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苍然- 第139部分

“是，太子殿下。”整齐的应声之后，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

整个东宫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白岚依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手从重烟楼的掌心中抽出，冷声道：“太子殿下，你还有什么吩咐么？”

重烟楼见她如此生疏的神情及语气，嘴角挂起一丝苦笑，“岚依，这一路上回来，你便是一句话也不同我说，我料你是心情低落。还未平复。而如今回到东宫之后，你开口便是如此伤人……”

白岚依听得他温柔的话语，而这番温柔却不再能够抵达她的内心。她低垂下眼睑，用着沉默来回应。

“你是因父皇将你当作人质悬于城门之外，而痛恨着我们皇族，因此也生着我的气？还是因为我自作主张，害死了三梅，至今仍在气我？”重烟楼许久没有见到白岚依的笑颜了，知道她心中有着芥蒂，却是想问清楚。

“太子殿下，你多虑了。我不会生你的气的。”白岚依别过头不去看他，轻声说道。

“岚依，你对我的称呼都变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为重烟楼。”重烟楼茶眸中尽是怜惜，却又无可奈何。

“对不起，我只是过不了心中这一关。”白岚依闷闷地说道，“今日我被作为人质，是父皇的命令，我知道与你无关，而你刚刚又公然在将士面前忤逆圣旨。为了我，一再地与皇上作对，并不值得……”她不愿再纠结于三梅的死中。那样对重烟楼的情感会太复杂而且沉重，宁愿就事论事，讨论今天发生的事情。

“你是太子妃，我说过会保护你的。”重烟楼淡淡地笑道，“至于父皇那边，我也会同他请罪说明的。紫映烨说的对，将一个弱质女流当作人质，这并不是正人君子所为，更是不符合我们摩满族的高傲尊严所能容许。”随即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方才我是处在望楼之后的军营中，险得是听到你那豪迈气魄的宣言，认得你的声音，遂急忙地赶上了望楼。当看到那些弓箭都指向着你的时候，我差点什么都顾不得了。幸亏你没事……”说到最后，他情真意切地再次牵过白岚依的手，如珍宝般轻柔地握着。

白岚依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暖暖温度，也不再急着抽离开安全的距离，柔声道：“谢谢你，重烟楼。”那些他所说的豪迈气魄的宣言，便是她让摩满国城陷战败的话语，犹豫道：“你听了我那些话，不生气么？”

重烟楼嘴角笑意未淡，“不生气。当时你作为人质的立场和处境，有着这般气魄，不输于战场上厮杀的男子，也更是让我佩服。我能拥有这般胆量的王妃，是我的荣幸。”

“再坏的事，你却是有着另一方的解释。”白岚依放下了心中的顾虑。也悠悠地笑道。

“岚依，总算是再看到你的笑容了。”重烟楼茶眸盯着她，不愿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岚依，今日起，你便是住在东宫之中吧。”

白岚依脸色顿时一僵，星眸狐疑地看着他，“我有着自己的寝宫。”

“今日客佐能将你从濛宁宫带走，便是说明濛宁宫不再安全了。”重烟楼淡声解释道，“虽然我是这般解释你今日的义勇行为，但眼下父皇还未作出下一步的动作，你住在东宫中，身旁多些人照顾，即便是我不再东宫内，也能放心啊。”

白岚依知道他话中意思，即便是她再次被他人带走时，东宫的眼线也能最快的通知到重烟楼。白岚依笑着摇摇头，“重烟楼，谢谢你这般为我着想，不过我不能……这住在东宫也只是短期的逃避办法而已，而我住在东宫之中，却是更加连累你，父皇也有可能迁怒于你。你是父皇所看好的皇子。以后还是以大局为重比较好。”

“以大局为重……”重烟楼淡淡地重复了这句话，却有些无奈地嘲讽意味。

白岚依看着他的茶眸变得黯然，遂也不再开口，整个大殿之中只剩下那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岚依，这几日呆在濛宁宫内，外界所发生的事，都还不清楚吧。”重烟楼恢复了淡然的口吻。

“恩……”白岚依默默地点头。今日这么一闹，她才知道垵苠国和摩满国之间已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了，“这是与垵苠国之间的两派斗争有关么？目前的状况是如何？”

“垵苠国的前任皇帝祥夔被罢黜后的太子白琅昊所弑，随后占据龙椅，自称为帝。而五皇子白颖辰便召集了军队人马。以顺应天道为名，对其进行讨伐。并于前些日子，将白琅昊处死。”重烟楼简单地概括了这满是血腥的夺位斗争，“而如今垵苠国的皇帝，便是昔日的翎王爷白颖辰，自封帝号——祥晟。”

“翎王爷是皇帝了？”白岚依闷闷地说道，心中却是无雀跃之情。登上那至尊无比的帝王宝座，是白颖辰一直努力、精心谋略的目标。若是当初的她，定是会白颖辰这对这苦尽甘来的成功兴奋不已，而卷入其中后，看了太多的血腥，体会了太多的无奈。心麻木了，亦或是死了……

