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还有兵戈碰撞的声音。我叫果儿:“外面怎么了?”没有人应。我这才想起刚刚吩咐这小丫头去替我摘莲蓬了。
声音越来越大,而且有朝这边越来越近的趋势。我有些不安,无论如何先要爬起来穿衣服,不然光溜溜的沦为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不说,还会免了人家剥皮的程序。那我可真要一头撞死了。
我刚刚动了一动,突然脖子一凉。低头一看,一把银灿灿凉飕飕的宝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懊恼,这个最坏的结果果然被我预料到了。我还是十分悲剧的沦为了剥了皮的鱼肉。
“那什么,咳,这位大侠女侠英雄好汉,凡事有的商量。”我试图感化他。
他不说话,剑又往我的脖子上逼近了一点。我想起我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就要这么嗝屁了,不由得开始哭:“呜呜呜!好汉饶命!不要杀我!我不想死的!呜呜呜呜!”
我哭的很伤心,所以鼻涕很快流出来了,粘糊糊的慢吞吞滴在他的剑上,凝聚成很恶心的一团青绿色液体。
他握着剑的手一抖,我看到那团鼻涕滑了滑,立刻惊呼出声:“娘哎!这位英雄,您可稳住了!千万别抖!别让那鼻涕滴到我的洗澡水里!”
后面的那位英雄是一位好人,果然稳住了剑,然后低低的说:“侍卫马上要搜到这间屋子了。你,站起身来,穿好衣服,在侍卫面前保住我,不然,我们一起死。”
我一听到这个声音,如五雷轰顶,在水里半天回不了神。这个声音,迄今为止我听过三次。第一次,在那暗无天日的天牢里;第二次,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这一次,在以剑相逼的关头上。
他见我半晌没声音,剑又往里逼了逼。我现在已经顾不上他会不会杀了我,只祈祷那团黏答答的鼻涕不要沾到我的脖子上。我琢磨他的意思,有些理解了,可是要我在一个男人面前扮个出水芙蓉光溜溜的站起来,这难度还是有点大的。
我和他打商量:“这位英雄,你看,等我站起来再穿好衣服,指不定他们早就破门而入了,那时你肯定也来不及藏身。况且我的地位很低,侍卫不一定会听我的话,如果他们执意要搜查,这么小的屋子是躲不了人的。不如你躲到这浴桶里来,我在洗澡,他们总不会查到这浴桶里来。”
后面寂静无声,我想了一会儿,大概是我太过奔放了,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说,你闭着眼睛藏到浴桶里来,不准看!你如果看,我宁可和你一起死!我不会害你,真的,相信我!”
侍卫搜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大概听出了我的诚意,很迅速的跨进浴桶。我看到他把剑收回去之前还用旁边小几上搭着的白巾拭去了那团鼻涕,这才带着剑一起躲到浴桶里。
水里很快晕起几丝红纹,我料到他定是受伤了。连忙用花瓣把水面给盖好,刚弄好,一队侍卫就破门而入。
领头的那个在屏风外面踟蹰了一会儿:“公主,您在沐浴?”
“嗯。”我装出慵懒的声音,“侍卫长,你带着这些人不经通报不顾礼数擅闯我的寝宫,究竟是为何?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来说服我。”
“一刻钟前,有刺客欲行刺陛下,被我们及时发现。此刺客力抗我们不敌,慌忙中择路而逃,其他寝宫都搜查过了,只有公主这一处……还望公主见谅,待我们搜查过了,公主也可放心。”
我因为不知道在水底下的那位屏气能力如何,是以只想赶紧把他们打发走,而且越不同意就越会让他们起疑,于是说:“既如此,那你们查吧。唤个侍女过来遮住我的身子,你们再查。”
有一个陌生的宫女很快拿了一方大浴巾将我裹住,只留水面上的一个头。我看着他们翻箱倒柜,连我放首饰的盒子都给翻了一遍,不由钦佩起谙皇,竟然养出一批如此“谨慎”的侍卫。
他们总算折腾完了,临走前侍卫长说:“冲撞公主了,臣自会下去领罪。”
我哪有空管他是去领罪还是领死,等他们一走出去,立刻裹着浴巾站起来躲到床帐后。水里那位这才慢腾腾的从水里站出来,一头乌发被打湿,几缕几缕的贴在他的额头上。几滴水珠沿着他俊秀的脸庞缓缓滑落,他的眼睛还紧紧闭着,用那种清澈的泠泠泉水一样的声音问:“可以睁眼了吗?”
