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幕僚跑了一圈回来,擦着汗说:“墙外和房顶都没人,不远处有几个侍卫,不知道他们听见没有。”
唐风音脸色恢复平静,“那都是我府里的人,即使听见,相信也不敢乱传,我一会再去打声招呼。”又对赵星语认真叮嘱,“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连想都不要想!”然而他心中却感到一丝茫然,想到父亲说的话,想到赵星语下的结论,想到皇上的行事,他只觉得从小树立的信仰在一点点坍塌……
赵星语虽然被训斥得不舒服,但想到两人都是为自己好,只得砸了咂嘴,忍住怒气问:“那对父女现在何处?”
肖致远的心还在狂跳,楞了一下,才回过神说:“为了保护他们,我只好先带回衙门牢里,虽然吃点苦,总比被吕尚书拉去陪葬好。”
赵星语面无表情地说:“明天把他们带到怡园来,这是唐宰相的府御,我不相信他敢来这里抢人。周伯,要是有人敢来抢人,往死里打!”反正自己连尸体都见过了,难道还怕打架。
众人都被她这种霸道强横的气势震住,这一刻仿佛她就是众人的主心骨。
赵星语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流露出了“王霸之气”,继续冷着脸问肖致远,“那老贼后来还说了什么?”
肖致远都未发觉自己说话的口气仿佛下级对上级,“那老贼,那吕尚书说芳草父母自愿把女儿送进吕府做妾,是希望女儿能享受荣华富贵。吕尚书父子念其家人年迈,还送了不少金银过去。”
“我就知道那老贼嘴里没一句实话。”赵星语轻蔑地鄙视了一句,又问章幕僚,“章大人,你在吕府下人那里可问出什么?”
章幕僚说:“趁着肖大人和唐大人跟吕尚书周旋的时候,我问了一个服侍吕应才的丫鬟。嘿嘿,小丫头见识少,开始还不肯说,被我吓唬几下就全说了。她说吕应才一共有三十多个小妾,除了一两个是自愿的,其他都是吕应才抢回来或者买回来的。吕应才对这些小妾并不好,非打即骂。有些女孩受不了就跳井自杀,后来吕应才便用女孩家人威胁,那些女孩为了家人只好忍辱偷生。吕应才生性下流无耻,连府中稍有姿色的丫鬟都不放过。芳草也是被他掳进府的,听说还有一个自称是芳草未婚夫的男人曾经寻上门来,被吕应才的下人乱棍打出,那人后来就不知所踪了。”
赵星语听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口中连呼:“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还要为这种畜生查案,干脆就给他写成病死,草草结案算了。”
肖致远不同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虽然不值得我们调查,但是我的工作不是为他,而是为了魏国的律法和百姓!”
赵星语无法反驳,只好闷声问周伯和顾镜文查探的消息。
周伯是个闷葫芦,顾镜文便抢着答道:“我们一路询问终于找到芳草的家。她家在京城郊区,一家子本来有几间茅草屋,几亩田地,芳草还在村里定了一门亲事,未婚夫家姓杨,今年下半年就要出嫁,岂料被吕应才瞧上掳到府中。老两口上前想把女儿救回来,怎敌得了吕应才身边那些豺狼虎豹般的手下,芳草爹被人一棍子打在脑袋上,当场昏迷,芳草娘眼睁睁看女儿被抢走,相公又出事,只得抓起地上扔的十两银子先带相公看病。芳草定亲的未婚夫杨二郎知道此事,就带着状纸告吕应才。结果吕府派人来非说他们给了十两白银做聘礼,不算抢人。判案的官员也不想得罪吕府,当堂宣判吕府既然出钱了就不算强抢民女,反而又判了杨二郎无故滋扰公堂……”
众人问:“后来呢?”
顾镜文两手一摊,“后来杨二郎挨了三十板子还不死心又去吕府找芳草,结果被吕府的下人乱棍打出,听说腿都打断了,再然后村里的人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芳草的父母呢?”
“芳草的父亲还瘫痪在床上,芳草母亲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治病,田地也低价卖给村里人了。”
赵星语眼睛都快喷出火来,牙齿咬得咯咯响,“这就是天子脚下发生的好事,你们当官的就这样徇私枉法,也不怕将来遭报应!”
章幕僚辩解:“那案子又不是我们处理的。”
肖致远叹气:“哎,终归是我刑部的问题,下面的官员把此事处理了居然都没有宗卷呈上来,不是今日听到此事,我还不知道官衙里面居然如此腌脏。”
章幕僚转开话题:“这样说来,芳草完全有作案动机,或许就是她毒死了吕应才。”
赵星语皱着眉反驳道:“肯定不是她,哪有一个人毒死了别人连毒药的名称都说不清,”她突然似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大叫起来,“说不定就是她,嗯,一定是这样……”
众人都被她一会说不是一会说是搞迷糊了,肖致远急忙问:“你想到什么了?”
