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炮弹呼啸着从山下的敌人坦克的炮口飞出,向着这边的阵地飞过来,张贤耳听着这炮弹的呼啸声,不由自主地便判断出了这枚炮弹的落点在何处,他再也来不及呼喊,条件反射一样的直扑过去,一把将彭青松扑倒在地。而这个时候,彭青松也已经射出了复仇子弹,眼见着那个从报废坦克里爬出来的敌人倒在地上,他的心头说不出来的快慰!
“轰”地一声巨响,炮弹终于落地并且炸裂了开来,弹片是流星雨一样四处横飞着,张贤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地响了一声,马上一股钻心的痛疼冲上了脑门,但是这种感觉也只是刹那之间,然后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睁开眼睛,只看到眼前一片得血红,好象天上正在下着一场腥红的血雨,然后就是一片得模糊,影影绰绰的仿佛鬼魅在四处乱蹿……
“营长!营长!……”张贤的耳边传来了彭青松急迫的哭嚎声,可是在这个时候他听来,却觉得越来越远,越来越细,越来越不可闻了……
第七八章 残血(三)
“什么?营长负伤昏迷了?”所有的人都觉得天好象是塌了下来,蓦然之间便感觉到了一种四面楚歌的绝望。王鹏已经无法耐下心来再听彭青松的哭诉,他的心也一下子掉到了冰窟里,只觉得通体透凉。熊三娃愤怒地挥手给了彭青松一个巴掌,这一巴掌并没有打到彭青松的脸,只打到了他的头上,但是那清脆的声音足可以传遍这整个一条的战壕。彭青松努力地承受着,只剩下了悔恨的悲泣。
熊三娃再不顾许多,丢下了自己的阵地,向彭青松跑过来的方向奔去。
贺强也想跟过去,却被王鹏一把拉住了,命令着他:“这边的阵地交给你!”
“可是……”贺强觉得这个任务太过沉重了。
“没有什么可是的!”王鹏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告诉着他:“营长早就把我们的任务布置完毕了,他在与不在,我们都必须要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命令来完成,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贺强愣了愣,虽然心里头还有些慌慌的,但还是点了点头。
王鹏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着他:“这边你一定可以坚持下来,我过去看一看,营长受伤了,只怕熊三娃会乱来!”
“是!”贺强连忙应答着,依稀记得营长在布置完任务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众人,如果他发生了不测,那么警卫营所有的人要听从王鹏连长的指挥。
王鹏追着熊三娃的影子,沿着崎岖的交通壕向北面的三二零高地奔去,彭青松愣了一下,也紧紧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从南面的四五五高地上下来,在山边的树林掩护之下,他们还需要穿过这条与大桥相通的大路才可以奔上北面的三二零高地,这条大路并不宽,只有十米距离,只是如今敌人的坦克就在这条大路上把持着,从上面根本就无法通过的。但是躲在坦克里面的敌人却并不知道,这条大道的两边原本就有两条又深又宽的排水沟,这两条排水沟又通过隐蔽在大路之下的一条涵洞相通,下雨的时候,山上的水和路上的水都会汇聚到大路两边的排水沟里,然后通过这条涵洞汇合一处流进华川湖里。这条涵洞很阔,从南面高地上下来,沿着还不断流着水的排水沟,低着头钻过涵洞就到达了北面高地之下。当然,对于这条联系两处阵地的交通壕,张贤在事先就派了两个专人来负责保护。
熊三娃与王鹏也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钻过了涵洞,到达了北面的三二零高地之上,当看到昏迷不醒的张贤正躺在卫生员的怀里抽搐的时候,熊三娃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悲声,不由得放声大哭了起来,蹲下来一把从卫生员的手里接过了张贤,抱到了自己的怀中,紧紧地搂着,生怕他就此会一走了之。
王鹏看到了张贤血肉模糊的后背,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淌了满脸,但是外面的枪炮声还在不断的响起来,提醒着他这里并不是可以伤心的地方,这里是战场,如果不很快地投入到战斗中去,那么他们将真得会全军覆没。
“营长伤得怎么样?”王鹏急急地问着卫生员。
卫生员也在哭,不停地摇着头,断断续续地告诉着他:“不……我不知道……营长很危险,他的后背全是血,皮都炸开了,我把崩带用完了,也止不住他流血……”
王鹏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如今在这个警卫营里,也只有他还保持着一种清醒,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在如今这种被敌人重兵夹击之下,如果没有超人的智慧,是根本不可能冲出重围的,而不幸得很,他根本就没有营长的这份能耐。在这种困境之下,如果真得失去了张贤的指挥,他真得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办了。
“敌人冲上来了!”张青跑过来向王鹏报告着。
王鹏这才如梦方醒一般,马上回过神来,实际上张贤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按照营长的想法,如今他们要做的就是各就各位,挡住敌人的攻击,拖到天黑!
