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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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色-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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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的是,莲城凤眸一亮,虽是神情未变,她却在他眉眼间看到了一丝惊喜之色。

“当真?”他略有些急切地问道,见她点头,蓦地笑了:“何时可取?”

林微容也被他稍稍感染了些微的喜悦,只沉吟片刻便笑道:“三日后,请公子遣人来园中取。”

“好,三日后必不失约。”他眉眼亮起,更添了三分神彩,“林大姑娘真爽快人!”

醉劈匾

林姑娘真爽快人。

言犹在耳,便又有人当街指着林家酒坊的红底烫金大招牌破口大骂,从林老爷子骂到林微容,又将林家酒坊、林家酒楼、林家客栈一道骂了个遍,末了,还夺了路人手中的斧子,把那块前任知府大人亲笔题字的金字匾额砍了个稀巴烂。

林微容驾了马车匆匆赶到时,他早已被请进了酒坊内去,街心只留了大群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伸长了脖子往门内瞧。

有几个极相熟的邻居认出那从马车上利索跃下的男装俪人是她,连忙推推身旁挡路的人:“让开让开,林家大姑娘回来了。”

此言一出,十七八个探头探脑的人都凸了眼,谁都知道当年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林家大姑娘貌丑思春被人画画嘲笑之事,原以为林微容就该如流言所传一般生得丑陋,谁知仔细一瞧这青衣小帽的姑娘,竟却是容貌清丽又英气勃勃,丝毫与丑陋不沾边,不由得均是心中起疑,纷纷低声问道:“先前不是说这林家大姑娘貌比无盐,豁嘴龅牙,一头黄毛稀疏凌乱似稻草?”

有人嘀咕着附和道:“是呀是呀,我可亲眼见着那幅贴在林家酒楼门前的画,果真是那寒碜的长相。”

邻人嗤地一声斜眼看去:“谁家小妞十二三的年纪不是黄毛稀疏生得瘦小?”

林微容长得慢,十三岁时还是瘦弱女童的模样,左右常往来的邻居也都是知道的,只是后来出了那事,她总也躲在书房内不出来,也便极少能见到她。

也就是这三四年,常能见着林微容往返与酒坊与城东花圃间,她做男子打扮,又多是在入夜后才回来,哪里还有人能知道她便是林家大姑娘林微容?

因此,铜鸾城内认不得她的人占多数。

马车停在酒坊门前的街道上,已有候在门前的伙计急急忙忙地迎上去接过缰绳,林微容走了几步,又回身掀开车帘,捧了一盆亭亭立在清水卵石间的水仙来交给另一个伙计,这才沉着脸大步往酒坊的两扇朱漆大门走来。

她顾不得周围惊奇打量她的目光与四起的议论声,足下走得急,步子迈得已是不像个姑娘家。

看热闹的人群自觉地分开条道让她通过,她匆匆朝着几个平日里还算熟络客气的街坊略一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踏进门内去。

这一日是梅林开放的第一天,本该是热热闹闹地在城东的园子里放炮庆贺,一早刚将桌椅几凳取了摆到梅林内,还未来得及吩咐丫鬟伙计们开张,酒坊伙计小古便心急火燎地飞奔进了林子。

小古气喘吁吁,只说有人上门踢馆,老爷子被气得不轻,她一心慌,忙将所有杂事交给铮儿与老江处置,连晨起劳作所着青衣小帽也没换掉,便急匆匆地驾车赶了回来。

一脚踏进门来,林微容顿觉气氛不对头,大堂内仅有四人,林老爷子坐在上座,满是皱纹的脸上怒意未消,气得颔下花白长须犹在不住颤抖,老金立在一旁默然叹气,另有一人瘫在墙角内,喷着酒气、烂醉如泥。

她目光打个转,落到最后一人身上。

他背着光坐着,初升的冬日斜照进窗来,将他的轮廓镶上一圈炫目的金边。

桌上的茶犹有余温,热气冉冉地升起,氤氲着他的脸;就在这沉闷的气氛中,他略略抬起头望向她,颔首浅笑:“微容。”

“白少爷。”林微容一点也不惊讶会在此见到白凤起,那缩在墙角的醉鬼她认得,铜鸾城有名的浪荡子,白家二少爷白越桓。

白家是铜鸾城内买卖做得最大的商户,传闻中白家大宅金银满仓、富可敌国,而二少爷白越桓整日里与酒肉朋友聚在厮混,当真是挥金如土,也不见白家二老心疼这点银子,越发宠得他在外胡天胡地地流连花楼妓馆,沉迷酒色。前些日子才听得来林家园子买花的白家伙计说起二少爷,一连叹了三声,才悄悄地对她说:“也就大少爷能制得住二少爷,前些日子才强压他跟着饭庄大掌柜学着管账做生意……”

当时她还稍稍惊讶了片刻,此时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白越桓若是真改了性子,怕是天都要塌了。

“爹,这是怎么回事?”林微容皱眉看了醉成一滩烂泥的白越桓一眼,鼻中只闻见酒气冲天,不由得替白家二老叹了口气。

林老爷子先是瞪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声:“我不说出事你也就不回来!”

