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你能不能不要那样残忍。”他倒退一步,背靠着墙,低垂着脸,“你能不能不那么残忍,你明知我……”他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蓦地大步上前抢起自己的包裹离去,只留下丁大叶一人独独站在原地。
伶儿坐在屋檐上,晃着两条腿淡漠地看着屋檐下扶着门柩的丁大叶,“你若是真可怜他,还是放他走吧。”
丁大叶看着坐在屋檐上的伶儿,离开扬州前,她还是古灵精怪充满了朝气,今日一见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清澈的眼里隐着淡淡的忧伤,“你是知道他爱你的,既然都嫁人,还是放了他,跟着我小叔叔,他的日子肯定比待在你身边好。”伶儿说完躺在屋檐上便不再理睬丁大叶。
这一晚,丁大叶辗转难眠,一夜痛苦。
75
75、第75章 。。。
丁大叶直至天微亮才沉沉睡去,何家福一夜都未回四合院。他知道这样的时刻丁大叶与小海都不愿意有其他人进入他们的世界里。
翌日,丁大叶晌午才幽幽醒来,头痛欲裂。起身穿了衣衫,惯性地就要去小海的房间敲门,门是虚掩的,她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屋内空无一人,床上的薄被叠得整整齐齐的,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她才想起来,小海走了。
丁大叶缓缓闭目,靠着墙跪坐在地上,脸上毫无表情,就这样坐了许久,四合院外传来脚步声,丁大叶蓦地站起身,仓惶朝着门口望去。
小海回来了吗?
果然,只见小海咬着一根草,轻狂稚气的脸上挂着明媚灿烂的笑容,他的发用草绳束得高高的,狭长漂亮的眼眸里闪耀青春朝气,手里提着一只野鸡,兴奋地自大门口一路喊回来,“姐,你看,今天晚上我们加荤啦!”
丁大叶笑着站起身欲迎上去,一阵萧索的风吹拂过,面前的一切画面都粉碎飘散。
丁大叶失望地垂着手,原来只是幻觉,来人不是小海而是宋熊。
宋熊提着裙摆摇摇走了进来,另一手提着一坛酒,见丁大叶凝着自己,她轻轻一笑,“我知你现在最想喝酒。”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丁大叶屈膝坐在树根处,环顾着四周,这个四合院是她和小海辛辛苦苦赚回来的。这是他们第一个家,当年住进来两个人,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再过几日待她同何家福回了京城,这四合院又要恢复沉寂。
“小海的事……”宋熊倒了一碗酒递给丁大叶,“丁姐,你不要太难过。”丁大叶微笑接过,仰首一口饮下,喉结涌动,一时太急被呛道,伏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脸涨得通红。
宋熊忙帮她拍背,“丁姐,你没事吧?”
丁大叶勉强笑笑,“没事。”她自己抓起一旁的酒坛又给自己倒了整整一碗,低首深深嗅了一下,“这酒酿得真香。”
宋熊抱着膝坐在丁大叶的身旁,扭头看着丁大叶,“丁姐,我听说有什么痛苦的事,喝醉了睡一觉,第二天就会好多了。”
丁大叶举高了碗,微醺眯着眼睛看着碗上的花纹,“喝醉了,心里就会好受点了吗?”她深深吸了一口,仰首又将碗中的酒一口饮尽。
一坛酒终于见底,丁大叶仰躺在树下,任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身上,细碎的光影绚烂地照耀她的眼眸,几乎睁不开眼。
宋熊一直陪在她的身旁,两人都静默不言。
丁大叶醉了,仰脸看着大槐树,小海笑嘻嘻地坐在大树杈上晃着一双脚低头朝她笑,“小海。”丁大叶喃喃地伸手想要抓住他,手刚一伸,树上的人
75、第75章 。。。
影蓦地就消失了。树杈之间除了翠绿欲滴的叶子什么都没有。
她恍惚间想起来第一年,他们在一户有钱人家替人守坟。黑漆漆的夜里,高过人头的草一波波地起伏,她和小海缩在搭建在坟墓旁的小草棚里拥着捡回来的干草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刺骨的冷风也不知从哪个缝隙里漏了进来,他们冻得瑟瑟发抖。八岁的小海就躺在她的膝盖上,为了熬过这漫漫长夜,他伸着手指着窗外的星星一颗一颗地数星星,他给这些星星取一些怪异的名字,逗得她直乐。
他拱着手朝她喊,“有丁大叶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他委屈地哭,“你再等等我好吗,等我长大,我娶你。”
他搂紧了她,“姐,别离开我。”
丁大叶忽地跃起身朝外跑去,宋熊在后面追她,“丁姐,你要去哪里?”她一个弱质女流又怎么追得上丁大叶,转眼之间,丁大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街的一角。
泓桢弯腰走上马车,伶儿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对面,他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伶儿赌气地扭头望着窗外。
两个妙龄侍婢半跪着给泓祯和伶儿上精致小点心和清茶,她们自马车内的箱子里取出一块冰块放入悬挂在马车顶的小铜炉里,顿时马车内微凉沁人。
小皇叔同驿站的官员寒暄了几句便掀帘走上马车,八个弓箭手均翻身上马,分成两批守护在马车前后。
