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十二时四十分返回曾家岩官邸。
这是抗战结束以来,蒋委员长第一次公开露面,大后方民众把他看作抗战的领袖,不断对他报以掌声和欢呼声。
一九四五年九月三日这一天,可以说是蒋中正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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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较场口到曾家岩的城区马路两边,挤满了大约一百二十万的重庆市民,各个交叉路口都有人在燃放鞭炮,以至于短短一段时间内,路上竟然堆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碎纸屑。由于警力的不足,政府出动了大批的军队来维持秩序,张贤所在的陆大的学员们也被拉过来充当警察,便是如此,在值勤过程中,所有的人还是忍不住与民众们一齐欢呼,一齐呐喊。大家从来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人,虽然为了保安起见,所有临街一楼以上的窗户全部奉命关闭,不得有人,但是整个街道上却是人山人海,临街的住户都拿出桌椅板凳,站在那里引颈观望,以待蒋委员长的车队经过。
电线杆上悬挂着高音喇叭,每隔片刻就播放一次盟军在日本受降的号外,伴之的是雄壮的军乐声。同时,电台还播放了国民政府的命令:褒恤抗战阵亡将士、褒奖全体官兵、停止征兵、免赋一年、分别检讨废止各种战时的法令。
在蒋委员长的车队过去之后,十二时半左右,各界的大游行开始,参加的人有十万之众,就连美国的盟军也加入到了游行的队伍里。一直到下午三点半钟左右,游行的队伍才渐渐散去,交通在断绝六个小时之后,始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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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陆大的校园里,张贤与大家一样,根本没有觉出疲倦来,大家倒头又聊了半天,纷纷幻想着战争结束之后重新开始的美好生活。
于长乐首先问着大家:“你们想好了吗?毕业后去哪里?”
齐飞首先道:“这还用想呀,回原来的部队呀!”
于长乐笑道:“战争结束了,只怕你原来的部队马上就要被裁撤了!”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是呀,战争已经结束了,许多的部队都会被裁撤掉的。
雷霆有些遗憾,叹了口气,道:“是呀,我们三个人的原部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不过,张贤,你就不用担心了,你毕业后肯定还可以在军中混的,再怎么裁撤,你们七十四军是我们国军中的飞虎军,委座也不会裁掉的。”
“是呀!”众人都十分羡慕。
张贤却摇了摇头,这些日子,除了兴奋之外,他一直也在想这个问题,战争结束了,还要他们这些军人做什么?但是,战争会马上结束吗?于长乐也太乐观了。当下悠悠地道:“你们以为日本人投降了,战争就可以结束吗?也许对于美国人来说,是那样的,只怕对我们来说,还远远没有结束。”
听到张贤如此一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良久,雷霆首先问了一个埋在大家心头很久的一个问题:“你们认为,内战还会再打起来吗?”
这是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
齐飞当先地道:“我看,也许不会再打了吧,你们没有看报纸吗?蒋主席还宴请了毛泽东,正在与共产党协商抗战胜利以后的全国统一问题,我想这些伟人们都有着高瞻远瞩的目光,他们肯定会极力地避免内战打起来的。”
“是呀,如今我们的祖国满目疮痍,要是再来打一场内战,那么我们这个国家便真得要万劫不复了!”于长乐也在边上赞同道。
张贤却摇了摇头,忽然间,发觉这两个小子在政治上,原来比自己还要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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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的庆祝活动到九月三日始告了一个段落,但是开心的事还在不断地传来。
九月八日上午八时,何应钦乘坐“美龄号”专机,离开了芷江,两个小时之后降落在了南京的明故宫机场。他是代表蒋委员长出席日本投降仪式的。
九月九日上午九时,中国战区的日军无条件投降签字仪式在南京的中国陆军总司令部礼堂举行,何应钦代表中国受降,冈村宁次代表日本投降。受降仪式历时二十分钟,签字完毕后,当日方代表退出礼堂后,何应钦便即席向全国宣布了日本投降签字的消息。
抗日战争的胜利,是屈辱的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获得的完全的、彻底的民族的胜利。抗日战争也是近百年来,中国人民第一次取得完全胜利的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是进步的正义的战争,是中华民族由危亡走向复兴的历史转折。中国的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抗日战争中,中国人民受害最深,牺牲最烈,斗争持续时间最长,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彻底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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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终)
