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买账,还常常投诉他的服务员卖私酒,现在他不干了KTV了,转行开桑拿,还是小姐最赚钱。
我和宋军朝夕相伴,交情深了许多,在这个过程里,我对他也有了深度的了解。
从前,他结过一次婚,取了个四川姑娘,根据她的描述,人长得还行,就是没什么共同语言,两人坐在一起,常常无言以对。后来宋军碰到了一个大学校友,一拍即合,相遇恨晚,这狗日的居然跟那女的同居了,再后来东窗事发,他老婆跟他离了婚,把孩子和财产统统带走了。
至于跟他同居的大学校友,宋军是只字不提,我估摸着俩人肯定没什么好结果,要不他也不会孤身来了云南。
宋军脾气很温和,话不算多,也不算少,缺点幽默感,只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很有。他身上绝对有工作狂的味道,不信可以弄只警犬来嗅嗅。每天在公司呆的时间绝不少于10小时,没事看看报,百度知道给人回答回答提问,他总是特牛逼的说,这是学习的一种方式。宋军一年四季大点的娱乐就是出去找找小姐,听听音乐会,以周立波的眼光看,这是咖啡就着大蒜吃。
自从他来,李海南对公司的贡献就一直停留在前期8万块钱和一张QQ的股份上,我也没往心里去,想着他就是天天来,也只是干坐着。有时我给他打去电话,他总是心不在焉的回答几句就匆匆挂断,每次都能听到一阵阵麻将机的搅动声。这孙子有次开车打瞌睡,收音机里播报新闻说今年农业生产值番了两番,把他忽然吓醒了,冒着冷汗问,又胡什么牌,两番?
林淑偶尔给我打电话追寻他的行踪,我只能一一帮他圆谎,围绕我多年的问题始终不能从脑海里消失——李海南到底爱不爱林淑。
每当我这样想,都会有一种无力感,因为自己也说不清楚,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他们二人从不认识到有了今天,都是我看着过来的,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敢告诉林淑,就是李海南跟他表白的那天晚上是在深度醉酒的状态下,第二天睡醒,他躺在床上翻着通话记录问我,昨晚林淑是不是答应和我好了?然后那天晚上林淑在我们宿舍玩,忽然问李海南,昨晚你说得话都记得吗?李海南若无其事的说:当然记得。林淑当时满脸荡漾着幸福,那个画面让我一辈子不能忘记。
四十八
她这么多年对他的死心塌地,或许就是为了几句连李海南也不知道的话。
快毕业的时候,两人闹分手,你无法从李海南脸上看到一丝半缕的忧伤,他仿佛已经为这一天的到来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或者称为谋划,如果交朋友只看爱情观的话,我发誓,我从一开始就不会和李海南说一句话。
这次林淑流产后,他也开始朝着一个人来进化,只是本性就是那样,见异思迁,周而复始,总是联系着好几个女人,丝毫不感分身乏术。我和他从认识到现在,只闹过一次矛盾,那时他踢球把手摔骨折了,说来也巧,跟俊宏玩轮滑骨折是在一个星期之内,那时我们宿舍每次去吃饭都引来同学们围观,骨折居然还带邀约一起的。
那天晚上,李海南吊着石膏用一只手操作电脑,和一个艺术学院的女生聊天至深夜,第二天陪林淑吃完早饭借口回家看他妈,说要离开两天,林淑一直把他送到学校门口。
他倒好,带着那艺术系的小妈四处风流,过了两天两夜才回来,在宿舍里流着口水跟我们说他的风流韵事,满脸桃花绽放。林淑忽然敲门进来,蹲在李海南的身边,看着李海南打着石膏的手问这问那,并拿出一包粉末说是三七粉,吃了好得快,林淑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李海南笑呵呵的,但我们几个差点哭了。
林淑前脚一走,他嬉皮笑脸的对我说:“女人都这么笨。”
我忽然感觉全身的热血直冲脑门,揪住他的领子朝他大喊:“我操你妈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李海南用另一只手也揪住我的领子,说:“操你妈的,你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有本事也像我一样。”
我挥起拳真想为民除害了,殷凡忽然从后面抱住我,直接把我拖出了宿舍。那事发生以后我们两个星期没说一句话,两个星期以后他喝醉了,回来拉着我又哭又闹又上吊,我也听了俊宏一句话,说世界上的路有两条,一条通向地狱,一条通向不知道哪里,各走各的路,你没有道理不让人家朝着地狱走去。从那次以后,他几乎很少在我面前说他的情色史,只是偶尔地提一提,也不会太夸张。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了一个又一个喜欢用上过的女生数量来做为谈资的人,渐渐的,我还发现除了用俊宏的话来安慰自己,别无他法。
