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附近招租的红单稀稀落落的,而且都不理想;上网查,也找不到合意的;翻开报纸虽然密密麻麻,合乎她条件的——或者说她合乎人家开出的房价条件的,只有小猫两三条。
徐钟意小心地用红笔将电话圈起来。
“看什么?那么专心!”肩头猛被人的大手用力一拍按住,随即梅子的大头好奇地探越过她肩膀,拉长脖子看她究竟在看些什么。
“梅子!”徐钟意忍不住怪呼一声,心悸犹存。她拍拍胸口,埋怨说:“妳干么没事突然跑出来吓人!妳差点把我吓死了,妳知不知道……”
梅子一脸无辜,委屈地说:“我有叫妳啊!还叫了两遍。”然后用两根手指捻起她在看的报纸。“妳在看什么?看得那么专心啊!妳又要找房子?”
徐钟意抢回报纸没应声,也没否认。
“怎么回事?妳是不是跟学长怎么了?”梅子说:“还是因为洪心怡的关系?我跟妳说,我昨天遇到吴建民,听他说志胤学长其实没有跟洪心怡在交往,这是学长后来被他烦不过说的。所以,妳其实不必太在意。”
“那跟我没关系。”徐钟意嘴硬,多少口是心非。
“那妳干么想搬家?”
“我想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梅子皱眉。“妳不要没事找事。钟意,搬家很麻烦的。学长那里妳住得好好的,干么突然找自己麻烦?妳到哪找个又便宜交通又方便设备又不错的房子?”
梅子说得徐钟意不禁有些烦躁。“顶多贵一点,还是可以找到理想的。”
“我也知道贵一点就可以找到好的房子。但“一点”是多少?三千四千,还是五千六千?妳以为我干么住家里,每天从捷运这头坐在北边那头?”
“梅子,妳不要打击我士气好不好?”
“我在解析厉害给妳知道。钟意,妳老实说,妳是不是跟学长怎么了?所以才想搬出来?妳跟学长吵架了?”
“没有。”
“还是洪心怡搬进去,妳吃醋了?”
“没有!没有!”徐钟意连连嚷叫否认,狠狠白白梅子。“妳不要随便乱猜好不好?梅子。真受不了妳!”
“那到底为什么妳!”
“梅子,妳是不是我朋友?”徐钟意很快打断梅子的话。不等她回答,又接着说:“是朋友的话,今天下课后就陪我去看房子。”
来这手“非A即B”的威胁手段,特卑鄙暴力阴险的!梅子明显地很不服,嘴巴嘟嘟嚷嚷说:“怎么可以这样!钟意,妳太阴险了——”
“梅子,就算我拜托妳行了吧?要不,我自己一个人去算了!”
“来这一招!”梅子悻悻的。“我陪我陪!我做妳的“三陪女郎”这样行了吧?”又加一句:“不过,我劝妳还是不要意气用事,像学长那里那样,房租便宜、交通方便,环境又理想的地方实在很少。”或者根本就找不到。怕又挨徐钟意的白眼,梅子把最后一句话吞进肚子里。
人家说忠言逆耳,就像这样。
剩几分钟就上课,徐钟意把报纸收了。梅子看看,脸色难得地慎重,说:“钟意,妳老实说,妳是不是因为洪心怡搬进去了,心里不舒服,所以才想搬出来?”
徐钟意没回答。
“妳吃醋了,是不是?”
她还是没有出声。
“妳喜欢学长对不对?钟意。”
这一次,徐钟意蓦地转头,狠狠瞪梅子一眼。
梅子吐吐舌头。
十七岁的女孩都有点那个。不是十七岁的女孩,也一样有点那个。
尤其是心虚,被说中心思的时候,更是非常的那个。
虽然基于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当徐钟意的“三陪女郎”,但梅子其实是很不看好结果的。
想想,在北区一问混在几间雅房当中、不包水又不包电的套房,一个月就要一万两千,包水电多一千块,谁有那种本钱住啊——当然,有本钱住的人则根本不会选那种地方。
但徐钟意还是“不屈不挠”,今天晚上又要她去当“三陪女郎”。虽然徐钟意不承认,但梅子直觉认为,心里更有数,徐钟意一定跟许志胤怎么了。一定是那样!不管她怎么猜,徐钟意头壳坏掉找自己麻烦想搬家的理由当中,“许志胤”这三个字一定跑不掉。
说曹操,曹操就到。
梅子特地绕了大半个地球,跑到大气系馆来。一进去,就看到许志胤在楼梯边跟一个朋友在聊天。
“志胤学长!”梅子挥手叫他。
楼梯边两个人同时抬头朝她看来。和许志胤正说着话的朋友,暧昧一笑,递给他一串钥匙,跟着拍拍他肩膀,转身上楼。
“学长。”梅子小跑过去。
“梅子!妳怎么会来这里?找德伟吗?”许志胤不无惊讶。他跟梅子说生疏也不算生疏;但若说熟,也不是那么地熟。
“我来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许志胤看看时间。
“学长有事?”
