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陵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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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陵悲歌-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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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夏初的眼光格外和煦,洒在身上,让人有踏踏实实的温暖。但韩凭的内心,却恍然间渗入一丝寒意,从后背一直往上窜,直感觉脑仁里似乎都开始冒着凉气。他的面色微微发白,不由得望了韩巍一眼。韩巍关注的眼神此刻也正投向他,四目相对,韩凭从韩巍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力量,刹那间他的内心有股说不出的力量开始渐渐凝聚,胸中渐渐泛起一股莫名的兴奋。他朝韩巍点了点头,二人便又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已经依稀听见睢阳城里的叫买叫卖声和人语喧哗声,韩凭下意识摸了摸带疤痕的脸膛,又将幡子举得高一些,这才随着韩巍一路进了城。把守城门的兵士似乎早已认住韩巍,并不曾怎么注意他,也许韩巍总是这样一身巫医打扮出入城门,兵士们早已对他印象深刻了吧。只是今日身边多了个一样打扮的人,兵士们不由得把目光都移到韩凭身上来,那一束束目光纠结在一起,像是几团火焰汇聚在一起,韩凭直觉得身上又热辣起来,刚才的丝丝冷意早已遁隐不见,脸上已烫的如火烧一般。

韩巍发现兵士们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错愕,内心不由得一动,忙拱手向兵士们福了福,“各位军爷辛苦,各位军爷辛苦……”说完拉起韩凭便往前走。

那些兵士似乎并不想多事,他们看到韩凭也许不过是被他脸上的疤痕吓到,多注目了片时而已。总之他们并没有喝住韩凭和韩巍,只是眼神又跟了他们一会儿这才收回。

韩巍和韩凭走出一截路后这才敢放慢脚步,都长吁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相视一笑。

不远处,有一群人挤挤喳喳地似在围观着什么,但见人头攒动,你推我桑,夹杂着叫好声、疑惑声、叹息声。韩凭此来就是为探听消息的,见到那么多的人拥挤在一处,他心下思忖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说不准与甄豹子还沾边呢,于是他向韩巍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往那人群处走去。迎面碰到几个从人堆里挤出来的人议论纷纷,“早就听说这大王掳了个美貌无比的夫人,欲让她做王后呢,谁想却病成这样,唉,亦是个没福的……”“这次在民间召名医,听说不少人揭榜,但都没能医治好那夫人的病,都被杀头了呢……”

韩凭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站立住,目光如流星闪过有瞬间的光亮,接着便又呆滞如一潭死水,他缓缓闭上双眼,脸上的肌肉突突狂跳,将隐藏的惊涛都跳跃出来,那惊涛似要越过脸面,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韩巍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他才从惊梦中恍然初醒,大步流星挤进人群中去。目光所及,正是一张招贤榜文,写在茧帛之上,饱满的墨色赫赫在目,那榜文上果然写着宋王夫人得了怪病,要招纳民间贤医进行医治。但榜文上并未言及是贞夫病重,怎见得就是他的爱妻贞夫呢?韩凭将榜文反反复复默念了好几遍,又抓住身边一个看榜文的男子的胳膊急切地询问,那人告诉他已经有好多自称名医的揭了王榜,彼此言传确实是给宋王新纳的夫人治病。

韩凭的心中涌过一波欣喜的浪涛,心口有错落的感觉,仿佛纵身跃入海中,溅起庞大而跳跃的雪白水花,如他此刻震荡而欢欣的心绪,“真是天助我也!”韩凭暗暗叫道。

他的脸上瞬间又变换成坚定的神色,午时的阳光明明亮亮,清澈似湖水的波光,照耀在他的脸上,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望向韩巍,目光盈盈,泛着浓浓的渴望。

他平稳了一下呼吸,伸出手去,一把抓过王榜,那明黄的茧帛团皱在他的手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开着一朵灿烂的太阳花。

