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往往是从一个顶峰坠入一个谷底,或从一个谷底升至顶峰,盛极而衰,乱而后治,便体现出这种辩证的思想和结果。满清暴虐,却依然能平稳下来,正是乱而后治的体现。饱受战乱、饥饿、贫困所折磨的民众,人心思定,对生存的需求超过了其他诉求。
而且,这个时候想安定人心,所花费的代价是最小的,只要当权者体现出这种意愿,并且给民众生活以实际的改变,哪怕很微小,也会得到民众的拥护。就象对一个乞丐来说,给他一个馒头,他会认为是幸福的事情;而对一个富翁来说,山珍海味也未必让他满意。
但就因为朱永兴看得远,想得深,才不甘心在这时代发展的大潮中碌碌无为,甚至是落后于世界。还是那句话:这是最糟糕的时代,这是最美好的时代,只是看你如何去把握。
历史的进程越来越偏离朱永兴的记忆,这使得他对于军事上的指挥开始逐渐放手。战争已经转向了综合国力的较量,这其实才是他擅长的领域。可以借助前瞻性的目光,制定并推行相应的政策,使国家恢复和重建的速度大大加快,将满清远远地抛在身后。
碧绿的湖泊,湖边有石舫。树上有鸟巢,湖中有睡莲和脏鸭子。一切都是那么宁静,那么质朴、那么协调,那么美。美得让人想融入其中。一种忍耐的韵味。一种大彻大悟的东方的哲理,一种内含的秀丽,一种懒洋洋的万古不变的宁静,令人玩昧,令人赞叹,令人羡慕。
而朱永兴正坐在湖边的椅子上,静静望着这恬静的景色。半晌,他轻轻抿起了嘴角,战争早晚会逝去,而常被认为是单调枯燥的东西。只有这安宁平静的生活。才是人们想要的主题吧?
万岁,陛下,圣上……嗯,名头不少。却并不让朱永兴感到多么得意。一个高高在上。几乎是不会有朋友的孤独者啊!
“方爱卿啊——”朱永兴思虑已定。对方以智开口说道:“科学院呢,先以钦天监的名义成立起来,但研究项目还是先是先紧着民生方面。比如水利,比如良种,比如各种实用机械的改进,要见效快、周期短的项目。至于天文、物理,以及编译综合百科全书,还是等到天下安定后再说吧!”
明末清初,在哲学和科学两方面都取得了很大成就,达到了相当高度的便要数桐城人士方以智了。他不仅饱读诗书,且酷爱自然科学知识,好穷物理,曾谓“不肖以智,有穷理极物之僻”。借着西学东渐的风潮,方以智一面秉承家教,以《易》学传世,一面又广泛接触传教士,学习西学,可谓是一位难得的科学家。
政治制度的变革,朱永兴很在意;科学技术的发展,也是一个强国不可或缺的方面。在到处都是之乎者也的文人中,方以智这样一个独特的存在,引起他的注意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朱永兴当然知道科技的投入是巨大的,而且不能急功近利。特别是基础研究,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理解,甚至是可笑的,就象要探究“绿草为什么会绿”一样的荒谬。其实科学研究便是如此,所进行的或许有实用价值、或许没有实用价值的研究,并非没有什么意义。而正是由于好奇心永不满足的实验,对许多问题进行废寝忘食的探索,才使下一代或下几代有可能出现技术上的奇迹。
没有亨利?卡文迪什和迈克尔?法拉第,托马斯?爱迪生就不可能发明白炽灯泡。原子弹所以终能成为现实,是由于艾伯特爱因斯坦在几十年前出版了一本晦涩难解的著作,提出了一个在当时完全无法实际应用的理论。
但现在正在为北伐而积蓄财力物力,要满足各方面的经费需求,便有实际上的困难。只能是选择重点,分清先后。
方以智博涉多通,自天文、舆地、礼乐、律数、声音、文字、书画、医药、技勇之属,皆能考其源流,析其旨趣。正因为如此,他对朱永兴所提出的项目一下子还不能确定重点。
“微臣愚钝,还请万岁明示。”方以智躬身请教。
朱永兴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展颜一笑,说道:“便从纺织机械的改进开始吧,若能提高效率,不仅能生产出更多的商品,还能解放出更多的人力。”
大多数观点认为,工业革命发源于英格兰中部地区。开始的标志是哈格里夫斯发明的珍妮纺纱机,而工业革命的标志则是瓦特改良蒸汽机。所以,朱永兴所提出的从纺织作为突破口,并不是心血来潮,信口胡说。
方以智领命,但却并未立即告退。他委婉地表述,想知道朱永兴之前无意中所说的太阳是地球的一百倍,地球是月亮的四倍,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如何得知?朱永兴也说不上来,而且他说的也不是特别准确,一百零九倍反正是没记住,反正这个误差也不是很大。
朱永兴不好作正面回答,便“王顾左右而言他”,敷衍着将这个天文迷打发走了。
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现代教育只能教出自己这样的家伙。看似什么都懂一点,可深究起来,又是什么都不懂。朱永兴望着方以智远去的背影,很是有些汗颜。
汗颜了那么一会儿,朱永兴又思索起缅甸方面的情况来。从历史上看,缅甸对于永历君臣的处置相当令人费解。
李定国和白文选,以及高文贵、吴子圣,都曾领军入缅接驾。缅方与明军刀兵相见,屡遭挫败。但就是羁押着永历君臣不放。而等到清廷索要永历君臣时,缅王莽达又以“不义”之名加以拒绝。正因为如此,才招致了群臣的不满,使其弟莽白能够发动政变而上台。之后,是新缅王莽白改变政策,交出永历以求平安。
为什么会这样呢?朱永兴有些不明白缅王莽达的心理。对于接驾出缅,朱永兴本着能不战便不战的原则,等到彻底击败满清之后再算总账。但对于缅方能否将王驾送出,他心中并无把握。
奇货可居?在自己已经登基即位,中国已立新皇的情况下。永历的这种作用大大降低。缅人应该清楚。而南明已经拥有半壁河山,复兴之势已成,缅人也没有了在明清两面观望的理由,还会冒着开罪于南明实际统治者的风险。而困着永历不放吗?
