去周府恭贺一下。”
许慕莼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抬手理了理散乱的发髻,笑得一派清明,人畜无害的样子。程书澈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忙定睛仔细一看,委实无法分辨笑容中的虚假,心中暗叫不妙,望着许慕莼远去的身影兀自发怵。
倏地,一记重拳灌顶而来,程书澈痛苦万状地皱着脸,抱头闷哼一记。“顾紫烈,我说过很多次,不要打我的头。”
“不好意思,打习惯了……”顾紫烈从屋顶上翻了下来,拍拍双手,很是鄙夷地啐他,“看得眼睛都直了,你嫌命太长是吗?”
程书澈揪了揪已乱得不成形的发髻,纠结不已,“我最讨厌束发,你又给弄乱了,烦人……”
“程小三,你已经有半月不曾洗头了……”
“顾小七,你已经把我的发髻弄乱十几回了……”
二人大眼瞪大眼,一时间气氛似乌云压顶,暴雨欲来风满楼……最终以程书澈微眯双眼而宣告结束,原因是眼睛一直瞪着好累,还是眯着舒服……
“程小三,我忘了告诉你,周家被怪侠菊灿灿光临,如今连娶妻的金银珠宝都没了。”顾紫烈无比惋惜地撇撇嘴。
“怪侠菊灿灿?他的菊还没被爆吗?”
顾紫烈挥舞粉拳,似有磨刀霍霍向猪羊之势,“程小三,不要污蔑我的偶像。”
♀♂
周府大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喜字贴门墙,火树银花不夜天的临安城内中,这一处宅院委实给人气派不凡的低调奢华,不至于太张扬,却又足够的醒目大红色调。
许慕莼二话不说,抬脚走进门房,管家见她出现,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顿时锃亮无比,连皱眉都平整许多,连一向眯着的混沌双眼都明亮似繁星。
“二……二……”
“我不饿,谢谢管家。”许慕莼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步子一路行至人声嘈杂的厅堂前,堂首坐着周老夫人,一脸肃穆之色,边上立着周君玦,眉头拧成麻花,正与周老夫人窃窃私语。
堂下伺候的丫头下人们均是垂首静默,恨不得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四周庭院却嘈杂非常,下人们提着马灯、举着火把似乎在寻找什么,也均是一脸菜色。
“咳咳。”许慕莼面带笑容,缓步走至周老夫人跟前,乖巧地唤了一声:“娘……”刻意忽略掉立在一旁的周君玦,继续道:“娘,娶正妻还得这般庄重啊?我看下人们都累了,要不要我去跑两趟?”
“莼儿,”周老夫人激动万分,抓住她的手,波光微动。“你这是上哪去了?”
说到底,周老夫人还是挺疼她的,她二日未归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娘,我……”
话还没说完,手臂已被周君玦紧紧攥住,深邃的眸子布满血丝,眼底是一片淡淡的青色,“娘子,你知不知道……”
“知道你要娶妻?”许慕莼发现她是回府抢话说,“相公,你要是觉得娶元儿姐姐会开心一些,莼儿是不会反对的,这大红喜字真喜庆,我进门那会儿都没有。”她无比感慨,高烛红泪,凤冠霞帔,她一件都没有。
“你……”
“相公,你放心,莼儿想明白了,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想在死前多快活些日子,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也不阻拦你,你放心大敢地娶吧……”许慕莼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相公,你要加油,加油早死,这样我也能分点家产什么的。”
“你……”
“我?放心啦相公,我还是你的小妾呀。不过是输了而己,愿赌自然要服输,元儿姐姐进门也好。”许慕莼的笑容渐失,眼角略带哀怨之色。
“你彻夜不归,便是要说这些?”周君玦的眉头拧得更加纠结,幽深的眸子似水中月镜中花,无法看清。
许慕莼甩开周君玦越攥越紧的手,状似委屈地低下头,轻轻抽泣,“相公,人家都这样了,你还凶人家。”
“哦……”周君玦长叹一声,“既然这样,我去和元儿商议一下。”
商议?许慕莼竖起耳朵,她没有听错吧,这都贴喜字,还要商议?难道是因为她的余威太强,元儿不敢贸然进门?