我说:“睁吧。”
我怀疑他根本没兴趣看我,因为他慢腾腾的睁眼,慢腾腾的擦干头发,擦干他的剑,然后往我椅子上一坐,开始闭眼调息。从头到尾没打算搭理我。
我曾经在沐温泽偷偷运给我的书上看过,江湖好汉都会在受伤时运功疗伤,比如将真气运个一圈小周天再运个一圈大周天的,我估摸着他此时就在做这事。我蹲在他面前,想象他身体里竟然有一股气乱窜,突然觉得神奇无比。
他本来是闭着眼的,这时候突然睁眼凌厉的看我一眼,毫不掩饰他的杀气。
“娘哎!”我被他吓的一屁股栽在地上,“痛痛……”屁股上传来的痛让我无端羡慕起暖阳那个长满肉的胖屁股,她如果跌一跤,一定就和坐在棉花堆里一样,半点事儿没有。
他见我如此不济又贪生怕死,冷冷的看我几眼,又闭上眼调息。
我凑近他看他苍白的脸色和不断溢出血的手臂,讨好他:“喂,你要不要包扎一下伤口啊?”
他迟疑了一会儿,点头答应。我连忙屁颠屁颠的捧来几块干净的白绢,他看似已经很熟练处理伤口了,我眼见着他利落的撕掉已经和伤口处的皮肉粘连在一起的衣衫——“嘶!”不是他叫的,是我代他叫的。
他看我一眼,我立马闭嘴。
他拿过我浸湿的手巾擦了擦伤口,把血污擦掉后,拿过白绢,看架势是打算包扎了。这当儿他又看了我几眼,我一向是不擅长从虚无缥缈的眼神里读出人家内心思想的,更何况他的眼神太深幽,我要盯着看一会儿指不定就得溺死在里头了。是以我避开他的眼神暗自琢磨,包扎,包扎的时候看我,是为什么呢……啊!我悟了!这一领悟,我立刻严肃的看着他。
我说:“英雄,虽然我救了你,可是你别指望我去太医院给你弄几包金疮药过来!我和你还没到那份上!”这话是真的,虽然以往我一直沾沾自喜的觉得我和他有着深厚的革命情谊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不过到此刻我才发现,要我冒着被人发现窝藏刺客的风险去帮他弄药,这是万万不能的!
我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性命了,谁都没有我自己的小命重要!
他无语,瞪了我许久,最后挫败的低下头,咬住白绢的一头,颇为艰辛的给自己包扎着。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那意思,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厚颜无耻的接过手,替他包好。
将将把他的手臂包的和粽子一样的时候,果儿回来了。
我一惊,连忙把他推到床上去,拿一床厚被盖住。然后转出内室当做刚洗完澡的样子。
果儿丝毫不疑其他,把一篮子莲蓬交给我,自去收拾我沐浴后的残局了。
我舒了一口气,幸而我的卧室向来是不准果儿进的。万幸啊万幸!
14王者归来
“咦?公主还要添饭吗?”果儿很诧异的上下打量我,大约是很不明白为何他们谙暖泱泱大国的粮食怎么就填不胖我这干扁身材,生生被浪费了。
“嗯,我昨夜里前思后想,佛曰众生平等,佛祖曾以肉喂鹰来显示我佛慈悲。我虽然不能救天下人,但是众生平等要从小事做起,所以我决定以后我吃什么,呱呱就吃什么。咳,呱呱的胃口还是很大的,所以你赶紧再添一碗饭来,也算是你行善积德了。”
果儿似懂非懂,被我忽悠的去添饭了。我在帘子后面端坐着,势必要摆出一尊金佛的造型出来。果儿拿了一碗饭回来,我矜持的摆手让她出去:“我要亲自喂呱呱。”
她退出去了,我咽着口水把鸡腿鸭掌都夹到碗里,端过去给那人。
他道了声谢,安安静静的吃起来。他的吃相极为优雅,咀嚼之声细不可闻,我想起我奔放的吃相,顿时觉得让他吃我喷满残渣口水的剩菜,实在是委屈他了。
呱呱在角落里走来走去,绿豆眼和我一样眼巴巴的盯着他吃饭,我说:“那个……英雄你吃慢点,这鸡腿好吃吧?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一定很好吃,听说陛下御膳房的大厨最擅长的就是炸鸡腿了,你看它那金黄酥脆的表皮,鲜嫩多汁的肉质……你一定要慢慢吃,细细咀嚼品尝,千万不要囫囵吞枣……”
他看看我,再看看鸡腿,举箸说:“给你吃吧?”