【第二卷 内战又起】
第一章 和谈(一)
抗日战争胜利了,但是战争的阴云并没有从中国大地之上离去,此时的国内局势,华北地区原是日军轮陷区,此时基本上为共产党的控制地,而国民政府控制下的区域只有西南和西北的一隅。华东几个省,却是国民党与共产党各自统领部分,而东北,此时被苏联占领,共产党与国民党都在抢着往那边运动。
正是由于形势的使然,所以蒋主席才会在获悉日本投降的时候,紧急地发下了三条命令。
但是,国内的舆论导向,却是在畅导着和平到来,作为一个中国人,无论是何党何派,都希望中国从此走向富强,而如果内战一旦爆发,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中国人已经经历了太多的战争和灾难,需要的是休养生机,需要的是安定团结。
基于民众的意愿,同时也是基于国民党自身的考虑,在日本宣布投降不久,蒋委员长给身在延安的共产党的主席毛泽东连发了三封电报,邀请其到重庆商议和谈的事宜。
毛泽东在权衡利弊之后,接受了蒋中正的电邀,在周恩来、王若飞等人的陪同下,于八月二十八日坐飞机到来了重庆。
重庆,此时还在欢庆着抗战的胜利,一切都在喜悦与详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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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坐在课堂之上,但是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对于陆大的这些学员们来说,如今除了庆贺抗战的胜利,便是对未来的话题谈得最多。这里面,又以于长乐与齐飞的乐天派,和张贤与雷霆的悲观派最为代表。
乐天派认为,经过了八年的抗战,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或者是其他的党派,都已经认识到了只有团结一致,才可以致力于国家的富强与昌盛,所以便是国共两党有矛盾,也都会互相体谅,最终会做出妥协,组成联合政府,避免内战的发生。
这一派的想法也是代表了所有全国民众的良好愿望,但是在张贤看来,却是如此得幼稚与不切实际。
在张贤与雷霆的悲观派看来,内战是在所难免的,此时的共产党已经非八年前的共产党,也有一百多万的军队,还占有华北及华东的许多地盘,已经非昔日的只有赣南,或者陕北的弹丸之地时候可比,这一次的内战,只怕涉及的面积还要广,受难的人口还要多。
当然,在国民政府来说,这不会叫做内战,就像当初叫做剿匪一样,可能会有另一个名称,只是无意间,张贤却听到了另一个名词,叫做堪乱。
虽然此时的共产党已经拥有上百万的军队,但是任谁也不会怀疑,以装备精良的国民革命军,如果真得与共产党小米加步枪的军队打起来,其结果肯定会取得完全的胜利,只是这个胜利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更需要大量的牺牲。
在私下里的时候,尤其是当张贤与同室的雷霆、齐飞和于长乐躺在床上,熄了灯之后,各自开始做着自己的梦,大家都有着自己的理想与渴望,此时,真真切切,心中有什么想法都说了出来。
又是于长乐首先地道:“贤哥,你想过没有?留在陆大里来任教?”
张贤愣了一下,如果将来真得要会发生内战,那么,在陆大里当教员,倒不失为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既可以避免与同胞之间的内战,又可以不用为生活而奔波。
“小于,你想留下来任教吗?”雷霆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嗯!”于长乐点着头,告诉大家:“我和校长谈过,他说准备在我们这一期里留下三到四个学员作为助教,呵呵,我想我应该可以留下来。”
“我肯定是留不下来了!”齐飞很有自知之明地道:“论成绩,我成绩最差;论人缘,人缘也不行,呵呵,我只能去做那冲锋陷阵的事了!”他说着,又道:“张贤,你要是留下来,肯定就可以留下来的。”
还没有等张贤答话,雷霆却笑道:“谁留下来都可能,张贤肯定是留不下来的。”
“为什么?”齐飞与于长乐同时问道。
雷霆道:“七十四军中的一个副师长,呵呵,你们想可能会被留下来做教员吗?等着吧,就算是阿贤自己想留下来,别人也不会让他留下来的。”
张贤听在耳里,心里却在犯着愁,确实如雷霆所说得一样,他很想留在陆大里教教书,带带学员,只怕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他已经在军委会里挂上了号,一个上校副师长要留在陆大里,还是需要军委会批准的。先不说自己的长官,不管是七十四军里的王长官,还是土木系的陈长官,肯定是过不去的。只是,抗战结束了,除非他退出军界,否则只能听从军委会的安排,最多也只能选择一下部队。
“呵呵,谁叫我们的阿贤太过出色了!”雷霆最后这样地道,语气中还满是一股醋意。
“雷大哥,你准备以后去哪里?”张贤问着他。
雷霆道:“我有什么地方好去的?呵呵,我和齐飞都还背着一个处分呢,不让我们解甲归田就已经不错了!”
