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们一日日活蹦乱跳的长肥,我却一日日的消瘦下去。因为在百里东胤与我在烟柴头这件事上达成一致且发展出了深厚的感情以后,百里安寂就瞅准了这个时机,迅即的向他老子提出了我们的亲事。
我很神伤,恨不得剖开百里安寂白嫩嫩的胸膛瞧瞧他那颗心是不是用石头做的,而且是那一种坚固的花岗岩石。他那一股子执拗的劲头,我觉得我如果是一头驴,我一定自叹弗如的羞愧欲死。
自从我与百里安寂的亲事被正式的轰轰烈烈的提上了西夜国的日常议事进程以后,我便接连几天重复做了许多噩梦,梦里百里安寂深情的搂着我,嘶嘶的在我耳旁吹气,吐气如兰的呢喃:“小米,我们生一锅小小米好不好?”且随着这议事进程越来越紧逼,这噩梦的内容显见着有愈来愈诡异的趋势。某夜我居然梦见百里安寂搂着我,倒不翻来覆去的讲那什么一锅小小米了,可是他居然要求让我生一窝小狐狸!我深深的愤怒了,猛地自梦中醒来,一睁眼便瞧见黑黢黢的房间里,自窗外的月光照出一个人影,幽幽的站在床边阴恻恻的将我望着,我被他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神望的心底发毛,大张着嘴巴,喷出一个鼻涕泡来,忘了吸回去,“啪”的一声,爆了。
这人影从容不迫的朝我跨了一步,我傻眼了,莫非这是哪个不长眼的采花贼蹩摸到我房里预备来采我了?我俩彼此都静默无声,只有那鼻涕泡爆裂开来的轻微的一声脆响在这安静的屋内显得特别响亮,这一声“啪”,简直是振聋发聩,把我震的回过神来,一声尖叫就立刻囤积在了喉头预备冲口而出。这当儿,这人影及时的开口了:“薏仁,是我。”
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的叫我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只觉得一阵酸酸涩涩的热流涌到喉头,堵得发紧,我贪心的瞧着这被月光勾勒出的修长身形,颤抖着哽咽出两个字:“二哥!”这一声二哥饱含了我的感情,被我喊得那叫一个缠绵悱恻暧昧轻薄,沐止薰顿了一顿,我立马扑到他身上去揩油,娘哎,这温暖干燥的怀抱、这淡淡的药草味儿、这看似清瘦实则结实的胸膛,我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人儿真实的站在我面前时,我深深陶醉了!
沐止薰一手环了环我的腰,一手捏了捏的我脸颊肉,淡淡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唔,看样子百里兄把你养的不错,比在军营里倒肥了几圈。”我想起我吃香喝辣的几月里,沐止薰却在过沼泽吃草根斩小鬼,我的双下巴和良知便一同十分无耻的抽搐了,我讨好沐止薰:“二哥,你辛苦不辛苦?疲累不疲累?林峦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沐止薰的语气很淡定:“他们困不住我。”他虽面色平静,且收敛了不少张狂,然而我却感受到了他睥睨天下的那种磅礴气势,立刻将望在他身上的眼光又加热了几分。
沐止薰被我这狂热的目光盯得倒退了几步,不自然的轻咳了几声:“薏仁,去收拾东西,我带你出去。”
“哦!”我欢呼一声,跳起来去收拾我的私房钱,烟柴头被这动静惊醒,圆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见到沐止薰,亲热的跳到他怀里舔他的手掌,我瞧它那股热乎劲儿,十分嫉妒。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烟柴头与百里东胤那几只白狐狸鼓捣出了几团小毛球来,我几乎要怀疑这只花狐狸其实是一只披着雄性外衣的雌性。
我因为嫉恨烟柴头,是以将它从沐止薰身上拽下来以后,故意把它同它那条大尾巴团成了一团,滚一滚,滚到我包袱的角落里去,这才意气风发的同沐止薰说:“二哥,月黑风高夜,相携私奔时,咱们这就走吧!”