小皇叔威仪的凤目掠过泓祯低沉的面容,修长玉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泓祯长睫颤了下,终是没有睁开眼眸。
马车正欲行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八名弓箭手的呵斥声里还夹杂着一个女人冷冷的声音。
一旁的侍婢为小皇叔掀开车帘的一角,他微微侧头朝着马车外望了眼,凤目染着淡漠,那为首的弓箭手向他请示,他嘴角溢着冷笑,那弓箭手低首受领。
小皇叔端坐在马车里,见伶儿一脸的不高兴,伸手就将她揽在怀里,“伶儿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伶儿扁着嘴,缩在小皇叔的怀里,“小皇叔,伶儿不开心。”
小皇叔轻抚她的发,“傻丫头。”他的眼里浮着一丝淡淡的溺爱,朝着泓祯招招手,“祯儿,你也到小皇叔身边来。”
泓祯身子微动,缓缓睁开眼,侍婢忙给他在小皇叔身侧的软塌上添了一个软垫。他弯腰静静地站起身坐在小皇叔的身边。
小皇叔一手搂着一个,伶儿趴在他怀里,泓祯疏离着坐在他身边,狭长的眼眸至始至终都是垂敛着。
“滚开!”丁大叶被那些弓箭手拦得远远的,她气急败坏。
马车里,泓祯听得窗外传来的那熟悉的声音,身子晃了晃,仍是垂敛低首。
75、第75章 。。。
小皇叔握着他的手,轻轻在他手背上安抚地轻拍。
伶儿冷冷地瞪着泓祯,“你就装聋作哑吧。”
泓祯掀开眼皮冷漠地瞧着伶儿,那眼神叫人不寒而栗,伶儿重重地哼了声缩在小皇叔的怀里。
八个弓箭骑马排成一排挡在丁大叶面前,为首的弓箭手严肃道,“何夫人还请回。”
丁大叶一言不发,翻身就要越过他们的防线,谁料那些弓箭手各各都是武艺高强,身子一偏就将她阻拦住。丁大叶凌厉双目,手哗地一声自腰上取出软剑,铮地一声就朝着为首的那弓箭手刺去。那弓箭手骑在马背上身子朝后一仰,险险地躲闪过。他伏身转腰,偏着一拳就打在丁大叶的腹中。
丁大叶只觉一阵剧痛,重重地飞出摔在地上,一股热腥袭上喉咙,她轻轻一咳,鲜血自她嘴角溢出。丁大叶倔强地一声不吭,双手撑地又跃了上来,执剑想要冲破阻拦。其他的弓箭手坐在马车抱胸冷冷地看着丁大叶,只是他们的首领同丁大叶相斗。
弓箭首领还是小瞧了丁大叶,一个不防备,脸上被她的软剑削到一下,瞬间鲜血染满了他半张脸,他仰首嘶吼一声,虎虎驱前飞跃直冲,一手扼住丁大叶的脖子将她带离几米,丁大叶被他扼地死死的,脸上沁满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她咬着唇就是不肯求饶。
泓祯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要出去,跪在马车口的两个妙龄侍婢阻止了他,他欲反抗,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那两个妙龄侍婢按住软塌上。
他怒目瞪着小皇叔。
小皇叔执着茶杯,轻轻撩了撩清茶上浮沉的茶叶,“我也是为了你好,长痛不如短痛。”
这两个侍婢虽年纪轻轻但显然都是高手,泓祯喘着粗气咬唇扭头赌气看着一旁。伶儿终是不忍,低声向小皇叔求情,“小皇叔,他会跟我们回去的,你就让大小锦儿放开他吧。”
小皇叔凤目含笑,朝着那两个侍婢摆摆手,大小锦儿这才放开泓祯。
丁大叶被那弓箭首领扼住脖颈倒在地上,她脸涨得通红,头脑里的意志慢慢地涣散。
滴滴答答,耳边仿佛回旋着雨滴的声音。
她茫然地站在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坐了个小乞丐。他的脸沾满了污泥,看不清他的面容,身子又瘦又单薄,衣衫又破又脏,他怔怔毫无焦距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两人俱是不说话。
天渐黑了,丁大叶又冷又饿,她这才低头观察着她身边的小乞丐。他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脸小小的,下巴尖尖的,长长的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他明亮的眼眸。
“你肚子饿不饿?”她淡漠地问道。
那小乞丐,头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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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抬,麻木地点点头。
“你也没有家?”她又问他。
那小乞丐终于抬起脸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眸又明又亮,在沾满污泥的小黑脸上犹如镶了珠宝,璀璨耀眼。
他点点头。
丁大叶哦了声,面无表情的看着被雨水洗刷闪亮的石板路,突然道,“我带你去吃饭。”小乞丐仰头看着她,她摊开手伸向他,他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地将手放在丁大叶的手心里。
他的手小而纤细,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再也不肯放开。
76
76、第76章 。。。
何家福这两日都在忙镖局的交接事宜,他已将满堂春镖局的事务全都交代清楚暂时由管家李楼来掌管。
斐齐乐是后一步自京城赶来的,此时两人正在何家福的书房里。
“镇南那边有笔大买卖,他们一定要你亲自出面。”斐齐乐一边整理各细账一边头也不抬道。
何家福摸摸鼻子放下笔,淡漠道,“乔贡?”
