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真实的父亲和他的恋爱》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爱着-真实的父亲和他的恋爱- 第2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 
  火车开动了,咣当咣当地缓缓离开了月台……挥手……泪水……祝福…… 
  她又冲出小姐妹们的拉扯,跟着火车向前奔跑,奔跑……“成哥哥,俺会到南京去看你的呀!俺一定到南京去看你!……” 
  我终于卸下了这份爱的负担。而对林玉华,与其说是我们的别离,不如说是我在逃离。   
  再见一九八四(1)   
  一九四六年的秋天,南京宪兵学校正式建成后,父亲第一次给林玉华去了一封信。不久,林玉华真的和夏丽仙、张早花、尚文四人,先乘车再乘船冒着寒风大浪来到南京挹江门外的下关,经过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宪兵学校找到父亲。别后重逢,五人相拥而泣,倾诉思念之情。她们还共同为父亲做了一双新布鞋,送给父亲两条新毛巾和关金卷一万元。 
  以后,因为部队不停的换防调动,父亲先后从南京到无锡惠山到上海再到杭州。此间,父亲不断地给林玉华写信鼓励她好好生活,还寄去了照片。就这样直到一九四七年的秋天,父亲在厌恶国民党的腐败和黑暗感到前途失望之后,就真的当了逃兵,带着我的母亲张淑兰从沙河集逃跑回到了祖籍安徽安庆怀宁县丁家一屋。从那以后,由于国内战争的爆发以及解放后的反右斗争和文化大革命等等,父亲就再也没有和林玉华联系过。 
  一九八四年农历五月,因为姑妈的病故,父亲再次回到了阔别三十七年的出生地——沙河集。父亲到祖母和父母的坟墓上进行了祭奠,烧香磕头,深表哀思。沧海桑田,年近花甲的父亲感慨万千。 
  参加了姑妈的葬礼之后,父亲和表哥辉风风雨雨长夜难眠。当年是滁县城东门派出所所长的表哥,如今也和当年当警察的父亲一样,做了一名人民教师,释疑,传道,解惑,为人师表。 
  “表弟呵,你的林妹妹你还记得吧?她只要见到俺,就问你呢?你可想念她呀?”无意间表哥的一句玩笑话,却触动了父亲尘封了三十八年的心思。 
  “玉华?玉华她在哪里呀?”父亲哪里能忘记呢?又怎么能忘记!生命本身就是一种缘分。你刻意追求的东西或许穷其一生也未必得到,而让你从不曾期待的灿烂却在平平淡淡从从容容中不期而至。 
  一九八四年农历五月初九,父亲在滁县城南门口实验小学的传达室见到了林玉华。 
  岁月无情,青春不再。林玉华老了,瘦骨嶙峋,头发花白,曲背哈腰了。她此刻正在不厌其烦地为孩子们倒开水卖点糖果瓜子之类的小吃。 
  成熟的理性已经把父亲的儿女之情过滤得既干净又严谨。父亲戴着一顶藏青色的鸭舌帽,黑框老花眼镜后面的眼睛浑浊又透明,模糊又清晰。父亲不动声色,静静地站在门外,看着这个三十八年前曾像天鹅一样飞着扑进他怀里的女孩,往昔如今昔,时间不饶人。 
  “哎呀!老了,老了!”父亲的心在感叹。 
  上课铃响了,孩子们一窝蜂似的跑了。父亲缓步走进屋内,异样地看着她。 
  林玉华抬头看了看父亲一眼,问道:“老同志,你买什么,买烟吗?” 
  父亲又走近了一步,站在了她的身边,轻轻地喊了一声:“玉华。” 
  林玉华抬起头来,一脸的疑惑,惊讶地问道:“你……你是?” 
  父亲轻轻地摘下老花镜,又慢慢地摘下帽子微笑着缓缓地说:“怎么?还没认出来?” 
  林玉华也凑近了一步,仔细地打量起父亲,灰朦朦的眼睛一下子放出了一种光彩照人的光芒:“哎呀!是你呀!”她情不自禁地一把拉住了父亲的手,用一口地道的滁州方言说道:“哎哟!吾的妈呀,怎么是你呀,俺怎么也猜不出是你呀!”   
  再见一九八四(2)   
  林玉华激动得有些难以自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父亲双手拉着林玉华,让她坐下。此时此刻的林玉华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一切与三十八年前的那一次离别,在今天有了一个相逢。林玉华激动得坐下去又站起来,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去,她简直像一眼投进了一枚石子的古井,千重涟漪,无法平静下来。 
  父亲看着,一股辛酸袭上心头。“若不是表哥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你的下落呀!” 
  好久好久,林玉华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父亲,一言不发,好像陷入了无边的回忆…… 
  “玉华,我没有忘记你,我这不是来看你来了吗?” 
