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夷光答道。
“你看不出来?”修明翻身看着夷光道,“我们都是甚么身份?出身野人呢。又是好吃好喝,又是学吴语,教习舞乐。现在又让学文。看样子,是想要将我们送到吴国也说不定。”
夷光眉头皱了皱还没等她开口,又听见修明幽幽的道“如今前路怎样,都是那样,还不如让自己快活些,是不是?”
“别想那么多……”夷光半饷出声道。
“我哪里想多了。”修明躺在那里撇了撇嘴,“我也知道大夫对我没甚情意,但是他肯对我笑,我就很快活。如今乐正对你好呢,反正以后不管怎样都是服侍人,还不如现在快活一下。”
夷光听了翻了个身,拿背对着她,“我知了。”
黑暗中外面风吹动枝叶的哗哗响声听在耳中莫名的多了几分烦躁,修明的那番话听来也是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反正以后都是那样的躲不过,为什么不在之前让自己好好快活一番呢?
“我知道夷光你比我想得多,可是啊,在让自己快活这里,你可比不上我。”修明见到夷光翻过身去,说道。
“好了好了,睡罢。”夷光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烦躁,她伸手堵住耳朵。
修明见她那样子,也知道她不想再听叹一口气也躺平身子睡去了。
每日的训练都是严厉的,最近不仅让她们频频登上高台宫室眺望远处,更是遣人教她们宫礼。这些礼节比之前她们所学过的更加繁缛。
这可不是一般的脸面了。
但是让两人疲惫不堪。
一日学过宫礼后,夷光累得不得了坐在席上想要去躺躺,寺人甲皱眉苦脸的将一个圆脸童子给带了进来。
“小人可不敢打扰西施休息,奈何乐正又来人了。”寺人甲将童子带上来,一脸为难。
“吾子,”童子规规矩矩的对两女行礼,“我师傅请吾子过去。”
这一回用的是“请”。这下子修明可是乐了。
“乐正是请一人呢,还是将我俩都请去?”修明很喜欢童子圆嘟嘟的可爱模样,开口逗他道。
“师傅请的是西施。”童子老实回答。
“哦——这样啊。”修明笑嘻嘻的带着些许调侃看着夷光,夷光倒是转过头去不接茬。
夷光对童子道“我现在就和你去。”说罢就要从席上起身,双腿因为跪坐的时间久了,气血不通差点就一个踉跄给栽地上去,亏得修明在一旁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扶住她。
“吾子……”童子被夷光差点摔跤这么一幕吓得有些够呛,他双手袖在手中睁大一双眼睛。
“还好吧。”修明扶着夷光问道,“要不这次就别去了,反正你我也不是第一次推辞不去。”
“算了,上次就是这样。还不去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夷光伸手在腿上悄悄捶了两下,跟着小童去了。
乐正的屋舍不如夷光现在居住的宫室那般富丽堂皇,走在廊上还能听见几声拨动琴弦的声响。
“西施,这几日师傅心情不好,你可要担心。”童子向夷光提醒道。
夷光点了点头,走到堂前。听见小童恭恭敬敬对堂上人道“师傅。”
“吾子来了?”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
夷光按照学过的礼仪,双手持在袖中对堂上的男子拜下身去,“西施拜见乐正。”
钟坚还礼后从主阶下来请她上去。这下可真的把她给吓了一大跳,凭借她的身份,还真的不必让钟坚用这种礼节来对待。
不过如今对方依旧摆出姿态,她也没必要推回去显得自己不知好歹。她依礼节和钟坚相让行礼三回后才上了堂,脱去脚上的屡和袜,光脚走在冰凉的木廊上。
她跟着钟坚一路穿堂入室,室内点着香。香料在此时还算是贵重物品,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点的上。因此她眼里透出一抹惊奇来。
“越地多湿,那些琴木容易受潮被虫损坏,熏来是赶走蠹虫的。”钟坚望见她眼中的惊讶解释道。
室内的奥处已经摆了席子,夷光的位子自然不是在室内奥处,她在钟坚下首位置坐下。也是按照礼节中的不坐席中坐下。
“前几日听闻你和少伯甫一道去冶游?”钟坚望着那个一段时日不见,但似乎已经脱皮换骨的少女问道。
容貌一日比一日出色,身姿越发窈窕纤细。举止间也脱去了当初的那种怯弱。
“少伯甫?”夷光在口中轻轻重复了一回他说出的那个称呼,她并不清楚是说的那天那个卿大夫。
此事称呼男子以名加字,也有以字后加甫(父)的称呼。很显然,少伯甫是后面的那种。
“少伯甫是国君身边最受重用的范大夫。”钟坚一看她疑惑的样子,就知道她并不知晓范蠡的身份,心里头不禁喜怒交加。喜的是她并不知晓范蠡身份,而那丝怒意带了一溜的酸。
范大夫!夷光头脑里突然闪过什么。等到明白过来,一下子脑中一片空白似是有人当头挥来一记棍子,打的懵在那里。
在记忆里越国的范大夫,她只想起一个。而且向来和西施是配套的,甚至她在现代还看过好几部这样的诉说范蠡和西施是一对,但是为了复国大业忍痛把心爱的女人送给吴王。然后化身忍者神龟,一边吞血一边靠着心里头酸意还是夫差给他戴的超级绿帽激发的动力,帮着勾践复兴越国,最终打到夫差老巢抱得美人归。
那会她看电视的时候就觉着范蠡的脑回路没法理解,如今成了西施也没见着有叫范蠡的人在身边。因此也认为范蠡和西施其实没关系。
没想到,到底还是被她给撞到了。
一时间,夷光的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她这运气!穿越成西施也就罢了,还要打包送她一个脑回路奇葩的男人么!