斐齐乐点点头,“他后天就要回镇南,若是要谈成两地楠木生意,他指定要你亲自到场。”
何家福疲惫地捏捏眉角,斐齐乐想了想道,“乔贡掌管整个镇南楠木命脉,前几年他一直是将楠木买卖交与……”他似是极不想讲出一个名字,“交与那人,我们隆兴为此每年都要亏损上百万,这次趁乔贡在京城,我们一定要从那人手中将这买卖争夺过来。”
何家福哦了声,“我今晚就会赶回京城。”
斐齐乐整理好满堂春的账簿交给何家福,他似有话说,徘徊几次都欲言又止,何家福抬头看着他,“还有事?”
斐齐乐面色凝重,“小栎被那混蛋打了。”
执着笔的手顿了顿,何家福面无波澜,仍是头不抬继续批阅账簿,“小栎来找过你?”
斐齐乐无奈道,“她那么要强的人又怎么会让我知道,是她的婢女翠儿看不过去才来偷偷找我的。那混蛋喝醉了酒就打她。”
啪,何家福手中的笔咯吱一声断成两截,淡淡地将断笔拾起扔在书案前的纸篓里,又从笔架上取下一只笔继续批阅账簿,“他们夫妻的事,我们外人不便管。”
斐齐乐道,“我也知你现在身份不同了,是别人家的丈夫,但我们和小栎总是一起长大的……”
这时李楼在门外敲门,何家福朝斐齐乐示意了下,斐齐乐了然地退坐在一旁,“李叔,请进。”
李楼身后随着一脸焦急的宋熊,“何公子,丁姐冲去找小海了。”
何家福一听蓦地站起身冲了出去。
斐齐乐在心里幸灾乐祸,他自然知道小海已经被小皇叔接走,想去截小皇叔的马车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宋熊揪眉看着屋里这陌生的年轻公子,虽他也长得模样俊俏,但他眼里的不善笑意被她抓了正着,宋熊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蹬蹬地就追了出去。
刚出书房就碰到了在大场子上练剑的方诗诗,宋熊瞥了他一眼,两人正看了个正着,脸俱是暗红。宋熊低着头要走,方诗诗懦懦地后面叫住她,“那晚……那晚……”
宋熊看着方诗诗那唯唯诺诺的模样,直着背脊板着脸对着方诗诗道,“娘娘腔,我们那晚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方诗诗平日里最恨得就是别人骂他娘娘腔,死死瞪
76、第76章 。。。
着宋熊,一道剑光就杀了过来,“克夫女,我就当是被猪啃了!”
宋熊咬牙切齿地眯眼瞪着方诗诗,忽地朝着方诗诗冲了过来,方诗诗瞠目结舌地看着不断逼近的宋熊,连连后退被她迫得背紧贴着墙,“你……你……你想干什么?”
宋熊假笑地倾着身子在拼死抵抗的方诗诗脸上摸了一把,“我想……”她重重地抬脚踩在方诗诗的脚背上狠狠地碾了一下,方诗诗尖叫一声就如兔子一般满地乱窜。宋熊冷哼一声朝他啐了了一口就跑出了镖局。
宋熊找到何家福时,丁大叶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她揪着他的衣襟,头深深埋在他怀里,低低压抑地肩膀抖动,何家福单膝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她,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宋熊抬眼朝着官道的尽头望去,在视线将要触不及地远方,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八匹骏马的拥护下徐徐前行。
何家福今晚没有回镖局,也没有回京城而是陪着丁大叶在四合院里住了一晚。
半夜里,丁大叶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中爬起身抓气床畔的长衫披在身上就朝小海房门口走去,何家福轻轻一揽就就将她搂在怀里,从她身后轻轻拥住她,头无力地抵着她的肩膀,一流长发散落在她身上,“小海不在。”他低低道。
丁大叶一个激灵,她清醒了过来,一滴滴的温热落在何家福的手上,灼得他微疼,轻轻拌过她的肩膀,捧起她的脸,借着月光,丁大叶苍白的脸上,红肿的伤痕未消,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他真得走了。”
何家福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走,是他自己选的。或许这条路更适合他,对不对?”
丁大叶低着头,她很少哭,她一直认为哭,是懦弱的表现,她是一直不准自己懦弱的。
何家福搂她在怀里,“你放心,他回了京城,我们总还有机会再见面的。”
第二天一早,何家福有事一人先行回京城。
丁大叶想留下来同小张方诗诗宋熊他们叙叙旧,所以又待了几日才回京城。
丁大叶回到镖局见了管家李楼才知何家福已经准备将满堂春镖局搬去京城,京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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