赵星语眉毛完全舒展开来,比手画脚:“如果有人把一包毒药交给芳草,让她去毒死吕应才,她很可能会问都不问就照做。”
“谁能指使她杀人?”
第二卷 京城破案篇 第75章 逼出真情离人泪
“她的未婚夫!”
“她的未婚夫?”
赵星语看看众人,得意洋洋地分析道:“她的未婚夫状告吕府失败又被打伤,很可能就产生报复杀人的念头。而芳草也憎恨吕应才毁了她的亲事,毁了她的家人,便和未婚夫里应外合,寻找机会毒死吕应才。她那日为何不在房间夜解要出门,就是因为她其实是去找她的未婚夫拿毒药。所以当我问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出去,她解释不出来理由,就干脆把罪名都背了,企图将她未婚夫的事情隐藏起来。”
“完全有可能!”章幕僚一激动,嘴上的胡须被拔掉一根,痛得他呲牙裂齿。
肖致远精神一振,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就再去审问芳草。”
几人来到芳草房中,芳草脸对墙躺着一动不动,桌子放着满满的饭菜。
青红和翠柳见他们进来急忙说:“大人、小姐,这妇人不肯吃东西,我们也不敢离开她半步。”
赵星语挥挥手:“你们先去厨房吃点东西,这里有我。”
青红、翠柳珊珊退下,赵星语打量了芳草背影几眼,突然对唐风音边笑边嗔道:“如果我嫁给了你……”
唐风音欣喜若狂,激动问道:“星语,你愿意嫁给我?”
赵星语眼睛一瞪:“想什么呢,我都说了是如果,是假设,懂不懂?”
唐风音脸色瞬间黯淡,他稍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叹了口气,低下头不语。其他几人都捂嘴偷笑。
赵星语做了个鬼脸,继续说:“如果我嫁给了你,再和从前的未婚夫来往,那我的行为算什么?”
唐风音生气道:“当然是七出里的淫,为其乱族也!”
赵星语瞄见芳草的身子抖了一下,她走近床沿,接着问:“我们只是普通联系也不行吗?”
唐风音满脸不高兴,一本正经地说:“不行!女子就应在家中相夫教子,和其他男人勾搭成何体统?”
赵星语轻轻皱了皱眉头,对唐风音挤眉弄眼,“如果你逮住了我从前的未婚夫,你会怎么办?”
唐风音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赵星语是在演戏,便配合着说:“当然是把他扭送官府,这种唆人妻、坏人家的歹徒如果不被判处极刑也会被发配边疆。”
芳草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赵星语不再演戏,猛地喝道:“芳草,我已经知道你那晚做什么去了,你趁吕应才熟睡后偷偷溜出去见了你的未婚夫,在他那里拿了毒药,然后回来毒死了吕应才,对不对?”
芳草一下子坐起来喊道:“没有!没有!我没有见他!我,是我自己毒死吕应才的。”
赵星语冷冷说道:“芳草你还是老老实实招供出来,我们已经去你家里了解过你和你未婚夫的事情。别人都说你未婚夫下落不明,但是你自己肯定清楚他在哪里。如果你真不知道他的下落,就应该表现得无动于衷,可是当我把你进了吕府后还跟你未婚夫来往的事情表演出来,你却在瑟瑟发抖,你敢说你真不知道他的下落?”
芳草脸色刷得变惨白,她本是一个见识浅薄的女孩,哪里经得起赵星语这种连哄带诈的手段,又见其余人都用虎视眈眈的眼神盯着她,忍不住缩到床角低喃道:“我们没有杀人……”
赵星语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拉了把椅子坐下,说道:“既然没有杀人,为何不敢堂堂正正说出来?”
芳草双手掩面,悲声哽咽:“说出来也会被当成奸夫淫妇处死,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赵星语被噎得说不出话。唐风音解围建议道:“你先把那晚的事情说出来,不要再讲假话,若不是你们杀的人,我们定会想办法救你们。”
芳草低下了头,轻轻抽泣,泪珠一颗颗掉在被褥上,能够把憋在心头的委屈跟痛苦和盘托出,她反而感到心头多少可以轻松一些,慢慢说道:“二郎为了救我被吕府的人打断了腿,他不愿意远离我又不能做活计只好在吕府周围乞讨。我每隔几天就会在半夜把一包袱馒头扔出墙外,二郎自会来拾取。谁料那天吕应才突然点我伺寝,我担心二郎没吃的,就趁吕应才熟睡溜出去在厨房装了一包袱馒头扔到墙外,哪知道我回房后就发现吕应才他居然死在床上。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吕老爷都不会饶了我,为了不把二郎牵连进来,我才说是起夜后发现吕应才暴毙的。”
众人都听得凄凄恻恻,但还是不敢完全相信芳草的话。章幕僚吹吹宗卷上的笔录墨迹说:“我们还得寻到杨二郎证实你的口供。”
芳草竟然跳下床,一骨碌跪倒在章幕僚的面前,抱住他的裤腿,泪如雨下,痛苦地摇头:“不要!不要!求求你们别去找二郎,他如果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知道我命不久矣,他必然也会跟我而去。我宁愿让他怨恨我负心变卦,也不愿让他知道我要死了。反正我偷男人也罢,偷馒头也罢,吕老爷知道了都不会放过我的,不如就按我一个毒杀吕应才的罪名,早点死去,起码他还能活着……”
赵星语听得心中酸楚,严肃地说:“吕应才的案子一日不破,你就一日别出怡园,不会有人敢来抓你。我给你保证,一定会抓到凶手,还你清白!”