“欸。我跟心怡约了时间,送她回家。”看出梅子眼里迅速涌出的奇怪色调和疑问,他加句说明:“心怡暂时在我那里住两个礼拜。她有行李,不方便让她自己回去,所以我跟同学借车打算送她回她叔叔家。”
“啊?学长不是把房间租给心怡啊?”
“谁说的?”许志胤反倒觉得奇怪。幸好他有很郑重、很清楚地跟徐钟意解释说明的。
梅子耸个肩。
“既然这样,那钟意干么还要搬出来?”
“什么?”许志胤反射皱眉,转脸瞪住梅子。
“你不知道啊?钟意没跟你说吗?”如果她没有眼花,她觉得他瞪着她看的样子像要吃人似的。
许志胤抿紧嘴,表情变得暗沉难看。
梅子试探:“学长,你是不是跟钟意怎么了?我是说,你跟钟意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然,在你那里住得好好的,钟意干么突然要搬出来?”
许志胤仍没说话。
梅子又说:“本来我们还以为你跟心怡在交往,心怡搬过去顺理成章,钟意夹在中间觉得自己像电灯泡。可是,我听吴建民说学长并没有跟心怡交往后就跟钟意说了,可她还是自找麻烦要搬家。学长,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许志胤还是不说话,嘴巴抿得更紧,脸色更难看。
“钟意硬要我陪她去看房子。”梅子偷觑一下许志胤的脸色。“我自然只能硬着头皮陪她去。但想也知道,不可能找得到比你那里更理想更便宜的地方了。她又要我今天下课后陪她去,我看她是在自找麻烦,所以我才来找学长问问,你跟钟意到底怎么了?”她吞口口水,又说:“学长,我们是女孩子,女孩子应该享有一些特权才是。所以你不能跟钟意太计较——我是说,钟意如果冒犯你什么,你也不应该太介意才对。”
“她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她心里怎么想!”许志胤忽然发泄出一串低促的声音,又气又急又无奈的。
“啊?什么?学长你说什么?”梅子没听清楚。
“没什么。”许志胤恢复冷静。他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问说:“妳几点上完课?”
“我今天除了日本文化课,还有一堂翻译,上到四点。”
四点?他来得及送洪心怡回她叔叔家再赶回学校。
许志胤点个头。
梅子不知道他那是表示什么意思,看他脸色实在有点那个,也就没敢再多追问。只是说:“你没跟钟意吵架或怎么样,那是最好了。请你帮忙劝劝钟意,她好象是中邪一样,就是说不听!”
中邪?
他也想知道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他心里非常地不舒服,甚至恼怒,恨不得立刻找到徐钟意质问个清楚。她想搬出去,不想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声!她可想到他的感受没有!?
如果她心里气他,如果她对他不满,她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却要背着他搬出去?
他搞不清她的心。她究竟是——嫉妒?还是想撇清?
他设想过她也许可能产生的种种反应,但却没料到她会打算这样闷不吭声搬出去。这代表什么?她不在乎?无所谓?还是她多少有一点点介意?
不管怎样,从梅子口中听到这消息,他还是非常地不舒服。她是打算找到房子已经要搬出去那一刻,才跟他打声招呼是吧?
她甚至不打算跟他面对面!
他设计的这一切、他所费的苦心,全部都白搭。他甚至过份得利用了洪心似了偏偏徐钟意就是不能明白他的心,不能了解他的用意!
赶回到家时,他还是迟到了十五分钟。洪心怡已经准备好妥当等着他。
“不好意思,我回来迟了。”
“没关系。”洪心怡说:“我才不好意思,又要麻烦学长了。”弯身拉起皮箱的拉杆。
“我来。”许志胤连忙过去。
老实说,真要比较,徐钟意别扭,心眼也不少,实在不是个可爱的女孩,但是——唉!就是但是。他也没办法,只能认栽。
“谢谢。”洪心怡挂上浅幽的笑。“真不好意思,麻烦学长那么多。”
“哪里。妳也帮了我很多。”洪心怡的厨艺比徐钟意强了不知几倍。帮他煮煮洗洗抹抹,的确帮不少忙。
“学长……”洪心怡欲言又止。
“什么事?”
“嗯!我……如果……我希望学长能考虑一下,能不能把房间分租给我?”她吞吐又吞吐,半垂低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那个,但是我真的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她抬起头,大眼睛水汪汪,盈满期盼。
面对洪心怡期盼的眼神,许志胤闪过一丝愧疚及羞耻罪恶感。
他明知洪心怡的心态,却利用她,想引起徐钟意嫉妒的情绪。他甚至故意在徐钟意面前对洪心怡做出一些暧昧的举动,为的就是想刺激徐钟意。
他的行为简直跟个混蛋一样!
