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慢慢将青瓷小瓶凑到鼻下,闻着这特制的金创药香,大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水气。
夜,果然是夜杀了这些人。
他没有死,而且就在这附近。
夜从来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但坚持不让青衣身上留下疤痕,所以身上总带着这种特制的金创药,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易于区分寻常的金创药,他总是用这样的青瓷小瓶来装给她用的特制金创药。
青衣惊喜交加,心头如巨*拍岸,一颗心重而快在蹦撞着胸膛,握紧那青瓷小瓶猛地站起身。
焦急地四处张望,四周只有风吹树叶的哗哗声,哪里有夜的身影。
青衣将手指捏圈,放入口中,吹着与夜之间的暗号哨声。
然这山坳中风声太大,哨声传不出多远就被山风淹没。
她不死心地一遍一遍地吹着哨子,却得不到一声回应,耳边除了风声,还是树叶声。
唇被指甲磨破,渗出的血珠染红了雪白的指尖,青衣大眼里慢慢凝上泪,她失望地垂下手,微仰了头,用力吸了吸鼻子,不让泪流出眼眶。
他活着就好,活着,只要有缘,总能见着。
远处传来马蹄声,青衣一阵狂喜,但紧接着听出来人有数十名之多,刚浮起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夜认得秃鹰,可是他连秃鹰也杀,说明他知道了秃鹰随燕军去北燕的目的。
青衣更肯定姜国太子就是小十七。
夜杀这些人是为了保小十七,苦笑了笑,原来夜知道小十七没死,独瞒着她。
既然夜是来杀人灭口的,断然不会与许多人一道,而且从打斗可以看出,全是出自夜一人之手。
那么现在来的这几十人,绝不可能是夜。
不管来者是谁,她都不能留在这里招惹麻烦。
翻身上马,向来路急驰而回。
既然夜已经夜开蛇国,而且出现在北燕境内,那么她没必要再去蛇国,同时想明白了丹红为什么要留在燕京,并且骗她说夜已死。
丹红是在燕京等夜,不想她见着夜,再成为夜的羁绊,所以才编出那一番说辞。
人海茫茫,要寻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但只要暗中盯着丹红,早晚能见着夜。
而且回京,还可以顺便查查小十七为什么会成为姜国的太子。
林中,夜跃上急驶而来的马车,气淡神宜地在赶车人身边坐下。
赶车人微微抬头,宽大的斗笠帽沿下露出一张俊儒清秀的面庞。
正是化身肖华的平阳侯。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就能心明意会。
肖华的视线回落,眸子一沉。
见衣襟微微凌乱,眉心微微蹙起。
夜虽然还是少年郎时就带兵打仗,但他终究是个皇子,随时保持着衣冠整洁的习惯。
以他的身手,杀那几个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绝不可能乱了衣襟。
夜随他的视线低头,微微一怔,飞快地伸手入怀,面色即时一变。
二人交换了个眼色,一同飞身下车,向夜前来的方向急奔而去。
出了林子,夜直跃到被翻转身的秃鹰面前,蹲身下去,看向秃鹰被扳开的手指,掌心中仍留着被青瓷小瓶上的花纹铬出来的痕迹,猛地抬头,向燕京方向看去。
前头黄土路上只得随风翻卷的落叶。
正查看秃鹰死尸的平阳侯回身起来,“怎么?”
夜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何种滋味,“十一来过。”
133 心有灵犀
杀人现场,除了秃鹰被人动人,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秃鹰只是被翻了个身,衣衫整齐,没有被人搜过的痕迹,只有这只手的手指被人扳开,取走青瓷小瓶,可见来人对秃鹰十分熟悉。
除了小十七,只有十一。
小十七已经失去记忆,不会有这样的举动,那么也就只剩下十一了。
十一已经离开蛇国,他一个大男人,根本不需要再带这样的特制金创药在身上。
但他每到夜深孤寂的时候,看着这个青瓷小瓶,就仍觉得她就在附近一般。
于是这青瓷小瓶就一直仍带在身上。
任他再怎么瞒,凭着这一支青瓷小瓶,十一也会猜到他活着,终究是瞒不过她。
秃鹰掌中的图案铬印,平阳侯认得,青衣怀里揣着的一个青瓷小瓶,上面就是这样的图案。
夜说她来过,他丝毫不觉得意外,而且她确实会来,默了一阵,取出一柄短刀,划去秃鹰掌中铬纹,轻道:‘走吧。‘
夜暗叹了口气,与平阳侯一同离开。
二人重坐上马车,平阳侯将马鞭一挥,在空中发出叭地一声脆响,马车卷尘驶出树林,上了官道,卷尘而去。
风尘中,平阳侯幽幽道:‘既然她知道了,回京吧。‘
夜目视着前方,眸子沉而深,‘那三万兄弟更需要我。‘