“是。”重烟楼淡淡地点头，握着她的掌心却未松开。

“那为何会突然来兵袭击摩满国？”白岚依疑惑道，“当初摩满国真有出兵帮助白琅昊么？这前后的时间隔得很短啊，应是没有可能啊。”

“是啊，只能说是白颖辰手下都是能人，以充足的人力、军力，再加上顺应人心的号召，在短短的时间内便是取得了白琅昊的颈上人头。而我朝本就是决定看着具体情况再做决定，也就没有帮着白琅昊了。”重烟楼耸耸肩膀，云淡风清地说道。

“那为何白颖辰要如此呢？”白岚依更是不解了，“在他刚刚称帝后，便是公然推翻了前任皇帝的政策，对建立起邦交关系的摩满国发动了战争。这不是以他在夺位时所说的为父报仇，顺应天意的号召相悖么？这般急不可耐的决策，也是不符合白颖辰他那深思熟虑的性子啊。”按着她对白颖辰个性的了解，即便是再对摩满国不满，在短期之内，也是会采取更加温和，也可以说是更加隐蔽的虫噬手段，来达到目的。

“看来你对垵苠国这新任皇帝的性子很是了解啊。”重烟楼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茶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你不是早就知道么。”白岚依从容地应道，“在我成为婉月公主之前，便是暂居于翎王府中。所以对他的性子，也是了解一些。”

重烟楼点了点头，叹道：“我本也是同你一样的想法。认定了白颖辰短期之内不会对我朝采取军事行动。而也是这般断定太过自信，却是成了今日摩满国军力防备不足的原由了。我只是对这垵苠国当朝的皇帝进行了揣测，却忘记了他的手下，皆是桀骜不羁之人，并不会一味地听从指挥。是我的失误，才让摩满国身陷险境……”

“桀骜不羁之人，你是指谁？”白岚依怔怔地问道。

重烟楼抬眸淡淡地望着她，“储融宣。”

卷二　翻身丫鬟当掌柜　第212章　倦鸟归林，何是归处？

第212章　倦鸟归林，何是归处？

“储融宣……”白岚依星眸掩饰不住的怔然。想起了之前在雅罗城门上客佐同重烟楼所说的话。虽然当时重烟楼怒斥了客佐，但是她与储融宣之间的关系，聪明如他，想必心中早已是有了明镜。

“是。”重烟楼看着她突然木讷的神情，淡淡地说道，“他便是我未考虑进去的因素。根据我朝边境之前传来的线报，最早向我朝边境发起攻击的，并不是垵苠国的朝廷官兵，而是奉前任皇帝之命，驻扎在垵苠国氐城边境的风净山庄私立军兵。虽然我朝边防部队顽强抵抗，却是不及那储融宣从垵苠国各地分坛调集而来的精兵猛将，所以防线失守。”他说到此处时，朗眉不由地蹙紧，“随后过了一天的时间，紫映烨作为官军统帅，才率领着大军同风净山庄的私立军兵在我朝边境会合。”

“他为什么会……？”白岚依不禁疑惑道，却想到自己已是没有立场与重烟楼一同探讨储融宣的动机，遂咬着下唇，闭上了嘴。

“而其中确实有着凑巧。”重烟楼茶眸带着淡笑，“储融宣下令对我朝边境发生攻击的时间，便是父皇寿宴之后的第二天。你被关进沉思宫的时候。”

白岚依沉默地看着他，并不搭腔。却是在心中暗想，难道储融宣在这摩满国之中也穿插了眼线，还是那晚宴席之上，他还未离去时便看见了宴席上的那一场阴谋？

“所以我也是不得不猜想，储融宣是为了尽快地救出你于火海，才会自行发动了对我朝的攻击。”重烟楼叹了一口气，“这便是我未曾往深里去探究的因素。一招错，却又满盘皆输之势。”

白岚依仍是沉默着，对于他的这番推断，确实具有一定的依据，找不到反驳辩解的理由。

“岚依，你是默认了么？”重烟楼用指腹轻轻地划过她的饱满额头，挽起了一撮垂于发鬓旁的青丝，“之前我便是有察觉过你心中有着其他相思之人，而因为这政治的和亲任务却是不得不分开。从那日在这东宫之中掀开盖头的你眼中的惊慌与防备，我便是能够得知。你为此受了苦，我便是想加倍的对你好，补偿于你。却是没有想到你心中所想之人，是那风净山庄的储融宣。岚依，你瞒得我好苦……”

“对不起。”白岚依满是歉意地垂下头。时间不能倒流，但若是之前她便是告诉了重烟楼真相的话，今日的事态可能就是另一种局势了。客佐在佛见城时就察觉出了这番端倪，却隐瞒着不说，想必也是审时度势后的决策。正如今日在大敌当前时，才向重天盛禀明原由，拿她作为人质的决策一样。