  “唉!我的命好苦啊!……” 
  林玉华终于忍不住哭了…… 
  自从一九四六年南京之别后,林玉华的经历非常悲惨。一九四八年,一个国民党的军官要娶她做姨太太。她不同意,就四处躲藏。后来还是被抓了回来,强娶为妾。谁知却被那军官的大老婆知道了,被人打得遍体鳞伤给赶了出来。不久,她的父亲林子清死了,母亲刘兰香也改嫁了。解放后,她给人家当过保姆在学校里做过勤杂工。而那些小姐妹们也都是各自顾各自了。她们或随夫贵或随夫贱,有的当了干部有的拉板车了,而只有她仍然是终身不嫁。在三十五岁时,她收养了一个女儿,如今也有了个外孙女,正在学校读三年级。但她的养女对她实在一般,不是很孝顺。现在,她就靠在学校的这间传达室,一边看大门一边做一点小买卖以勉强度日。 
  林玉华老泪纵横:“成哥哥,俺为啥这样命苦呢?……啊?成哥哥?……俺也听你表哥对俺说你被划成右派,还被判刑,被管制,说得俺舍不得死了哇,俺也不知哭过多少次呀!成哥哥,你知道吗?……” 
  哭完了。林玉华一定要给父亲包饺子吃。 
  父亲没有理由拒绝她。就和她一起动手,一个剁肉馅一个和粉擀皮子,包起了饺子。 
  父亲知道,天遥地远,或许这就是和林玉华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了。三十八年了,林玉华没有忘记他,一直惦记着他思念着他,他还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呢? 
  临走时,林玉华关了小卖部的门,送父亲到车站。到了车站的旅馆,房间里住了很多像父亲一样候车的旅客,他们简单坐了一会儿,父亲就又送她回家。可等到把她送回家了,林玉华又非要再送父亲回旅馆。就这样来来回回,又匆匆忙忙,情意绵绵无绝期,大概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吧。最后,还是父亲坚持着,把她送回家。临走时,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父亲知道这一点钱实在是拿不出手呀!可父亲没带多少钱,本身也没钱。① 
  林玉华自然不接受。 
  “玉华,三十八年了,难呐,难得见上这一面啊!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了,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这钱,你一定要收下,就作为成哥哥我最后一次见面的礼物,你就收下吧!” 
  林玉华哭了,哽咽着接过父亲的二十块钱。她知道,这哪里是钱呀!这是他们的情和意啊!…… 
  第二天大清早,林玉华就急匆匆地赶到车站来了。   
  再见一九八四(3)   
  车是六点钟开,当父亲刚走出旅馆的大门,父亲一眼就看见林玉华正向他跑来,他仿佛又看到了他一九四六年当宪兵时离开滁县的那一幕——林玉华像一只天鹅一样向他飞来,飞来…… 
  林玉华跑到父亲身边,一双手紧紧地拉住了父亲的手,话还没有出口,眼泪就掉在了地上: 
  “成哥哥,俺也许这是最后一次送你了……” 
  父亲,脸上仍然留着日本人刀疤的父亲,他那深度的黑框老花眼镜后面有白内障的眼睛,早已被这三十八年前一模一样的忘情水打湿,打湿…… 
  人生何必曾相识,最怕别离哭断肠。一九八四年又过去了二十年,时空翻开了一个新的世纪。二十年后父亲在回忆起这段往事时,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问号:林妹妹,你现在还好吗? 
  车开动了,父亲坐在车上,车前印下的最后一眼?熏是春暖花开里林玉华那微微飘动的白发……     
  合部 逃兵   
  新兵蛋子(1)   
  父亲当上了宪兵。 
  火车把父亲送到了南京。 
  父亲对自己的将来充满着幻想。这种感觉,几乎就像四十五年后我当兵离开故乡农村的家时一样,立志将来一定要跳出农门摆脱泥箍腿子的穷命,混上个军官当当,实现从农村进入城市的伟大转折。一句话,就是要做官,要做人上人。简单,却十分现实的理想。 
  新兵三个月的生活教育训练开始了。 
  南京。下关。狮子山。 
  这是父亲当宪兵的第一站。值得联想的是,整整五十年后的一九九六年,作为父亲四十五岁时生下的末兜儿的我,也是在这个城市靠近狮子山这个地方的一所解放军有名的军校毕业,从而走进了共和国军官的行列。据说我所就读的这所军校的教学楼和办公楼,前身为国民党行政厅和交通厅,现在已经列为文物受到保护。 
  而南京这个被人们认为“哪个王朝把它作首都哪个王朝就短命”的城市,同样在一九四六年开始演绎着另一个王朝最后垂死挣扎的一幕。在这幕幛的背后,父亲和一千多同样年轻的中国青年,正满怀希望用自己的热血甚至年轻的生命在这块土地上拼搏,来实现自己飞黄腾达的军官梦想。 
  一道古城墙从南边蜿蜒而过。两道护城河似的壕沟,三层铁丝网,方圆一公里的包围圈里是一排排低矮的木板铁瓦房。一道只容一辆汽车进出的闸门,两排高高的麻袋沙包,四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封锁极为严密,看上去像是一个战场上的关隘。这情景我们在许多电影的镜头里也可以看到。 