转眼间,年关将近,公司的生意变得异常火爆,在宋军的指引下,公司正朝着光明的未来前进。那一年的五一,《道路交通安全法》颁布,全国酒水销量下降三成,各地看守所人满为患,逮到醉驾的,没地方拘留,先让你在外面晃着,有空位再通知你,排队拘留是什么概念?这半年的杀鸡儆猴使代驾这一观念开始在人们心中形成,正如宋军为公司想的广告语“代驾无代价。”
那时,我们的全职驾驶员已经发展至二十多人,兼职的也有三十来人,公司营业额急速上升,宋军有条不紊地操作着一切,短短四个月,公司就盈利了十二万左右,居然把我和李海南投的本钱全赚了回来。这真是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从而也改变了我一直对金钱惧怕的态度,这个世界只要有“官方”和“运气”这两者存在,永远没有公平这一说。我何德何能,大学毕业,除了很少一些没记全的心理学理论,什么也不懂。对社会完全陌生,对一切充满空想。有时候我真会为那些风餐露宿的人们打抱不平,我凭什么能有今天。当然,这一切都是需要努力的,无论你练过什么内功,无论你怎么会运气,都必须得放弃回家过年才能实现的。
代驾的生意多集中于晚上,我一般都是六点以后到公司,过了十二点才回家,陈小玥时不时也抱怨,说我从前每个星期工作七晚,现在我回去她都睡了,我再这样消极怠工组织要惩罚我,我知道她这不是怪我,也都是开开玩笑说我以后早上加班就是了。
那天我去公司才四点多,几个驾驶员坐着打扑克,小白坐在电话前用手机玩连连看,一般只要他们不影响工作,我都不管,因为两点:一,这是留住员工和他们的心的一种方式。二,我完全找不到不让他们不打扑克的理由,我设身处地的为他们想过,如果我是一个驾驶员,在没有活干的时候,我能干些什么,虽然我想出娱乐比打扑克丰富一些,但是也完全和驾驶无关,说句良心话,千八百块,买不到别人的一切。当然,这是具体问题特殊分析,超市服务员当然不能打牌的。
在公司转了一圈,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去照顾林淑的生意,准备去对付一顿晚饭。
一月的昆明,乍暖还寒,老年人三五成群,背着扇子长剑,刚从离家很远的公园准备挤公车回家。孩子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他们不是看不到未来,而是不知道何为未来。青年男女挥舞着手臂,操着云南各地方言,对世界评头论足。
那天的出租车特别难打,等了足足十五分钟,也不见一辆空着,与此同时,跟我站在同一路口还有三拨人,我没有信心能抢在他们前面,决定坐公车过去。
挤上车,几乎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每时每刻都有门一开就掉下去的危险。
司机带着白手套,穿着军绿色的工作服,头上有个醒目的牌子:禁止与驾驶员闲谈。可此时的情况是司机好像遇到一个熟人,和身边的一个人聊得无比快活,他浓重的昆明口音每句话都要重复一次“真呢是”。司机的熟人也乐于为朋友解闷,一个接一个的问他问题,他依次回答:“我开这路车,每天至少要跑200公里,比长途累他妈太多了,跑长途路况好的话,睡着了不一定死得了,开公交车,眨眼睛都紧张,这些爷爷奶奶红绿灯都分不清爽,天天出来转啊,你看着绿灯还剩三秒想冲过去,人家看着红灯还有五秒就觉得可以走了,我天天用脑过度,你看看我顶上的白头发。老子从前身体多好,冬天从来不穿毛衣,现在一到冬天全身都疼,去年在军区医院照个片子,医生递给我,我问谁的狼牙棒,医生说,这是你的骨刺。”
司机的话引得周围一阵哄笑,他朋友也乐了:“你牛逼太夸张了吧。”
“谁跟你牛逼,更让你想把车烧了的是,上个星期我在车场里等着洗车,抽了根烟被领导看见,扣我两百块奖金,老子才抽五块钱一包的红河,他扣我两百。说句真话,这个行业里,找不到一点人格和自由。”司机打着方向,说道。
我饶有兴致地听着司机说故事,差点坐过了站,下车的时候,甚至无法挤到后面,司机啪地拍了开关,说:“兄弟从前门下吧。”
“谢谢。”我笑着回应。
三字经伊始就告诉了我们,人之初性本善,谁见过一生下来就有反社会反人类倾向的孩子,反社会都是被社会逼的,反人类都是被逼得已经不是人的。无论这个世界多么寒冷,只要你用心,都可以找到一丝半缕的温暖。
