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倾饶一直侧耳细听周遭的动静。见他回来,她本欲起身相迎,被明夫人一把拽住了。
“你看你现在这情况,还客套什么?赶紧进屋休息休息。我让人备些水,你好生梳洗一番。”
明夫人说着,作势就要往外行去。刚走没两步,被明学政一把拉住了。
“夫人,你且慢着。此事若想顺利,必须得有其他打算。”
明夫人不明所以,见着明学政神色有些无奈又有些愧疚,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安,“你……你想做什么?”
明学政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两人正僵持着,就听到轻轻的“咚”的一声响。转眼去看,才发现傅倾饶已经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赶紧起来。”明夫人忙走过去准备将傅倾饶拉起来。
傅倾饶微微垂着头,坚定说道:“孩儿不孝,请父亲责罚!”
她表情专注神色认真,明夫人错愕了下,终于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当即愠怒,“你这孩子说什么浑话呢?起来起来!”
明夫人伸手去拉傅倾饶,指尖刚触到她的衣衫,旁边明学政却是拊掌笑了。
他连道了两个“好”字,欣慰地赞道:“你这娃娃,倒是对得起自己的姓氏!”又伸手拦住明夫人,面色一整,冷了声音扬声喝道:“来人!拿家法!”
听到明学政这句话,明夫人惊得脸都白了。
傅倾饶倒是很平静。
“明家现在还在用那条九节鞭吗?”见明学政点了下头,她反而低低笑了,“这个好像也是莫七叔叔做的吧?往年没能好好看看它,如今到是可以亲自尝尝它的味道了。”
那条乌黑长鞭被捧进来的时候,明夫人气得脸都青了。
“明学政,你如果敢在我面前对孩子动手,我绝对跟你没完!”
明学政掂了掂手里的长鞭,叫来两个粗壮婆子,命令道:“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把夫人好好拉住!如果拉不住误伤了夫人,你们的命,就也交待给这鞭子罢。”语毕,扬鞭空抽了下。啪的一声响,沉稳厚重,震得空气都似在剧烈抖动。
屋内人的丫鬟婆子们惊了下。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又是“啪”地一声。这一次,却是落在了傅倾饶的背上。衣衫瞬间破裂,登时一道血印就出现在了脊背之上,。
明夫人又气又急,平素的温和端庄再也不见踪影,一直使尽全力拼命往前,想要挣脱婆子大手的拉扯。她眼睁睁看着一鞭又一鞭抽了下去,嘶吼着喊道:“明学政!你个混蛋!姓明的,你给我住手!她能回来是命大。可如今这条捡回来的命,眼看着就要被你折了!你住手!”
明夫人叫得喉咙都哑了,那鞭子却丝毫停顿也无,准确而又坚定地一下下抽了过去。最后血染脊背,傅倾饶支持不住晕了过去,方才作罢。
明学政看了看染血的鞭子,刚让婆子松开手,明夫人便踉跄着跑到傅倾饶的身边,拉着她的手不住地落泪。
御书房内,听到傅倾饶被家法处置、明夫人气得快晕过去明学政都没住手之事,楚涵宣停下手中的朱笔,笑了。
“明学政是个聪明人。他自己先把人处置了,我或许睁只眼闭只眼就会放过明月盈了。”
他正要继续批阅,思量了下,唤了人来,“去,把袁太医叫来,让他去明府一趟,给明大小姐诊治。”
看了看眼前的奏折,他心情不佳地往旁边一推,转而拿起旁边的一本谈论长生之道的书,静静看着。如此等了许久,袁太医才去而复返。
“怎么样?”
“伤得很重,整个背上都是血,皮肉都快翻出来了。”袁太医啧啧叹道,面上满是不忍,“这么个小女娃娃,明大人也真下得去手。”
楚涵宣却是露出了微笑。
他将手中的书搁到一旁,复又提起朱笔,喃喃地道:“明学政倒也知情识趣。既然如此,这次就依了他,这事儿,搁下吧。”
是夜,明府一间卧房内,火炉烧得极旺,屋子里很是暖和。
傅倾饶趴在床上,因着怕压到伤口,上身只覆了一层薄薄的棉被。背上的伤*辣地疼,钻心刺骨。且因上了药,还渗出一丝丝痒,却是抓不得挠不得,只能生生地捱着。
熬得太过辛苦,纵然有凝神的熏香燃着,她也睡得极不踏实。
一个丫鬟进屋看了看火炉,又添了些炭将火拨旺了些,就打着哈欠去外间了。
窗户发出了极其微小的响动,而后被人打了开来,一个黑影翻窗落进屋内。
来人站在窗边望着傅倾饶,直到感觉到凉意了,这才举步向前,走到床边。他抬起手,将手中的一个瓷瓶轻轻搁到枕边,正要收回手,却临时改了主意。
探指触到那个薄薄的棉被,他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就想缩回手来。偏偏心里那股子期盼太过强烈,他虽极力克制,可是效果不太理想。
手指,已经捏到薄被的一角了。
“段大人好兴致。下官都伤那么重了,您还有心情来开玩笑。”
闷闷的说话声突然响起,段溪桥的手顿了顿,终于收了回来。
他原本在外办案,没想到大理寺忽地派人去寻他,说是傅倾饶女子身份被发现。他话没听完就心急火燎地赶回京城,却听林墨儒说傅倾饶是明家大小姐。
明家大小姐?