第19章 迫近
夷光是没办法搞明白范蠡在想什么,也没什么探索的欲*望。她垂下头道“小女并不知大夫身份。才有许多的冒犯之处。”
声音清楚缓慢又好听,话里听来也没半点旖旎的情思,反而坦坦荡荡的风光霁月。
倒是这份风光霁月让钟坚心中原本带着酸的怒意也消散了。他的脸上露出笑意,看来眼前这名少女是真的和范蠡没有多大的关系。
“冶游的时候看了甚么风景?”钟坚不禁问道。
“嗯……看了小城里没有去过的地方,还有大城外一些地方。还有城外的里闾。”夷光想了想回答道。
“里闾好看么?”里闾便是城墙外的集市,钟坚向来不自降身份的跑去那些商人农人云集的地方,听见夷光去了那些行末业之人所聚集的地方便心中有些不悦。
“没细看,也是御人说人太多不好。在车上远远的看了眼。”夷光见钟坚脸上似有不虞,便解释了一句。“不过听大夫说,这商人行来行往,要是这买卖做大了也是能好大的好处。”
“这是当然。不过这些终究是不务正业罢了。”钟坚点了点头。
此时大多数人仍然看不起行商,觉得那是投机取巧的事。虽然自周武王代殷商以来,商人们便是差不多和奴隶一样,但是眼下礼崩乐坏,各诸侯之间越发倚重商人,于是商人们倒也能金玉其车文错其服。可是在那些贵族看来,这些终究还不是什么正道。
“今日乐正遣人对小女说想要考查小女乐理……”夷光听他问的那些问题和所谓的乐理风马牛不相及,不由得问了一句。
“呵……”钟坚轻笑一声,食指和中指屈起轻轻在膝盖上敲击两下。“你且随我来。”说罢他起身,夷光闻言也起来跟着他走出堂外。此时外面已经有人为他们二人准备好了木屐。夷光低头穿上木屐,纤细的脚趾将木屐上的麻绳套嵌其中。庭中放着已经调好音的青铜甬钟。
那边童子已经搬来一张琴放在廊上,同时又将一只小香炉放在琴的不远处。香烟袅袅在香炉上缱绻不去。
“吾子请。”钟坚抬手请她上廊,自己持起石做成的枹杖。
夷光一边在琴前的茵席跪坐下来,偷眼看了一眼那边轻轻松松便抡起看样子绝对有几十斤以上的石枹杖,心里不禁有些咂舌。
这个乐正看上去斯斯文文,长得也是非常的俊秀,怎么看都不想是个武夫。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把这样的重物给提起来了。
“当——”枹杖敲击在钟上发出悦耳的声响,他敲击一下会转过身看着廊上的夷光。夷光会意伸手在琴弦上弹动琴弦。
勾践教导这两女也用尽了心思,歌舞不说,就是这些乐器也是让她们会些。那边钟被敲响发出什么样的音调她也在琴上按出一样的音来。
几次敲击下来,夷光都能奏出相应的调子。
钟坚点了点头,笑道“甚好。倒是比顽童好多了。”
呆在一旁的童子听了摸摸自己的头,时常他为师傅拨琴调音,每每出错便是头上挨了一记。如今师傅不敲他头了,他还是觉着头上隐隐作痛。
想着童子竟然还真的伸手摸了摸头,那副童稚可爱的模样看得夷光忍不住发笑。
庭中的那些青铜甬钟被一一敲过后,钟坚突然一改只是单纯敲击钟的做法,一曲乐曲从他手下的响起。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钟坚用雅言将这首周南之地的歌谣唱出来,其实他更想唱楚国的歌谣,奈何夷光听不懂楚言,他知道最近夷光在学雅言也听得懂。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尤其唱到最后一句小童觉得有些应景,便一只手捂住嘴堵了要呼之欲出的笑声。
这样倒是搞得夷光脸上有些热。她低了头,抿紧唇只顾着弹奏。至于其他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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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伯父说了云梦没有?”唱完,钟坚也上了廊问她,“楚国的云梦泽如果没说的话,也太不好了。”
“嗯,大夫说了。”夷光弹奏完之后,自己跪坐在一边,看着钟坚坐在琴前说道。
“少伯父本是宛城人,云梦倒是去的不多。我从幼时便和父兄去云梦狩猎,有一次夏季大雨,云梦积水成浩荡之势,我那会才去不久也不知底细差点就做了鱼鳖的美食。”