………………
海平稳。安谧。让人觉得懒洋洋的。象是一匹与天空浑成一体,然而比天的蓝更深、更亮也更纯的绸缎。隐隐约约象是看到了绸缎的摆拂,看到了在笔直的水平线上下时隐时现、时聚时合的曲线。看到了昙花一现的生生灭灭的雪白浪花。
“皇明已中兴矣?”观望着这平静的大海,朱之瑜的心情却是激动难平,反复思索着,总是有些不敢相信。
若说朱之瑜,估计很多人不知道,可要说到朱舜水,那可是历史上的名人。
永历十五年(顺治十八年,1661年)夏,郑成功和张煌言会师北伐,收复瓜州,攻克镇江,朱之瑜亲历行阵。至七月,郑军在南京城外被击败,转而退驻福建沿海,朱之瑜大失所望,则再赴倭国乞兵募饷。
东渡日本后,朱之瑜起初未能获准登岸,只得困守舟中。当时日本施行锁国政策,“三四十年不留一唐人”。日本学者安东守约经已在日定居的陈明德介绍,以手书向朱之瑜问学,执弟子礼,并为其奔波,终得倭国幕府批准,破四十年来日本幕府之国禁,让他在长崎租屋居住。
之后,日本国副将军(大将军德川家纲之叔父)、水户侯德川光国欲兴庠序之教(庠序,旧称,古代指地方学校),派儒臣小宅生顺到长崎礼聘朱氏为国师,请朱到江户(今东京)去讲学。
乞兵筹饷之事不成,朱之瑜失望之余,又觉得“岂孔颜之独在中华,而尧舜之不绝于异域”,便往来于江户、水户两地,公开讲学。并以故乡“舜水”为号,意为“舜水者敝邑之水名也”,以示不忘故国故土之情。
在倭国讲学,朱之瑜颇受欢迎,德川光国亦亲执弟子礼,竭诚尽敬。但消息却有些闭塞,或许也是倭人有意隐瞒,他并不十分清楚国内的战况。但朱之瑜一直企望中原能有恢复的一天,为此,他滞日期间生活十分节俭,储蓄了两千馀金,希望有朝一日能作为恢复国家的经费。
等到明军突然对萨摩藩动武,帮助琉球复国后,倭国幕府又收到了南明政府的通知文书,却与萨摩藩的报告相互矛盾。为了搞清楚南明政府的真实意图,便请出了朱之瑜,并派出了幕府使者,借新皇登基,前来试探南明对倭国的政策变化。
这个时候,朱之瑜才完全知道了故国的情形。虽然之前也有继断续续的消息,以及不太确定的事情,传入他的耳中。可他万万没想到大明的中兴竟然是永历弃国之后由西南绝地崛起,更没有想到已经光复了半壁河山,且新君已立。
从朱之瑜的性格来看,他不喜仕途,专注于学问,在弘光朝时三召而不就任。之所以如此,也是他认为“世道日坏、国是日非,官为钱得,政以贿成”,自己不能为流俗所容。
从派系来看,朱之瑜应该属于舟山鲁王派,与张煌言等人交情深厚,与永历政权却没有什么交集。而且,他对永历政权的内讧和,是很厌恶的。
所以,光复故国是朱之瑜最大的心愿,至于皇帝是谁,反倒不是特别在意。虽然朱永兴是远藩宗室,但功绩所在,中兴所望,朱之瑜并不反感。只是觉得心中疑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远系宗室,竟能建立如此功业,光复半壁河山,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明祚不绝,天降圣人!思来想去找不到答案的朱之瑜,只好作如此猜想。
“朱先生——”威远将军翁求多见见跟着朱之瑜的几名倭国使者不在跟前,便迈步走了过来,试探着问道:“倭国幕府可会答应通商贸易?”
