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六月天气炎热了起来,庄子上便成了避暑的好去处,只是来回路上受些罪。
乡下到处都是树荫,显得格外阴凉,穿着肚兜的小孩子满田地里乱跑,高大的皂荚树下摆着个凉椅,权珮轻摇着蒲扇坐在上头,一旁的小桌上摆着泡好的凉茶,目光所及都是茂盛的庄稼,开阔疏朗,难怪古人总喜欢归园田居,确实能叫人的心都宁静下来。
不远处有马匹靠近,等到了跟前果真是胤禛,面颊晒的通红,眉头也紧皱着,下了马先喝了一壶凉茶,接过权珮的扇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猛摇了几下才舒了一口气:“天气果真一日比一日热。”
他是见不得热的,前几年在太子宫中中了暑,此后只要一热就先觉得心里发慌。只是却还放纵权珮住在郊外,自己来回奔波,没有怨言。
这男子的爱护总是这样没有言语,深沉的仿若大海。
权珮便不自觉地拿过扇子替他扇风:“今儿顺当吧?怎么瞧着你总皱着眉头?”
“山东布政使赵宏参了原任布政使刘暟,说是库银有亏空,皇上叫我和八弟查这个案子。”
“刘暟是索额图的亲信太子一党?”
“可不是。”胤禛有些烦躁又猛力摇动扇子:“他这个人的奏折我见过好几次,只怕也是个正直的人,说不准就是有人在给他下套,不过是想要将他拉下马,看似索额图一死就了事了,只是内里越发事多。。。。。。”
“太子难道不闻不问?”
“他现在是惊弓之鸟,哪敢出头,不过听说是我办这案子的,又叫我到跟前说话,说什么叫我应该‘立场分明’,真是。。。。他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说话低声下气,全没有以前的样子。。。。。。”
胤禛半是抱怨半是惋惜。
说到底也是太子看着胤禛的越来越有能耐了,又觉得胤禛跟他是一心所以才会求到胤禛跟前,对别人那就未必了。
“皇上对太子呢?”
“看着跟以前没有多大区别,只是听说换了太子宫中不少太监宫女。”
太子好男风,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知道了,若知道,只怕又是一场祸事。
在树荫下说了半响话,胤禛才觉得渐渐凉爽起来:“久儿呢?”
权珮向不远处一指:“在田里,正玩着。”
听说八阿哥为人义气,便是京外的官员有难事找八阿哥也能解决,在大小官员中口碑极好,受人称赞,八阿哥跟胤禛一起办理这案子,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做事风格,只怕会矛盾不断。。。。。。
“既然刘暟说是借给了济南六府挪用,那几个知州就都应该押解进京审问。”
八阿哥温和的道:“四哥,原只是刘暟一人做事不周,何必牵扯那么多的人,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没必要闹这么大的动静。”
“八弟是要徇私舞弊?”
“四哥说的哪里话,济南等六府既然都说没有见过银子,那这案子还审什么?刘暟按律当斩。”
胤禛微眯着眼:“是么?这么快就下结论?”他说着将个奏折扔到八阿哥跟前:“那你瞧瞧这个,说的也有理有据,看样子,就是不斩也该流放三千里。”
八阿哥自始至终温润和蔼,拿过奏折看了看,渐渐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这是。。。。”
“我一并收到的,举报原任巡抚王国昌将存贮沂州之银擅用,保库之时谎称并无亏空,我已经叫人去查了,如果确实库银亏空,那王国昌也一并斩了最好。”
王国昌可是八阿哥的人,知道的人并不多,没想到却叫胤禛挖了出来。
原以为在刘暟的案子上自己占了上风,压的胤禛没有还手之力,却没想到胤禛还有这样一招,以牙还牙,自己丝毫没有沾到便宜。
八阿哥的眼也幽深起来:“四哥非要这样?”
“凡是贪官污吏一个都不应该放过。”胤禛淡淡的道,他弹了弹衣裳上的褶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王国昌我是收拾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胤禛的背影笔直又坚硬,若站在原地就好似一粒钉在地上的钉子,有着难以想象的强硬和不容忽视的实力,八阿哥渐渐握紧了手,自开始办事他确实还没有这么狼狈过。。。。。。。
大阿哥有些不悦,朝着八阿哥道:“王国昌也没为咱们办过什么实事,他老四要收拾就叫他收拾,多少挽回些面子也没什么,你何必这样倔?”
王国昌是没为大阿哥办过什么事,但对他却一向孝敬,八阿哥垂着眸道:“没打过交道不知道,四哥这个人极其强势有手段,全不似表面上看来一味的苛刻,有张有驰,若不收服只怕以后是个厉害的对手。”
大阿哥不在乎的摆了摆手:“他在朝堂上没结交下几个人,成不了大气候,太子对他做的事,以为他不知道还将他当心腹,你放心吧,他是不会真心实意帮太子的,你只将刘暟赶紧处置了就行!”
