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无论如何,阮小幺觉得,自己只要痴傻点就行了。
秋岚最后拗不过云姨娘,便跟着法本去了住持处,临行前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同那小丫鬟撷香打了个眼色,这才去了。
秋岚前脚离开,后脚云姨娘便吩咐撷香道:“你先去外面候着,我与玲珑说两句话。”
撷香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面色生嫩,显然没有秋岚那点气魄,听到这句,满是为难之色,怯怯道:“姨娘,我……”
“你什么?”云姨娘闲闲瞅了她一眼,道:“我是使唤不动秋岚跟前儿的人了?”
撷香面色通红,低下头去,“奴婢不敢……”
“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云姨娘执起她的手,轻拍了拍,塞了点散钱过去,道:“我知道秋岚与你说的,你就候在门口,又不让你走远。我与这孩子说几句体己话,她往后的日子也不容易。”
小丫鬟怔了怔,想通后,点点头,也退下了。
至此,客堂中便只剩了云姨娘与阮小幺。
见其他人都散了,云姨娘也不多说,抬手便将她的下巴捏高,对着脖子上那勒痕左看右看,最后,又探手试了试。
“好狠的心……”
她黛色的细眉拧了起来,见阮小幺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又笑了笑,捏了两把那细嫩的脸蛋,“小玲珑,当真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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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探监”琐事-从天而降的云姨娘
阮小幺这回是真傻了。
云姨娘见她半晌呆愣着眼,无甚反应,也渐渐敛了欢笑的神色,良久,一声叹息。
“我是你云姨姨,记不记得了?”她抚着阮小幺细软的鬓发,一声声道:“我伴你到五岁,后来还是给老爷做了妾,又回了商家。”
她一双细长的凤眸渐渐黯淡了下去,“算了,也不打紧了,华娘都已经不在了。”
阮小幺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她轻扯了扯座上美人的衣袖,在她手上写道:【姨姨】。
云姨娘一愣,似是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微微别过头,道:“我回去求老爷,让他给你请个大夫看看。千万别落下什么病症。”
阮小幺咧出一个笑脸,分明看见了那眼中的泪意。
“哎,不说了,越说越伤情。”她干脆站了起来,碰上摆放在一旁的两个大食盒,道:“猜你来了这里肯定吃不好,我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带一些点心给你,都是你以前爱吃的。”
她牵着阮小幺的手坐到对面,打开食盒。
那两个食盒皆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做成,上漆着繁复华丽的缠枝牡丹纹,上下共三层,当中都是些精巧的馅饼点心。
“喏,薄荷梅香软糕,你云姨姨亲手做的,独家秘制哦。”
“这个,莲叶翡翠瓜,也是你以前爱吃的。”
“玫瑰酥,南街陈记的,别吃那么快,会噎着的。”
“这是我后来自己琢磨出来的,猜你会喜欢,栗子桂花蒸饼,很香的。”
阮小幺看着她一层层的将食盒摆出来,指一样说一样,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心中也越来越暖,她出不了声,便小小的手臂抱过去,一片神采奕奕。
云姨娘只当她是乍见到爱吃的点心而高兴,点着她翘嫩的鼻尖,笑道:“别急,还有许多呢。”
她背对着正门,将第三层露出来,同样是一些各色的糕点,清香可人,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动。她伸手低低拿起其中一颗不太出彩的馅饼,轻轻掰开,口中说着:“这是陈记出的新点心,名叫如意糕,我吃过一回,味道很是不错。”
脆香酥嫩的馅饼轻轻巧巧被掰成两半,当中露出一团纸条。她将纸条展开,仍放在食盒里。
纸上写的是:愿不愿意回祖父家?若愿意,我去说。
阮小幺双瞳微微睁大,不自觉瞟了一眼外头。两扇门的缝隙间,似乎看到撷香的身影在外面晃荡。
她抿着嘴,摇了摇头。
都被人送到尼姑庙来了,再回去,日子肯定不好过。
“怎么了?”云姨娘将那纸条抽走,塞入袖中,问道:“是东西不好吃吗?”
阮小幺心领神会,慢慢写道:【我不喜欢祖父家,他们对我很凶。】
云姨娘点点头,若有所思,“我还料想你会喜欢这种味道的酥饼呢,算了,以后若有机会,我再给你带其他的吧。”
她又慢慢将食盒收好,笑了笑,拍拍阮小幺的脑袋,“不管在哪里,好生过着日子,我们也心安。”
说罢,便不再言语,过去开了门。
撷香等在外头,看到二人,福了个身。
几人在客堂里等着,不多时,便见秋岚远远的走了过来,上前便笑道:“害姨娘等候了,住持说无需再另安排物事,法本大师带我四处看了看。”
云姨娘点了点头。二人言笑晏晏,告辞了法本,朝寺外走去。阮小幺被云姨娘牵着,一路相随。
秋岚似是思虑了片刻,道:“方才去看了他们小弟子的寮房,多人挤在一处,玲珑还在最靠门边。夜来冷风寒冻,她身子骨怕禁不住这风寒,望姨娘回去了周全一下,使玲珑换个地方才好。”
听罢,云姨娘转身望着玲珑,眼中尽是询问之色。
阮小幺抿着嘴,微笑。
秋岚眼尖,瞅到她的掌心,便执起来,道:“来这慈航寺不过数十日,指上怎么就生了这许多茧?”
