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事情还好说,再或许别的女人还好说。
可偏偏碰到的是陈小玥,她无数次的告诉我最恨我骗她。
“是吗?北方?”她轻轻地说。
我点点头:“你听我解释。”
那天晚上,陈小玥没再说一句话,她一边哭一边收自己的行李,每件衣服里都夹着她的眼泪。我把年三十那天的所有情况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她丝毫没有反应,把收好的衣服都提到门口。
我拦她,她就用尽全力推开我。
“你真要走?”我问。
“我以后都不想看见你。”她哽咽着说,然后打开门,把东西挪出去。
我一把拉住她:“我走,我走行吗?”
她回过头冰冷地看我一眼:“这地方我能住得下去吗?我一闭眼就能想起你和她的样子!”
我深呼吸一口:“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小玥回头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什么也没说,拖着三包行李下了楼,我跟在后边,她像美国僵尸电影里的女救世主,此时此刻,无比强悍与决绝。
望着远去的出租车,我才慢慢的、慢慢的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初春的昆明,已经褪去了些许寒意,道旁树开始跃跃欲试,准备发芽,万物看起来是那么有生机,有活力。可我,还置身寒冬。
十四岁那年,我念初二,交了第一个女朋友,她在我眼中是我们班的班花,虽然几个朋友并不这么认为,对于班花,所有人都各执一词,班里二十来个女生,有十几个班花。
我和班花的关系通过书信维持,以两节课一封信的频率交换感情,我总是叫她亲爱的,她也亲切地称我为草头。每次收到班花的信,我总要认真地读两遍以上,然后照着折痕折起来,轻轻放在抽屉里。
忽然有一天,班花说要去看流星雨,那天天气极冷,我说那是谣传,就算有流星雨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打着伞去看的,她说一定要去,而我执意不去。
我们为此大吵一架,最后因为那天晚上确实没有流星雨,她脸上挂不住,跟我提出了分手。我清晰地记得在分手那天晚上我的日记里出现了两个成语:万念俱灰,心如刀割。
那时候我的样子绝对是悲伤的样子,但我却丝毫不想与仙女和好如初,因为悲伤可能会讨到更多女孩的喜欢。我偷了我爸的十块钱,在一个小发廊里把头发染成绿色,为了那蓬绿毛,我写了加起来将近两万字的检查。
这一切都是那么义无反顾,一切都只是为了悲伤。
多年之后,再回首往事,总能让人欣然一笑,想老子也他妈是非主流的先驱。
二十四岁的今天,我又失恋了。原因是把一个不是女朋友的女孩子领到家里陪我过大年夜,我的女朋友发现了,并认定我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一次,我彻底尝到了悲伤的滋味,这是一种在青春期四处去找的滋味。
悲伤就是你不再愿意写日记了,不再愿意弄头发了,不再愿意抽一口烟,甚至喝一口酒了。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我多次拨通了陈小玥的电话,起初是关机,后来号码被注销了。
偶尔在半梦半醒的时候电话会响起,我总是如新手警察拿不稳枪那样把电话摔到地上。宋军打了两次电话过来问我一些业务上的事,我总是告诉他他拿主意就行,他大概也听出我兴致不高,或许告诉了李海南。
打开门,李海南抱着一些啤酒和花生米,林淑跟在他身后。
六十七
“北少爷,你是不是病了?”林淑探头问我。
我看了看,说:“有拿啤酒来探望病号的吗?”
李海南尴尬地笑笑:“听宋军说你心情不好,我这不是来为你疗伤吗?你到底怎么了,这么憔悴?”
卧室门未锁,林淑瞟了一眼,说:“你是不是和陈小玥吵架了?她东西都收走了?”
我点点头。
李海南递给我一支烟,说:“你们感情挺好的啊?怎么闹到这个地步?”
“她偏要认为我和一个女的怎么了,说也不听,电话也空号了。”我无可奈何地说。
林淑坐在沙发上,对我扬扬手:“好好说说。”
我把事情说了一遍,连我都觉得自己楚楚可怜,李海南边喝酒边说是挺委屈的,林淑听完跷起二郎腿说:“男的都这样,要是你回家了,小玥带个男的回家过年,孤男寡女的,你会怎么想?说亲爱的,我能理解你,是吗?”
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我也给自己开了瓶啤酒。
李海南也不敢接话,说:“你老婆是怎么知道的?”
这也是我面壁两天都未想明白的问题,苏冉走后我不仅在沙发上洒满空气清新剂,还把我手机里的所有短信和通讯记录全清空了,难道是多此一举,欲盖弥彰?
林淑问我:“你喜欢那女的吗?”