“不不,英雄,还是你吃,你吃。”
他不再理我,咧开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三两下把鸡腿吞下肚。我随着他喉结的上下移动一起咕嘟咽了口口水,肚内一阵空虚,顿时觉得怅然若失,走到墙角去逗弄呱呱。
果儿把碗碟都撤了下去,我顺手打发她继续给我采莲蓬去。这几日莫不是如此,如果我要出去,势必要带果儿出去;我在宫里,也势必不让果儿靠近内室一步。晚上我睡床,他打地铺,渐渐的我便衍生出了一种古怪的错觉:我似乎养了个面首。
我摸着下巴打量他几眼,这人确实挺有做面首的资本。云尚宫曾经告诉我说,男女床笫之间,情到深处少不得要哼哼上那么两声,我虽然从不曾知道这哼哼究竟是个什么韵律,但是我想象他如果用他的声音哼上几声,那是一定很销魂的。
我默默的摸着呱呱的脖子在心里拿他和鸡腿做了一个比较,尚未得出结论究竟谁更美味的结论时,我听到他说:“公主,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在下感激不尽。”
我谨慎回答:“好说好说。”很怕他给我来一个杀人灭口或者死人是不会说话之类的。
他又说:“我的伤已经痊愈了,也不便再打扰公主。我今晚就会走……”
我笑:“公子好走。”
他沉默的将我看了几眼,又说:“我叫百里安寂。敢问公主封号?公主大恩他日安寂必报。”
我先是被他这个“百里”姓给震撼了一下,脑海中隐隐约约总有很熟悉的感觉,像是以前曾经听说过,然后又听到他这个“大恩必报”,立刻吓的抖索了一下。我想,他现在定是在别人的地盘不好动手,怕杀了我走不出皇宫,才要问我封号名字以待日后再来灭口,总之我若现在说了,将来哪一天嗝屁了,就是自食如今种下的苦果。
我镇定的说:“萍水相逢举手之劳,公子何必介怀。”
他眼风轻轻扫了我一眼:“公主大恩我必牢记在心。”
我差点跳起来。皇天后土,千万别记住我!
“还望公主赐予姓名。”他挑眉。
“那个,英雄,其实我不是公主……其实我是谙皇私下里的……那个那个……”我憋了憋气,试着把脸给弄红点,再做出一个娇羞状,语意不明试图蒙混过关。
他一愣,然后了解的点点头:“既如此,为何外人叫你公主?”
“因为……我自卑。我身为下贱但心比天高,谙皇他没有给我任何名分,将我藏在这偏远的宫殿里,我虽然心甘情愿不怨他,但女孩子家总要有些脸面方不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所以传令下去都叫我公主。”我一边酝酿感情一边做出怨妇样,我别的不会,这怨妇样可是学了个十成十,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怨?
他同情的说:“其实姑娘心善,想必定会有好报,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娘哎,我都这样了您还不满意?
“公子教训的是,我定牢记心中。眼看天色已暗,还请公子走好,一路顺风。”
他看了看窗外,终于起身打算走了。谢天谢地,终于请走这尊瘟神了。
我眼见着他一只脚都抬起来了,突然又停住。不是吧!我在心里仰天长啸,您又要做什么?还不走打算留下来混吃等死一辈子啊?
他放下那只抬起的脚,稳稳的踩在地上,掏出一块不知什么东西给我:“公主,他日若有需要安寂帮忙的地方,便带着这块玉佩作为信物。自会有人助你,倘若这谙暖皇宫再容不下公主,我愿给公主一个栖身之所。”
我一把接过,反射性的就要把这玉佩拿到嘴里去咬咬,眼角看到他还在,连忙笑:“多谢公子。我定当好好保存这玉佩。”
他又看我几眼,我只听到一阵风声,再抬头时室内便只余我一个了。
我屁颠屁颠的把这玉佩拿到灯烛下面去照,只是不知成色如何价值几许,可别是小摊上的赝品才好啊。
果儿从外面进来,提了一篮子莲蓬,我连忙把玉佩收到贴身衣物里面去,牵起呱呱走出去。呱呱看到莲蓬就如同韩竹浮看到沐温泽,两者的相同之处在于都有一种兽性的亢奋,它立刻咕咕叫着往前冲,但又被脖子上的绳子扯住,勒出一条细线,甚为挣扎。
我放宽绳子,接过果儿的篮子,一边剥莲子一边扔给呱呱,它一颗我一颗,吃的很起劲。
等到呱呱的眼睛翻白的时候,我拒绝扔给它莲子了。但是篮子里的莲子还有大半,我决定携着这莲子去探望沐温泽和暖阳。
果儿知道后,劝我:“公主还是别去的好。这几日韩大人立了好几条规矩,管的特别严厉,连暖阳公主求情都没用呢。您这一去,勾了暖阳公主,她又跑不出来,岂不是存心让她痒痒。”
我好奇,韩竹浮这人的本质我十分清楚,学识自是没的讲,不过要说起那责任心,恐怕只有比我沐薏仁多了指甲盖大小的那么一丁点儿,之所以对沐温泽如此上心,不过是因为沐温泽是可造之材,对暖阳这种资质平庸的可就一点都不约束了。
“那他这几日摆出这么一副严师出高徒的模样,是打算做给谁看啊?”
我这么一问,果儿的脸红了,我直觉的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猫腻,把呱呱往膝上一抱,打算嗑瓜子看长戏。
“因为……因为安亲王要回来了……”果儿一脸娇羞拧衣角。
“噗!”我一口水喷出来,双眼暴睁,抚摩着呱呱毛的手下意识的一掐,不知掐到了啥:“安亲王!容煌?容煌他要回来了?!”
果儿看着失态的我,抖抖索索指了指呱呱,我低头一看,娘哎,我刚好掐住呱呱的脖子,此刻它正瞪眼引颈,眼看就得翻白眼了。我连忙放开它,安抚性的摸了几下,它咕咕叫了几声,顺气儿了。可是我的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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