如果他回去了,他、三弟和十一三人之间便会是一场化不去的情孽,伤的人将是三人。
与其如此,倒不如由他一个人来痛。
燕京,他不能回,起码现在不能。
平阳侯偏头看着兄长刚毅俊朗的侧影,兄长还在北燕之时,是何等爽朗活泼的一个人,如今面容虽然依然俊朗,眼角却多了过去不曾有的孤独冷和寂寥。
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兄长情系十一,他不是看不出来,而青衣对兄长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全心地相信着,依赖着兄长。
他知道她叫青衣,却仍执着地唤着她‘十一‘。
苦笑了笑,慢慢垂下眼睑,上天真是捉弄人,竟让兄长与他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还是他爱极又恨极的女人。
将视线从兄长面庞上移开,也看向前方黄土路。
车轮压过黄土路发出枯燥地声音,让行程变得更加无聊。
良久,夜缓缓开口,‘你是故意的,是吗?‘
王苍海的人押送秃鹰,行动十分隐秘,平阳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知道他们的行程和动身的时间,他在燕京,来不及在他们进入南郡前截杀秃鹰,一边设法通知潜在附近的夜,一边快马加鞭地赶来接应。
夜出面截杀秃鹰,可以说做得干净利落,不会被人发现。
而青衣可以这么快赶来,只有一个解释,事前有人故意给青衣放了风声,让她知道秃鹰进入南郡的时间。
放风的人,只能是他的弟弟平阳侯的人。
平阳侯沉默着不答,只是马屁…股上加了一鞭,让马跑得更快,半晌才幽幽道:‘你和她杀蛇皇后,你用自己来吸引蛇国官兵的注意力,助她逃走的事,丹红告诉了青衣。丹红说你死在了那次围杀,她不去亲眼看看,绝不会相信你会死。等她回了蛇国,乱闯一番,早晚也会发现你还活着。与其她乱冲乱闯,到不如这样。‘
夜暗叹了口气,夜交待过丹红,如果见着十一,告诉她,他死在了刺燕的行动中。
十一得知消息,或许会去找他的弟弟平阳侯干一架,但真正的平阳侯乔装隐身在楚国公府,以三弟的能耐以及他们之间的情份,时间长,对他的死自然也就淡了。
偏偏丹红自作主张,把说辞改了。
十一听说他死于那场混战,如何能心安,一定会回去查探。
那么她早晚会知道,丹红所说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他虽然重伤,但九死一生,终究是活了下来。
十一的性子,夜不是不知道,她决定的事,九匹马也拉不回来。
燕越二国正在开战,兵荒马乱,她胡乱瞎闯,难保生出什么事。
或许真如三弟所说,到不如这样。
偏头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睑,沉默下去,一路上再无言语。
丹心歪头看着桌上摊着的女子画像,怎么看怎么眼熟,但硬是想不起之前在哪儿见过,向恭恭敬敬立在床前的属下张驿问道:‘她是楚国公的女儿上官青衣?‘
张驿点头,‘属下拿着画像核实过,确实是上官青衣。‘
丹心摸着下巴,‘啧’地一声摇了摇头。
楚国公没有去过姜国,那么他的女儿上官青衣更不可能去姜国。
而他又是第一次来姜国,这么说以前根本没有可能认识青衣。
“你说,在我们姜国,会不会有谁和她长得象?”
张驿为了打听青衣的来历,把这张画像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几乎是闭着眼,也能想出画上美人的相貌,摇头道:“属下不曾见过与她想象的女子。”
“奇怪。”丹心初见青衣时,青衣叫他‘小十七’,而且看着他的眼神很受伤。
这么看来,她也认识他,可是他确实不叫什么小十七。
“太子,如果不叫官府去查封姓王的,铁子的怎么办?”铁子是和丹心一起被迷昏的侍卫。
“查封也没用,我让你打听过的肖华,可有消息?”丹红终于把视线从画像上挪开,那日他等青衣的丫头离开,潜进放解药的屋子看过,瓶里解药一滴不剩。王氏兄弟发现他跑了,定会消灭一切证据,就算让官府去查,王氏兄弟也会一口否认,绑架受邀前来参加学术交流的异国太子的罪名,谁肯承认啊?
除非让青衣主仆出面作证,但那样的话,就把她们主仆给暴露了。
楚国公和王氏父子都是北燕重臣,这事捅出来,燕皇未必不会护短,这一护短,倒霉的就是青衣主仆。
她们救了他,他反而把她们推向困境是不义。
不义之事,他不能做。
王家这笔账,他先记下,以后慢慢地算。
肖华医名满天下,如果能寻到肖华,这毒未必不能解,如果解不了,再寻王家不迟。
“肖华确实在燕京,但听说他已经早在三年前就不给人治病了。”
“为什么?”丹心有些异外。
“说是他青梅竹马的一个女子坠了楼,他施尽了浑身本事,也没能把那女子救过来。他说空有一身医术,却救不了心爱之人,这身医术不要也罢。自那以后,就离开燕京,再也不行医了,直到最近才重返燕京。”
“这么说,你见着他人了?”
