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苍然- 第114部分

“现在倒是觉得我好了。”白岚依故作生气地将身子微侧，与她保持距离，“今儿倒是留我一人在马车内，也不再进来搭理我。”

樱桃嘿嘿一笑，起身替她沏了一盏热茶，“公主殿下，我向你赔罪。今天都是让那宫女服给搅和的。”但她刚一转身，黑眸就盯着了三梅的裙摆，惊叹道：“哇！你的裙摆一点也没有脏咯。”

“呃？是。”三梅本是还在生着这毫无规矩的陌生宫女的气，见白岚依和她如此自然亲昵的交谈，也觉得受了冷落而微微不高兴。但樱桃突然对她说话，也是惊得一愣。

“好厉害啊。”樱桃双手合十，很是羡慕地看着她，“是什么样的功夫，教教我好么？”

“功夫？”三梅见樱桃如此热情，一时情绪反应不过来而变得有些结巴，“我没有什么功夫啊。只是平常在宫里，走路都是这么小心的。落地无声。这是宫里定下的规矩，你不知道么？”

“现在知道了。”樱桃歪着脑袋回答道。

白岚依在一旁听得她们的对话觉得好笑，为了不让樱桃的身份这么快的穿帮，便打断道：“樱桃，你今晚有什么活动么？”

樱桃转头娇俏一笑，“我刚才路过曲贤城内的饭馆时，觉得那里头飘出来的香味很是诱人。想呆会儿偷溜出去尝尝这里的饭菜。”

“你还没吃饱么？”白岚依也学会了紫映烨取笑樱桃的口气。

樱桃用手摸了摸肚子，嘟起嘴巴道：“刚刚那衣服破了一个洞，我难受得吃不下饭。现在肚子都饿瘪了。“

“那去吧。看到好玩的物什，给我捎上一件吧。”白岚依捧起那白玉茶盏，吹了吹浮于水面的茶叶。

“公主殿下，”三梅终究忍不住，弱弱地开口道，“按着规矩，我们陪嫁宫女等人都是不能乱跑的……让她出府去玩，是不是有些不大妥当啊？”

白岚依轻抿了一口茶，仰起星眸，看着三梅担忧的神色，遂笑道：“三梅，你入皇宫当宫女有多久了？”

“奴婢不记得具体的时间，大约四五年了吧。”三梅不知她问此话何意，也是小心翼翼地回道。

“四五年了啊。”白岚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嘴角扬起笑意，“那你也跟着樱桃一同出去玩玩，逛逛街吧。你呆在宫里四五年的时间，外面的世界变化大了去，肯定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你没见过的。”

“好耶。”樱桃还未待到三梅回答。就热情地攀住她的手，“这样我就能多点几个菜了。公主殿下，你不去么？”

白岚依微笑着摇摇头，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玩。

“是怕紫映烨罗嗦么？”樱桃仍热情地怂恿道，“没有关系啊，你也可以像上次那样女扮男装偷偷地溜出去，他肯定不知道。”

“没事，就是浑身懒洋洋的，懒得动。”白岚依摆摆手，“樱桃，你们快去玩吧。要不再晚些，那饭馆都关门了。”

樱桃笑脸盈盈地点点头，便不由分说地拉着三梅的手往厢房外走。头一次这么大胆的破坏规矩的三梅显然有些惊恐，但是无奈樱桃个子和她一样高，力气却大了许多。只得半推半就地被拖了出去。

杉木门轻轻掩上之后，白岚依嘴角扬起的笑弧淡了下来，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那喝了一半的茶汤，那舒展开的茶叶已是粘到了如玉的茶壁上。她伸手拎起弯口茶壶，望茶盏中重新沏满热茶，那茶叶也再次漂浮在水间。

白岚依看着那微微浮沉的茶叶。却多愁善感起来。这茶叶虽然有着热水的再次浸泡而幸福舒展，而却逃不开这狭小的空间。直到它失去了利用价值后，就会被当作废物丢弃。这和她所处的经历多么的相似啊。

“岚儿，在想什么呢？”紫映烨一推门，就看白岚依双手趴在茶桌旁，盯着那茶盏发呆。他走近后，摸了一下茶壁，“这茶都凉了。重新沏过吧。”

白岚依见他作势欲倒去茶水，便赶紧拦住，“不用了，就放着吧。”

紫映烨凤眸看着她莫名紧张的神色，也是松开了指尖。坐到她侧旁的雕花圆木凳上，语气温柔，“岚儿，方才你与客佐大人谈话时，我心中倒是有些惊叹。”

“为什么？”白岚依星眸望着那茶叶，漫不经心地问道。

“惊叹于你的得体大方。”紫映烨凤眸染上淡淡忧愁，“也羞愧于我的想法。在我脑海里，能是将你当做那个横冲直撞，不怕得罪他人的小女孩。不知不觉中，才发现你成长了这么多……”

“紫映烨，那鲁莽的个性才是真的我。”白岚依星眸暗沉，“世间路就是条石子路玻璃路，人人都是打赤脚地小心翼翼地走，若是我要横冲直撞，所以注定两脚鲜血淋漓。那种滋味，我已是尝过了。”她凄婉一笑，在离开储融宣的那段灰暗记忆中，她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快乐。