我说:“不喜欢,当时大过年的,她说订了桌饭没人去吃,我一寻思我也没地方蹭饭,干脆就去了。”
“不喜欢她你有必要跟她走那么近吗?吃顿饭就行了,你还把她带家里来做什么?”林淑生气地说。
李海南拉了拉她的衣角,说:“老婆,咱们现在关键是得考虑怎么把陈小玥追回来,这些谁对谁错的问题以后慢慢说,说不定这根本不算个问题。”
林淑推开他的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后来林淑说够了,丢下一句有消息我通知你,就回缘一招呼生意去了。
她刚走,李海南舒了口气,低声问我:“你和那女的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
我不耐烦地说:“真没有,距离总保持在大于一米,比正常社交距离还大。”
“那陈小玥干嘛发那么大火啊?”他说。
“我也纳闷,平时她脾气没这么火爆的,这次好像忽然变了个人。”我说。
又喝了二十分钟,门被敲响了。
李海南看着门说:“也许回来了。”
我飞奔到门前,打开一看,是个小伙子,两手提满了一次性餐盒,我问他:“有事儿吗?”
他客气地说:“这是刚才一个小姐在我们店里给您叫的外卖,说让我转达你们别空腹喝酒。”
李海南在身后说:“林淑叫的。”
我接过菜问店员:“多少钱?”
“那位小姐刚才已经把钱付了,二位慢用。”店员说完离开了。
这两天我也没怎么正经吃东西,方便面都是干吃的,味道差小浣熊差远了。吃了几口菜,我妈给我打来电话说想听听我的声音,使我心中一片暖和,我有的没的和她扯了半天,挂了电话,忽地一个念头从我脑子里升起——回家。
“答应我件事儿吧?”我跟李海南碰了杯,一饮而尽。
他诧异地看着我:“有屁就放吧!”
“我想回来几天,走一个星期,这个星期你晚上都去公司看着点,你说咱们的钱扔里面,谁也不管像话吗?别把宋军当孙子,在他面前,我们才是孙子。”我吃了几个花生米,又点上一支烟。
李海南说:“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你放心回吧,我保证每天打卡上下班,不迟到不早退,不辜负领导对我的殷切希望。”
我满意地点点头。
“我认识一个东航卖机票的小妞,晚上回去帮你问问,是要明天走吗?”李海南说。
“最好能今晚走。”我说。
第二天晚上九点,李海南把我送到机场,登上了飞往石家庄的飞机,从安检到换登机牌我把不同的六个人都看成了陈小玥,李海南拍拍我的肩膀,说:“孤单的时候,就是容易认错人。”
坐我旁边的是一对母子,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他的妈岁数也不大,属于辣妈的类型。母子俩一路上探讨的问题是怎样自己把自己抱起来,毒蛇吞了唾沫会不会死等等。
这些日子来机场都是送人和接人,此时我才发觉空姐都换了新的制服,不是李海南最喜欢的那个款式了。
这次回家我没有通知父母,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我家在一个小镇,一个人口只有十万左右的小镇,没有任何资源,不靠近交通要道,我爸在粮管所工作,农业税取消以后单位就摇摇欲坠,我妈在广播站上班,从事着与广播毫无关系的事业——织毛衣。
在石家庄转了火车,大概三个半小时的路程,跟几个莫名其妙的人坐一张桌子,还好我的票靠窗,可以看看外面风景。
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建设工作取得了伟大的成绩,铁路周边的村子都被粉刷过一遍,炊烟袅袅,宁谧让人神往。偶尔一些靠近铁路的墙面会写一些广告和标语,如,肥壮壮开胃饲料,吃了还想要。少生孩子多种树。前列腺问题,找康乐健。
最有趣的是,在这个村庄你看见一句话:拖拉机禁止载人。
在下一个村庄,又看见一句:拖拉机禁止向乘客乱收费。
由此可见,国家最低领导人村长还是有点权利的。
身边的哥们一直在用手机玩象棋游戏,那山寨机,屏幕有巴掌那么大,我偶尔也瞟上两眼,他几乎不思考,直接走,然后一直按悔棋,我心想要电脑能出来非把他弄死不可。
这次挑的出行时间还真挺不错,春运刚刚结束,大家都恢复了工作,基本上属于一年里交通淡季。
下了火车就剩最后一程了,此时离家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得坐小巴士,我买了票爬上车,只剩下最后一个位子。
六十八
那车出去了五六公里,我四周一看,真把我吓坏了,身边坐着个女的,气势逼人,整整比我高出一个头,这还是我挺直身子比出来的结果。心想我们男的,压力真挺大的,要长得帅,要会赚钱,最好能家务全包,按摩足疗。现在我还没有一个女的高,真是大大伤了自尊。
惊愕之余,车已经进了修理厂,说我坐的那个位置的轮胎跑气儿,我说我怎么那么矮,后来修车的师傅用千斤顶把后轮顶起来,我立马比旁边的人高出一截。
也许这就是起起落落的生活吧。
下车边抽烟边看师傅换轮胎,旁边一张货车也在休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躺在一个滑板上来去自如,两只手握着不同的工具,满脸机油,脚一瞪就从车头滑到车尾,人站起来肯定也是个玩滑板的好手。
听着乡音,倍感亲切。
这里生活的人民都特别能侃,一天到晚就靠嘴找乐子了,我觉得咱们还都比较勤劳,昆明人连话都懒得说。
司机问换轮胎的师傅:“你这的轮胎也太不靠谱了吧?刚换俩星期就不行了。”
修车师傅被叼在嘴里的烟熏得睁不开眼睛,道:“哥们,咱这是橡胶的,不是坦克的履带,你过来看看,三寸长的水泥钉插里边儿,能不破吗?”
