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阮小幺身怀人类作死的本能,又是怕又是好奇,最后实在心痒痒忍不住,决定再走近些去看。她将袄褂穿好,全身穿戴严整了,不放心又在角落提了把锄头,别在腰间,轻声轻气猫着腰出了门。
外头越发的冷,刚一出屋,身上热气立马消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彻骨的寒意,屋外没个遮挡,只一角隔着个不大的空水缸。她蹑足过去,将身形掩在水缸后,微微探头出来,在离得更近一些的地方努力想看清那阴影里头是什么东西发出声响。
隐隐的,只似乎瞧见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似乎是团缩在一起,比自己略大些,不知在那田地上正做些什么。阮小幺越瞧越觉得发寒,那东西时不时还挪动一下,便稍微舒展了开来,竟似是一个佝偻瘦小的人影!
那黑影一连挪了好几步,终于,最后一次团起身时,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东西,颤动了动。接着,阮小幺听到了几道不甚清脆的“咔嗤”、“咔嗤”声,很快,那黑影不再团缩在一处,终于舒展开了身体。
这下,阮小幺确定了,那是个人形,只是太过瘦小,且躬身成了虾米一般的形状,然而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了。
莫名其妙的,她想起了虎姑婆吃小孩骨头的故事。
虽然荒诞不经,但……架不住那玩意儿太像了不是!
那黑影朝自己这方向走了过来,不知是在蹦蹦跳跳还是跄踉着,总之不太稳当。阮小幺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连呼吸声都没了,屏着气息,不敢喘出一声,连忙又缩了缩,躲在水缸后头,一只手悄悄移上了腰间的锄头,打算着若那黑影发现自己,便给它一锄头。
然而,那黑影只是从屋子那角走了过去,什么也没发现。阮小幺躲在边上,有一刹那,当它从墙根处的阴影出来后,终于现了一回形状。其余没瞧清,但她瞧见了它——也许是她,一头稀疏的、黄白交杂的长发,蓬乱如草,几乎将整个脑袋都遮了住。
竟然真是一个人,那为何这大半夜的跑到西院中来?她听轲延津说,这处已然空了有好几年了,想来也不会是住在这处的,但皇子府怎会有这样一个人?她平日能躲藏在哪里?
阮小幺顾不得多想,瞧那黑影走过之后,又扑到屋子的拐角处,悄无声息地向那处看去。然而除了清辉明月,田地荒芜,以及一道延亘至院外的高墙,哪里还见得着什么人影?那身影几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凝神细想,便瞧见墙边那几处破破烂烂的山棚,难道是在那里头?
摇了摇头,阮小幺决定不再自己吓自己,再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去棚子里头瞧的。
回身进屋时,她觉得自己的脚都有些发软,仔仔细细将门锁好,仰头倒在榻上,将被子紧紧捂在了头上。
再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这个时辰,丫鬟大院中估计早已空无一人了。
心满意足地躺在榻上,阮小幺昏昏沉沉地想,前两日还听人说那院儿地处偏僻、位置清冷,一两年都不一定能见着贵人的面,就是个皇子府的冷宫,被调到那处,想出头简直是遥遥无期,都在笑她傻。
阮小幺哼哼笑,你们笑我傻,我还笑你们自不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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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苍鹰吉雅
都是丫鬟,贵人能看上的自然会看上,看不上的,成日在跟前转悠也没用。再说,她也没想过能找到个什么“贵人”,光是跟察罕走得近了些,便被纳仁海珠那一番说道,若是成心想攀高枝的,往后不知要摔得多惨。
还是如她这般,守着一亩三分地,没人管没人看,多逍遥。
往后的日子么,往后再说,总之她这才十二岁,日后还有年头可活呢。
然而一想到昨夜看到的那黑影,又有些忧心忡忡。
阮小幺心有疑虑,一个鲤鱼打挺下了榻,直奔着夜间那黑影在的田地而去。
外头有些阴沉,许是又要下雪,那荒杂的田亩间平平坦坦,一眼也瞧不出是否被人翻动过。她蹲下身,想着那“人”所在的地方,捏了一撮土,慢慢搜寻。细细打量上片刻,便发觉了这片土壤与别的有些差异,似乎是被人翻起来,又刻意填平。
她拿来铲子,就着那块地挖了几铲,什么也没瞧见;又在另一块地上下了几铲,仍是一无所获。
阮小幺不明所以,难不成昨夜那黑影是个超大号土拨鼠,来刨土玩儿的?
她不甘心,又换了个地儿,一铲子挖下去。
下了约莫两三铲,终于有了收获。那小铁铲似乎触着了什么东西,她忙细细将周围的土拨弄出来,将那物事拿起来一看——
囧,那是个小白萝卜。
不是原本长得就小,而是在地里从生出来时便没有采收,直到地面上的枝叶都枯败了,地底的果实自然就开始萎缩了起来。掂了两掂,轻得几乎没二两重。
阮小幺拿着那萝卜,有些发愣。
这么说,那个“人”是来找吃的?这种东西,味道不好不说,恐怕连牙缝都塞不满。
她自然而然便开始脑补了,原来不是个虎姑婆,竟是个白毛女。
难道是皇子殿下强抢民女,将人藏在府中,结果民女不依,逃出去躲了起来,在这处一躲便是好几年?
