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件事其实朱允早就知道,只是后一件,很让朱允吃了一惊。他本想找个借口摆脱文媚儿,现在倒弄成真的了,便对着文媚儿认真叫起苦来,说是做皇上很不幸,想放松快乐一下也不行,有这么多事需要马上处理,要文媚儿回避。然后便吩咐陈林,立即召司徒青云进宫。
第四章
一
大将军司徒青云戎马一生,对皇上赤胆忠心,却少有谋略。他力主削藩,一门心思为朝廷效劳,因此想出了和齐国侯联姻的主意,想用婚姻牵制藩王,以达到平定天下的目的。可他哪里想到,他这样的好心,却犯了皇上之大忌。司徒青云想得很简单,既然皇上能把安宁公主嫁给云南王之子,他也可如法炮制。可是在朱允看来,这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两码事。皇家与藩王结亲,意图明显,可由他自己掌控,他心里踏实。可朝廷重臣若与藩王结亲,藩王的势力将更加壮大,这只能让他更加坐卧不安。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司徒青云便暗自庆幸,他告诉皇上要他放心,联姻的事已不可能,原因是不知道梁君卓犯了什么病,已来信收回了求亲要求。
朱允这才放下心来,又和司徒青云说到难民的事,责怪大将军既然知道有这么多难民,为什么不和他说。司徒青云只道自己是武将,这难民的事属丞相职责范围。朱允却道:“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难民潮涌,人心惶惶,每一个大臣都有责任向朕进言啊。”
司徒青云深以为是,却面露难色,道:“皇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司徒青云谨慎道:“现在朝中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只有文丞相点头的事,大臣们才会向皇上提出。”
“岂有此理!”朱允怒道。他显然对此毫不知情,要司徒青云再往下说。却不知此时门外正贴着一只耳朵,那是文媚儿。文媚儿来找皇上,被顺子挡驾,只是顺子被文媚儿整治过,至今心有余悸。文媚儿只是扬了扬手,就吓退了顺子。此时她听见司徒青云正在说她的父亲:“文丞相对难民的事好像并不太在意。”又听见皇上怒道:“那他这丞相还能管什么事。”听得她柳眉倒竖,眼露寒光。
第二天上朝,皇上朱允龙颜大怒。他目光如炬,直直地扫向文武大臣,问道:“京城涌入了越来越多的难民,为什么没人向朕奏明?”
台下一片沉默。“身为大臣,本就是朕的耳目。可你们呢,难道没见到逃难的可怜百姓吗?你们的耳朵难道没听说有大量的难民进了京城吗?”
又是一阵沉默。百官之首的丞相文章上前一步道:“皇上,天下所定未久,百废待兴。加上个别地方闹水旱,有些逃荒的难民也在所难免。各部官员也曾向我言及此事,但臣以为此等小事,就不必惹皇上心烦了。”
“小事?”朱允提高了声音,“那在文丞相眼里,什么是大事呢?”
“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
“够了,文丞相。”朱允大吼道,“百姓背井离乡,何来的家?又怎么齐?平民流离失所,这国怎么叫治?天子脚下尚有许多难民在哀号,这天下如何平?”
“皇上,你言重了——”
“丞相,你轻了。”朱允语气激越,接着道,“圣人早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民才是天下的根本,民心没了,天下也就危了。君王是船,百姓是船下的水,这水能把船浮起来,但它涌起的波涛也能把船打翻。”
除文章和司徒青云之外,大臣们一直俯首帖耳,不敢妄言。此时司徒青云上前一步道:“皇上,这难民的事,确实该引起重视。”
文章偏过头去,白了司徒青云一眼。
朱允又道:“文丞相,你身为百官之首,干系重大,你首要的责任就是观民情,察民心。可你做了什么?百姓的问题你竟然视而不见,竟然还瞒着朕,你怎么可以这样!”皇上如此不给丞相面子,这在朱允继位以来尚无先例,众大臣此时都看向文章,羞得文章又愧又恼。
文章被迫低头,道:“皇上,臣知错了。皇上目光深远,臣万万不及。”
“那难民的事——”朱允问。
“臣马上用心处理,请皇上放心。”文章回答。
“那就好,我等着瞧。”朱允放平了语气,又语重心长道,“众位卿家,你们知道皇上最怕的是什么吗?是闭塞视听。为什么要你们上朝呢,就是要把你们的所见所闻告诉朕。丞相虽是百官之首,但也未必事事都能把握得恰如其分,就如难民问题,丞相的判断就是有误。所以以后不必什么事都必须先经过丞相点头再告诉朕,众卿家可明白了?”
