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面容也是又惊又喜,忙道:“罕多木将军让你过去呢!”
“罕……罕什么来着?”阮小幺学了半天也没学会那发音。
“罕多木,这是将军的姓氏。”青娘喜盈盈道:“想不到还真被你说动了,姑娘你真是……”
她笑着摇头,一连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最后,只道:“快走吧,路上遮些面,别被将士们误会了。”
那候在外头的兵士已然等得不耐烦,又将布帘子一撩,匆匆催促了一句。青娘忙应下,推她上前。
阮小幺不大懂她的意思,还在问着:“误会什么?”
挑起那帘子前,才听到青娘开口道:“别让他们以为……你是这里伺候的……”
后面的话没听清,她已经打了帘子出去,然而却也明白了过来——被让那些人误会她是军妓,惹出是非。
外头那兵士瞧了她一眼,便带着她往西面走去。一路上每隔三四米便设着一顶帐篷,帘子皆是向上打开,内里空无一人,周遭尽是巡逻的兵士。这么布列开来,放眼望去,四方皆是,不知绵延到何处。偶尔能遇见受了伤的士兵,仍夹杂在巡逻队中前行。
这么算下来,少说也有好几千人。
好几千人攻打一个沧州城,不知算人多还是人少?她没任何概念。
一路上走着,终于明白了青娘与她说的“遮些面”是什么意思,那些个士兵见着她,一个个都打量过来,那露骨的、探究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放佛是未着寸缕,光溜着在大街上走一般,极不舒服。
军中一向缺女人,也不知青娘她们都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一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发闷,她低了头,又跟上些前方人的步伐,不再打量四周的环境。
秋意单薄,如此本该空旷一片的原野上,又筑起了这一堆堆帐篷,人众拥杂,白日里更是燥热,时至晌午,阮小幺只觉后背出了一身薄汗,恨不得将里衣脱了去,那只受伤的手被包扎的严严实实,也不知里面是个什么样子,想想那汗水与血水在里面混杂的情形,她便觉得有些恶心,得了空得赶紧重新处理下,别搞到破伤风可就糟了。
左拐右拐,带路的人终于停了下来,阮小幺也跟着停了脚步,仰看这眼前这灰黑色的帐篷,与其他的并无不同,也不知这军爷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那兵士在外头大声传了一句,里面便有个声音应了一句,接着,阮小幺便被带了进去。
挑了帘子进去后,才见到里头的样子,没有任何装饰,顶边一副支起的盔甲,闪着暗沉的亮金色,帐篷面上挂着一帛画……搞错了,是一副简易的地图。整个帐篷里最显眼的估计就是那张搁在最里间的桌椅——以及上面坐着的那人了。
她终于注意到那个“罕多木将军”,一身便衣劲装,不类中原人的宽袍大袖,手腕处紧紧裹着袖口,敞领的原皮色外袍,领口处绣着暗色的纹路,似是鹰的形状,贴着令人目眩的贲张的、挺拔的力量感,即使没有露出正脸、即使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也够她好一阵花痴的。
说实话这北燕的军营中普遍长相都还可以……
她直愣愣地盯着那将军,之后,他站起身,与她对视了片刻,她这才看清那副英挺俊朗的相貌。
竟是瞧着年岁还不大,想必还未到二十,居然已是这一军之将了!
他肤色微黑,轮廓如刀削一般,轻抿的唇更添了一份浓烈的凌厉感,然而那双眼眸中璨如星辰,紧盯着阮小幺,在她身遭打量了个遍,一抹笑意便渐渐攀上了嘴角。
与此同时她也在左左右右地瞧着他,这个帅哥长得好生眼熟……
“小丫头,还记得我不?”他开口。
阮小幺只觉脑海中像一颗烟花升上天际,流烟一般散了开,竟有一刹那春花争妍似的感觉,她张大了嘴,颤颤抖抖地指着他,望着那挺拔的身躯,逐渐的、与记忆中一人重合,融为一体。
察罕!
三年的时间,他蹿高了三四个头不止,身量也比之前更加修长健硕了,嗓音也渐渐变得低沉,只是眼里的笑意仍旧未变,还是那熟悉的神色,成熟中尚有一份未褪去的青涩,恰到好处。
第四十五章 察罕小副将
她一声尖叫:“察罕!——”
飞奔过去,给了他一个熊抱,然而却被他生生制住了双肩,就这么斜着身子僵在他手上,恼道:“怎么了!?”