郑经无奈去台后,铜山之郑军人心惶惶,镇守此地的威远将军翁求多遂率兵民六万余人转而投效朝廷。这是郑军投靠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的一次,朱永兴大悦,依旧原职任用,并将其编入海军。之后,郑军大将黄廷在绝望之际也只得走上投靠之路,率家属及官兵三万余名归属朝廷。(未完待续。。)
第八章 舜水西渡,预留宰辅
朱之瑜是随着日本使者先至琉球,了解情况,暂息战事后,才乘坐明军战舰前往大陆。
对于翁求多的询问,朱之瑜立刻明白过来,此次明军的行动除了彰显宗主国的责任外,还有开通对倭贸易这个目的。
“倭国幕府对大明还是同情和友善的,否则也不会出兵助战。”朱之瑜思索着说道:“而且其锁国之策是为了防备海盗,遏制西夷宗教在倭国的传播。如果贸易可以帮助大明获得军费,老夫觉得倭国幕府是能够答应的。”
翁求多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说道:“那台湾的郑家,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吧?”
“郑家?郑经那个孽子吗?”朱之瑜觉得郑经气死乃父,心中十分痛恨,话语也激愤起来,“此番觐见,定要让倭国只与大明贸易,不再与郑家通商。”
“先王逝世,倭国幕府会改变对郑家的态度吗?”翁求多疑惑地眨着眼睛,“好象没有什么改变呀?”
朱之瑜想了想,说道:“国姓爷去世对倭国幕府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甚至郑经夺取了藩主的位置在他们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要继承人比前人更优秀,家族很可能更兴旺。倭人便是这样的思维,在咱们看来不可理喻的事情反而是正常的。”
停顿了一下,朱之瑜继续说道:“如果这次是因为国姓爷昏庸了,那部将支持郑经夺位没什么了不起的,这也是倭国人暂时没有什么反应的原因。但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委,知道了郑经为了一个女子让家族分裂,这就不符合倭国人的想法了。”
“而且——”朱之瑜加重了语气,“此次幕府使者如果能够看到我大明的兴起之势。疏远郑家也不足为奇。”
“他们会看到的。”翁求多微微一笑,说道:“目前虽是半壁江山,但鞑虏败局已定。只要圣上——嗯,圣上英明果决,神眷天授,定能竞中兴全功。”
朱之瑜对朱永兴还是缺乏了解。以为翁求多不过是场面上的歌功颂德,便随口问道:“翁将军,不知圣上脾气如何?可否讲述一二,也使老夫心中有些准备,免得觐见时触犯龙颜。”
翁求多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他也只是在投效时在广州见过朱永兴一面,要说到自己的了解,还真不太好说。可被问到了,又不能不说。显得自己很没面子。
宽仁、英明、睿智……翁求多一番夸张式的描述,让朱之瑜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反正就是一副明君形象,嗯,即便是昏君,想必也不会从翁求多口中说出来。
“鲁王殿下也在南京吗?或者是张煌言张尚书?”朱之瑜觉得应该先与旧识交流一下,总会比从翁求多这里得到的信息要多,要可靠。
“张尚书肯定在南京,鲁王殿下——本将就不清楚了。”翁求多老老实实地回答。
朱之瑜点了点头。苍水兄在就好,他的品德和修养。还是信得过的。
………………
在王战面前,是一片伟丽而宁静的,碧蓝无边的海。在眼光所能及的远处,与淡蓝色的云天相连。涟波反映着熔化的太阳,现出鳞比的火焰。小小的涟波在岸上金色的细沙上呢喃着,亲切地朝他的脚边缓缓爬了上来
新鲜。新奇,还带着一种难以排解的担忧。远方,母亲该有多么挂念,是不是在流着泪骂着他这个不孝的儿子?兄弟只有十三岁,能不能代替他成为家里的顶梁柱?春耕已经结束。因为义民而得到奖励的田地是不是已经都种上了庄稼?
年轻人的心啊,你想开一扇小窗,他却偏要敞开大门。这是一只不知深浅的小牛犊,就要用自己的犄角去闯世界,他的心中充满了快乐和新奇,还带着兴奋和恐惧。
哨声响了,王战和他的新战友们一起奔向大海。游泳,是明军新的标准和要求。不管你是陆军,还是海军,在条件和时间允许的情况下,都要进行游泳的训练。
王战并不是一点水性也不会的旱鸭子,虽然不是那么纯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