“楚国公府的人说他外出了,没能见着,但属下打听过,他这次回京,仍没有给人治过病。”
丹心浓眉慢慢拧紧,“还是找到人,亲口问一问。”
“是。”张驿答了下来,“美珍郡主一直吵着要见太子。”
丹心脸上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你难道没跟她说,我需要休息?”
“属下说了,可是美珍郡主说,她来照看太子。”
丹心‘切’了一声,“她能照看人?我看啊,活人能被他照看成死人。”
“那……”
“你就跟她说,我现在没穿衣服,不方便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照料。”
张驿小声嘀咕,“她连太子洗澡都敢去偷看,没穿衣服,只怕美珍郡主更求之不得。”
丹心一瞪眼,“那你说我裤子也没穿。”
张驿头痛,道:“如果美珍郡主说,大不了以身相许呢?”
丹心瞥了嘴角,“也得我愿娶才行,那你就说我正搂着个小花娘风流快活,如果她愿意在一旁端茶倒水,我也不介意。”
张驿‘噗’地一声笑,他们这个太子实在太不要脸。
丹心拿起桌上画像,歪上床榻,看着那张绝美的面庞,陷入沉思。
门‘哐’地一声被人猛地推开,叫美珍的少女满面怒容地站在门口,看样子把丹心和张驿的话听了进去。
她扫视了眼房中,哪有什么小花娘,更是气得抽气,直冲到床前,认出画像中的女子正是那日所见的姑娘,胸口怒火乱窜,狠狠地抓向丹心手中画像。
丹心护着画闪身避开,口中叫道:“喂喂,你摔什么都行,可不能撕了我的宝贝。”
“不过是一张破画像,有什么宝贝的?”美珍怒气冲天。
丹心竖着一根手指摇了摇,“此乃神画,当然是宝贝。”
“什么神画,不过是花了三两银子,叫那摆画摊的穷鬼书生画的。”美珍不服,她在街上闲逛,看见摆画摊的穷书生正将卷好的画交给丹心,她赶过去时,却不见了丹心的人影,她问穷书生,穷书生告诉她,丹心给了三两银子,让穷书生照着他所说的画,画的是一个姑娘。
“虽然是三两银子,可是却花了许多口水,才让他画成这模样,我容易吗?这不是宝贝,还有什么东西能是宝贝?”丹心无视她的怒容,鼻孔朝天。
美珍气苦,“我看你是看上那个狐狸精了。”
丹心飞快地把画像卷起,免得一不小心被毁在美珍的魔爪下,“哎,这话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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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争风吃醋
‘怎么不对?‘美珍握了拳头,狠狠瞪着丹心手中已经卷好的画像,恨不得喷出一团火,把画像烧掉。
‘第一,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小姐,不是什么狐狸精。第二,就算我看上人家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美珍气得吐血,忍无可忍,太子吼道:‘太子哥哥。‘
张驿被震得浑身一抖,都说美珍郡主刁蛮霸道,可是她遇上他们太子,那些霸道蛮横之气半点不中用。
丹心挖了挖耳朵,‘你赶紧出去吧,我叫的小花娘马上就要来了,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儿呆着不好。‘
美珍哪能信他,往床沿上一坐,堵气道:‘我不走。‘
丹心往床上一歪,一脸的不羁,两眼望着天花板,‘随你,等人来了,你可是自个留在这儿给我们递茶倒水,回去后别说我欺负你。‘
‘你……‘美珍望着面前吊儿郎当的俊美面庞,哼了一声,‘我才不上你的当。‘
丹心切地一笑,朝张驿道:‘你下楼看看,那小花娘怎么还没到?‘
张驿怔了一下,太子几时叫过什么小花娘,但见丹心朝他使了个眼色,明白过来,道:‘属下这就去。‘
美珍将脸一撇,‘我才不相信,你堂堂亚国太子,会在这里破烂地方寻花娘。‘
丹心手撑着头,闭上眼,懒洋洋地道:‘不信,你就在这儿坐着。‘
哪知没一会儿功夫,张驿果真带了个千娇百媚的花娘来。
张驿站在门口,吩咐那花娘道:‘好好服侍我家公子,服侍得好,我家公子有重赏。‘
花娘忙应了,妖娆地款款走向床边,简直当坐在床边的美珍不存在,娇滴滴地唤了声,‘公子。‘就往丹心怀里偎。
浓郁的脂粉香向丹心扑面而去。
丹心是最不喜欢这种浓郁地脂粉味的,忍着鼻子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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