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话机的荷兰人,那个长长的天线在山石之后颤动着,这一定就是敌人的联络官了。这个联络官十分得警觉,轻易地不露出头来,便是露头也是看了眼马上消失,那时间与速度根本就不容人举枪来瞄准。而在炮火的威力之下,来自上面阵地的警卫营的射击越发得稀疏,那些边跑边躲的荷兰士兵已经胆大了起来,他们端着枪一边向阵地上胡乱地进行着扫射,一边飞快地冲了过来,这个时候他们的状态与刚才相比,简直就好象是变了一群人一样。
眼见着敌人已经冲到了阵地之上,大部分的人已经冲到了最有力的机枪打击范围里,但是此时警卫营的机枪手还没有机会下手,刚刚冒一冒火,便会迅速地招来敌人疯狂地炮火。
张贤几乎要绝望了,他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作为营长,他非常清楚一旦敌人攻上了阵地,对于他们来说将是多么得致命,他可以再带领着勇敢的战士们来与敌人进行肉搏战,把他们打下去,但是桥西的敌人大部队一定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战机,蜂拥而来,那么以他们这么一点的兵力,到时只怕连塞牙缝都不够了。其实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听到了西侧大桥之上传来的射击之声,显然桥西的敌人又再一次开始了行动。
也就在这个时候,南面阵地之南又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张贤蓦然惊醒了来,不用想,敌人的作战坦克也已经抵达了这一处的战场,只是不知道荆扬和彭青松他们能不能胜利完成他交给他们的任务,听那个爆炸声,并不亚于敌人的炮火,甚至于还要压盖住了敌人炮火的轰响,那一定是地雷的威力。警卫营所剩的这几枚反坦克地雷,也是张贤从上一次师部分发的物资中预留下来的,这些都是苏联人制造的,其杀伤能力只比美国人的强,不比美国人的差。已经不能再去想那么多了,他只是一个人,分不出那么多的身来,既然此时自己的任务是要狙杀敌人的联络官,那么就要进入这个角色里,如果还这样三心二意,终将会失败的。已经布置下去的事情,成功与否,虽然一大半靠的是智慧,但是另一大半靠的还是天意!
张贤的心再一次清静了下来,他的目光又盯紧了敌人那个背着步话机的联络官,就在这个联络官刚刚一抬头的时候,他心无旁骛的便放了一枪,这一枪也很快被敌人的炮火而湮盖,但是他清晰地看着那个敌人倒下去,背在身后的步话机也从他的身上甩脱了开来,滚下了山坡,那根长长的天线也断成了几节。
敌人的炮火一下子就好象是失去了眼睛一样,又变得散乱而漫无目的,甚至于还有几发炮弹落到了荷兰人的中间,张贤不由得一阵欣慰,看来,敌人的炮火很快就会停止了。他的想法刚刚才有,敌人的炮火便真得停了下来,因为这片阵地上同样还有联合国军的士兵,如果没有人指挥,炮火是不长眼睛的,对任何人都毫不客气。
敌人的炮火才停,警卫营的机枪便怒吼地吐起了火舌来,荷兰人过于靠近了火力点,又没有冲上前沿阵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便被突如其来的立体交叉火力打得晕头转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也同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这是藏在树林中的王鹏连长,带着人打了回来。被警卫营两面夹击,荷兰人立即就崩溃了,对于他们来说,还以为是自己被包围了,再没有想要冲上阵地的胆量,纷纷向湖边撤退下去,他们经过了一个小时的努力,只在这片山坡上留下了三四十具尸体,还有一些因为受伤而无法退去痛苦呻吟着的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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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西的敌人果然再一次的冲上了桥来,当张贤有功夫侧目桥西的时候,他们已然有一部分人冲过了桥头,警卫营设在桥头处的第一个机枪火力点开起了火来,压制住了桥上的敌人无法冲过来,而在南面四五五高地上,熊三娃的狙击显然无法与武小阳或者张贤相比,十枪能够打中五枪已经算是很准了。