司机若有所思地说:“我也不记得走过这么凶险的路啊?”
终于到了家门前,家里的房子还是上个世纪我爸单位集资的,只有六十多平,在三楼。一眼就看见我妈在阳台上晾衣服,说真的,二十年前我妈也是绝世无双的美女,可岁月真他妈不饶我妈,现在鱼尾纹疯长,都是为这个家操心操的。
悄悄上了楼,摸出钥匙打开门,我妈在阳台喊道:“买到了吗?”
看样子我爸不在,我恩了一声,忽地一种念头涌上来,心想老人家是不是不能多受刺激了。赶紧藏在门后,想了又想,现在处境极为尴尬,出来怕吓到她,躲着也不是办法,犹豫再三又摸到家门口,想先下去给她打个电话。
手才摸到锁上,我爸从外面打开了门,呆呆看着我,大叫:“北方,怎么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呢!”
我妈闻声喊道:“北方怎么啦?”
那天晚上,我们彻夜长谈,我妈的主题是关于我要不要回来找工作,说是让我舅舅找找关系,没准可以留在家里,最为关键的是我不回家她老睡不好。我爸的想法比较随性,说随便我,要是以后要扎根昆明也没关系,反正他们老了去南边养老也挺不错。
“儿子,上次你说的那个小陈,怎么不带回来给妈见见呀?你手机里有照片吗?让我帮你参谋参谋。”我妈一边剥桔子一边说。
我无奈地说:“我们分手了。”
二老你看我,我看你,也没搭腔,最后我爸说:“吵架了?”
我点点头:“恩。”
“是你的错还是姑娘的错?”我妈说。
“都错。”我说,
我爸躺在沙发上,叹道:“年轻人都这样,吵架还能有都错的时候,我和你妈这么些年,只要拌嘴,都是我错。”
“老北,意思是这么些年我委屈你了?”我妈不服气,追问。
我爸笑笑:“看吧,我又错了。”
聊天的时候,李海南打来电话问我平不平安,我才想起到家都忘记跟他说一声,他说:“我在公司盯着呢,宋军又约我去洗桑拿了,给你个面子我就陪他去吧,把他憋坏了对公司也是一种损失。”
我说:“那你以后隔三差五带他出去放松放松,也算为公司出了份力。”
李海南嘎嘎大笑:“必须的。”
第二天下午,他又发来短信说从公司账户上给我打了一万块钱,让我去给爹妈买点东西尽尽孝心。
大二的时候,我跟旁边宿舍一个叫吴果的男生处得不错,两人闭着眼睛都能尿到一个壶里。吴果经常约我出去喝酒,谈天说地越聊越投机,我这么多年形成人生观价值观仿佛都是山寨他的。反正后来我再没遇过这样的知己。
那年吴果交了个女朋友,也带着一起吃过饭,她女朋友同寝室的另一个女生被李海南玩玩丢了,伤心欲绝,整天哭哭啼啼,茶饭不思。吴果得知此事拍桌子打板凳,吃着羊肉串就骂街。
要不怎么说志同道合呢,我想得跟他真差不多。李海南这孙子还不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那张破嘴碰到雌性动物上去就是我爱你,喝完酒涂点意识流散文,骗这个骗那个,声称睡过二十九个处女。这样的人我能待见吗?
可我真的骂不出口,因为他叫李海南。
后来吴果慢慢和我生疏了,我和李海南出出进进的,他看见也不怎么跟我打招呼。
朋友这东西,像馒头和包子,都可以吃饱,但是只有一个心里有肉馅,管饱太容易了,关键是心里得有东西,吴果是知己,但他绝不是我的那个包子。
下午带着我妈上街逛了一圈,给她买了三件衣服,都是平日里她看都不看的专卖店,我拿着剪刀跟后边,试完我满意立马剪挂牌,不买都不行。我说:“您别为我省,我给您买衣服天经地义的。”
后来又买了几件给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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