【扫雪。】阮小幺答。
“那么多的弟子,怎么偏偏是你来扫!”秋岚秀眉一皱,哼了一声,“这些个姑子,无论大小,就知道欺生。”
姑子之一慧圆:→_→
突然有种秋岚站到了云姨娘战线的感觉,这是怎生回事?
云姨娘并未接话头,只是颔首道:“我回去自会禀报。”
阮小幺跟着二人一路出了寺,最后停在台阶处,看着那个女子袅袅娜娜的背影,挥了挥手,待到那身影消失在尽头,方慢慢拖着步子回了慈航寺。
回寮房的路上,一路碰到的姑子仿佛突然变得友善了许多。她提着俩沉重的食盒,一路走一路歇,半途上,遇见了几个师姐,只见那几个小丫头眼神盯紧了食盒,欢呼一声,从她手中半接半扯地夺过,抬了便奔向寮房了。
只剩两手空空的阮小幺一个立在院中,僵着笑,石化了。
一回去,便看到十多道视线刷刷转向了自己,嘴里还塞着各种点心,有的一张嘴,一口粉便喷到了对面。阮小幺看着这惨不忍睹的画面,以及空空如也的食盒,立马放弃了所有话语权。
她回到座位上,胖墩墩的慧竹摇摇摆摆的走过来,递上一团糕点,“还有一个。”
定睛一看,正是客堂里云姨娘撕开的那块。
她浅浅咬了一点面皮,一股香软清甜的感觉涌上舌尖,软儒筋道,令人回味不绝。
最里间的慧心边吃边摇头,含糊道:“慧圆,你们家这么有钱还来做什么姑子啊,李家不要你了,你就回商家呗。天天都能吃到这些东西!”
阮小幺又开始拿笔刷刷的写,【你怎么知道我爹不要我了?】
慧心嗤笑,装模作样道了声阿弥陀佛,“虽说死者为大,但是你那娘亲偷人的事谁都知道了,还不晓得你是谁的种呢。”
引得一帮弟子哄然大笑。
见阮小幺半晌默然不语,慧心吃着人家的东西,先自有了些理亏,却别别扭扭道:“这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下山采办东西听人说的。”
“别你笑我我笑你的了,在这寺里的,慧圆你算是命好的了。”一旁的慧凝接了话,道:“好歹还享受过好些年富贵日子。你看慧竹,都不晓得爹娘是哪个;慧平被贼人掳去,明明清清白白的逃出来了,她爹娘还硬把她送了过来。慧……”
她指尖对准慧心,“慧心你要不是那身越族衣裳,你爹娘死了后,指不定就有人家养了你了,但现在还不是等着十三岁剃发么。”
慧心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还有,慧持……”她继续说下去,眼神绕了半天,也没看见慧持的影子,“咦”了一声,“慧持呢?”
众人摇头。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面色舒爽的慧持提着裤子进了门。
“你去哪了?我们刚刚都在吃点心呢!”慧凝问道。
“茅房。”慧持一眼便看到那两个食盒,径直跑过去,眼神一亮,“慧圆你亲眷给你带吃的了啊!”
她揭开食盒,每一层都空空如也,再看了看已吃饱的众人们,面色一急,瘪着嘴便叫起来:“慧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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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有伤心事 我患独幽居
阮小幺:“?”
“我才出去这一会,你就忙不迭地把点心分了,一块都不留给我!”
她将食盒掼在地上,“唏哩哐啷”一阵响之后,神色却愈加委屈,“你就是瞧不起我是不是!?”
阮小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一通乱吼,也怒了,拿着张纸便刷刷写起来:【凭什么我的东西非要分你一半?要发疯去别地儿发去,别在这污我的眼。】
慧持劈手将那纸夺过来,三两下撕了个粉碎,哼道:“你一个哑巴还跟我吵,你以为你是谁啊!还做梦当你的千金小姐呢!你如今就是个一辈子嫁不出去的姑子!”
阮小幺被气笑了,这地图炮轰得全寮房的弟子都看过来了,连带着自己也轰了进去。
慧心皱着眉将慧持拉过来,道:“你消停消停,小心静远师叔听到了,关你禁闭!”
静远是巡寮姑子的法名。
“听就听到,谁怕谁啊!”慧持急了眼,一把挥开慧心,声音更大,“本来就是她狗眼看人低,你们还帮着她!”