张贤已经无暇去顾及退走的荷兰人,马上命令着北面三二零高地上的战士们把枪口对准了西面的大桥,而在这个时候,敌人的炮火又响起来,这一次却是转移了目标,打向了南面的阵地,警卫营预设封锁桥头的第一个机枪阵地立时被这些炮火压制,正好一枚炮弹掉落其间,这个机枪阵地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炮火轰掉了。眼见着敌人蜂挤过桥来,张贤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他的狙击只能打中一个人,却无法同时打中冲过来的第二个人,而后面的敌人也已经冲过了桥,攻向南面的阵地,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轰的一声响,一枚手榴弹就在抢身而来的敌人中间爆炸,那些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手榴弹也接踵而至,爆炸声此起彼伏,敌人不由得一阵骚动,不由自主地向后面退却。张贤抬起头来,马上看到了南面阵地上熊三娃正在投弹,他是七十二军里投弹最远的人,足足七十米的距离,这与掷弹筒相差无几了。
“这小子还有手榴弹?”张贤也有些奇怪,实际上,在这个时候,他们警卫营的弹药也基本上告罄了,手榴弹在敌人第一次的冲锋时,就已经用完了,如今他们的很多弹药还是捡得敌人的。
张贤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够再一味地防守,必须要以力压千钧之势在气势上把敌人压倒,否则,一旦这些敌人稳定下来,那么他们将再没有一点儿的机会取胜了,如今这就是一次绝好的逆袭之机。
“吹冲锋号!”张贤大声地命令着司号手。
司号员愣了一下,马上吹起了冲锋号。
随着嘹亮的号声响起来,美国人不由自主地转头向后面奔去,因为他们知道,冲锋号一旦响起来,那也就是意味着中国人会象猛虎下山一样直冲过来,尽管他们手里有冲锋枪,却无法应付如同潮水一样,波涛汹涌而来的中国士兵,这些士兵们好象是一个个的行尸走肉,好象是不畏死的鬼魂。
这一次的逆袭,就如同是第一次战斗的翻版,美国人刚刚打过了桥来,还没有站稳脚跟,便又被如下山猛虎一般的警卫营战士们打了回去,只是这一回,张贤并没有带着人冲过桥去,他也知道敌人在桥西也作好了反击的准备,正巴不得他们攻过去呢?
在赶走敌人之后,张贤迅速地命令大家回防阵地,他知道,只要他们能够牢牢地守住桥东,那就是胜利。
荆扬和彭青松喜气洋洋地带着人从南面的路口处回转了来,他们向张贤报告着他们的战况,敌人的坦克果然沿着湖岸从南面杀了过来,只是在快到这里的时候,被反坦克地雷炸毁了两辆,将那边的公路堵得严严实实,而那些跟随着坦克过来的美国兵们,又害怕会被志愿军狙杀,没有人敢钻出来清理,已然掉过头来,又开了回去。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不由得发出了一片的欢呼,仿佛他们胜利已经在望了一样。但是张贤却一丝也高兴不起来,他的感觉却正好与大家相反,如今离着天黑还早,只怕敌人东向的装甲部队会掉回头来,把他们这个小小的警卫营撕碎!此时更为糟糕的是他们的弹药快用完了,便是连手榴弹所剩无几,敌人一旦再发动一次的突击,他们又用什么来战斗呢?
张贤心里非常清楚,实际上,在这个时候,他为大家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
第七八章 残血(一)
阵地上再一次得平静了下来,只是硝烟还在美丽的华川湖畔缓缓的飘散着,久久得不愿意离去。
此时,张贤这身本来被雨水淋湿的衣服,也在刚才两个多小时大体力的战斗中渐渐的被体温蒸发,虽然还带着一些湿气,但是这个时候的感觉已经好了许多,他随口吃了一把熊三娃给他的食物,虽然觉得这味道有些变质,但填到肚子里头却踏实了许多,没有了刚才那种饿得慌慌的难受。说是食物,实际上也只是一些联合国军留下的残羹剩物,这些联合国军的士兵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他们在行军的过程中把空罐头丢得到处都是,而这些所谓的空罐头盒里往往还能剩下不少的残渣,大家把这些空罐头盒捡起来,也顾不得里面还有脏水和不干净的东西,用小刀把里面的食物刮得干干净净,然后小心翼翼地去除掉不能吃的部分,剩下来的就可以用来充包饥。
张贤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得困难,他们必须还要坚持到天黑,而如今离着天黑还有四个多小时,只要把这如同炼狱一样难熬的四个小时熬过去,他们或许就可以到达天堂。
巡视着桥东的阵地,看着一个个形容枯槁、筋疲力尽的战士们,张贤顿觉得自己的肩膀上的负担越发得沉重起来,所有的人都是用一双充满信任与渴望的眼睛在回视着自己,因为大家都相信他能够带着大家活着离开这里,离开这块死地!