第089章 韩凭入宫

韩凭冒死进宫。

贞夫困卧病榻。

揭下王榜的韩凭被兵士仔仔细细搜检了全身,他告知兵士自己是靠巫医救人,兵士有些惶然,进退两难,不带此人进王宫于理不合,人家按规定揭了王榜,那么不论成与不成都要带人家到王宫走一遭;但揭下王榜的都是一些药医,巫医揭榜还真是头一遭,也听闻京城里一些传闻说巫医能包治百病起死回生,或许此人真是不同凡响也未可知,若贸然放走此人误了给大王夫人看病头上的脑袋岂是够掉的?韩凭也看出兵士们的顾虑,他趁热打铁力说自己医术何等高明,与其没人揭榜不如让他来试试,反正他人也跑不出这偌大的王宫,若是医治不见效果随杀随剐。韩凭此番演说真的就打动了兵士的心,兵士暗忖死马做活马医,也许真就碰上个本事的。

于是兵士似是下了一番决心颇有深意地打量了韩凭一番,便将他带到王宫门前,交由王宫侍卫带至太医院,由随行侍卫又遍身搜查一通,这才又让太医为韩凭检查身体,验定韩凭身体并无大碍,对所诊治的夫人不会造成意外影响。主管侍卫这才忙里忙慌地跑去宋王的含元殿前去通报。

宋王正为贞夫之事烦心,兀自负手站在乌漆珊瑚敞窗前心事重重,只是不语,仰头望着窗外的天色,晴阳铺染的天空,有一种被透射着的明亮的光辉,如一块清莹晶亮的宝石。偶尔有流云以清逸的姿态浮过,但也被这澄亮的光晕涂染上了些许的浮躁,叫人心思难静。总觉着像是有一只手将这些流云牵扯出一些细密的皱褶 ,而皱褶处却是堆积起层层的忧愁。宋王的额头也不由自主地皱起来,一道道河流样的皱纹清晰可见。

宋王听说来了个巫医,便料想是那些兵士好几日带不来揭榜的人无法交差便要糊弄人,于是勃然大怒,身边几案上的一只精细地刻着鸟兽花草纹莲瓣青瓷茶盏被他一扬手拂到地上,那清脆的瓷片破裂声惊得侍卫主管和近侍都猛地一激灵,赶忙跪伏在地,直喊大王饶命。那主管侍卫在宫里行走多年,很是个见过世面机灵的人,见此情状,急急转圜,把巫医在民间的口碑和夫人的病生的怪道,或许以怪治怪能见奇效的道理细细陈情利害,宋王心头的怒火仿似被一盆凉水迎头浇下,他登时明白过来,心头的怒火又转为滚滚浪潮一波一波涌上来,他情难自抑地大喊失声:“还不赶快把那巫医带到夫人那里!本王也要一同前去……”

贞夫依然恹恹的躺在榻上,清白的脸色像是雨过天青色的一盏茶盅,脸颊明显消瘦,下颌有着一轮弯月的弧度,胸前的锁骨高高突起,眼睛微微闭着,神情落寞,像即将落幕的夕阳。

窗帷密密垂着,重重帷幕遮着,几乎投不进光来,只在窗帷叠合的一线间,缝隙里露出亮彤的一线天光,整个内室都被染上了一层如晚霞一般的光泽。四下里静悄悄的沉寂,案几上烛台里的蜡烛寂寥地插在那里,深红的烛泪一滴滴凝结着,似久别女子的红泪阑干,欲落不落在那里,累垂不止。

青花缠枝炉中稀薄香雾飘出,淡淡散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清浅的佛手柑香气。这样的气味叫人神智清明,但萎靡在床榻上的贞夫似乎闻所未闻,她似乎静静地睡着了,又似乎沉入到一个梦境中,亦或者身子早已飘游到另一个天地里,只寂寂地不似在人间。