沐止薰带我走出秀雅阁时,我瞧见柳烟儿瘫软成一团,大约是被沐止薰在颈后劈了手刀,仆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我莫名的惆怅起来,突然无端的十分舍不得柳烟儿的那柄猪鬃板刷,舍不得百里东胤的白狐狸,我心里对百里安寂的愧疚一阵一阵的往上涌,酿出一股十分矛盾的滋味。
我跟在沐止薰后头,瞧他熟门熟路的穿堂过室,一股对他的钦佩油然而生,他那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的、正大光明的势头,显见着已然把西夜皇宫当成了自家的茅厕般来去自如,我跟在他屁股后头,在这茅厕里行的十分顺畅,丝毫无便秘梗塞之处。
我正暗自得意,黑夜里突然有两道极其凌厉的风声划破夜空而来,我尚未作出反应,沐止薰便迅即的伸手将我一带一揽,我被他揽着做了一个十分艰难高深的凸肚后仰动作,眼见着挟带风声而来的两支箭堪堪擦过沐止薰的颊边,箭尾生风,扬起他鬓边悠悠扬扬的一缕发丝,没入到无边的黑暗中。我被惊的不能言语,待沐止薰那飘起来的发丝荡悠悠的落下来,重又服帖的回到他颊边时,我才叉着酸涩的老腰跳起来,在原地扭了几扭。
我很惶恐的问沐止薰:“二哥,遭了,我们被发现了吧?”沐止薰还未答话,前方便倏地接连着亮起了一长溜儿的火把,跟火龙似的在夜色里蜿蜒开去,照得西夜皇宫上方的天空一片璀璨通明。
这火龙十分整齐的向两边退去,在中间让出一条道来,从中走出两个人来。百里安寂看样子是从床榻上刚刚起来,只在亵衣外随意披了一袭披风,此刻面沉如墨,负手随意站着,火光明明灭灭,将他照得暗影沉沉,我被他难看的不能形容的面色惊的打出一个嗝来,往沐止薰背后缩了缩。
如今这光景,排场很宏大,气势很雄伟,氛围却静默的十分诡异。我绞尽脑汁,愣是想不出一个适合当下这种情况的招呼语,只能默默的闭嘴了。这安静的气氛被百里东胤打破了,老人家跳出来严肃的斥责我:“儿媳妇,不告而别很不厚道。”
我惭愧的搔了搔头:“陛下,烟柴头的崽子们就托你照顾了。”
百里东胤还未开口,百里安寂问我:“这么说,你是打算走定了?”
我沐薏仁虽然平生贪生怕死十足十是一个懦弱的孬种,却也知道此时万不可做一个缩头王八了,是以我坚定的朝他点头:“我要走。”
我话音刚落,就瞧见百里安寂脸上浮现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来,下一秒,他便带着这个笑容提剑而来,长剑一声清啸,挽起一朵剑花,夜风鼓涨了他的袖袍,他未束冠的长发在风中猎猎扬扬,那一身遗世独立的风骨,简直胜过万里风烟锦绣。
他说:“那便要看你们走不走的掉了。”
我的眼睛都直了,待反应过来时,百里安寂便与沐止薰缠斗在了一起,我将将闪过百里安寂的剑锋,那边沐止薰的鞭尾又扫了过来,我上蹿下跳,心惊胆战的逃窜出他们的打斗范围,问百里东胤:“陛下,现在怎么办?”
百里东胤很淡定:“两个选择:要么你留下来;要么你二哥一个人走。”
我头一次觉得百里东胤简直为老不尊的叫人痛恨,他老人家却继续火上浇油:“眼下这情况,他能一个人走就已不是易事了,若还要带着你这拖累,那更是不可能的。只怕再这样下去,你们谁都走不了。”
仿佛要印证他这句话似的,与百里安寂对峙已久的沐止薰一个踉跄,喉头动了几动,一连串嘶哑的咳嗽声压抑不住的倾泻而出,怕是已经动了真气催动了毒发,而百里安寂的剑却笔直的朝着沐止薰的左胸而去。
“二哥!”我尖叫,跳起来便跑,这小胳膊小腿此时发挥了巨大的潜能,居然赶在百里安寂的剑刺进沐止薰胸膛时跑到了他面前,我气喘吁吁的伸开双手,跟只老母鸡似的护着沐止薰这鸡崽子。百里安寂因为我突然的闯入而大惊,剑锋堪堪止在我胸前一寸的距离,硬生生收了势,只余剑锋带起的利刃般的风划过我的脸颊。
“让开。”百里安寂很平静。
天可怜见,我盯着我胸前这锃亮锃亮的剑锋,害怕的双腿发软胳膊打颤,我咽了咽口水:“不、不让。”
百里安寂面色一沉,很有要发怒的趋势,这当儿我身边一暖,转头一瞧,沐止薰这病秧子站到了我的身边来,淡淡的同百里安寂说:“百里兄,薏仁,我是要带走的。最起码,我便是死在这里,也要把她送出去。”
我怔忪的看着他,他侧头瞧着我,微微一笑:“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一辈子了。”
67三哥
因为沐止薰这副像极了交代遗言即将驾鹤归去的模样儿,我有了极为不妙的预感。再看沐止薰,他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右手修长手指握紧乌鞭,青筋根根绽裂,他虽然没说,我却知道他是打算在这里拼尽全力了,我瞧瞧眼前这乌压压一片的御林军和蓄势待发的百里安寂,估摸着等他竭力一战以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就是眼瞎了被逮到西夜国的天牢里挑个晦气日子一刀咔嚓了,要么就是当场在这里被格杀了。
我这么一想,愈发觉得他那句“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一辈子了”十分不祥,眼见着百里安寂和沐止薰又各自举起了手中的家伙,我两手一把抓住沐止薰高举的鞭子,我想哀求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我看不到他背后的苦楚,只看到他表面的光鲜时,我可以说些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的话来愉悦气氛;可是当他打算为了我抛却性命的时候,我却很窝囊的沉默了。
我虽然很唾弃自己,却也知道这手是不能放的,是以只能继续维持着这撅着屁股踮着脚举着手的艰难姿势,我的袖子由于高举的姿势而滑落下来,小胳膊被风吹得一阵一阵哆嗦。冷的我龇牙咧嘴。