  这里是一九四五年日本国无条件投降后,一部分没有来得及撤离的侵华日军士兵的居住区,是一个类似“集中营”和难民营之间的一个特殊地盘。在中国烧杀淫掠横行霸道的日本侵略者,在这块屠杀了三十万中国人的土地上,开始品尝作为战败者的滋味和下场。 
  在本书里我把这个如今已经变成高楼大厦的地方叫做“包围圈”,它的一部分好像成了公园。 
  当父亲第一次来到这个“包围圈”的时候,那份感觉是神圣的,也是骄傲的。一名国民党宪兵的新兵,一脚踏在这块侵略者如今成为俘虏的“包围圈”,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和威风。但这种威风和姿态,很快就被艰苦的劳动和残忍的体罚扫得一干二净。 
  “护城河”里长满了青苔,绿茵茵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残渣剩沫,臭气熏天。在“包围圈”的一侧,黄土包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一片,上面还插满了白色的用来表示哀悼的纸片,这是死亡的日本人的坟墓。 
  父亲这群新兵,隶属于宪兵第九团第三营,团长蔡隆仁,宪兵少将军衔。 
  新兵们来了,第一项工作就是把这块“包围圈”变成一个环境整洁的“宪兵学校”,也就是训练基地。 
  这活看起来好像不算太累,但实际上就是与死尸打交道。日本人撤离以后,这些没有带走的尸骨,自然不能留在这里。当那些还没来得及腐烂或正在腐烂的一具一具尸骨,从土地里挖出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就用木板抬着,向滔滔的扬子江里丢去,然后将这些坟墓填平,做成士兵训练的操场。而“护城河”里的那些臭水也是一担一担地挑出来,倒在了长江之中,然后把它填平。   
  新兵蛋子(2)   
  恶劣的环境和繁重的体力劳动,让新兵们苦不堪言。一些体质弱小的青年在这里活活地累死病死。还有的忍受不了鞭打棍敲,当了逃兵,但很快被抓回来,打得皮开肉绽。 
  金陵古都在这个季节素有“火炉”之称。而这个“包围圈”地上已经是光秃秃一片,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上晒下蒸,像是一个蒸笼。附近的中山北路粗大的梧桐树上知了疯狂地叫着,风像一只调皮的小鸟儿只是停在树梢上用小嘴啄洗着羽毛。“包围圈”的工地上,新兵们像一个个奴隶,在老兵的吆喝声中挖地、抬石头、挑水,湿透的衣服上一道一道的汗渍如凝固的浪花。 
  这天,我和战友们奉命平整坟墓挖死人坑。这样的死人坑,我们这个班已经挖了一个星期。有好几个战友因受不了尸体的腐臭,而头晕脑涨呕吐不止,甚至连饭也吃不下了,身体状况明显下降。这些年轻人,大都是中学生,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有见过死尸。而这些坟墓大都埋得很浅,一锄挖下去,就挖着了人头,要么就是肚子,非常吓人。有的还未腐烂的尸体上面沾满了黄土,鼓鼓囊囊的像十月怀胎的妇女的肚子,爬满了蛆。 
  这天,就在中间休息的时候,我的同乡钟振亚见到身边不远处有一个高一点的小土包,疲倦极了的他就走过去将屁股往黄土包上一赖,谁知一坐下去,就发出“扑哧”一声响,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爬满了蛆,臭气扑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把工地上的战友给吓了一跳。这时一个老兵走过来,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臭骂:“他妈的,你这狗日的熊兵!”接着两个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他的左右脸上。钟振亚被两巴掌扇倒在地,吓得止住了哭声。谁知这一摔倒没事,不知怎么地恰好把几个蛆甩到了那个老兵的脸上。这下坏了,那老兵火了,上来就是一脚,踩在了钟振亚的肚子上…… 
  钟振亚无缘无故的挨打,我作为老乡,心里别扭,就跑过来评理。这自然是拿鸡蛋跟石头碰。可我这人就是这性格。路见不平怎么能袖手旁观?我走上前去,来个先礼后兵。 
  “长官,放小兄弟一码,他也不是故意的。” 
  那老兵见半路来了一个管闲事的,蛮横地叫到:“哟,新兵蛋子,胆子不小嘛!敢跟老子顶嘴。”说着就是两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他还想动手,却被我一把抓住了。 
  我说:“长官,你打俺一下,俺看在党国的份上,俺不还手。你打俺两下,俺看在你是俺上级的份上,如果你再打俺,俺就不客气了。” 
  “哟!你说什么?不客气,你敢跟我不客气?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就伸手封住了我的领口。 
  我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扣住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