“岚依。你为了他，守身如玉。我却只是得到了你的名，却久久地未能得到你的心。”重烟楼茶眸黯然，“我本是想着我们以后有着一辈子的时间，能让你渐渐忘却那人，心甘情愿的做我的王妃。而有着太多的变故，让你对我有了防备，形同路人……”

“对不起。”白岚依听着他的肺腑之言，才明白他昔日对她的温柔，是饱含着容忍。而她却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从未真正替他考虑过。

重烟楼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你不用同我说对不起，你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做错什么。而我这些话本是打算埋在心里，不会同你说的。而今日在雅罗城门看到你孤立无助的模样时，让我惊慌，突然感觉我就要失去你了。”随后紧紧地握了她手一下，“就连现在，即便是你就在我身旁，那种即将失去的预感却仍未停止。”

白岚依星眸盈上了泪光，看着他那双茶眸。犹如第一次见到它时，那样的温暖，令人信耐。她垂下头，用掌心胡乱地将眸角的泪眼抹去。

“岚依，所以你留在东宫之后，让我能够时时的看到你，让我安心一些，好不好？”

这番话语恳切而温柔，若是平常的白岚依，定是不会如此执意地拒绝。她为难地看着他那双真诚的眸子，柔声道：“重烟楼，我真的不能留下来。方才便是说过了，我留在这东宫之中，对你太过不利了，这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而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我刚刚没有说。”语气顿了一顿，遂也垂下眼睑，“对于三梅的死，我始终还是有着芥蒂，只要同这件事有关的人，我都不知如何面对。说实话，方才在那雅罗城门上作为人质，想到死亡时，我有着解脱的感觉。而你现在依然是对我这般温柔，这般体贴，而在我心中却已是变了味，让我觉得沉重、负担。”

重烟楼本是燃着希望光芒的茶眸又黯然下去，握着她的掌心也缓缓地松开，“三梅那件事。便是我人生中走错的棋子，更是让我后悔至今。”

“对不起……”白岚依本是无意说出这番伤人话语，却是话在嘴边，咽不回去。

重烟楼朝她淡淡地一笑，温声道：“岚依，我不是说过了，你不用同我道歉么。既然你住在濛宁宫会感觉轻松自在的话，我也不会多加强留。”随后将那桌角放着的玉白瓷瓶递到她面前，“这药膏治疗伤口很有效果。你拿回去吧，记得让宫女替你每日涂抹三次，伤口切忌碰水，以免生脓。”

“知道了。”白岚依笑着接过那瓷瓶，站起了身，“重烟楼，谢谢你。”

“若是濛宁宫再次发生了今日这种事情的话，便也不要乖乖地同他们出宫。”重烟楼耳提面命道，“火速让下人来通知于东宫，一切等我到了濛宁宫后，再做下一步的定夺。”

“恩，我记下了。”白岚依嘴角噙着笑意，乖乖地点点头。心中却是苦涩，重烟楼虽是身为摩满国的储君，却也有着太子地位的无奈。能够让她这位太子妃受牵制及摆布的。便也是摩满国当朝的皇帝了。重烟楼若是为了她，屡次拂逆皇帝圣意，只怕到时这储君之位不保，渔翁得利，这也不是白岚依所希望的。所以她遂也在心中下了决定，下次若是皇帝再起杀机，她绝不再让任何人去寻重烟楼求助。

当白岚依回到濛宁宫之后，那些候在殿门的宫女太监们神色各异。她心中泛起了苦笑，她这寝宫便是各方人马虎视眈眈之地，所穿插的眼线又何止小唐一个呢？

白岚依脸色冷漠，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遂转身走向了偏殿寝房，将所有的下人们都关在了门外，虽然是浑身酸痛得很，却倔强地要自己换下这一身满是尘土的裙裳。

六月的夜晚来得特别的晚，　当白岚依用完晚膳之后，重新坐在那苍树之下，抬眸怔怔地看着那块火红的晚霞天幕。直到约摸过了七点后，那夜幕才是渐渐地转为深浓，一轮皓月挂在深蓝幕间，周旁并无云彩的遮拦，那洁白的碎银月光撒满了庭院，倒映在她的星眸底下。

“娘娘，已是亥正时了。寒夜起风，你身上还有伤，还是进屋就寝吧。”小红手中拿着一件披风，碎着脚步走了过来。白岚依平常是待到戌时，便是会回寝房休息。而今日她从东宫回来之后，更是沉默，坐在这苍树之下，如被点穴了般，一动也不动。

“我倒是不觉得冷。”白岚依淡淡地说道，“我还不困，你先进去吧。”

“娘娘，你身上有伤啊。”小红苦着一张脸，轻声说道：“若是你因着凉而加重伤势的话，太子爷责怪下来，奴婢照顾不周，自然是该死啊。”

白岚依终于转过眸，看着小红的一脸苦相，嘴角却噙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原来你是怕死啊……”又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