紫映烨沉默地看着她。她的一言一语都显得那么的沉重。

白岚依深吸了一口气，露出释然的笑容，“无忧无虑的活着，才能天不怕地不怕，而现在我才知道我身上有了负担，有了压力，所以不得不做好掩饰，戴上各式各样的面具，欺骗世人、隐瞒真心。这个婉月公主的面具，只要能够保护我不受伤害，我便会一直戴下去。这样对大家都好吧。”

“岚儿，你在我面前，不用带任何的面具。”紫映烨温声说道，“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她故作坚强的笑容在他看来，却是更让人怜惜。

“紫映烨，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这么温柔。”白岚依紧咬着下唇，沉默了半响后，决然地说道，“我以为那天在紫府时，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的承诺，你的付出对我来说，只会是一个负担。我不能回报你的用心良苦。就不得不带上面具，可能去伤害你，那并不是我想要的。你英俊年轻，又是垵苠国堂堂的大将军，值得更好的女孩去爱你。”

紫映烨嘴角挂起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凤眸少了平日的不羁，“岚儿，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你对我赞美。”却更是有着讽刺的意味。

“对不起。”白岚依看着他隐忍神情，却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岚儿，就让我最后霸道一次吧。”紫映烨笑道。“我不许你对我带上面具，我喜欢那个性直率的你。以后这些话，我不会再提及了。就让我们回到最初前面时的朋友关系吧。岚掌柜？”岚儿，就让我为你戴上一张面具吧。只要你能够稍微快乐一些。

白岚依笑着摇摇头，“紫映烨，我早不是那东市客栈的掌柜了。你这样叫，怪寒碜人的。你还是继续叫我岚儿吧。”

“好吧，岚儿。”紫映烨凤眸带着笑意，转移话题道，“这屋内怎么没有伺候你的宫女呢？”

“我让她们出去玩了。”白岚依笑道，接而想起了樱桃，便道谢，“紫映烨，谢谢你。还特地让樱桃来陪我。”

紫映烨一听到樱桃的名字，就面露苦笑地摇摇头，“那丫头一听说我打算护送你去摩满国，就死缠着要来。我是实在抵不过她的缠人劲儿，才让她跟着的。不过有着她在你身旁，也能够保护你。”

“你该不会真想让她随着我去那摩满国皇宫吧？”白岚依倒是有些惊讶。

紫映烨故意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岚儿，我也是很矛盾。樱桃武功不错，有她在你身边陪着你，最起码有个保障。但若是欧堡主知道我把他的宝贝女儿给丢到了异国皇宫去，只怕会把我紫府拆了吧。”

白岚依莞尔一笑，“樱桃这般活泼可爱，想必那欧堡主平日疼爱得很。不过我倒真想看看你那座漂亮华丽的紫府被拆了的样子。”紫映烨恢复了以往随意轻松的口吻，她语气也是轻快许多，重新回到好朋友的起点，这对他们来说，都是好的吧。

“岚儿，你真想看啊。”紫映烨故作痛苦抉择地思考了一会儿，叹道，“好吧，大不了我回阁宇城住去。就让樱桃那丫头陪着你入宫去吧。”

白岚依咯咯笑道，“紫映烨，你真是够义气啊。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呢，这几日我在垵苠国的皇宫内算是见识了一番。那里靠武力是行不通的。所以樱桃还是不要陪着我去受罪了。我不去与他们争，一个人就应付得来。”后宫嫔妃的斗争才是不见血的。

紫映烨凤眸深深地望着她，温声说道：“岚儿，你在那后宫的确要小心。”

“知道了，到时我会察言观色的。”白岚依不愿再重回那沉重的话题，“对了，我们这次去摩满国，经过佛见城么？”

紫映烨略微一想线路，便点点头，“边关氐城的前一城镇便是佛见城了。怎么了？”

“那倒是顺路了。”白岚依笑道，“紫映烨，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要求啊？在我这次陪嫁宫女中，有一个名叫三梅的小丫头。我想让她回到佛见城去，那是她的家乡。她便不要再随我去摩满国了，可以么？”这便是她愿意带三梅出宫的原因，那个凶险未测的异国皇宫，她不愿再牺牲一个单纯的生命。

“她是你的陪嫁宫女。自然听着公主你的吩咐了。”紫映烨笑着同意道。

“谢谢你。”白岚依放下一件心事般的，舒了口气。

“不客气。”紫映烨凤眸又瞥上那盏茶，“岚儿，这茶都凉透了，不能喝了。我给你重新沏过吧！”

“哎呀，不要……”

厢房窗外的夜幕已是变得浓浓墨色，下了一整天的细雨也终于缓了下来。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小鸟落到了细嫩的树梢上，轻柔地梳理着羽翅。不时用这豆大的眼珠子左右望着这阴霾乌云下笼罩的城镇。