她抿了抿唇,面色沉了沉,账房老金连忙朝她使了个眼色,伸手给老爷子倒了碗热茶:“大姑娘这不是赶回来了么,老爷就消消气,好好同大姑娘说说,也好大家一道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林微容一怔,瞥见一旁坐着的白凤起微微点了点头,立时明白了七八分。

“莫非那当街破口大骂我林家上下的人便是白家二少爷?”

老爷子爱面子,若是一般人上门踢馆子,早被伙计捉了扫把追着打骂几条街了,哪还能闹到气得胡子直抖僵坐在堂内不说话。

想必是这闹事的人身份特殊,伙计们不好下手。

白家也算是与林家有几分交情,看这情形,必是白越桓无疑。

果真如她所想——

“正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越桓。”白凤起接过话去,紧锁的眉宇间露出些歉意,“越桓多喝了几杯,跑来林家酒坊撒泼发酒疯,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管好,很是惭愧。”

说罢,立起身来郑重地向林老爷子躬身一礼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希望林伯父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

林老爷子怒气稍减,却仍旧是沉着脸哼一声道:“既是凤起侄儿代为说项,我也就看在白家老哥白家嫂子与你的面子上不再追究。”

“只是他劈了我林家酒坊的金字招牌,又在我门前大骂我林家惟利是图,酒中掺了水高价卖给你白家饭庄,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栽赃下来,我这酒坊以后还怎么做买卖?”

老爷子站起身来拍着桌子低吼,说得急了不免有些气喘,老金连忙扶他坐下,低声劝了好几句才安抚好他。

林微容一句句听得明白,心头倏地有一簇小火腾地烧起,林家酒坊最是实诚,卖酒掺水这等下作黑心的事从未做过,铜鸾城谁不知道林老爷子耿直实在?今天这一盆脏水泼下来,毁了酒坊的名声不说,还污了老爷子的名声。

再者,白越桓还敢将她家的招牌斧劈脚踏,更是让她恼火。做买卖的人,将店铺招牌匾额高高挂起,便是如同亲身,损毁招牌,无异于践踏她林家酒坊的颜面。

“白少爷,同是生意人,孰是孰非,大约你也能辨的清罢?”林微容眼中隐有怒意,却还是强压下满心暴跳的火气,冷冷地看着白凤起。

她等他回话,致歉,赔偿,或是多说几句好听的话,也好先让老爷子消消气。

屋内却忽地安静下来。

温暖的日光透进窗棂,落到白凤起微侧的俊朗面容上,光线有些耀眼,他略略眯起了双眼,眉宇间不知为何竟带了些惆怅之意。

林微容看得心头一跳,他沉沉的目光已转向她,微微沙哑的嗓音有她辨不清的无奈:“微容,你从前从不会这般客套又生硬地与我说话。”

从前?从前她只知春花灿烂、万事美妙,那却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落了尘的旧时岁月,再勉强记起,也不是多么愉快的回忆。

她忽地笑了,抬起头迎接那炫目的日光,任它刺入眼中,微微地疼:“白少爷,都是从前的事了,总也惦记着做什么?”

白凤起轻叹一声,面容依旧沉静,眼中却隐下了笑意。

许久没人吭声,林老爷子按捺不住暴躁的性子,站起身便往后堂走,老金慌忙跟上去,刚替他掀了帘子,他却又停下,转过身来吩咐道:“大闺女,这事你替我处置罢。”

林微容一惊,老爷子疲倦的目光投来,在她眼中仿佛苍老了不少,她蓦地鼻尖一酸,低声道:“知道了,爹。”

林老爷子回身走了几步,又停下,这次却没回头,只是佝偻着身躯向着后堂道:“过几日轻容回娘家来,若是花圃那边没什么要紧事情,你就留下来多陪陪她。”

她又应了一声,望着老父的身影穿过帘子消失在帘后,怔了许久。

“微容。”

白凤起轻声唤她。

“微容。”

声音略大了些,总算是唤得她回神来。

“微容,既然林伯父不在这里,我就与你直说了。”白凤起忽地换了极严肃的神色,如寒星一般的眼锁住她,不容她闪避。

“你恐怕还不知道,林家酒坊前几日送去我白家饭庄的十八坛春酿中,有八坛掺了水。”他缓缓地说道。

“不可能!你胡说!”林微容霍地立起身来,再压不下心头的火气,一巴掌拍向红木八仙桌面,砰地一声闷响。

木头坚硬结实,她这一掌用力极大,只把手掌心拍得通红,火辣辣地疼。

白凤起神情微变,看了看她用力按在桌角的手掌,又缓缓地将目光移回她微怒的脸上。

“微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的神情严肃,不见一丝说笑的痕迹。

林微容脑中嗡地一声响,却又听见他低缓而又不容置疑地告诉她:“这八坛酒,至今还锁在库房内,除了饭庄柳掌柜与越桓,仅有我知道。”