怎么突然有一种猜到了皇家秘辛的感觉……
她摇摇头,将那萝卜又埋了下去。好歹是人家口粮,随随便便扔了是在造孽。
柯延津仍未回来,她一人守着小屋,时间长了也觉得无所事事(虽然他在时也是惜字如金),便开始认真考虑塑料大棚的种植事宜。
方法很简单,材料很难得。
若能找到代替那层塑料薄膜的东西,便可以在这种天气也能种下些反季节蔬菜,万一能拿出去卖的话,肯定会大赚一笔,说不定还能赎个身什么的……
她漫天胡思乱想,忽的听闻一声空遥的长啼,尖声呼啸而过。
一抬头,便发现空中正盘旋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且正朝自己这处俯冲而来,似乎是从云霄直坠而下,如流星一般。
阮小幺猛然一惊,仔细看去,竟是一只硕壮强健的苍鹰,展开双翅之时,怎么看也有近一米长的身形,这么笔直直地砸到自己脑袋上,小命还要不要了?
她心头发怵,慌不迭往屋中躲去。
那苍鹰一声尖利长啸,扑将下来,没如阮小幺所想,却先落在了那屋儿的檐角上,微收了收黑棕色的长翅,再一个小扑棱,飞着钻进了屋。
庞然大物!
阮小幺瞠目结舌,这鹰是吃激素长大的吧!怎么如此巨大!!
光是那双尖锐的鸟爪,量一量也有近一尺,甩了她随身带着的那小铁锄几条街,与脑袋上铁钩一般的鹰喙一样,都是杀人利器,扑棱棱往屋里那小桌上一蹲,便是好大一尊佛爷象。
她吞了吞口水,小心执着自个儿的锄头,微微挥了挥,“去去、走开——”
那苍鹰一双空澈犀利的鸟眼转了两转,似乎只看了阮小幺一眼,便扭过头去,斯斯文文地梳理羽毛了,再不理睬她。
阮小幺:“……真是太放肆了……”
她从榻边那小案上抓起了几粒瓜子,小心翼翼地扔向屋外,据说猛禽之类都会活物比较感兴趣,只盼这菩萨能怎么飞进来的、怎么飞出去。
然而,它吝啬地连个眼神都没给。
阮小幺纠结了。这破鸟想做什么!?
她用被子将全身卷起来,只露出了一双眼和一只手在外头,拿着瓜子直直扔在了苍鹰的脑袋上,想将它轰走。
它终于有反应了,扑棱了一下翅膀,直勾勾地盯着阮小幺。
一人一鸟对峙良久,阮小幺心脏都在颤抖,生怕一不小心便被那鹰一爪子爪昏过去。
然而,那蠢鸟只是又看了她两眼,接着——接着挺尸一般,倒下了。
阮小幺混乱无比,“一颗瓜子干掉了一只鹰?”别开玩笑了。
苍鹰倒下片刻,瞧她仍无反应,便将一只鸟腿从腹下蓬松的绒毛中伸了出来,大有一种“闭眼假死”的感觉,只是伸出的那只爪子上,似乎绑了个什么东西。
她终于注意了过去,原来是个小小的传信筒。
这只鹰是带信过来的?
阮小幺只觉额上一根筋在突突的跳,哪个强悍的人类用这种猛禽来传信?
她蹑手蹑足地走上前,一步步蹭过去,见那鹰毫无反应,事实上,她一直处于被它无视的状态中。
阮小幺千思万想想不通,只能归结为这鹰是飞累了,正巧被她瞧见腿上的信筒。不知是什么密令之类的,若是打开看了,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这种脑补太可怕了。
然而她害死猫的好奇心再一次发作,小心翼翼将信筒打开,抽出了一张纸条。完完整整检查了好几遍,没有的印戳之类的封口,又研究了半天那团纸条的拆折方式,以便偷窥完可以按原样折起。终于万事俱备,才打开了那纸条儿。
那上面写着——
“此是吉雅,宽心,温顺无比。
听闻你被调往西院,那处荒杂零乱,兼无人烟,可还适应?如有不妥之处,千万记得向殿下禀报。
来年开春,吾或许会出征西南黎越,不知几载方回,本想带你一同前往,后又觉军事不同儿戏,纵汝男装,想无法隐藏行迹,然汝一人独留盛乐,不知又生何事,甚是忧心。
冬至之时,白日或可有闲暇,带汝去游玩。”
零零碎碎,些了一堆,落款是“察罕”。
阮小幺呆了呆,心中一股热流又涌了上来,瞧着那一笔一划勾铁熔金,行云矫健,便似见着了他提笔书写时的情状,必然是认认真真落笔,带着一丝笑意,最后整齐叠好,放到吉雅腿上。
她不由自主笑了起来,一眼瞧见那鹰,是了,三年前似乎见过它一面,记得不甚清楚,却也没有这般硕大,想是那时还小吧。
她有些犹豫,伸出手去,试探地摸了摸它,吉雅瞧了她一眼,并未动弹。
“你等一下!”阮小幺大梦初醒一般,叫了一句,也不管吉雅能不能听懂,急急忙忙翻箱倒柜找出纸笔。
那还是昨日刚从库房支的,并不在日常所需之列,请示了半天,才准许下来,质地尚好,只是那砚台她用得不熟,调出来的墨一时淡一时浓,深深浅浅写在纸上,鬼画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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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西院秘事
“几日一别,甚是想念,若有烧鸡便是更好。
西院此处虽偏远,但极是清净静谧,在此修身养性,事半功倍。南征之事,是否已然成定论?需知未至之事,一日三变,明日尚不可知,况明岁之事?若已定下……嘿嘿。
期待冬至见面。”
她原本想把昨日之事写下来告诉察罕,却再三搁笔,最终将开头几个字涂抹而去,不再提及。
时到如今,她的北燕语只是说得挺溜,若是写在纸上,便没那样熟练了,她识的不多,更遑论写出来,因此只用的大宣语写出,反正察罕也是认得的。
她将纸条儿卷好,又极小心地塞进那只鸟腿上的信筒,对着这个比自己脑袋整个儿大一倍的巨鹰,道:“有劳了,多谢!”
