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两个满洲将领来说,即便是晋王李定国阵斩亲王尼堪,也不足以说明什么。尼堪是轻敌中伏所致,而且他所带的八旗劲旅人数也不是很多,并不如此次雄壮。
路上走得不快,从山东衮州到南京,再到浙江,都有地方支应粮草,但一路上需要不断抽调驻防的八旗兵将,也在搜集着大小火炮和弹药,终于在福建汇成了一支强大的力量。五千满蒙八旗,一万耿藩藩兵,再加上炮兵、辎重等兵丁,也是浩浩荡荡的近两万人马。
经过这一番抽兵南下。南京、杭州等地的驻防八旗数量大减,已经不具备出击作战的能力。如果不是郑家和明军水师联合进攻的势头很猛,耿藩镇守福州必须要留下足够兵力,此次清军南下进攻的兵力会更强大。
一战定胜负。一战扭转形势。从清廷到领军的清将,都是抱着这样的信念而来的。如果失败。各地驻防的八旗兵力单薄,绿营兵又不堪战,便再难以抵挡明军的趁胜而进。
气势汹汹,却也是倾力一搏。江南之地。驻防的八旗兵将本就不多,且又分散,主要还是起到监督和威慑的作用。在历史上,每一个新兴王朝在军事上都有一个由盛转衰的过程,清朝也不例外。而且,清廷统治者视为争夺天下和巩固天下的嫡系军队的由盛转衰过程来得特别迅速。
色厉内荏,或许很少有人注意到席卷天下的满洲八旗所向无敌的场面在顺治四年后便如昙花一现般地再也没有出现过。攻掠江南、统一全国。只不过是清廷以汉制汉策略的成功,以及南明太不争气的原因。
对此的认识,朱永兴恐怕是最清醒的一个,但他也知道。八旗凶悍、骑射无敌的印象是深植于人心的,必须通过一场酣畅的胜利予以打破。所以,他对此战异常重视,战场上的胜利固然重要,使明军从此占据心理上的优势,则更重要。
晋王李定国衡阳一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保破了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但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南明之后的颓势,以及参与那次战役的兵将的损失,到目前来讲,影响已经衰弱了很多。虽然出缅入滇之后,在朱永兴的领导下,明军取得了不少战绩,但对战八旗兵将却并不多,小胜利也含有水分,没有轰动性的效果。
特别是明军大规模换装之后,这一场对战也是检验,检验火枪、刺刀是否能在野战中抵挡住八旗的骑射冲击。当然,明军的各种火炮在数量和威力上,也要超清军很多。可以说,清军是精锐尽出,明军亦是主力迎战,人员、物资、装备等方面准备得也相当充分。
至于在战术方面,马宝等人在反复商议研究过后,终于还是选择了较为稳妥的办法。那就是先不急于进行大规模的野战,而是先用防御挫敌锐气,消耗其有生力量,然后再在敌人受到一定损失后伺机用野战取得最后胜利。
在野战中对付冲击力最强的骑兵,明军还有着谨慎心理,但要说到阵地防御,那可就是信心十足了。腾冲之战,元江之战,广西之战,明军可以说是从阵地防御中一步步走向胜利的。胸墙、壕沟,火枪、刺刀,火炮、手榴弹,从工事修筑到武器配备,明军可谓是经验丰富,手段齐全。
事实上也达到了马宝等人的目的,在两天的战斗中,清军轮番攻打,火炮轰击,却依然无法突破明军的防御阵地。依靠阵地防御的优势,明军杀死杀伤清军已达三千余人,而自身损失却不过七八百。
消耗其有生力量,挫折其汹汹气焰,明军的目的达到了。同时,也给了满蒙八旗一个错觉,那便是明军惧怕野战,才只好被动防守。这样一个错觉的产生,对明军之后的野战获胜是十分有利的。
野战不是蛮战,最终目的是为了获胜,自然要讲究战术战法。敌气势汹,则先挫之;敌兵力多,则消耗之。选择有利的时间,有利的战场,有利的条件,再进行野战以击败之。这是朱永兴所建议的战略战术,马宝等人忠实地加以贯彻,具体的细节,则要考验马宝等人在前线的谋划和指挥水平了。
面对明军的坚强防守,清军将领觉得试探已毕,终于要变换战术,以打破僵局了。
“分兵迂回,骑兵绕道奔袭,敌军的防守不攻自破,且会军心大乱,击之即溃。”靖南将军穆里玛对两天来的攻击失利并没有气极败坏,反正死伤的都是耿藩兵将,说白了,都是汉军,满蒙八旗可是毫发无损,此时他目光咄咄,自信地提出了自己的方略。
“敌军的防御确实很严密,火力也很强,显是主力在此。”平南将军图海与穆里玛早有默契,应声说道:“避实击虚,都统大人之策正合兵法。”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个个击破的机会