半明昧

大堂内寂静了许久,刚倒的茶水也在寒气里凉了个透。

白凤起伸指轻轻抚过白瓷茶碗外的青色花纹,缓缓说道:“若非越桓来此闹事,我原是打算私下知会林伯父……”

“我要去亲自看看这八坛春酿。”林微容忽地打断他的话,双手在桌面上握成拳,咬牙道:“我要亲眼见了才信你。”

她不信白越桓信口雌黄,也不信白凤起舌灿莲花,她只信自己的双眼。

“好。”他沉默片刻,低声说道。

*******

白家的饭庄在城北,临湖而建,一面傍山,一面靠水,四周围住着的大多是铜鸾城中富庶的商户,因此生意倒是出奇的好。

林微容驾着马车在饭庄门前停下时,柳掌柜正巧走到门外来张望,遥遥地瞧见她那辆眼熟的马车停在路旁,连忙笑着迎了出来。

“林大姑娘近日可安好?前些日子小莫去城东花圃搬花时得林大姑娘多送了盆小金橘,欢天喜地地回来,跟小老儿炫耀了一整天,哈哈哈哈!”

柳掌柜身量不高,面相生得极和蔼,这一笑,更是将面上的褶子都笑得皱起了,越发的可亲。

林微容跃下车来,淡淡一笑道:“柳叔,许久不见。”

白家饭庄前几日向她订了一批盆养的花,搬花的伙计小莫人又客气嘴又甜,她便多送了那小伙子一盆小金橘,在她而言只是无心之举,不想却是让小莫这般欢喜。

柳掌柜上下打量她数眼,笑嘻嘻地正欲再说些什么,马车内却有了动静。

车帘掀开了,白凤起将烂醉如泥的白越桓扶起,小心翼翼地下了车,顺手将他交给柳掌柜。

柳掌柜叹着气招来伙计一同扶了白越桓进去,又唤了另外的伙计出来替林微容牵马喂草。

待将缰绳递给了小伙计,林微容心事重重地随着白凤起绕过前堂,沿着院中的青石小径往白家饭庄内的僻静处走去。

库房在园子的东北角,开了门进去便闻见扑鼻的酒香。

林微容缓缓打量四周,一眼便在墙角看见了春酿的乌青色小酒坛子。

她大步走过去,取过一旁架上挂着的小瓢,随意挑了一坛子舀了浅浅一瓢凑近鼻下一嗅,顿时脸色大变。

这酒虽也算是醇香爽洌,却并非是春酿!

她心下一沉,将其余几坛都分别舀了来一尝,根本就没有一坛是春酿。

再看这数个酒坛子,分明就是居梁城南宫家专用的酒坛,坛口的“南宫”二字是刀刻的篆字,也是她极熟悉的笔画,绝非以假乱真的赝品。

“咚”地一声,心凉到了底。

眼见为实。

这八坛春酿的坛子里装的并非春酿,而是铜鸾城中酒坊内卖得价最低的春溪曲。

春溪曲味淡香气浅,的确与兑了水的春酿有几分相似,只是,春酿醇厚的酒香中隐隐有清浅的梅香,而春溪曲却没有。

林微容脸色刷地白了,喉头像是有硬块堵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凤起倚着门看着,半边脸隐在库房的昏暗中,瞧不清楚神情,过了许久才轻声问道:“微容,如何?”

“春溪曲,是春溪曲。”林微容缓缓转过身来,惨白的面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白少爷,你说错了,不是兑了水的春酿,是春溪曲……”

***

十八坛春酿如何将八坛酒换成了廉价易得的春溪曲,谁也查不出来,林微容回了林家酒坊,没敢惊动林老爷子,只与账房老金悄悄说了,老金震惊不已。

两人将上一回往居梁买酒的伙计梁离找来细细盘问了,却什么也没问出来,倒是把个梁离问得脸红脖子粗,扑通一声跪倒堂前,指天起誓此事与他毫不相干。

“大姑娘,这事如果是我梁离做的,就罚年后第一道春雷将我劈死在玄武大道上!”

梁离肩背挺得笔直,眼圈也红了。

老金慌忙拉起他,训斥道:“也没说你什么不是,只是找你随意问问罢了。”

林微容不作声,一双黑如玄玉的眼眸静静打量着他,直瞧得小伙子又扑通一声跪下,低声吼道:“大姑娘,梁离从未干过对不起老爷,对不起酒坊的事,您要是不信,小的可以把心剖出来给您瞧瞧。”

他有些激动,嗓音不免高了些,林老爷子在后堂躺着休息,听着前头吵闹,隔了帘子问:“前头出什么事了?”

林微容抿了抿唇,扬声道:“爹,没事。”

林老爷子不知嘀咕了句什么,便又不吭声了。

此时已是傍晚时,酒坊难得的早早关门打烊,将窗门都紧闭了,只在大堂点了盏油灯,微弱的光照在梁离年轻的脸庞上,林微容瞧见他眼中的急切与愤然。

“梁哥,你起来。”她伸手扶起梁离,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这春酿大约从你出了南宫家便就被偷换做春溪曲了。”

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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