“记得和元儿姐姐说,你是将死之人,命不久矣,如今嫁过来是要守寡守家,孤灯长夜,垂泪到天明。”许慕莼扬起下巴,挑衅地望着周君玦表情丰富的脸,笑容里意味深长。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和元儿正好有个伴。”周君玦瞬间稳定了心神,嘴角挂着他邪恶却淡定的笑容,“娘子,先前这大红喜字是为迎娶你而贴的,既然你如此大方,我也不妨从善如流……只是这三媒六礼正巧被怪侠菊灿灿给偷走了,估计怪侠大人也想娶妻。这样一来,正好我可以把你和元儿一起娶了,你既有意让贤,那就委屈你继续当小妾了。没想到娘子如此大度,连正妻一位都要让贤。这样吧……等我死了之后,你也一起陪葬吧,黄泉路上有个伴。”
相知 第四十一章
厅堂内万籁寂静,府邸四周的嘈杂渐渐被许慕莼抛之而耳后,唯剩周君玦那熟悉而有又些讨人厌的低沉嗓音,戏谑如常,却又声声敲打于心,一如他邪恶的笑容,即使午夜梦回,依旧撩拨那颗尚未启封的少女心弦。
他说:这大红喜字是为迎娶你而贴的。
她垂首低眸,盯着摇曳烛光阴影下的玄色衣袂,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事实。
他要娶她?
他说:没想到娘子如此大度,连正妻一位都要让贤。
他要娶她当正妻?
伸出食指探入耳中,抠了抠耳洞。许慕莼默默地扬起头,试探性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周君玦丰神俊朗的笑颜上挂着坏坏的痞气,“好话不说第二遍。”
“你……”许慕莼挑眉怒视,“你要纳妾?”
“之前就想娶个小妻,没想到小妻大方,硬说要当小妾,唉……我只好勉为其难再娶一个。”周君玦放肆的笑容愈发张扬,掩饰不住的笑意洋溢在眼底眉梢。
许慕莼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一脸委屈地埋首苦思,为何问也不问便说了一大堆,回来抢话也就算了,连小妾的位置也要抢,这下……
“只是……怪侠菊灿灿把周府的金银珠宝都给偷走了,顺便把准备好的三媒六礼物什也一并偷了,现在想享齐人之福都要缓些日子。”周君玦一副扼腕惋惜的表情,欠揍至极。
许慕莼这才又抬起头来,“偷走了?那你不变成穷光蛋?”这才是重点……这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周府的金山银山都没有了,那她还嫁什么啊,还不如嫁大牛哥呢……
“恩,是这样的,为夫我现在一穷二白。”周君玦还是在笑。
“既然如此,你还养得起小妾吗?”许慕莼小脑瓜一转,眼神炯炯。【。 ﹕。电子书】
“养不起,所以……你要养我。”周君玦那欠扁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唇角都快咧到耳根下。
许慕莼鄙夷地一撇嘴,既然如此,何不……她鼻眼朝天,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那不让你纳小妾,元儿姐姐也不许进门。”
“唔……但凭娘子吩咐。”周君玦夸张地一揖,随即往厅堂内噤声的众人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限你们明日晌午之前找齐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段、红素罗大袖段各九十九套,珠翠团冠,四时冠花,珠翠排环各九十九款,上细杂色彩段,疋帛,还有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共九十九担,明日晌午送至许府下聘,正月十八开门迎亲。”
“等等。”许慕莼有一种深深的阴谋感,“这些东西谁给银子?”
“老身给。”周老夫人一直处于被无视的位置,终于有了发问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轻声咳嗽表示她不容忽略的长辈身份。
“呃……娘亲……”许慕莼觉得被转晕了头,她是回来俯首称臣,承认自己的失败,顺便想表达一下多日未见,甚是想念的心情,只是却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东西南北,茫然忘了该如何接茬。
周君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神色堪虞地说道:“娘,让娘子给,我们现在是穷人了,她得养我们。”
周老夫人曲起食指,又好气又好笑地敲在周君玦收拾整齐的头顶,“咚”的一声脆响,正色道:“还闹?怪侠菊灿灿要是偷得穷咱老周家,还能枉称‘临安首富’。看你这模样,还敢叫莼儿养你?他要是真变成穷光蛋,咱娘俩就不理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去。看他还怎么折腾!”
“娘……”周君玦捂着头顶,状似无辜地含恨摇头,“你是有了媳妇忘了儿。”
“你还有了媳妇忘了娘呢。”周老夫人寸步不让,针锋相对。
许慕莼很迷茫地看着眼前二人你来我往,丝毫没有被盗后的悲愤,对于她的出现,他们也没有太大的惊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咳咳……”清了清嗓子以示存在感。
周家母子双双转头看她,两张相似的脸上均带着她猜不透的神采飞扬。
“为何是娶我?我不是输了吗?”