“解甲归田?”张贤笑了一下,悠悠地道:“要是大家都能够解甲归田的话,那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大家都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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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有些反常起来,经常性地在上完课后便出了校门,直到很晚的时候才回来。问他的时候,他总是说去了他老婆许云芳那里了,有时还整晚地不归,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回来。毕竟,雷霆和张贤一样,是一个有家室的人,所以大家都并不以为意。
后来,张贤和于长乐在磁器口撞上了许云芳,才发现,原来许云芳已经怀孕了,肚子大了起来,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着这个雷霆会如此反常,却也怪他瞒得如此之严。看来,雷霆和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在这个时候,已经把全部的身心放在了自己的后代身上,再也不管他什么政治黑白了。
正是由于许云芳的怀孕,所以张贤、于长乐和齐飞十分体谅雷霆,经常去磁器口雷霆为许云芳租下的住处探望,时常带些营养滋补品过去。这些人中,张贤的官阶最高,所以他的饷银也是最多的,倒是时常拿出来帮补大家的困难,于是也就在不知不觉中,他成了众人的首领。去雷霆的家多了,倒是让张贤在那里碰到了几个也经常出现的面孔。许云芳并非只会当军官太太,她还在磁器口的一所小学里任教,据她说,这些在她家出入的都是她的同教,还有一些老乡和故旧。
在许云芳那里,张贤所认识的这些人中,他对一个叫做邱萍的女教师印象非常深刻,这个江老师有三十多岁,长得并不出众,衣着也很朴素,但是很有气质,说出话来不多,但是简短精赅,总能一语道破要害。因为这些人中数他的年岁最大,所以大家都叫她做邱姐。
因为经常碰面,所以张贤与于长乐也和许云芳的同教和老乡们混得熟了,而于长乐却有目的,总是缠着张贤带他一起去许云芳的住处,直到后来,张贤才发现,原来这个小于看上了许云芳的另一个同事,一个叫做卢小燕的老师。
卢小燕是一个二十多岁出头,从成都女子高等学校毕业的大学生,是一个新女性,思想和性格上都很活跃,人也长得不错,又和于长乐是老乡,这也难怪小于会追求对方。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说些天南海北的事,雷霆如今只关心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倒是齐飞,依然喜欢评论时事,于长乐本来就是一个比较内向的性格,不善于表现自己,这正与齐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往往的情况是齐飞会和卢小燕吵将起来,两个人的观点正好相反,而于长乐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个时候,两个人都会求助于张贤或者邱萍。邱萍在一般的情况下,是不参与齐飞和卢小燕的讨论的,只是有的时候,当张贤的话实在让卢小燕无法辩驳的时候,她才会帮着卢小燕说上两句,而往往是她的几句话,就可以将张贤的话推翻,却让张贤如同吃了一个哑巴亏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大家谈论最多的话题自然还是国共两党的和谈,虽说这是国家大事,但是对于所有的人来讲,这也是关系到自己前途与命运的大事。
“共产党就是应该拿出诚意来,把军队交给国家,这样才可能政令与军令统一,我们的国家才可能求得永久的平安和昌盛!”这是齐飞的观点,毕竟是陆大的学生,还是要替国民政府来讲话的。
“如果要共产党交出军队,那么,国民党也应该交出军队!国民政府要真正做到三民主义,不能是一个人说了算,还必须要组建联合政府,真正的给予人民以民主与自由的权力!”这是卢小燕的观点,可能也代表了广大的知识分子的思想。
齐飞却道:“这个时候谈什么民主自由的还为时尚早,对于那些胆敢与国民政府作对、或者阳奉阴违的汉歼、军阀和地方势力,我们必须毫不客气地将之清除干净,不能给他们一丝的生存空间,我们必须要保持国家强有力的统治,这样才可能谈得上其他!”
卢小燕冷笑着道:“是呀,这种强有力的确不错,走在大街上还要担心身后有特务跟踪;随口说一句话,还要四处张望一番,生怕被特务听到了,到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说的特务是另一回事!”齐飞也愤然地道:“谁也不喜欢特务,我也是一样。只是,这不是和谈里的主要问题,你怎么总是把问题的本末倒置呢?”
卢小燕道:“好,那就说一说主要问题。蒋主席只让共产党交出军队,却不给他们一个生存的空间,你要是共产党会交出来吗?”
齐飞怔了一怔,却道:“谁说不给了?蒋主席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