众臣道:“遵旨。”
退朝之后,文章的心情十分沉重。他已经明显感觉到皇上已对他有所顾忌,特别是后面那段话,明显是针对他的,要大臣们不再听命于他,有意要让他威信扫地。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在朝廷中呆久了,对权力享受惯了,凡事最容易往权力上想,凭直觉他认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捅他刀子。从朝廷出来,他直接去了大女儿文媚儿的宫中。
文媚儿也正要找爹爹说司徒青云的事,见爹爹来了,自然绘声绘色把昨天听见的话向文章描述了一番,正好应验了文章的判断,气得文章大骂司徒青云卑鄙。父女俩骂完司徒青云,又好一阵琢磨。虽然如今文家在朝廷中的权势天下无人可匹,但小心总还是对的,巩固的工作刻不容缓。眼下最要紧的是文媚儿一定要当上皇后。说到做皇后,文媚儿十分乐观,要爹爹放心好了。因为在她看来,皇上朱允虽然并不觉得她文媚儿十全十美,可宫中也找不出能跟她相比的人,只要做丞相的爹爹和做皇太后的姑妈共同相逼,皇后的位置肯定是她的。
只是文章的心里仍然忧虑,在他看来,只有等文媚儿当上了皇后,他这心才能放下来。
文媚儿又问到难民问题,文丞相一下神气活现,道:“那不过是小菜一碟,太简单了,我已下令九城兵马司,把所有的难民全部清出京城。”
二
齐国侯来到京城,表面的理由是为儿子的婚事。到了京城之后,他才知道儿子梁君卓已自作主张退了司徒家的亲事。听儿子描述了一番那司徒小姐咬人喝血的可怕,他倒也并不怪罪儿子。只是这齐国侯做事一向周密老道,一旦认定的事,从不轻易改变。用联姻的方法,壮大自己的实力,这办法他决不会放弃。虽然这司徒家的亲不提了,但他又听说文丞相家除了要当皇后的大女儿外,还有个二女儿,名叫文蔷。
此次来京,他还有更隐秘的意图,由此他随身带来了大量的东西,一是金银珠宝,用以结交达官显贵,巩固自己的地位,另外是一些应急的东西,一旦事情有变,以便有所准备。为安全起见,他把那些随身带来的东西,藏在城外一个他认为十分隐秘的地方。
那其实是一个早已废弃的宅院,非但说不上隐秘,而且断壁残垣,四面透风。之所以会被齐国侯看中,正是因为它不被人在意。
然而精明老道的齐国侯哪里想到,他自以为得意的这个隐秘宝库,早已落入了混混们的视野。
那天万人敌得到消息,手舞足蹈找到司徒静,摩拳擦掌说要好好干一票。司徒静自然冷静多了,问清楚是齐国侯的东西,坚持说齐国侯的东西不能动。她记得曾听爹爹说过,齐国侯这人十分聪明,行事一向周密谨慎,直觉告诉她,去劫齐国侯的财宝,凶多吉少,弄不好会引起轩然大波。再说他们现在并不缺钱,白大哥送给她的珠宝她虽然嚷嚷着没了,可她大部分还没动呢,目前做善事绰绰有余。她要万人敌打消此念,不能去冒杀头的风险。万人敌听了小龙虾的话,虽说十分扫兴,倒也不敢贸然行事。
谁知情形很快就起了变化。起因是文丞相对难民的“处理”。文章从皇上那里领旨下来,承诺用心处理,他的“用心”便是一声令下,将难民们赶出城外。天已经冷起来,凛冽的寒风将黑压压的难民群吹向了小龙虾的施粥棚。他们无处栖身,施粥棚是他们惟一的依靠。人越来越多,即使难民们很守秩序,也够他们招架的。万人敌忙得骂起娘:“妈的,这帮当官的抽什么疯。小龙虾,难民全被撵出城了,这米还得多备点。”
“我已经又订了两仓米,应急没问题。可是你看,这么多的人,晚上连个背风的地方都没有,老人孩子怎么受得了。”司徒静看着那些难民,眼里满是同情。
“怎么着也得有个避风的地儿呀!”司徒静说着,突然一拍大腿道,“我决定了,给难民盖房子。”
“盖房子?”万人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得盖到猴年马月呀,再说这么多人。小龙虾,你是不是疯了?”