沐止薰叹息:“薏仁,放开。”
我哧溜了一下被冷风吹出来的鼻涕,觉得头晕脑胀,很有一种伤寒的征兆,昏昏沉沉的拒绝:“不放。”
我被冷风这么呼呼吹着,愈发头疼脑热起来,神志不清的觉得我们仨人形成的这古怪的对峙局面,和打马吊时三缺一的微妙尴尬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我又哧溜吸回去一条鼻涕,突然感到沐止薰手掌微动,鞭子从我掌心里滑脱了一下,我急了,正要重新抓紧时,后头有人动作轻柔却强势的把我拽离了一步,我以为是百里安寂,猛一回头恶狠狠地对他怒目而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百里东胤一张严肃的褶子脸,我被他大饼脸上放大的芝麻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的要后退几步,百里东胤却一把捉住我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扒拉起我手上那只镯子。
因为我在西夜皇宫这几月来胖了几分,不仅腰多长了一圈肉,且胳膊也粗了一圈,是以以前尚还宽松的套在手腕上的镯子就显得有些紧了,如今被百里东胤这么硬生生扯拉着,简直要刮下我一层皮肉来,痛的我咬紧牙关,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百里安寂和沐止薰也注意到了百里东胤这不寻常的举动,一前一后掠到我身边来,我抖着嗓子求百里东胤:“陛下,我知道你们国库不宽裕,可是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一个值钱物件了,您要是缺钱,要不我把我的私房钱给您?”我说出这句话来,着实有些心虚,因为我那些私房钱,也是从百里安寂那里抠过来的,说到底本来就是他们西夜国的钱。
百里东胤猛的抬头,失声道:“你娘?你娘留给你的?”他很激动,显得满脸的沟壑愈发深刻起来。
我心惊胆战的点头:“是。”
老人家异常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本是扒拉着镯子的手突然改为抚摸了,几根手指抖得不成样子,百里安寂大约是觉出了不对,唤他:“父皇?”
百里东胤没有理他,低着头深情的看着那镯子,那热切渴望的样子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他问:“薏仁,你的娘,可是莲纹?”
我大惊:“你居然知道我娘?”——等等,我联想起了我这诡异的身世,突然有了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百里东胤猛地抬头,一张脸上老泪纵横:“你可是天圣己酉年出生的?”
完了!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指着他:“莫非……莫非你是……”
我话还没说完,百里东胤嚎了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呼天抢地的甩着鼻涕眼泪扑到我身上来:“女儿啊!!”
女儿啊女儿啊女儿啊……他这一嗓子在空旷的夜色里无尽无止的回荡着,我震惊的不能反应,这消息给我本就扭曲坎坷的生平又打了一个纠结的九曲十八结,我心里除了“老天爷你个狗日的,不带这么玩儿人的”,实在没有别的言语了!
百里东胤还在撕心裂肺的干嚎着,我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终于被这震撼人心的消息和头痛欲裂的天灵盖折腾的厥过去了。厥过去之前,我只有一个想法:十八年后,我沐薏仁又是一条好汉!
不用十八年,我在一天后就醒过来了。醒来后我将昏厥之前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极度不愿意睁眼面对这悲摧的事实。我正预备躺在床上装死,百里安寂凉飕飕的声音钻入耳朵:“既醒来了,就将眼睛睁一睁罢。”
我讪讪的睁开眼睛,瞧见百里安寂和沐止薰分别坐在窗沿下的椅子上,神色复杂的盯着我。我先对沐止薰打招呼:“二哥。”然后从百里安寂的定位开始回溯他的家谱,唔,他们西夜皇室有三个儿子,百里安寂又是最小的,是以我踟蹰了一会儿,厚着脸皮叫他:“三、三哥……”
百里安寂被一口茶呛着了,古怪的看了我半晌,转过头去,不自然的答应了一声:“嗯。”
沐止薰眉眼温柔,走过来替我掖了掖被角:“大夫说你只是染了小风寒,调理几天便没事了,日后可别如此莽撞了。”
我不服气,若不是他们先这么莽撞,我也不会染这么一场风寒,正预备顶嘴,百里安寂问:“沐兄,你是早知道薏仁与你并无血缘关系了么?”
“是。只是我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居然是西夜皇室的公主。”
百里安寂面沉如水:“那么,你们早已互许心意了,这么看来,原来我以往的感觉并非错觉。”
我琢磨着他话里的“互许心意”四字,脸红了,百里安寂转向我求证:“是吗?”
我很涩然的承认:“诚然如此。”
百里安寂立刻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形容来,我看不下去他如此悲摧的模样,安慰他:“三、三哥啊,你看,本来我嫁给你以后就要姓百里了,我现在不嫁给你也要改姓百里了,反正结果都一样嘛,你……”打住!我将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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