吉雅一双尖锐的瞳子盯了她一会,跳起身,鹰翅一张,便扑出屋子,冲上九霄。
阮小幺跑出屋,仰头望着那硕大的身形在空中盘旋了一回,似身披阴云;后渐飞渐高,化为了一个黑点,渐而消失不见。
“你可以本色出演神雕侠侣了……”她喟叹道。
察罕的回信很快便到了。小半个时辰后,吉雅再次飞了过来,如之前一般,似乎总是担心她取不出那信筒,便直挺挺躺倒,一双鹰眼在阮小幺身上直转溜,神气无比。
信条儿里无甚要紧事,想察罕也是闲来无事,逗逗乐子而已。阮小幺认认真真回了,又添了句,“不知慧持慧书现下如何?一切可还安好?是否会来盛乐?”
她将吉雅放飞,托着腮想着那两个小丫头的情况,不知郡主走后,她们是否会受到礼遇?
一两月来,音讯不通,总是放心不下。
千盼万盼,终于盼来了察罕的回复,纸上写道:“一切安好,原计一月便回,因沧州事务繁多,尚需时日方可清理,约莫再一月后,便可回返。届时先来盛乐,与汝团聚,再回扈尔扈,盛乐非久留之地。”
阮小幺终于一颗心落了地。
就这样,她一来一回与察罕玩起了古代**。吉雅最后一次飞走时,天已将黑了。
厨房已开,阮小幺心情愉悦,去用了晚膳。
路上遇了几个熟人,各打过招呼,厨房里已是人来人去,来得早的此刻已吃过,便要回了。她盛好饭,找了桌人不太多的地儿坐了,旁边正巧挨着呼冬,便与她说起话来。
呼冬今日戴了副墨绿色蝶样耳坠,一动一止间,那耳坠如将飞的绿蝶,扑朔摇曳,小巧精致。阮小幺见了,笑着夸了句,“姐姐这坠子可真好看。”
呼冬笑得有些赧然,眼中却是得意,道:“这是前两日侧妃赏的,自然做工精巧。”
“姐姐想必得了侧妃欢心?”阮小幺道。
她这是顺着搭话,呼冬那样喜意,不问一句,倒让人将话头憋在心里,可要闷到了。
果然,呼冬抿着嘴笑了笑,轻声道:“因前日琢磨出了一道别样的小食,侧妃吃了,很是喜欢,便将小食也要了碟送去了殿下那处,殿下也是满意,侧妃心悦,便将这耳坠赏我了!”
阮小幺点点头,又问道:“小曲儿与你同值,想必她这两日心情也是不错的。”
“她呀,”呼冬面上笑意又平了平,敛了下来,“她去回话时,没说好,侧妃不大喜欢的样子,因此没得赏赐。”
小曲儿人虽和善,却不是个能上得了台面的,进了主子的屋儿,便面色羞红,支支吾吾,很是紧张的模样,侧妃心情好,也不恼怒了,只是着她退了下去,这才唤了呼冬来,也使她得了这么个主子青眼的机缘。
呼冬说着,忽又想起前几日阮小幺刚被调往那偏院,想必风霜劳苦,便立马敛下了微炫耀的心思,低低道:“妹妹也莫要心伤,你被调去偏院,只因让主子恼了,想来妹妹生性伶俐,定然在那处呆不久的,过不了多长时日,兴许就要被调回来了。”
阮小幺心想,可别,她那地儿刚开垦完,千万别调回去。
只是瞧呼冬说得那样圆滑,不辨真假,也领了她的好意,道:“那处也只冷清了些,余下都还好的。”
呼冬摇头叹了一声,左右瞧瞧,见众人走了一半,因厨房也无贵人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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