小龙虾确实“疯”了,此时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兴奋不已,“又不是盖宫殿豪宅,就是些简单的茅屋。咱们选个有水有树的地方,多买些木料茅草什么的,让难民自己动手,我们请些工匠指点就是。”
“说得轻巧。”万人敌道,“再简单的房子,也要不少银子的。”
“我把白大哥的珠宝全部卖掉,对了,还得给他们准备些被褥。”司徒静早料到了这点。
万人敌不客气了,“小龙虾,你以为你的兜是户部的国库呢。白公子的珠宝再价值连城,也禁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司徒静咬着嘴唇,恨道:“那些该死的珠宝商人,一见我急着出手全都压低价,这回我非要用宝剑逼着他们高价收购不可。”说着站起来道,“走,我们找地方去。”
万人敌嘴上抬扛,心底里却完全被小龙虾折服了,只有听从差遣的份。说到找地方,万人敌说他知道有一块地方,就是神仙住也不委屈,更别说那些难民了。他带小龙虾来到一条小河边。这真是一块绝佳的地方,河面宁静如镜,岸边一片葱茏的小树林,视野开阔,灵气十足,不但景致好,风水也极佳。司徒静连连叫好,只道在这里盖几间茅屋,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只担心这地有没有主。万人敌认为她瞎操心,笑道:“怎么会没主呢,我万人敌就是这里的君王。行了,小龙虾,这里的一切我都赐给你了。我现在应该给你一个鞭子,你可以把你那群老弱病残赶到这里来享人间清福了。”
转眼间,这里便成了难民们的家园,一派热气腾腾的工地景象。工匠们带着难民正在搭建简易的房屋,万人敌带着几个人正在为难民发被褥,一些受了风寒的老人孩子正围着大夫诊脉看病。那天朱允和白云飞来到河边,深为眼前的场面所震憾,更为小龙虾的善心所折服。白云飞坐不住了,很想为小龙虾做点什么,便问道,三弟啊,要救助这么多的难民,银子够用吗?
哪知白云飞正问到了要害上。刚才他们来时,司徒静正坐在石头上为银子发愁。她虽然急需银子,可她再也不好意思要白大哥破费了。在变卖珠宝的过程中,她深知那些珠宝相当值钱,白大哥已出了“大血”了。
“白老大,我原来没跟你说实话,其实你那些珠宝都非常值钱,我原来没卖几个,现在派上大用场了。”司徒静委婉道。
“谁有我们小龙虾活得精彩,他的作为,让皇上都得羞红了脸。”朱允发起感慨来。
“我真想不通,朝廷为什么会这样对待难民呢?”白云飞皱眉道。
“因为朝廷里有个文大丞相。”朱允的回答让人莫名其妙。
听说了小龙虾在修难民房,被文章赶出来的难民,越来越多地涌向河边,都来投靠他们的亲人小龙虾。小龙虾来者不拒,已在好几个地方修起了简易房。可是场面铺得大了,那银子潮水一般往外流,为了银子的事,她已经愁得不可开交。
不好意思再让白大哥破费,她打起了朱允的主意。谁知刚一开口,朱允连连推辞:“我看老大身上的毛多的是,你就从他一人身上拔算了。我家只是个空架子,吃饭的人多,要钱的手也不少,我的日子紧着呢。”
司徒静哼一声道:“你推得倒干净。能用得起老陈那样的仆人,你家的情况会差?鬼才相信。”
“我跟你说实话,我家过日子都精打细算,专门有一个部门管银子管账,随便花一个子都不行。”朱允说的确为实话,只是他无法明说,他是皇上,得由户部管着钱库。
“我看你就是铁石心肠,自己吃饱了肚子不管这些难民饿不饿,要知你这么吝啬,真不该跟你结拜。”司徒静当真恼起来。
“哎,小龙虾,我人虽没什么钱,你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帮把手呀。”见小龙虾恼了,朱允的脾气越发好了。
“你看这里的人哪个缺手,我要用手几千只都有。我现在缺的是银子。”司徒静几乎吼起来。
“你刚才不是说了,白老大的珠宝值了大银子了吗?”朱允小心地问。
“我那是不好意思再向人张嘴。珠宝卖的钱是多,可这难民也太多了,全从城里出来了。又要盖房子,又要看病吃药,还有喝粥,我买的米都可以堆成山了,可这难民的肚子,刚喝完又饿了。而那米价,眼瞅着往上窜……不管事不知道,这一照顾人,才知道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你说,现在谁家有我这家大,小龙虾的牌子在那儿挂着,难民们都把我当亲人,事儿我能不管吗?可一动就得花银子,白老大的银子我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听她这般说着,朱允叹一口气,不由得说道:“总这么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这事本该是朝廷管的,委屈你了,小龙虾。”
只是司徒静听不懂朱允的话,嚷道:“哪儿委屈了,我帮人救人,心里舒坦,再累再苦我也愿意。可是就不知道还能帮他们多长时间。”说着神色黯淡起来。
“你就没再想点来钱的道?”朱允像是在提醒。
“怎么没想,我找过好多有钱的人,可他们都跟你似的,铁公鸡,一毛不拔。”
“也对,再没人像白老大一样背着一大堆珠宝让你抢了。”
听朱允提到珠宝,司徒静眼睛一亮:“哎,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有一条路,就是挺危险。”
“又是打劫的活?”朱允试探道。
“肯定是不义之财。”司徒静道,“只是这个对象太不一般了,听说最有心眼子。”
“谁呀?”朱允漫不经心地问。
司徒静的声音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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