跃过一条泥泞的壕沟,张贤来到了第一连的阵地上,耳边忽然传来了有人在哼唱着一首他十分熟悉的曲调:“……阿里郎,阿里郎,阿拉里哟……”这歌声令他马上想起了一个人来,那个已经被武小阳射杀在火焰之中的朴熙顺,那个年青而英俊的面孔如今又是如此得鲜活,就好象他就在自己的身边叫着自己的名字,他顺着歌声看去,原来是安日昌在一边挖着壕沟里的泥浆,一边在哼唱,这才想到他们这个营里,小安子原来也是朝鲜族人。他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失望的是他再也不可能看到朴熙顺灿烂的笑容,欣慰的却是在他的身边,还有更多的战友和同志保持着乐观向上的精神,而正是因为这种精神的存在,才会令他们有了在逆境中奋起的希望。
“营长,贺强回来了!”熊三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他作着报告。
张贤不由得一愣,贺强与高文亮是他派去护送伤员的,虽然刚才已经知道那些伤员队伍遭遇了敌人的装甲部队袭击,可能是凶多吉少,但是他还是有一些自我安慰,总认为会有一部分人跑掉,会有一部分人脱险的。
“他在哪里?快带我过去看看!”张贤连忙命令着。
“他就在下面的临时指挥部,还受了伤!”熊三娃告诉着张贤,转身向高地之下的泥泞大道边奔去,那里在山岙之间有一片的树林,就是警卫营的临时指挥所,那些没有走的重伤员也在附近。张贤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还听他在说着:“就他一个人跑回来,见到我的时候只知道哭,我问他什么也答不上来!”
张贤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里,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浑身是血的贺强,虽然这个时候卫生员已经为他的头作了包扎,但是张贤还是可以看出来他所受的伤并不轻,他可以肯定贺强一定是经过了一次生死的战斗,能够回到这里,已然是九死一生了。
一见到张贤,贺强还未止住的泪水再一次漫流了出来,哭声嚎淘得如同是受了欺负的孩子见到了爹娘,他扑通地一声跪倒在泥水里,放声悲泣起来。
张贤一把扶住了他,边上的众人也齐齐地安慰着,半天,他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嚎,一边抽泣着,一边向张贤作着报告:“营长……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
张贤抱着他的头,拍着他的背,自然明白他在自责什么,他没有责怪贺强,想一想便是他自己,靠着一个排的人护送上百个行动不便的伤员,与敌人遭遇上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他只得到贺强渐渐地平静了,这才问道:“别哭了,我们的损失有多大?”
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贺强刚刚止住的悲声又忍不住再一次地响起来,半天之后才哽咽着道:“都完了……都完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地互相对视着,一个个心底一片得冰凉。
“怎么会这样?”熊三娃当先地叫了起来。
张贤挥手打断了熊三娃的话,依然静听着贺强的断断续续地叙述:“我们带着伤员刚刚过了两道山弯,就被敌人追上来了……他们的坦克横冲直撞着,很快就把我们的队伍冲散了。我和高文亮组织人员向两边的山上逃避,但是他们就好像是猎杀动物一样对我们进行射杀……战斗中,高文亮牺牲了,我也被打伤昏迷滚到了草丛……等我醒来的时候,只看到遍地我们人的尸体,山下的公路上还有很多我们的人被他们俘虏,当时我都想冲下去跟他们拼命,但是又想必须要有人回来报告,所以就……”他说到这里,又是泣不成声。
“你做得很对!”张贤安慰着贺强,同时也是告诫着身边所有的人:“既然我们没有牺牲,那么就必须要坚强的活下去!”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点着头,在这个时候,对生命的渴望已然处于到了最高的需求之上。
听完贺强的话,张贤刚才还紧崩的心又有些活忿起来,毕竟贺强是昏迷了过去,也许还有很多的人逃脱了,也许还有不少人跟他一样藏起来了,这就不是全军覆没;再说,就算是被敌人俘虏了,怎么也算是可以留得一口气在。
“对了,还有一件事!”贺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向张贤作着报告。
“什么事?”
“开始的时候,敌人是向东去的,我想应该是追我们的大部队去了!”贺强道:“后来,我转回来,在快到这里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见到东边的大道上,又出现了敌人的影子,我只怕他们是又杀了回来!”
张贤一愣,点了点头,命令着:“卫生员,带贺副连长到树林里去和伤员们在一起!”
“营长,我没事,只是头有点伤,但还可以战斗!”贺强一口回绝着。
张贤犹豫了一下,点了下头,道:“那好,你就跟着熊三娃一起负责南面最高的阵地!”
“是!”贺强响亮地回答着。
张贤抬起头,看到了王鹏正急急地赶了过来,他马上就明白了什么,不等王鹏开口,他当先地问道:“王连长,是不是我们东面的敌人过来了?”
王鹏有些惊讶,还是点了点头,向他作着报告:“是的,敌人的坦克部队过来了,这一次很多,后面还有步兵!”
张贤一声苦笑,道:“敌人大部队过不了桥,他们东面的追兵也不可能安心的去追我们的大部队,所以肯定会掉头来打我们的,他们怎么也要把我们这个门钉拔掉,否则是不会再向东追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