隐约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她有点无奈和厌恶,她知道是谁来了,每天都会有太医进来,有重复的熟悉脸孔,亦有只露过一次面的,这些人进来都会有同样的诊病步骤,那就是先请平安脉,然后再望闻问切一番,最后开个方子。

可她心里明白自己的病岂是几个太医用几副药就可以治愈的?她深深地想念着她的夫君韩凭,这种想念无时无刻不像这梦境一样时时伴随着她,她不愿意醒来,缠绵的梦里,她的韩凭会来,会萦绕在她的脑海里,会对她脉脉含笑,会用秋水一般的眼神望着她,会将她搂进宽阔温暖的怀里,会有潺?的清泪滴滴落入她的发际。

她这样的缠绵病榻、缠绵梦境又正好可以将宋王拒之千里。久之,宋王会冷落她,会对她不屑一顾,会忘记这冰冷的后宫里还有她贞夫存在,于是她让自己像一朵日渐颓败的花儿一样走向凋零。

可这宋王却真像是她前世的冤家,即使她不再像一只新荷冉冉,枯萎得就像是窗下被雨洗过的秋日里颓败发黑的菊花,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但宋王依旧有着疼惜恋爱的心怀,他忘不了初次见到贞夫的情景,那是在光景胜似锦绣一般繁华的夏日,她只穿了素净的衣裳,藕色乳云对襟衣衫,翠绿轻罗长裙。飞云鬓云鬓堆纵,只以银器做点缀,犹若轻烟密雾一般,风骨自见,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清新如一枝宛宛新荷。

时光从季节变更的痕迹上碾过去,碾过了盛夏、碾过了秋末,亦碾过了暮春,倏忽间便是一年光景。宋王目睹着贞夫这朵新荷一点点染上岁月的痕迹,不再鲜妍明媚,不再生动如初,倒像是染了一身蜡质般的寒霜,冷冷得缺乏生命的质感和活力。但他依旧想要她,真真切切地想要她,也许是因为爱,也许是想占有,到底是什么,他似乎也说不清楚。

宋王一个眼色,侍女们将重重帷幕拉开,晌午的太阳带着温暖的意味明晃晃如金子一般澄亮,从敞开的小轩窗里投洒进来,如绮如锦,铺了一地的明亮和温暖。

第090章  悉心诊病

四目相对心内波澜。

韩凭稳定心神为贞夫诊病。

韩凭端坐在侍女端过来的杌凳上,他按捺住怦怦急跳的心,脸上尽力保持平和的容色,眯起眼睛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忍了回去。面前躺着的这个女子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夫人吗?虽然病容恹恹,神情憔悴,整个人躺在宽大的芙蓉暖帐里伶仃得就像是一朵饱受风雨侵袭的秋荷。过去自己与她咫尺天涯,饱受相思之苦,而今却是近在眼前也不能相认,自己只能以一个巫医的身份出现在这里,而她只是需要自己诊治的一个病人,虽然她贵为夫人,但她不快乐,像他韩凭一样不快乐。他的鼻子又有些发酸,眼中便有些涩涩的,他眼中的凄苦和哀伤浓密如初冬时节的大雪,迷迷茫茫,浓浓阴翳覆在他眉眼周际,于是他掩饰般地将目光移向窗外。隔着春衫绿的窗纱向外看,那繁复热闹的枝头摇曳着朵朵夏花,过滤着日光的晶亮,恍恍惚惚落入他的眼里,像遥遥迢迢隔着的雾气。他在心里发出一声幽长的叹息,恍惚得像是子夜时分的一个梦境。

“还不赶快诊病?还耽误什么?……”坐在几案旁的宋王的声音沉沉地响起,似乎坠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又含着丝丝怨气,落进韩凭的耳朵里,“小人该死,看到夫人病成这个样子,小人只顾着难过,却忘了诊病,小人该死,大王恕罪!”