“走,先把敌人打下去再说!”王鹏忽然明白过来,擦去脸上的泪水,大声地命令着,同时第一个冲上了阵地。
那两辆敌人的坦克虽然堵在了大桥的东头,阻碍了桥上敌人的冲锋,但是同时也阻隔了桥边警卫营的机枪火力的打击,让那些被子弹压得抬不起身来的联合国军士兵们终于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他们利用坦克的厚厚装甲作为掩护,与警卫营的机枪阵地进行着互射。警卫营的机枪阵地上终于是弹尽了,机枪手不得不撤出来,沿着壕沟奔向两边的高地。失去了火力的压制,这些桥头的联合国军的步兵们就仿佛是终于抓住了机会,要出一口气一样,借住着坦克火力的掩护,从大桥上跨过来,到达大路之上,然后纷纷向两边的两处高地进行着冲锋。
几乎是没有得到更大的阻击,联合国军步兵们已然攻到了阵地之下,因为南面的山岗又高又陡,所以这些美国人把主要的兵力全部放到了北面的三二零高地之上,他们十分清楚的知道,只要是夺下了北面的高地,那么志愿军据守的犄角之势就会土崩瓦解,南面的高地自然会不攻自破。
战斗越来越不利于警卫营了,这些进攻的敌人其实并不多,也就是两百多人的样子,也许是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对手是多少人,所以从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把警卫营放在眼里。正是因为轻视了对手,所以他们才会吃了亏。
美国人都十分惜命,他们不会采用中国人惯常用的人海战术,用密集冲锋、用集团冲锋来吓坏对手,令之胆寒。他们在进攻的时候,多是采用不多的兵力,利用手中比对方强得多的武器,步步为营,不计时间地缓慢推进,常常是集中火力攻取一点,然后迅速拿下来,渐次巩固,再向前推进,有攻有守,稳中求胜!
尽管阵地上,王鹏亲自带队射击,却还是无法阻止住敌人顺利的推进,失去了机枪强大火力的支援,便是拿着冲锋枪在这个时候也显得力不从心了。眼见着敌人已经攻到了近前,王鹏有些心慌起来,他很难想象如今他们在这个阵地上的几十号人如何来与这些敌人近身肉搏?再说,就算是他们想跟敌人近身搏杀,只怕这些敌人也不会愿意的,这些敌人完全可以凭借着手中先进的冲锋枪,来把他们尽数消灭。
“张青,带上你的排,跟我到侧面去!”熊三娃忽然从战壕里冲了出来,大声地对着张青喊着。
张青愣了一下,用疑惑地目光看着王鹏,王鹏愣了一下,马上明白熊三娃想要做什么,当下点了点头,对着张青命令着:“你们迂回到敌人的侧面,我们两边打!”
张青这才恍然大悟,带着人跟着熊三娃向西侧迂回。
果然,熊三娃的战术产生了奇效,他们在敌人的侧后面丢出了为数不多的手榴弹,爆炸声就在敌人冲锋的队伍里响起来,冲锋枪也在这个时候同时响起,这些冲锋枪还是在前几次打退敌人之后打扫战场的时候得到的,同时也得了不少的子弹。在被突然袭击之后,敌人的侧后面发生了骚乱,也许是没有想到会在那个方向受到攻击,急忙调转着枪口,而在这个时候,王鹏也不失时机的采用了张贤曾经采用的逆袭战术,再一次吹起冲锋号,带着人由上向下直冲过来,他当先地高喊着:“为营长报仇!冲呀!”这个口号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大家纷纷跃出战壕,加入到了与敌人近身搏杀的行列中。
因为已经到了阵地战,所以敌人的炮火都停止了下来,他们也怕误伤了自己的步兵,这却给了警卫营一次难得的可乘之机。也许是被警卫营的几次逆袭打怕了,也许是根本就不愿意跟这些中国人打肉搏战,美国士兵们纷纷地再一次掉转了头,向山下冲去。他们爬山的时候十分缓慢,而在这个下山的时候,却快得有如脱兔。
王鹏与熊三娃并没有追赶,带着人再一次地退回到了战壕里,因为他们知道,敌人的炮火马上就会再一次的怒吼起来。
※※※
但是,这一次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敌人的炮火并没有响起来。
王鹏有些奇怪,探出头观察着山下的情况,那些被打下山去的敌人并没有撤回到桥西去,他们就在桥头附近停留下来,依靠着坦克的掩护,正在构筑他们的桥东阵地。
“看来,敌人是想把我们围死!”王鹏不由得担心地道。
熊三娃并没有答复,他的心早就飞到了张贤的身边,再一次地回到了张贤的身边,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营长,心下里一片得茫然。
“再不救治,他会死掉的!”卫生员一边低低地哭泣着,一边轻声地告诉着熊三娃,如今他的药箱里什么也没有了,便是止血药也一克不剩。
“真得是好奇怪呀!”张青与王鹏一样,他最担心的还是眼前他们的处境。
“有什么好奇怪的?”另一名战士不由得问着。
“敌人怎么不开炮了呢?”张青问着王鹏。
王鹏摇了摇头,这的确是有些奇怪了,每一次他们击退敌人的进攻之后,也许是为了挽回面子,这些美国人都要向他们这边的阵地上乱炮齐发打上一气,难道说他们的炮弹用完了?他不由得有些庆幸的猜测着,可是看到大路上来回逡巡着的敌人坦克,他又摇了摇头,敌人还有这么多的坦克战车在下面,他们的补给队也在不远处隐约可见,怎么可能就这么一个回合就打光了炮弹呢?