段溪桥听到这个说法,倒是真正笑了。只是无论她身份怎么样,‘欺君’一罪怕是免不了的。半分也不敢大意,将手头的事情交给旁的官员,当即就往外跑,想要多打探一些消息。
结果刚出大理寺没几步,就听说了明学政怒打亲女的事情。
很多人都在感叹一个女娃娃被打成这样怕是没法嫁人了,但段溪桥关注的却是楚涵宣对此事的反应。
他派了个太医走了一趟。
而后,便是悄无声息。楚涵宣再没旁的指示。
段溪桥默想了很久,方才确认,傅倾饶的‘欺君’一罪,怕是真的能揭过去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给你送瓶药来。女孩子家,背上留了疤终究不好看。往后每天睡前涂一次,一个月后疤痕便会尽皆消失。”
“活着就已经不易了,怎还顾得上那许多?”趴着的傅倾饶把头埋在手臂间,许久后,闷声闷气地说道。
“顾不上?这一个月你不坚持住,往后得后悔一辈子!”段溪桥彻底恼了,“不肯用是吧?告诉你,哪一天你不好好敷药,我就会跑过来亲手给你上药!”
这话一出口,不只是傅倾饶,就连段溪桥自己,也愣了。
——如果敷药,必然得用手涂抹在伤处。傅倾饶伤在脊背,如果他给她上药……
想象着薄被下那光裸脊背的曼妙弧度,段溪桥只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在乱窜。
“不必了!段大人事务繁忙,怕是没有这个时间吧!”傅倾饶急急说道。
段溪桥就笑了。
他虽看不见她的样子,却能想象得到她说这话时又惊又慌的表情。
抚了抚遮掩住她脊背的被子,他轻轻说道:“事务繁忙算什么?你若肯的话,我可以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日日守在这里,只为天天给你敷一次药。只是我虽有心,却怕你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才发现,需要交代的事情太多,女装的部分今天写不到了……
明天!明天一定会有!!
【头盔来一个。。默默顶起来。。。
☆、第117章 默认
傅倾饶半晌都没有说话。
段溪桥有些慌,又朝她挨近了些许坐下;急切道:“你从来不是这样不干不脆的人;怎地这时候……”
“上次不是能说的全说了么?你既是不信;又何必再来问我。”
“上次?上次我只以为第二日便要赐婚了,故而说话冲动了些,你不要……”一通话急急说到一半;段溪桥忽地住了口,仔细想了想方才傅倾饶的话,又细细回忆两人共骑一马时发生的一切。
狂喜慢慢涌上心头;他犹不敢相信,只是试探着慢慢问道:“那么说你后来说的那些话,以及你不肯见我……都是怕拖累我、害我不肯离开?”
傅倾饶稍稍动了下。身子,并未答话。
却也没否认。
段溪桥欢喜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猛地站起身,又猛地坐下。想要抱一抱她,怕弄疼她的伤口;想要低声和她说些情话;也不知说什么恰当。最后索性站到了屋边;兴奋地来来回回一遍遍快速走着。
傅倾饶听到了动静,侧过头望向他。看清之后,心里愈发堵得难受。
风流倜傥的大理寺卿大人,不知何时竟是那般不在意自己的外形了。衣衫上有了好多褶皱不说,头发也不似往常那般好好束起来,而是随意地扎了一缕垂在脑后,额角鬓边的发散落着,现出几分颓丧。
“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傅倾饶忍不住嘀咕道:“都没法带出去见人了。”
她声音很小,但是一直关注着她的段溪桥却是听到了。
他脚步骤然停住。扯过自己的衣袖瞧了瞧,又拉了拉肩上垂落的发丝,侧头说道:“有理。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紧走两步来到床边,他伸手想要摸摸傅倾饶脸颊,在指尖即将触到的刹那又缩了回去。
“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药在枕头边,你记得敷。”
说罢,竟逃也似的跑了。
傅倾饶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哭笑不得。
他刚刚那一下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怕自己的手指太脏弄脏她的脸?