对于两位满旗勋贵子弟来说,攻坚战实在不能发挥骑射无敌的优势,而耿藩的汉军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来突破敌人的防御。火炮不少,但实心炮弹对这种壕沟、胸墙工事的摧毁和破坏显然不如人意。而且敌人也有数量不少的火炮,在射程和威力上甚至要超过己方。
不只穆里玛和图海在屡次攻击受挫后丧失了耐心,就连耿藩的带兵将领右翼总兵江元勋、参领白显忠、徐万耀也对攻破这样的防御体系没有了自信。两天来的不断进攻,伤亡的可都是耿藩汉兵,如此消耗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况且,满洲太君发话了,那得吹捧,那得恭维,很简单的对策也要夸得神机妙算、奇谋诡计。当然,分兵迂回固然有风险,但正面难以突破,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可行之策。
“都统大人高见啊!”江元勋率先溜须道:“奇兵迂回,妙计啊!敌人发现后路被断,定然军心大乱,不战自溃。”
“敌军主力在此,其它地方必然防守空虚,迂回绕袭正击中敌人薄弱之处,可获出奇不意之效。”
……………
不仅没有异议,而且大加赞扬吹捧,一个简单的战术竟然有如此巧妙,两位满洲太君十分满意,脸带笑容。
“既然如此,那便由属下率骑兵迂回,大人在此坐镇,待敌军乱后一举突进。”平南将军图海作为副手,主动请缨。
穆里玛点了点头,主将坐镇是常识,图海主动承担这个任务,又把坐镇说了出来,自己也就不必再争什么了。毕竟自己是主帅。大胜之后的功劳是跑不了。
“四千满蒙八旗,再加两千靖藩精兵?”穆里玛询问般地望向图海,说出自己所估计的迂回绕袭所需的人马数目。
“足够了。”图海不假思索地笑道:“多谢都统大人,还给属下补上了两千精兵。”
这道理很明白,穆里玛坐镇,当然不能是他一个人。留下一千满蒙八旗是很正常的事情。图海预计有四千精骑可以率领,这多出了两千靖藩精兵倒算是个意外之喜。
图海还不明白穆里玛的另一层意思,增加靖藩兵马一来是加强迂回的力量,二来是在万一遇到阻击或不顺时,有炮灰可用消耗,有掩护可脱身。也就是说,不到关键的战斗,满蒙八旗是要保存实力的。
靖藩右翼总兵江元勋、参领白显忠、徐万耀心中是明白的,毕竟这炮灰已经当了两天。伤亡已经有了不少,这点觉悟还能没有?但有什么法子,在绿营兵面前,他们是大爷;而在满洲太君面前,他们却是孙子。
这样一来,也就算是商议妥当了。六千人马迂回绕袭,主力继续做出攻击突破的假象,牵制住对面明军的注意力。
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当然也差不多是最有希望打破僵局的办法,但他们似乎把明军在此阻遏防御的意图想得简单了。真的只是这边路好走。明军才集结主力于此吗?迂回绕袭自然是路况差、险阻多的地方,明军会没有防备?
在兵马数量上只有明军的一半左右,还要分兵迂回,是盲目相信自己的战力,还是被明军单取防御的姿态所迷惑,又或者是两者都有吧?
尽管分兵迂回绕袭的行动力求秘密。但明军已经在此布置了很长时间,暗探、斥侯既多,且隐藏很好,情报很快便被送至了明军大营。
“分兵了?”汝阳王马宝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只是又询问了一遍进行确认。然后便冷笑起来。
明军的主力确实在此,但却不是全部,新晋伯爵张国用、总兵雷朝圣率领着两团六千余人正扼守着清军要迂回绕袭的道路。雷朝圣暂不必说,张国用却是在腾冲之战时便指挥作战的老将,要说阵地防御,他的经验是相当丰富。有倚险而建的坚固工事,有更犀利的武器装备,抵挡住两倍来敌也是很把握的事情。
强攻则阻击消耗,兵分则势弱反攻,这是马宝等人最终定下的稳妥战法。主力大部在此,防御时不虞被突破,反攻时也有足够的力量。清军的应变,终于给了明军由守转攻的机会。
“全是骑兵,那满蒙八旗就算不是倾巢而出,留下的也不会太多。”吴三省谨慎地做着分析,作为参谋长,他并不急于作出判断,而是给主帅提出建议,“没有重武器,张国用尽可以抵挡得住这几千敌军。而我们当面之敌,却因为这次分兵而显出薄弱。”
“满蒙八旗大部一去,清军战力定然大受影响,我军的反攻机会到了。”马宝何尝不是这样想的,若没有这几千满蒙八旗,只是靖藩人马的话,明军哪里会如此稳重谨慎,早就迎敌出战了。
“两天?”吴三省无需太多的计算,清军的迂回在明军预料之中,时间也早就有所确定,是两天还是三天后发起反攻,只是考虑到迂回清军再度返回的时间和可能性,所做出的可供参考的范围。
马宝沉吟了一下,轻轻一拍桌案,定下了决心,“两天后发起反攻,争取一天便击败当面之敌。然后转向堵截,歼灭满蒙八旗于返回的路上。”