众弟子面面相觑,愣了一晌之后,几下过来将她拦住,七嘴八舌地劝解。
慧凝:“谁看不起你了呀,你挺好的真的!”
慧书:“慧圆刚来几天啊,要看不起也是你看不起她对不对?”
慧相:“师妹,你别想多,慧圆也不是故意的。”
慧竹:“师姐,别发火……”
……
……
愣是没一个人说点心被抢光了的事。
阮小幺看着围在一起的那帮人,盯了良久。最后,沉默着出门,径自去了禅房。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是这群“女人”估计乳牙都还没换完,还都是一群尼姑,也得这么吵吵闹闹的么……
晚饭时分,阮小幺趁众人没留意间,悄悄将手中的焖土豆塞到袖中,继续若无其事的嚼着糙米饭。
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早餐是稀粥,中午不用餐,下午发个薄饼,晚餐也就一碗饭、一个焖土豆以及遭众人哄抢的土豆丝或者大白菜之类,慧圆表示,来了此地之后,腰围清减了一圈。
所以,偷留个土豆当夜宵吧。
收完碗筷,便看到小丫头慧持一个人偷偷摸摸的出了斋堂,往右去了。
阮小幺顿了顿,继续跟着众人回了寮房。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正在诵经的慧凝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四周,“慧持又跑哪里去了?”
众人摇头。
“估计又去茅房了。”慧相道。
阮小幺坐在一旁,心中想的是:别是想不开撞墙去了吧。
这一想,又想到刚来之时那个吊死的女人了,琢磨琢磨估计正是自己那便宜娘亲,自杀他杀倒还待定。她只是觉得,若是自杀,那作为一个母亲,也太不负责任了,而且……
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那女人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和她一起死吧。她把玲珑勒死或者掐死,所以阮小幺这才上了玲珑的身。
这么一想,又觉得实在有点虐心啊……
她推开经书起身,指了指茅房,便出了门。
天色尚未全黑下来,黝蓝的天际还散着最后一丝灰苍苍的颜色,阮小幺借着昏暗的光线一路走到墙角,沿着墙根摸索,终于在后方道场最角落的墙边,听到了一声隐隐约约的啜泣。
她走过去,仔细看清,正是多时未回的慧持。
听到脚步声,蜷缩在一处的慧持缓缓抬起头,已经满面泪痕,一见是阮小幺,眉头一竖,扭过头去。
阮小幺心下好笑,看她哭得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谁知道就为了没分到一块点心。
她走过去,一齐蹲下,默不吭声,呆了半天。
慧持忍着泪,仍是一抽一抽的,僵着身子等了半天,也没见阮小幺离开,又转过脸,粗声粗气地道:“离我远点!”
阮小幺毫无反应。
“喂!”慧持不满,低声喝道:“我说话你听不到啊!?”
阮小幺看了她一眼,抱着膝,随意找了一片碎瓦,扔了出去。慧持盯了好半天,最后,自己先气馁了下来,又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又回过头来,哼了一声,“你是在可怜我么?”
阮小幺看向她,眼含不解。
“我知道你以前娇贵,是大家闺秀,”慧持终于小声开口,“一两个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但是我也是清白人家出生的女儿,况且慈航寺中,咱们都是姑子,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阮小幺摇摇头,扯了扯她的衣袖。
慧持抹了两把眼泪,看着她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气便消了大半,干脆把她当成树洞,开始诉苦水,“你多好命,来了刚没几天,就有人来看你。我来这里都一年多了,没见着半个人影!”
“我爹以前成天教我,莫忘父母恩,还报椿萱情,后来我到了贾财主家,大娘子给的吃的用的,我都贴了家用,后来宜哥儿夭了……”
她说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不想当姑子的,大娘子待我挺好,我本打算一辈子服侍她了,可是爹逼我出家!”
“娘说,这是我的命,可是如果爹不逼我、不骂我,我本来可以好好的……”
阮小幺听在耳里,心里早骂开了,那种鸟爹,要他作甚!
【其实我爹对我也不好的。】她拉着慧持的手写道。
“别骗人了,你生来富贵,你爹怎么可能对你不好。”慧持抬起泪眼婆娑的一张脸,道。
【如果他对我好,我就不会来当姑子了。】
她绞尽脑汁的开始编排自己的凄惨身世,【我娘死了,他不要我,说我是野种。你爹有这么骂过你吗?】
“……”慧持凝噎。
【总之,我们都是苦命人,谁都不要为难谁了,我们以后过得好就行,甭管你爹和我爹了。】
慧持平缓下了那一脸悲意,点点头,复又皱眉,“以后都是姑子了,怎么过的好?”
阮小幺望天,什么都没听到(*^__^*)
想了想,最终还是忍痛割爱掏出藏了半天的土豆,递过去,微笑。
“给我的?”
她点点头。
慧持抽了抽鼻子,望着阮小幺,有些扭捏,“抱歉,白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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