他深吸口气。“不好意思,心怡。真的很抱歉。”
他不打算再拐弯抹角了。
婉转拒绝洪心怡。然后,找到那个混蛋的家伙,把该挑明的都挑明!
“请你再考虑考虑好吗?学长。”洪心怡脸上神采完全暗淡,毫不掩饰她的失望。
“对不起,心怡。”许志胤铁着心肠再婉拒。
他不该再这样纠缠不清下去。
把一切都解决清楚吧!
眼对眼;面对面。
把所有的,都摊开。
第10章
这辈子徐钟意从来没有看过许志胤脸色那么难看过。当然,“这辈子”很长,但当他出现在她面前那一刻,她觉得脑子轰轰昏昏,几百种思绪翻搅,好像过了好几辈子。
“你……学……”不但结巴,而且变哑巴。
当她在图书馆前,百等梅子不到,脖子都拉长了,还是看不见梅子的踪影,却等到许忘胤像凝在电影慢动作的分格片中那样,踩着无声的脚步、踏着半昏暗的天色走到她面前时,她简直就像发条停止变得僵硬的娃娃。
“听说妳要去看房子。我正好没事,陪妳一起去。”许志胤脸上青、灰、铁黑及土褐的颜色纵横交错;生茶色的眼睛也像裹了屎一样,阴险呆板又没生气。表情绷得很紧,眉毛压得很低,大有一股风雨欲来的凶势;双唇则抿得极薄,薄到像刀片一样。整个人贯满了杀伤力,倒霉地不小心一碰,怕只会皮开肉绽。
徐钟意愚蠢透地半张着嘴,十足做错事当场被逮个正着的小偷反应,不安地绞着双手,低着头,嗫嚅说:“我……我……我在等梅子……”十足的答非所求。混乱外加心虚。
“反正我有空,我陪妳去也是一样。”从他出现,就不只没表情,连声音也硬梆梆。
“我可以自己去……”他干么这样阴阳怪气的?还给她脸色看。徐钟意忽然觉得委屈起来。
“既然妳不屑我陪妳,我也不勉强——”
谁不屑了?他说话干么那么刺耳……徐钟意忿忿不平,一下子被晦暗的心绪包围,没能听清楚他到底接着说了什么。
“……我要和妳谈谈。”只听到最后这一句。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她心情坏透了,口气和态度也好不起来。多少在耍脾气。
“妳连说一声都不屑跟我提一下,就打算搬出去,总该回答我几个问题吧?”还是那阴阳怪气加尖酸的口气,听在徐钟意耳里简直跟指控没两样。
她觉得更委屈了,同时也无可避免的,莫名其妙得有些心虚。
“我跟人约好了时间……”不想谈。她一点都不想跟他谈什么。
“那就走吧。”许志胤抿抿嘴。
徐钟意迟疑着,站在原地显得犹豫不决。
“怕什么?”他斜挑眉。“怕我碍了妳?”
他为什么非得这样说话不可?徐钟意轻轻皱眉,由委屈、生气变而一种深深无力。
好象错的全是她。冒犯的也是她。
她扭头走开,心里极是不平衡。
许志胤不急不缓地跟着她,维持一小段空隙地跟在她身边。不管她走快走慢,他的脚步及速度都一样不急不缓,脸色也维持同样无愠无喜,机械般似没表情。
他一直没再开口,影子似阴沉地跟着她。在车上、在路上,那股阴暗始终存在,两人间的气压始终很低,呈着负值。沉默造出高压力,倾斜在徐钟意这一头,她只觉得连呼吸都充满压迫。
许志胤似乎真的打定主意不说话,却又死跟住她,如影随形,教她摆脱不了他。
这让徐钟意肩膀无端重了起来,背了几十公斤重的东西似。她不知觉地抿紧双唇,纠着双眉。许志胤的沉默与形同监视的跟随变成了压迫,变成了惩罚。
她原应该觉得委屈生气的,但说不出为什么,她却越发地觉得心虚与不安忐忑,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犯了什么大罪似,抬不起头直视许志胤,只能默默忍受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她心里还是有委屈、有不甘,不禁咬住唇,咬得有点干躁的唇陷出一排湿润的红艳牙印。那痛,让她少了一些心虚,多出几许委屈。
要看的公寓在城东。地点、交通及周边地区和公寓本身都还算差强人意。但里头的格局不是太理想,|Qī|shu|ωang|打掉了原先的格局都格成房间,整个感觉不仅局促又教人呼吸困难。此外,房租也是非常的不理想,比诸许志胤的公寓整体水准差劣了起码五倍,但房租却几乎是许志胤收取的两倍半。
“妳如果想租,就要赶快决定。”房东带她匆匆逛一圈后,说:“早上才有两个人来看过,她们都有意思要租。我这里交通方便环境也好,每次单子贴出去,很快就有人租了,所以妳如果有意思,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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