大阿哥这个人,想成大事只怕也不容易,看的太直太简单了。八阿哥这样想着嘴里答应道:“是,我知道了。”
王国昌的罪行铁证如山,胤禛出手叫他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
最终刘暟和王国昌都判了流放三千里,又令两月内还清挪用的公款。听说王国昌的银子八阿哥帮着凑了不少,都流放了无用的人八阿哥还这样对待,叫跟随他的人是怎样的心境?这也是八阿哥的高明之处了。
天气太热,皇上在京城待不住,便又要巡幸塞外。
胤禛想带着弘谦去,权珮也有心去看看塞外,这到叫胤禛高兴起来:“走吧,咱们都去,塞外骑马那感觉可跟马场上不一样,一望无际,豪爽的很!”
“听爷这样说,不去那可真不值得。”
于是便定下了权珮跟着一起出行塞外,这叫家里的众人又失望起来,原本还想着这次会不会轮上自己,没想到福晋想要去。
权珮带着久儿回了家收拾东西,在庄子上疯惯了,久儿的胆子到大起来,也不似先前回来那么紧张了,就是刚回来那会瞧见三格格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这叫权珮放心了很多。
一面叫丫头们收拾,她一面又写了几样调香的方子。
苏州的大管事李胜又来回话,带了不少礼物,也带来了好消息:“。。。。。。启蒙书院这一批学生里大一些的都结业了,新进了大的书院读书学习,比寻常没有在学堂里学过的学生素质好底子更好,先生教起来省心学生们学的也轻松,成绩都在前头,叫众人夸赞不已,这次学堂收学生,一下子来了一百多人。”
“不管谁来规矩不能乱,考试过了的才能收,过不了,谁的面子都不给。”
“奴才明白,就是按着您定的规矩来的,一共收了五十三个学生,校舍就显的小了些,又多分出来两间屋子备用。”
帷幔轻轻晃动,荡漾出一圈圈波纹:“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叫弘谦带你在京城转移转,过两日在回。”
“谢福晋!”
书房里权珮在低头写字,久儿凑到权珮跟前:“额娘忙么?”
“什么事?”
久儿小声道:“额娘还生三姐姐的气么?”
权珮停下来,转头看着久儿:“怎么呢?”
久儿皱着一张小脸:“三姐姐现在也挺可怜的,额娘要不就不生气了吧?”
幼小的久儿才跟一旁繁茂的万年青一般高低,权珮蹲□子看着久儿:“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大姐姐带着我玩,我看见三姐姐吃的东西都坏了。。。。。。。”
权珮摸了摸久儿的脑袋:“你三姐姐推你是额娘叫她推的么?”
久儿茫然的摇头:“不是。。。。。”
“她做坏事是她自己的主意,谁都应该明白做坏事是要收到惩罚的,路是她选的,没有人逼她,我没碰过她也没骂过她,她只是受到了她应该受的惩罚,跟额娘生气或者不生气没有必然的关系,你能不能明白?”
久儿有些不知所措:“不是很明白。。。。。”
权珮笑着摸了摸久儿:“记下就行,以后慢慢就明白了。去告诉你大姐姐,额娘不生气了。”
久儿又高兴起来:“好的!”
久儿兴高采烈的告诉了大格格这话,却叫大格格的面色难看起来,她忽然意识到即便嫡额娘说不生气了,但又有什么作用,妹妹的错是真实存在不能抹去的,并不会因为嫡额娘这句不生气有什么改变,一旦犯错总会受到该受的惩罚,谁都避免不了。。。。。。
☆、第七十七章
出巡塞外途中;皇上驻跸喇门噶山。
皇上这次出巡奉着太后一起,后宫女眷便也一起来的多一些;皇帐往后最大的一顶便是太后的帐篷;左右一直往后一面是后妃们的帐篷群;一面是福晋们的帐篷群;有专门的太监守着四面;一般人都不能随意靠近;外围是侍候的宫女太监们的帐篷在往外就是侍卫们的帐篷。
脚踩着碧绿的一望无际的草原;头顶是湛蓝的没有边际的天;这样的景色叫人的心境都开阔起来;便是弘谦这样老成也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久儿更是高兴,扯着弘谦带着她出去骑马。
权珮便瞧着丫头们收拾东西,虽说当年跟着女皇见识了无数的景色,但也确实是第一次来草原,即便总觉得这个朝代有千般的不好,有一样却不得不承认,康熙皇帝喜欢巡视天下,她这样的皇子福晋也能跟着沾光不少。
皇上在这,近处的科尔沁和硕卓礼克图亲王巴特麻带着下属家眷来朝。
来自家乡的亲人叫太后异常高兴,皇上特地设宴款待,又有专门的射箭摔跤助兴,皇上侍奉着太后一起观看,福晋后妃阿哥们也都一起陪同。
权珮对比什么是不大在意的,只是觉得坐在椅子上晒着草原的太阳都异常的舒畅,便自在的微微眯起了眼,耳旁却总能听到五福晋的说话声:“。。。。。哎呀,这蒙古人瞧着高壮,根本就比不过咱们!瞧那亲王的脸色都变了。。。。。。”
出巡塞外又何尝不是过来震慑蒙古部族的,怎么会叫蒙古人拔了头筹?