“哼!你倒算是个有心的,和旁的太医不同。只是先给夫人诊病要紧,还是赶快些吧……”宋王看似无心实则郑重其事地下着命令。

啊!这声音!贞夫的心猛的一紧,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日日都在梦中响起,但终究只是一个个残梦,无法把握、无法靠近,流水样的从梦境里冷冷地滑过去了。而现在,这个熟悉且温暖的声音就真真切切响在自己的耳畔,就似窗外明媚清丽的阳光一下子普照在自己冷如冰窖的心坎上,他冷如死灰的心正在复苏。她颇有触动,睁开眼来,先是定定地望向那人面庞,片刻间黑幽幽的眸子一下子攒起清亮的光束,啊!那不是他的韩凭,她的夫君吗?几履发丝扫在爬着伤痕的面庞上,映着如霞的阳光,他瘦削黝黑的脸上满是悲怆和寂寥。这不是在梦里吧?日日梦到的夫君从梦里走到眼前来了,真真实实地端坐在她的眼前,虽然面色不似从前,虽然脸上带着伤疤,但那神情、那眼光,不是他又是何人?她真想坐起来一下子扑进他的怀抱,她真想紧紧拥抱着他一刻也不分开,但宋王也在场!她清亮的眼神便又颓然地黯淡下去,定了定神,稳下声音,软软的问道:“听说看病要望闻问切,为何大夫却只端坐着不肯诊病呢?”韩凭顿了顿,马上心领神会,憨厚的笑了笑,“那就请夫人将手腕伸出来”。

贞夫将手腕伸出,等待治疗。一阵诊脉之后,那人又将眼光望向贞夫,四目相对,两人心内的狂澜都涨潮一般起落,冲击着门扉,但又各自压抑着,苦苦地战栗,贞夫微微低下头去,尖峭的下颌有着淡淡坚定的弧度,眼睛里的光亮似水痕划过,长长的睫毛像是暗色的帘子遮住眼中的光芒。

“夫人是心病,要是像丫头一样开朗,什么都好说了!”丫头!啊!韩凭!多么熟悉亲切的称呼,一个“丫头“又让贞夫的心里荡漾起无休无止的涟漪。贞夫又睁大了眼睛,强忍住眼泪和惊喜,缓了缓声音,她回应道:“我原来也曾经是丫头啊!”韩凭微笑着点点头,“夫人先好生养着,待明日小可来给夫人做一场法事,保管夫人的精神能好起来。”说着嘴角掣动了一下,贞夫心领神会,“那就先谢过先生了!贞夫就等着病好的一天呢……”

坐在一旁的宋王吃惊不小,多少日了,不闻贞夫说一句话,精神消挫,一心求死。而这小小的巫医却让贞夫开了口,并且今天的贞夫心情也迥乎往日,口气亦是如此娇嗔。 宋王不由得站起身来走至韩凭身边,仔细打量起韩凭来,他隐隐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似在哪里见过,但搜肠刮肚他又想不起来,于是他心内暗道,“不管怎样,这个人能让夫人开颜说话,还是和那些庸医不同的。

“大王,夫人的精神还是柔弱,不若让夫人再养上一天,小人也去做个准备,明日里给夫人做一场法事,想必夫人的病就会大安了。”韩凭见机行事,说话合情合理。说完,垂首站在一边。

“就按你说的去做吧!大王我也累了。”宋王瞟了一眼内侍,“去将大夫安排到太液殿就寝,好生服侍着……”说完,由侍卫总管引领着走出去了。

内侍唯唯连声,一扬手做个请的动作,“先生请……”韩凭复又望了一眼榻上的贞夫,转身离去。他走至门外,情不自禁地回首,眼中的眷恋和伤痛还有一丝坚定,直欲催人心肠,贞夫几乎不敢抬头看他的目光,只是如常微笑着,直到韩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她方才长长地叹息一声。

韩凭被内侍领到太液殿后,缓缓的整理自己的东西。她果然在这里!瘦了好多!韩凭的心又突然缩成一团,她在这里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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