几人忧心忡忡地退出房间,章幕僚愁眉苦脸叹气道:“本来以为找到了凶手,谁知却是这样的情况。皇上给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三天,只剩七天了,我们却看不到一点头绪,到时候如何交差啊。”
赵星语安慰道:“别急,嫌疑对象越少,就越容易接近真相。”其实她也不知道破案希望在哪里,但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泄气,否则就真的抓不到凶手了。
肖致远沉吟了一会,犹豫说道:“我觉得还是要找芳草的未婚夫核实下情况,毕竟我们不能光听一面之词。”
赵星语点点头:‘对,肖大哥你派几个衙役昼夜潜伏在吕府附近,一来是注意吕府人员的动静,我还是有点怀疑是府内人下的毒。二来要尽快找到芳草的未婚夫,如果找到后就带到怡园来,一个好好的后生被活活打断腿,真是可怜。”
她又转头对唐风音说:“你再去找当天和吕应才在一起的狐朋狗友问问情况,当天他们离开吴记酒楼后又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都要问清楚。”
唐风音颔首,深情地望着她说道:“好的,天色不早了,星语你早点休息。”
几人陆续告辞,赵星语看看芳草的房间,重重地叹了口气,听了这位不幸女子如此伤心的一番话,她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也只得默默回房休息。
第二天,肖致远先派人把卖艺父女带到怡园。卖艺父女知道自己差点被拉去陪葬都后怕不已,对肖致远和赵星语的援手帮助万分感激。
赵星语忙着破案的事情,只吩咐两人放心住下,并未和两人过多交集。
晚上几人又在怡园碰头,肖致远派出的衙役并无收获,唐风音则问到了一些消息。
唐风音淡淡地说:“据那天和吕应才在一起的人讲,他们上午去郊外赛马,中午在吴记酒楼吃饭,下午和晚上在春花阁听了一阵小曲。”
“春花阁?”
“就是烟花女子出没的地方。”
不就是妓院嘛,干嘛说的这么含蓄。赵星语瞧着唐风音涨红的脸继续问:“那他们有没有找烟花女子?”
“没有,吕应才被卖艺男子伤了额头,又因为我的关系不好发作,便带人到春花阁喝了一会酒,撒了会酒疯就回去了。”
“他们中午和晚上都吃的什么?”
“中午他们吃的卤牛肉、宫保鸡丁,红烧猪蹄,还点了我们尝过的游龙戏雪,晚上他们在春花阁吃了点虾仁杏脯,喝了点果子酒就回去了。几人都是同食物共饮,没有见吕应才单独吃过别的东西。”
完全找不出一点有问题的地方,那吕应才到底是死于何种原因?众人都想不通,只得闷闷不乐地散去。
第二卷 京城破案篇 第76章 苦命鸳鸯愁煞人
又过了一天,皇上给的时限已经过去了一半,还是没查出任何线索,就连芳草的未婚夫也没找见,几人一筹莫展,哀吁愁呼,整个怡园都充满了萧瑟阴郁的气息。
第五日夜晚,肖致远、章幕僚兴冲冲地来到怡园告诉赵星语一个好消息,派出去的衙役们终于找到了芳草的未婚夫。
当肖致远、章幕僚和衙役将其带入怡园时,赵星语只看到一个疲惫不堪的乞丐,面容憔悴,精神萎顿,两片苍白的嘴唇不住地抽搐,手足也茫然无措。
据衙役讲述,他们守在吕府周围好几天,直到今天半夜里在僻静的街巷看到一个乞丐爬行过来,他们喝问,乞丐就想逃跑,无奈其腿断了行动不便被衙役当场抓住,再根据肖大人的形容断定此乞丐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赵星语看着他,温和地问道:“你叫杨二郎是吗?”
杨二郎抬起头并不说话,神情麻木,一张脸污垢不堪,眼睛倒还明亮。
赵星语突然说:“你可知道芳草出事了?”
杨二郎麻木的表情骤然剧变:“她出什么事了?”
赵星语反问:“吕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
“我听说吕尚书的儿子被人杀害,可是跟芳草有何关系?”
赵星语眼珠转了转,提高了嗓音:“当夜伺候吕应才的小妾就是芳草,她已经招供,为了替她未婚夫和她父母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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