“我有说过输了就要娶柳元儿吗?”周君玦正色一凛,神色端肃。
“我……”许慕莼努力回想。
“这是娘子自己下的定论。”周君玦又挤开一丝笑容,特地贴上大红喜字等着她自投罗网,居然让他等了两天,一出现便说让他娶妻什么的。
“再说,你也没有输。”周君玦从怀里掏出一叠宣纸,“这是下订的单子,一共是二百个香囊和三百个荷包。”
许慕莼听得眼睛都直了,直勾勾地望着他手中那一叠上好的宣纸,下个订都用上好的宣纸,真有如此奢侈吗?五百个……许慕莼舔了舔下唇,紧张地伸出手,“真的吗?”
“还有这张订单是盛鸿轩的,二千个小茶包。”“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周君玦又再度露出他的坏笑,“娘子,现在该你说说,这两天都去了哪里?”
许慕莼抓起那一叠写好的单据,不敢置信地翻动,无奈她是一半文盲,只能看懂上面写的数量,加起来确实有二千五百个之多。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呀,比她卖茶叶蛋还多。以前就算茶坊酒肆下订也不过是百八十个,这次却有二千五百个!
“娘子,这两天你去了哪里?”周君玦看着他家小木头一脸财迷的嘴脸,很是纠结。
许慕莼回过神,大吼一声:“糟了……庸医大人还在书院呢!相公,给银子。”伸手一摊,平整的手掌在周君玦面前摊开,“能先预支聘礼吗?”
周君玦刻意不去追寻她的行踪,等着她自投罗网,不曾想二日过去了,大门口看热闹的人潮一波又一波散去,他的小木头仍是沓无踪迹。他这才让各铺掌柜四处探听一番,传回来的消息差点没把他气死,他的小逃妾又跑到万松书院和那个叶律乾混在一起。几番冷静之后,他差人去了趟书院,打听清楚情况,正巧许慕闵自书院慌慌张张地跑至济世医馆,他便让程书澈那懒得不能再懒的庸医走一趟。
“做什么?”这是典型的明知故问。
“给庸医的诊金。还有药钱,你小舅子被人打了,那花容月貌差点毁了,你说严重不严重?”想起许子期那张比女子还秀气的脸,许慕莼心中一阵抽搐。
“如此说来,你是答应进我周家门了?”周君玦一听小舅子这称呼,心中满意非常。
“这个嘛……你真的不娶柳元儿?”
“不娶。”
“那好,我要把弟弟也接进府中,可好?”许府不安全,还是留在身边放心些。
周君玦今日晌午也便查清了许子期一事的由来,着人去了趟出事的茶坊,询问出当日的一众惹事人等,一并报官请衙门代为缉拿。如此一来,许慕莼最为亲近的两个人都住到他府中,他还愁小木头会跑吗?叶律乾……不足为惧。
“一会让程端给送过来。”程书澈自然是身负重任而去,岂能空手而回。
许慕莼一听这话,“庸医大人你是让去的?”
“你以为许慕闵有这么大本事可以请动懒得跟叫花子有一拼的程端吗?”周君玦很郁闷,他的小娘子为何总把他当成普通人一般。
“也就是说,你知道我在哪里,你都不去找我?”许慕莼瞪大双眼,眼中似的火苗蹭蹭往上冒。自从听说他不娶柳元儿之后,她心中的大石放了下来,无形中的欣喜被愤怒取代,还有那一丝小女儿家的矫情。
“周子墨……我不嫁了……你对我一点都不好!”噘嘴,甩头,往后转。
这个男人老谋深算,老奸巨滑,将一个奸商的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说什么一到三十岁就死,说什么需要一个能与他共同承担一切的妻子。
“娘子,你不嫁如何得到我的家产呢?”商人,总是在特殊的时刻有特别的办法。在商言商,周君玦甚是希望他的妻子是一个爱财之人,爱财才会惜财,惜财才会敛财。因此,许慕莼当之无愧,她骨子里对于银子的无比痴迷正是商人妇所必备的潜质之一,她对金钱的预知能力,她在面对困境迎难而上,知变通,巧思虑,化腐朽为神奇,任何一点上都略胜于出身商贾世家且浸淫许久的柳元儿,只是手段租显稚嫩。然,这也正是她的优势所在。
“周子墨,你好下作,就为短命一说如此手足无措,好歹你也是临安城响当当的人物,怎能如此畏首畏尾。是怕我因为你快死了,就不愿意与你一起承担,还是我形单影只,不足以当此大任,亦或是我没有资格与你并肩而立,你需要找一个象柳元儿那样家底殷实,就象当年的娘亲一样,有坚实的娘家做后盾。你敢说你没有动过娶元儿姐姐的念头吗?”许慕莼愈发觉得委屈,这些日子以为她苦苦地承受煎熬与不安,就为了这样一个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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