夷光从范蠡那里知道云梦每逢夏季大雨便会成为一片汪洋,烟波浩荡让人观之叹服。今日听钟坚提起,似乎他还曾在云梦遇过险。
“不过那会也亏得竖人警醒,连夜上了高地才没被水淹了。”
“那……是怎么出来的?”夷光听了不禁问道。
“游出去的。”夷光见得那位长相俊秀的青年一笑,“云梦都成一片大泽,马车也不管用了,吃喝倒是随时从水里捕获所得。可是总不能在云梦一直等到退水。于是有竖人先游了出去求援,叫人用舟来将我载了出去。”
“如此。”夷光点了点头。她没去过楚国云梦泽,只能听范蠡和眼前人诉说。她倒是有些羡慕他,不过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钟坚要到越国来。毕竟吴楚越三国中,楚国虽然被吴军破都,实力不像楚庄王那般强盛,但是在诸侯国中依旧势力不减。而越国说白了,和吴国人一样,在这些楚国人眼里恐怕也只比南夷要好上那么一丁半点。披发纹身裸身以戏,怎么看都不像多少礼仪之国的样子。越国人更是坚决不肯束发戴冠,就是越王也是披散个头发,如今奋发图强一心想要将一穷二白的越国给振兴起来,身着粗糙的麻衣,再加上披头散发。也比田地里头的野人好上那么一点点。
她真的不知道,这些楚国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和野人地没多大区别的越国来。毕竟楚国比越国不是好上很多吗?
或许是她的疑惑太露在脸上,钟坚一下子就笑了,“楚人至越,也是于楚国有好处的。而且……他们在此倒是比在楚国时更有一番作为。”
见她有些不懂,钟坚不太做解释,只是一笑让童子奉上姜汤。姜汤熬的有些浓,热热的热气和姜的清香混杂在一起。
“最近湿气重,多喝这些也是对身子有好处的。”钟坚见着面前的少女捧起杯卮一口一口喝着,然后又拿来鲜果。
如今夷光的吃穿用度简直超过了国君和那一众的卿大夫。几个鲜果自然也不如以前那般让她开怀了。
但是她到底还是因为几年的饿肚子给饿怕了,有吃的也不会拒绝。她伸手拿过一个果子径自小小的啃咬起来。钟坚对自己面前的食物没多大的兴趣。只是看着夷光吃,而夷光也没个牛肚子,吃了几个之后肚子里也满当当的。没法再吞了。
一时间两人沉默以对,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你最近在学字?”突然听得钟坚这么问道。
“嗯。”
“学了多少?”
“小女鲁钝,学的不多。”
“呵……”钟坚笑出来,“要是说别的人鲁钝我信,你愚钝我可就不信了。”
一句话说的夷光原本打算敷衍过去的说辞给被打了个水漂,“乐正是拿小女开心么?”
钟坚一愣,摇摇头“不是。”沉默了会“我字子固。”
此时有字的至少都是士,贵族的话更是有姓有氏,庶民们有个名叫就不错了。
夷光只是朝前稍微俯身一下表示自己已经听见了。
“我唱的那首歌,你还记得吗?”钟坚问道,听得夷光楞了楞。
她点点头,“嗯。”那首关雎她倒是还记得,因此复述起来也没什么困难,一直到背完。只听得钟坚一句。
“也只希望淑女能明白了。”
“那也要是淑女才行。”夷光很是不解风情的加了一句。钟坚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将风情当做耳旁风的,不禁大感挫折。
夷光看到他微楞的模样,也大感好笑。不过看着那张俊秀的脸上闪过的惊愕,她真的心情好了很多。平心而论,钟坚长得不错,面如冠玉,细长的眼眸眨动见纤长的睫毛轻颤。很有美男子的样子。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低下头去。
回到居住的宫室内,就见着修明笑得一脸痴相。一问寺人甲才知道今日大夫少伯父前来,夷光被乐正叫去,那么见到他的当然也只有修明一个。
从修明的表情来看,她也能够知道那位大夫是让修明多开心了。修明奔来求得也不过是一段能让自己快活起来的回忆,她自个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拦。
修明自顾自的笑了一会,这才发现夷光已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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