……

翌日清晨，当白岚依睁开惺忪双眼时，天空才刚刚露出鱼肚白。她打了一哈欠，缓缓地起了身，在这古代呆久了，她的作息规律也是越来月接近古人了。

“公主殿下，您醒了啊。”三梅已是备好了洗漱用具，笑盈盈地站在一旁。

白岚依朝她淡淡一笑，双脚探出被窝，穿上云头锦鞋。起身之后，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颇为轻松。

在洗漱完毕后，白岚依坐在食案旁用起早膳。但见三梅笑意仍是未褪，便好奇问道：“三梅，昨晚你和樱桃去了哪儿玩啊。怎么这么高兴？”

“回公主殿下的话，奴婢昨晚和樱桃姐姐去了好多的地方呢。”三梅像是终于等到白岚依问话般，迫不及待地说，“奴婢以前未进宫时，家里很穷，也从未逛过闹市。昨日才发现有那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我们去了饭馆，那里饭菜真是好吃。还去了茶馆，那说书先生好厉害，还逛了夜市，那里真热闹啊。”正在陶醉于甜美回忆时，突然一拍手掌，说道，“对了，我们还去了怡红院！”

“噗——”白岚依刚喝下的一口红枣汤，就被惊得吐了出来，“你们去，去了哪里？”

“去了怡红院啊。”三梅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那里的姐姐们都好生漂亮啊。不过樱桃说那前面不让我们进，便带着奴婢偷偷从窗子里进了去。樱桃好厉害啊，那么高的窗子，嗖地一下就飞了上去。”她颇为崇拜地感慨道。

“你们为什么要去怡红院？”对于樱桃的厉害功夫，白岚依早就知道了。她更好奇地是，她们两小女孩去怡红院的目的。

“去看漂亮的姐姐啊。”三梅见她仍是不理解，便讪讪地笑道，“其实奴婢并不知道那怡红院是干嘛的，问樱桃她也是不说。她只是说在京城时也看到了有这么一家怡红院，她见过紫大人进去过好几次，便想好奇那怡红院有什么吸引的东西。公主殿下，您知道怡红院是做什么的？”

“呃……”白岚依完全地目瞪口呆。她还是不要荼毒青少年好了。遂含糊道，“那地方我也不大清楚是干嘛的。不过你们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是，公主殿下。”三梅顺从地应道。

白岚依重新送了一匙红枣汤入口，却是在心中好奇。樱桃应是知道怡红院的风花雪月的，却还特地跑去看，真是奇怪。难不成她心头上的那个人，也同紫映烨一样，＇。　＇是个辗转于风月场所的“好色之徒”？所以想去怡红院里探个究竟？

“樱桃，你昨天去怡红院干嘛啊？”白岚依手肘撑着膝盖，望着坐于马车对面的樱桃。

“噗——”樱桃本是要喝入口的水惊得吐了出来。三梅也随后惊呼了一声，慌忙拿起抹布开始抹起水渍。

“三梅！你都和公主殿下说了？”樱桃一面连声呛到，一面还急急地‘质问’那叛徒。

“咦？不能说的么？”三梅无辜地看着她，又转头看着白岚依。她们两人会处在公主殿下的马车内，还是今早紫大人临时的安排。说是怕公主殿下一人呆在马车内会无聊，便让她们好生伺候着。

白岚依好笑地看着她，这劲爆的消息已经引得第二个人呛到，而且还是当事人。她越发觉得樱桃心虚，便凉凉地问道：“樱桃，我家乡有句俗话，叫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快一五一十地交代吧。”

“没，没什么啊。”樱桃眼神飘忽，弱弱地回道，“就是好奇，想去看看。”

“哦？”白岚依拉长了声调，“既然没什么的话，让我也告诉紫映烨好了，让他……”让他告诉你爹爹。

白岚依话还未说完，就被樱桃急急地打断，“不要告诉紫映烨啊！”

“什么事不要告诉我？”这时马车帘子被掀了开来，紫映烨那张俊秀脸庞探了进来，还挂着妖孽妩媚的笑容。

“哈，紫映烨你来得正好。”白岚依见樱桃完全是被噎到的震惊神情，也玩心大起，“刚才樱桃说的是……哎呀！”

“哎呀！”

两声惊呼声同时响起。

就在刚刚白岚依准备告密的同时，樱桃急忙地冲过来想掩住她的嘴，却是心中焦急，枉费了她一身好武功，左脚绊住右脚，咚地摔到了马车前端去，也正好摔在了紫映烨面前。

“樱桃，你没事吧？”白岚依没想到她会摔倒，心中有愧地想去扶起她。

“你这丫头，笨手笨脚的。”紫映烨满脸无奈地笑，伸手将她扶起，“本让你陪着岚儿说话的，你倒是尽添乱。”

樱桃看着他那近距离的脸庞，都觉得他温热的呼吸都在拂着她每一寸的寒毛。她因此变得语无伦次，“对，对不起嘛。”

“这次倒是很乖的承认错误了。”紫映烨本以为她会极力辩驳一番，却没想到她一副小女人的委屈模样。遂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待会儿启程时，好好地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