每一个复杂的军事行动都可以分解,随后便能看到其中并没有什么深奥之处,基本上都是由一些简单的战术,去达到一个简单的目的,诠释着兵法上最简单的原理。马宝等人制定的计划也是这样,尽量抓住满蒙八旗与其他清军分散的空当,或是先强后弱,或是先弱后强,总之是个个击破的战术打法。
将决定性的战役分解成若干次战斗,这也是稳妥之道。积小胜为大胜,这是一个方面;如果某次战斗失利,明军主力尚在,也容易进行调整,以力再战。换句话说,明军不奢望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决定胜负,也不会因为一次挫败而崩溃。
留些余地,留点弹性空间,不做孤注一掷的豪赌,这是形势日益好转后,朱永兴的心理习惯。但在不知不觉之中,却已经影响到了下面军官的思维。(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接战
防守不意味着怯于进攻,既然判断出明军主力在此,清军的分兵迂回便显得过于狂妄和轻敌。当然,八旗军以少胜多的战例数不胜数,且大多是在主动进攻中获得,即便明军人多势众,也并没有占据什么优势。无论是从征战辽东,还是席拘原,或是进兵西南,都是如此。
经验是可以借鉴,但过于相信则又是一种误导。奇计妙策,说的便是如此。战阵厮杀,讲究的是变化,因时而变,因敌而变,因势而变。明军东征接连取胜,本应给清军敲响了警钟,但远来的满蒙八旗却依然以我为中心,依旧倚仗着骑射无敌的神话。由此,已经在战略战术上失了几分。
迂回绕袭的部队还没有传来消息,这边明军主力尽出,突然反守为攻,击溃了佯攻的一部清军后,向清军大寨逼近。首当其冲的,便是耿藩兵马的大营。
阳光下,远处的地面探出了多面的旗帜,隐隐可以看到明军的红旗,再看过去,旗帜下,是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方阵中刀枪耀眼,盔甲闪亮。
清军的号角不断响起,军阵结成,不断的迎了上来。就在清军大营外数里,敌我双方在相距不到一里处,都是相互停了下来。
“贼奴作战,死兵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重甲,虽死而不退,后又接轻甲善射之兵。最后为奴贼精骑,人马皆重铠。待我铳炮击发,急突而出,尤擅左右突击,不见利而不进,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动静之间,其势极诡,最是难防……”
魏君重举着望远镜,在中军的指挥台上观察着清军的阵势。轻抿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讲武堂有对八旗兵将作战特点的总结和评价,但也对目前的八旗作出过重估,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兵员少了,士气低了。赖以开国的久经战阵、功勋卓著的大将已不复存在,他们的子弟即便承袭爵位,却少不更事,缺乏战斗经验。无法替代父辈驰骋疆场的角色。我军有装备之优势,再以稳定制敌快速,以坚韧制敌强硬,以防御破敌坚锐,则八旗不足畏,骑射不足惧……”
是啊,不动如山,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而立,就算是全盛时的八旗。又能奈我何?何况现在的八旗兵将,并不复当年祖辈之勇,披着虎皮的豺狼,又有何惧哉?
魏君重放下望远镜,心中愈发自信。对自己的自信,对手下兵将的自信。对武器装备的自信,对军心士气的自信,对阵法对战的自信……
燧发火枪装填快速,威力胜于鸟铳,更可以让火枪兵更紧密地排列。射出更密集的弹雨;加装刺刀,既可抵挡骑兵冲击,又可白刃冲锋;阵前佛朗机射速快,弹雨密,对付集团冲锋相当有力;空心阵中的火炮可曲射,天威炮打击远处,轰天炮就近支援,爆炸弹的威力令人瞠目……
这还只是武器上的优势,明军在布阵上也反复商议研究,煞费苦心地布出了中间突出的数个方阵。最突出的方阵便是魏君重所率第一师第一团的精锐,两侧分别是另外两个师以营团为单位列出的方阵。
清军如果采取中间突破,则势必撞上铁墙,魏君重对这个最早组建、老兵最多、战力最强的团可是非常自信的。这个团的后面还有二团、三团,除了三团组建较晚外,二团也是不输一团的精锐。
中间突破受挫,清军则可能采取左右侧翼的突击。突击的清军便会在明军特意留出的空地上遭到正面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