山谷里突然宁静了起来,便是刚才还偶尔听到的一两声枪响也没有,这种宁静只让人感觉得比乱枪响起来的时候还要可怕,压抑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正在大家胡思乱想的猜测之时,蓦然,空谷之中传来了高音喇叭的声音,那竟然是一个中国人用纯正的国标汉语在向他们喊话!
第七九章 瓦全(一)
难得一见的太阳终于是露出了面孔来,只是乌云还没有全部驱散,只有风还在不停地沿着山谷的走向吹来,吹得人透体得冰凉。天气终于是转晴了来,可是在这个时候天色也近了黄昏。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太阳出来得还是太晚了,刚刚出来便到了西天,又要沉入到群山之下。
桥东的阵地之上也是一片得平静,联合国军与二一五师警卫营虽然还在互相的对峙之中,但是却没有人再放一枪,山谷中飘出来的是用联合国军用中国话在高音喇叭里的劝降书:
“中共的士兵们,你们已经被联合国军四面包围了,如果还顽固地顽抗的话,那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韩奇!”听到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熊三娃就如同是被电触到了一样,浑身一颤,经不住地叫出了声来。
“你认识这个人?”王鹏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惊诧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与自己遭遇相同的兄弟。
“是!”熊三娃郑重地点了点头,同时告诉着他:“他是国民党的一个大特务,当年在武汉的时候是我们师长家的坐上宾,他与我们师长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们师长救过他几次的命!”
“你指得是张贤张师长?”王鹏不由得问道,其实这也是明知故问的,他们两个人都是从国民党的十八军十一师里当的兵,都是从那里被俘的,自然是同属一个师长领导。
熊三娃没有答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王鹏的眼睛再一次放亮了起来,闪着一种忽悠的光。
韩奇还在大声地劝降着:“……我知道你们是中共七十二军第二一五师的,如今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且我还知道你们中很多的人是被迫参加中共部队的,你们中很多的人可能还曾是我们国军中的一员,如今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脱离共产党控制的机会,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不要再做对不起祖国和人民的事情了……”
“他怎么会对我们的情况知道得这么清楚?”张青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王鹏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别忘了,他们抓到了我们不少的伤员!”
大家不由得沉默了,的确,警卫营很多的伤员被他们俘虏了,从这些俘虏的嘴里,是很轻易地就可以问出他们想要的情报的。
“……弟兄们,不要再为毛泽东和斯大林卖命了,不要再为中共方面卖命了,不要再为苏俄卖命了,不要再听信他们的蛊惑之言,他们的目的只是想利用你们的纯朴与天真,达到他们可以长久独裁的结果。你们在朝鲜流血拼命,苏俄却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毛泽东是不会管你们死活的,他有烟抽有肉吃,苦得却是你们和你们在国内的妻儿老小,想一想你们的母亲父亲,他们正巴巴地盼着你们可以回家跟他们团圆;想一想你们的妻子爱人,她们也正时时刻刻地担心着你们的安危;再想一想你们的儿子女儿,他们也盼望着你们能够活着回家尽享天伦。如果你们真得死在这里,那么,你们的父母、你们的爱人、你们的子女,他们会怎么样?父母老了无人孝敬;爱人也许会为你守寡,更多的可能会带着你的孩子改嫁他人;而你的孩子呢?难道你们就甘心他管别人叫爸爸吗?他能够在寄人篱下的环境中长大吗?就算是他真得长大了,还能不能够记起你,在你的牌位前来敬一支香呢?……”
韩奇的话十分动情,虽然明知道这是一种煽动之言,可是很多的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了一种对活下来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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