察罕那抹笑意仍挂在嘴角,已是呆在了那里,“你……”
“我什么?”她不解。
“你不是哑巴!?”他愕然问道。
阮小幺:“……已经不哑了。”
他还在那里,神色变幻,一会盯着她的脸,一会盯着她的脖子,原本俊朗无比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呆萌,她止不住的发笑,后退两步,一个冲上去,再次给了他一个大熊抱。
“非如此表达不出我此刻的喜悦之情呐——”她长长吁道。
“哑病也能治好的!?”察罕仍是处于震惊之中,冷不防被她这么抱住,便觉胸膛贴上了一副纤细的柔软的躯体,带着轻轻一捏便会揉碎的力道,半晌才反应过来,刹那间一张脸一点点变得涨红,下意识地便将她一把推开。
“抱一下嘛……”阮小幺抱怨道。
他神色发窘,咳了一声,“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哎……?”阮小幺撤回动作,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起伏的胸线,嗯……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心情大好,伸出手,做出一个拥抱的举动。
察罕皱着眉,后退两步,又结巴了起来,“男、男女有别!以后休要这么男子搂搂抱抱的!”
“哦——”她拉长了音调应下,咕哝道:“据说塞北人很豪爽,别唧唧歪歪的了!”
“你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他评价道。
“……”
“行了,小丫头,”他敛了笑,正色道:“你方才说要做什么军医?”
阮小幺点点头,“你们不是少军医么,我正好懂得一些医术。”
这回他皱眉了,盯了她半晌,“这话在我跟前说便是了,切莫在与旁人说出口。”
“为何?”
“你是中原人,”察罕抿了抿嘴,道:“这里是北燕的兵营,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一个中原人做我们的军医。”
军中大夫总要与各种紧要的药材打交道,若不是自己人,谁也不放心将救命的东西交给别人——异族人,更别提是此刻为敌的异族人。
她明白这一点,只笑了笑,道:“你是北燕人,不也是我的朋友?”
“这不一样!”察罕道。
“这没什么区别,”阮小幺安抚下他的情绪,平静道:“其实……我本意也不是如此,只是希望和我的同伴一起离开这里。但是我想,你们如今正攻打沧州城,想必不会放我们离开,打完之后……谁知道会怎样呢?”
他沉默了半晌,欲言又止,反复之后,低声道:“你会不会怨我?”
“怨你什么?”她问道。
“你是沧州人,而我……”
他没有说下去,阮小幺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你们进了城,不烧杀抢掠、为非作歹,沧州城的百姓是不会在乎谁当家的。至于我……整个沧州城在我心中而言,还不如你的分量。”
察罕怔住,显然没料到她如此说出口。
“别误会,我只是表达一下沧州城在我心中没多少分量而已。”她摆手解释。
他上扬的嘴角再一次僵在了脸上,转过身,道:“放心吧,另外两个姑娘如今正在郡主身边,我会派人照看,不会有事,待到我们进了城,自会安全将你们送出去。”
阮小幺:“哎?”
果然是有熟人好办事啊!
“别一副傻样!”他一只手拍上她的脑袋。
阮小幺抗议,“男女收受不清!……”
两人在营帐内聊了几句,察罕听着她叽里呱啦的东拉西扯,从慈航寺的菜园子说道她那狠心的外婆家,最后不得不出口打断她,“已经晌午了,你整天没吃东西,饿的话我叫人送点吃的到你帐里。下午还要行路,你就与郡主一道,侍从们也好照应,安分点,行军打仗可不是儿戏,等过了这几日,我便放你走。”
阮小幺一听,忙摆手道,“我自己照顾自己就好了,不用与那个郡主一起的!”
“这怎么行!?”他眉一皱,便要拒绝,“虽说郡主脾气是有点……但是在她身边至少要让人放心点,这里是军营,不是你们那尼姑庵!”
她竖眉瞪眼,“你都说她脾气不好还把我往火坑里送!?”
“你是个女儿家!本来也都不能踏进军营一步,如今一个人在这里叫人怎么放心!”察罕也怒了。
“所以我说来应聘军医嘛!”
“想都别想!”
“你是一军之主,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我原本也就是个副将!”
阮小幺哈哈大笑,“察罕小副将!”
察罕往外一掀帐帘,“来人,把她送到郡主那边去!”
“你公报私仇!”她颤颤抖抖指着他叫道。
进来的兵士一边一个,将她拽了出去,也不容辩驳,僵硬着脸将她带着往后走。
阮小幺边走边嘀咕:“得再想个法子逃出去……”
郡主的行帐在军营最后方,被守卫的兵士看得严严实实,优雅地坐落在一片开旷的野地上,走近了看去,整顶帐篷居然都是用小羊皮缝制而成,连帐篷支脚都光洁无暇,未染上一丝一毫泥灰,帐篷顶上还竖着一支纯白绢丝的旗,旗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鹰,神气无比。
要是有空战,这帐篷绝对是敌方的最佳投弹目标,妥妥的。
回头与那些个灰不溜秋的帐篷一比,简直就像雪山上纯洁无暇的一朵雪莲花。
带头的兵士与立在帐口的侍从交谈了几句,便带她进了去。
甫一进帐篷,便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似是花香,夺人心魂。里间宽敞无比,仔细一瞧,才发现那帐篷面已压上了一层密密实实的帛布,绘着一整幅百鸟朝凰的图样,妆镜、绣床、桌椅,样样俱全,从奢不从简。
那妆镜前坐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肤色赛雪、面眸善睐,一头乌发盘了一半,垂垂委下,边上两个年幼的侍女正握着一绺细发,低着头挨骂。
最为滑稽的是,那女子每骂一句,边上一个嬷嬷便帮着翻译过来,什么“小贱人”、“蠢驴”之类的,生动形象,源源不绝。
她如此一步踏进,里间那几人齐齐回过头来。当中一个侍婢失声叫道:“慧圆!”