“。。。。。。这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漂亮,射箭到是一等一的,竟没人能比过。。。。。”
众人的目光此刻都被突然出现在场的蒙古格格的身影所吸引,拉弓射箭百米之外每发都射中把心,很快就占了上风。
巴特麻笑着对康熙道:“小女塔娜顽虐,请皇上恕罪!”
原来是科尔沁有名的塔娜郡主,自来就听得聪明貌美,没想到连射箭都是高手。
康熙笑的云淡风轻:“塔娜郡主确实了得,只是比起大清的皇子福晋还差了些。”
权珮的目光只微掠过场中,见康熙身边的李德全向这边走来,众人便又忽的看向了她。
“四福晋,皇上请您上场射箭,不说连发三箭了,两箭就行了。”
康熙竟然见过她射箭。蒙古众臣都在,圣旨一下,根本不能辩驳,为了康熙今天这句话她的风头出定了。
场上或是惊讶或是犹疑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兴奋什么眼神都有,汇合在一起比六月的日头还要*,几乎要在人的身上灼出个洞来,权珮缓缓起身,朝着康熙的方向行礼:“儿媳遵旨。”
这从容不迫的姿态叫康熙面上也有了赞赏的笑意。
娟纱金丝绣花的旗袍在日头下飘逸又雍容富贵,光洁的面庞上那一双黑色的眼透着淡然和慵懒,好似只是出门赏光一般,塔娜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眉毛挑起:“你这样秀气的贵族女子做做样子还可以,哪里能射箭,你要是能拉开我这手里六十斤的弓,就是不射中把心也算你赢!”
权珮看了一眼还带着些稚气的塔娜:“你不到十五吧,没见过这世上太多的东西,所以做人还是低调些好,因为很有可能就会因为自己的倨傲丢掉很多东西。”
一旁的十四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捧着一张弓:“四嫂这是张六十斤的弓,您用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连风也停了,场中好看的女子连搭五根箭将弓拉满,连头上的流苏也纹丝不动,站的笔直好似一颗挺拔的松树,五箭齐发,箭箭射中靶心!
十三和十四和几个小阿哥惊呆的看着,亦如幼年时看着仿若从天而降的权珮,觉得连血液都沸腾起来。
场上忽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康熙爽朗的笑道:“巴特麻,我这个儿媳妇怎么样?”
巴特麻回过神情不自禁赞叹:“大清威武,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不是蒙古所能比拟!”
塔娜瞪大了眼,瞧着这个射完箭转身就走的女子,纤细的背影好似能随风飘散,体内却蕴含着这样叫人惊叹的力量。
十三和十四带着几个小阿哥在一旁高声的欢呼,太子幽深着眼朝着胤禛道:“四弟妹不简单呀!”
他的权珮当然不简单,胤禛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也是皇阿玛抬举她。”
看着回来的权珮,五福晋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哎呀!你真是!这样厉害!”
三福晋也笑着打趣:“没想到还留了这样一手,今儿可算给咱们争光了。”
八福晋也想说几句,太后已经叫了宫女来请权珮,叫去坐到她身边。
太后亲昵的拉着权珮那一双光洁的手叫挨着自己坐下,温和慈祥的说话:“皇上慧眼识英雄,咱们的四福晋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真是了不得!”
权珮垂着眸:“您过奖了。”
太后笑道:“什么过奖了,到是哀家以前小看你了。”她这样说着握着权珮的手收紧了几分。
权珮抬眸笑:“是么?实在也没料到皇上会叫到我的名字,到叫我出了这样的风头。”
那清粼粼的眼波带着真实的浅淡的笑意,丝毫没有露出恐惧,太后的眼也深了深,越发笑的慈祥。。。。。。
巴特麻按辈分要叫太后一声姑姑,他的福晋也是博尔济吉特氏到是太后的亲侄女,一直跟随在太后左右,她的长相确实跟太后有几分相似,侍候着太后回了帐篷,奉承着道:“没想到姑姑到越来越年轻了,瞧着还不到四十的样子。”
太后瞧了一眼博尔济吉特氏:“你这嘴一甜没有什么好事,又想说什么?”
博尔济吉特氏到并没有不好意思,笑着凑到太后跟前:“还不是为了巴图,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您瞧着给许配个京城里的公主就行。”
自己侄女的儿子自然还是许配个大清的郡主格格更合适些,她做主成的婚,自然也好把握掌控,但太后嘴上却道:“这事情还不是看皇上的意思。。。。。。”
博尔济吉特氏殷勤的替太后揉捏着肩膀:“谁不知道皇上孝顺姑姑,只要姑姑开口,这件事情自然就成了,只求着您做主给选个好一些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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