这人真是……
说他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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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倾饶在床上整整休养了一个月方才痊愈。
明夫人特意看了她背上的伤,见丁点伤疤都未留下,欣喜不已:“那药果然有效。不知是谁赠与你的?改日好好谢谢他。”
傅倾饶含糊说道:“往年认识的一个朋友,现今在何处,却是不知道了。”
自那天起,段溪桥每晚都要来她这里“坐”一会儿。不过他想亲手给傅倾饶上药的提议,被她毫不留情地完全否决了。就算他一再保证只给伤处上药,其他地方绝对不乱看,傅倾饶也半分都不松口。
笑话。
这家伙磨磨唧唧的本就够粘人了,若再给他点甜头,还不得做出些更过分的事情?
故而只能拜托了明夫人,说是朋友给过一瓶奇药,麻烦明夫人每日帮忙敷一下。
其实自受伤那日起,每天都是明夫人亲手给她换的药。
刚受伤那天的掌灯时分,段溪桥还没来的时候,傅倾饶就趴在床上,任由明夫人帮她看伤。
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儿时在这里摔破头,明夫人一边埋怨她不够小心,一边心疼地给她上药的事情。心中酸楚,她缓缓开了口,打算将乔盈的事情尽数告诉明夫人。
刚刚开了个头,喜极而泣的明夫人便顾不得其他,赶紧跑去告诉了明学政。两个长辈仿佛孩童一般,一路小跑着又来到了她的屋子。
傅倾饶将事情慢慢道来。
听说乔盈这几年一直在京城,明夫人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那个傻孩子。怎么就不来找我们呢?你也是,天大的事情有我们大人想办法,你们两个孩子瞎折腾什么?”
傅倾饶内疚不已,“是我的错。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明学政将夫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问道:“刚刚你说她跟秦点暮……”
“嗯。秦大人带她回乡成亲,然后一起赴任。”傅倾饶默默算了下,眼睛一亮,道:“秦大人的家乡颇远,加上到了后还要准备仪式所用物品,现在赶去还来得及!伯父伯母,你们……”
“不了。”开口的是明学政。他摇摇头,说道:“不去了。知道她过得很好,就够了。”
“可是……”
“我们现在被盯得很紧,片刻都马虎不得。若是可能的话,”明学政顿了顿,目光悠远,“若是可能的话,我想,总有一天,我们能够正大光明地将阿盈给接回来。”
傅倾饶震惊不已,差点坐起来,却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又跌了回去,倒抽着凉气唤道:“伯父!”
明学政叮嘱了明夫人几句,让她先出了屋。待到房门重新闭合,他才问道:“我能坐上首辅之位,与平王有关系吧?”
傅倾饶错愕地望着他。
“我素来不擅于人情世故,首辅之位又怎轮得到我?后来暗中观察许久,才确定是他派人打点的。原先还不知他因何如此,如今看到你,便能明白了。”
明学政望着傅倾饶,淡淡地笑了,“阿娆,他待你甚好。就算你不提,他为了保你今日一个安然无恙,也会推我升至巅峰。”
傅倾饶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明学政紧接着又道:“他个性耿直,发誓要替你爹守着这万里江山,便从未动摇过。只是有些事他还不知晓。如果知道了,那个人,”他朝着皇宫的方向遥遥指去,“那个人的位置,怕是坐不住的。”
他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太多太广,傅倾饶听了后,心中百转千回,越想越心惊。
事关重大,明学政只是和她略微提了下,并未详说。但傅倾饶明白,等到楚云西回京之后,某些事情,便要以明学政为开端,慢慢揭露出来了。
明学政乃是大恒内阁首付,位高权重。他的女儿,自然不能马虎对待。
一个月刚刚期满,傅倾饶就收到了两套官服,均是宫中女官的样式。
明夫人见傅倾饶对着它们哭笑不得,便道:“你那什么侍讲官的职位还没辞去吧?怕是因了那个准备的。”
“刚才那位公公说了,太后思念小姐得紧,一直盼着小姐能继续回去给她讲书。这些官服,还是太后吩咐人准备的。”
旁人不知道,可傅倾饶清清楚楚,当日发现她是女子、厌弃地将她送到大殿之上的,正是这位‘十分思念’她的太后。
明家二小姐明若胭乃是李长亭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明媚活泼。
此时见到傅倾饶神色郁郁,明若胭便过来揽着她说道:“姐姐莫怕,若是你不敢进宫去,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好了。”
她性子开朗,与人相交不多时便能熟悉。
傅倾饶看着她的笑颜,不由莞尔。
难怪当初第一次见她时,慧宁公主明明不太喜欢她,却还要小心应付着。当朝首辅的次女,就连任性妄为的公主,也要忌惮她三分。
不过明若胭这会儿过来,却不是为了看什么官服。
见明夫人命人将两套官服收好,叮嘱傅倾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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