阮小幺也愣了,这两丫头不是慧持和慧书么!?
端坐在妆镜前的那个,应该就是郡主了,见着阮小幺,指着她的鼻子,叽里呱啦讲了一通。
旁边那嬷嬷用鼻孔对着她,道:“你过来,给郡主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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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字数少,额,不好意思
第四十六章 真正的大BOSS
慧书手中还握着一把手发,期期艾艾对那嬷嬷道:“慧圆她也不会梳……”
“主子开口,有你反驳的份!?”那老妇人眉一横,又开始训。
慧书又低了头去,手足无措站在那处,不知该如何是好。阮小幺面无表情,心中却早已生了一些薄怒,这算什么?“强抢民女”!?
她端端正正走过去,扫了那嬷嬷一眼,“烦请嬷嬷给问一下,民女应当做什么?”
那嬷嬷是郡主跟前带来的老人,向来都是人尊着她,哪敢给她一分一毫的脸色?这小丫头虽是拿正眼看着自个儿,那眸子里莫说热络,分明冷得像三冬寒霜一般!
“‘民女’?”她夺过慧书手中的犀角梳,塞到阮小幺手中,道:“到了郡主跟前儿,都得叫‘奴婢’!不知规矩的东西!”
郡主坐在中间,对汉话懂的不多,却也听出了一股子火药味,当下便不满了,她这还披头散发地坐在那儿呢,谁那么不长眼还来顶撞!
回头瞧了一眼刚进来的这丫头,似乎正是中原女子最好的年岁,搁在北燕这处便尚有些小,不过这张脸么……她只是觉得,这小丫头还真有狐媚子的意儿!便先自便对阮小幺多了一些不喜。
她与嬷嬷说了一通,最后嬷嬷道:“今日你便给郡主梳头,梳不好,去马房伺候郡主的马!”
慧持这两日那脾性被打压的够呛,此刻却又有些恼了,抢着道:“慧圆从小都没给自个儿梳过头,她哪里会?”
那嬷嬷刚待开口,被阮小幺一句话压了下去,“郡主想梳什么头?”
“乌旋。”嬷嬷道。
什么乌旋马旋的,她在心底呸了一声,干脆不理那老女人,边摆弄郡主那头长发边道:“郡主的肤色白,下巴较尖,但是颧骨比较高,我按自个儿的想法给郡主梳个头,也许不是你常见的,但是保准好看。”
嬷嬷不给翻译,先骂了开,“谁叫你自作主张的!你只是个奴婢!”
郡主却依稀听懂一些意思,急着问她,嬷嬷无法,只得原话说了一遍,却见郡主罕见地没什么恼意,反而扬了扬下巴,恩准了阮小幺。
“郡主果然有气量。”阮小幺闲闲梳着头,顺便瞟了一眼干站在一旁的嬷嬷。
她一绺一绺的将头发梳开,郡主的头发乌黑顺滑,但并不是很柔软,果真头发随人。她将头发编了几绺,先缠在一边,鬓两边梳起,看似松松散散实则没有一根散乱的垂发,一股脑别到脑后,开始一点点盘绕起来。
阮小幺的手尚小,总觉不是很便利,加上有几年没梳过这发型,刚开始有些生疏,上手不过半盏茶时间,便越来越娴熟,十指翻飞,左左右右的绕来绕去。几人立在一边,静静看着,那嬷嬷脸色虽不好,但主子已发话,也只得把一肚子闷气憋在心里,想着出去后再整治这小贱蹄子一番。而慧持与慧书在一旁却看呆了。
慈航寺的小弟子虽不剃头,但每日里头发也只是随便扎了一道,盘在顶上,反正都要戴上僧帽,里头什么样子,谁也瞧不见,慧圆从前不是个千金大小姐么?怎么梳头梳得这么好?
慧书想的是:慧圆虽说是自己师妹,但是真是太厉害了,事事都能做的这么好!
慧持想的是:慧圆往日在家中果然不受宠,连个梳头的丫鬟都没有,以前自己在贾娘子家,还都是丫鬟给梳头的呢!
阮小幺没空往回瞅,只顾着眼前的事,这瞧起来闲散适意的发型,足足编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最后下面一点还没完工。难怪古代女子的发型都那么精巧复杂,都是闲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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