四十九
到了缘一,生意还不错,只剩下一张空桌子,林淑绕出来问我来点什么,我说要菜单看看,不看菜单我还真怕待会给钱没给够,不出所料,李海南果然不在。我刚坐下,外面又来了客人,赶紧起来让座,林淑拉着我小声说:“不用,你坐着吃,这次没吃到下次他们肯定还来,这次吃到了,下次就不一定了。”
“我去吧台吃,顾客就是上帝,趁活着先宰了。”我说。
点了份野菇烩意大利面,其实用云南话说就是青头菌拌面。
和林淑聊了会天,她说春节想回家看看父母,可是李海南非要带她回家,我说:“那去呗,都是父母。过完节你再回去一趟不就完了,你这里其实根本不用看,从柜子里出的票,找个服务员就行了。”
她叹了口气笑道:“我知道,可就是放心不下,营业时间内,我一出这个门就坐立不安的。”
“至于吗你?”我非常不解地看着他。
“真至于,我不像李海南那个没心没肺的,在他的世界里,看不见的都不存在,唯心主义的忠实捍卫者。”林淑说。
“是啊,他呢?”我装模作样地问了句。
林淑把四号桌的账单递给服务员给那边客人送去,说:“他现在整天和俊宏泡在一起打麻将,生物钟和美国人共用一个,成宿成宿出去赌,白天回来倒头就睡,晚上来吃个牛排,立马就奔赴战场。”
我赶紧往嘴里送口面,没发表什么看法。
林淑接着问我:“他现在肠胃总不好,一个月总有那么二十多天闹肚子。你说每个月三五天也算了,这么弄下去人都垮了。”
她这一问,我也忽然察觉这毛病自己也有,辛的辣的东西,特别是酒,一入口,肚子立马有反应,我说:“我也这样,一喝酒都会。”
林淑摇摇头:“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这是肠胃炎,你们大学里喝的那些酒给你们捎信来了,当初各个指着天说我喝了一游泳池酒,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林淑说。
我苦笑了几声,无法作答。
从前,我们除了年轻什么也没有,醉生梦死的过了一天又一天。大二的时候,体育选修有健美操和太极,李海南说想选散打可偏没有。我们当然选了太极,李海南四处宣扬女生跳健美操会把大腿跳畸形,导致最后全班只有三个人选健美操。
教太极的体育老师脾气很不好,人长得非常猥琐,自己却把自己当成叶问。上这厮的课非常紧张,一个动作稍微没做到位,叶文宗师就对我们拳脚相加,全班都害怕上他的课。我们宿舍经过卧谈研讨,最终决定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不上体育课了。
学期末,体育考试的形式是单独打太极拳,此时都傻眼了,林淑看不下去每天早上八点在足球场教我们招式,四个人叼着烟,跟着她比划,林淑骂道:“太极是保健的,这是有氧运动,请别抽着烟打好吗?”
李海南猛吸几口把烟扔在地上踩吸,大喊一声:“白鹤亮翅,转身搬拦捶!”
人们都说,五十岁以前用命还钱,五十岁以后,用钱换健康。让人无奈的是,我们二十几岁的时候,一直用钱来自杀。
从林淑那出来,我想走回公司,顺便给陈小玥买身衣服,最近很久没看她穿新衣服了,她这个人太节俭了,节俭的有些过分,我从地产公司被开牌的时候,是因为拿了装修公司两千块,那时候她要去北京,我让她用那两千块钱买身衣服,结果我们同居以后我找指甲刀又翻到了那信封,两千块全在里面,质问她为什么,她笑嘻嘻地说我们以后买房子要好多钱,能省就省吧。
虽说这样,但我现在从头到脚还都是他买的,不是国际名牌,起码也是国内知名。
逛了好几家,最后选了个Zara的粉红色风衣,那服务员身材和陈小玥差不多,我让她穿上试试挺合身,这转眼春天要到了,古诗说得好,二月春风似电锯,打完折800多,价格也能接受,只是别让她去接受。
回到公司,宋军在看萨克雷的《彭登尼斯》,我把衣服丢到一边,凑上去瞄了一眼,索然无味,他笑笑说:“你的性格不会喜欢看这种小说。”
小白无精打采的坐在电话机旁,手里紧紧握着手机,她一直都上夜班,说习惯了,晚上睡不着,其实我知道原因,上个月我交电话费顺便把通话清单打了一份,发现有好几个出省的号码,钱不多,加起来也就二十多块,而且都是凌晨三四点才打的,那个时候公司里几乎没人了,我也没放在心上,想只要别太过分,每个月二十多块做她的晚班提成,于情于礼都说得通。
“北方哥,我能下去一趟吗?你帮我接下电话,十分钟左右我就上来。”小白站起来,央求我道。
自从被地产公司开牌了,我听人叫我北总都有心理阴影,所以没人会那么喊。
“怎么了?看你今晚神色就不对。”我问她。
小白支支吾吾半天,说:“我爸爸收庄稼手指被镰刀削断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