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希环望着铜镜,半晌都没吭声。虎圈是药王谷惩罚人的地方,进去的人只能躲开猛虎的攻击,却不能反抗,杨叔叔心高气傲,更不可能对猛虎出手。
淘淘急了,扯着她的手臂乞求道:“小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是无辜的,那毒不是他下的。”
蓝希环脸色一沉:“那究竟是谁下的?”
淘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是他自己喝下去的!”
蓝希环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怎么回事?”
淘淘这才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始末告诉她。
那天,宝宝在毒药房里捣乱,把各种毒药都搅浑在了一起,负责毒药的兰姨气得差点没吐血,但由于他是蓝希环带回来的客人,于是忍了。
这件事竟成了压断驼背的最后一根野草,心怀不忿的药王谷人终于爆发了。
杨叔叔忍无可忍,怒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接近我们家小姐有何目的?”
宝宝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似有诡计得逞般,道:“小宝宝那么可爱,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想亲近,你说,不是吗?”
杨叔叔火冒三丈:“滚出药王谷,否则我让你全身腐烂!”
宝宝大笑几声,随手把架子上的毒药罐往碗里倒,不管是颗粒状的、粉状的还是液态的,很快便组成了一碗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毒药汤。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下,他端起碗一饮而尽,把碗一扔,袖子一甩,抹抹嘴,勾起嘴角道:“这样,你满意了吗?”
蓝希环听着,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伤心,她随口吩咐了一句,“把杨叔叔放出来,让林叔叔去治。”便朝宝宝的房间跑去。
宝宝斜趴在红木的大床上,衣衫半裸,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原本发灰的唇也有了一丝血色,有股慵懒的味道,见她来了,整个人似乎精神了起来,睁开的眼眸妖孽得发亮。
他似有气无力地朝她伸出手,带着气音的话语如同情人在耳边呢喃:“小宝宝……”
蓝希环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宝宝把她拉到床沿坐下,全身无力地倚着她的肩膀,懒洋洋道:“人家不想离开你……”
第二卷 029 伤别离
蓝希环侧脸望着他苍白的面容,张嘴想问关于母亲的事,但又怕他胡来,终究忍了下来,叹气道:“喝粥吧。”
宝宝立刻把双手缩回被子里,勾起嘴角道:“你喂我,好不好?”
蓝希环马上缩回了手,但见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就像乞求的小狗般时,又心软下来,喂他吃了一口。
他心满意足地舔着唇,附在她耳边轻轻道,“你知道吗?粥是用来治愈受伤的人,安慰辛苦的人的。这说明你已经原谅我了,是吗?”
蓝希环瞪了他一眼,把碗重重一放,拂袖而去。
宝宝望着她妙曼的背影,轻轻叹息道:“我们家的小公主脾气真大。”
在蓝希环的照顾下,宝宝很快又波蹦乱跳了,鉴于此处的教训,药王谷的人没有再为难他,但也不愿意看他一眼。他却丝毫不在乎,三天两头在蓝希环面前晃荡。
不知为何,蓝希环总感觉他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每到晚上,他便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更没人理会他在哪儿。
这天,蓝希环四处找他不到,见到林娘刚好走过,便喊住了她:“林娘,你有见到宝宝吗?”
林娘没好气道:“小姐,你怎么带了一个这样的人回来?昨晚在灵堂装神弄鬼的,老娘还以为闹鬼了!”
蓝希环奇道:“他去灵堂?”她百思不得其解,灵堂一般不会有人去,只有林娘负责照看香烛、打扫而已。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灵堂,里面白幔飘摇,一如既往的冷清,怎么也不像有人动过。她摇摇头,暗笑自己多心了。
可,没过多久,林娘又来向她抱怨,她终于感觉不对,于是悄悄隐在灵堂的帘幔后,守株待兔。
夜幕降临后,灵堂的门缓缓开了,宝宝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前,他竟换下了平日喜欢的白色衣服,白发似雪、袍色如墨,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灵位,墨色的眸子里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哀伤。蓝希环突然觉得一阵寒意,心里那片阴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扩散开来。
果不其然,宝宝缓缓跪在她母亲的灵位前,点火烧香。四下帘幔都沉沉垂着,有种沉重的无力感,屋子里静得只有香烟袅袅。
他缓缓伸出手,抚摸着她母亲的灵牌,哀叹出声:“晴儿,对不起……”
晴儿是她母亲的名字,在药王谷,也只有姓蓝的几个人知道,如今药王谷只有她一个人姓蓝,到底是谁告诉了他?蓝希环在帘幔后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最深重的寒冷从体内透出来,冷得她直发抖。她紧紧攥了拳头,干涉的嘴唇张了好几次,才发得出声音,“宝宝,你实话告诉我,我娘她,是不是你杀的?”
宝宝背影僵了一瞬,但他没有回头,而是看着香一点一点地燃尽,才缓缓站起来,对着她,神情充满哀伤,眼神却没有一丝逃避,“这是我的错,如果你非要杀了我,我也甘愿。”
蓝希环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她像疯了一样,狂冲上前,抓着他的衣领,歇斯底里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她说着,泪水便刷地淌了满脸,“你知不知道?那朵墨薇给她带来多大的痛苦?!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你怎么忍心杀她,你怎么忍心!”
她母亲告诉她这一切时,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当时,她无意中发现了母亲背上有一大朵墨薇花,就像长在上面,惟妙惟肖。可她不懂,还天真地问:“娘为什么要把墨薇花画在身上?”
她母亲神情黯然,流露出一股浓浓的忧伤来:“不,它从娘的身体里长出来的。墨薇长在人的身上,会让人发出墨薇花一样的香味;可它也很毒,当它在蔓延至全身,人就会死。”
“啊,为什么?”小女孩虽然不懂,但死这个字实在太敏感了,她吓得当场哭出来,“墨墨不要娘死,墨墨不要!”
“娘不会死的,因为有你爹爹。”她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说,“你爹爹捡到娘的时候,墨薇都到脖子了,现在才到肩膀,以后会慢慢收缩的,墨墨乖,娘不会有事。”
“可是,花为什么会从娘的身体里长出来?”小女孩实在想不通,花不是在花园里长吗?为什么会在人的身上长?
“因为有个人把它种在娘身上了。”
“为什么?”
“因为娘伤了他的心。”
可是后来,墨薇再也抑制不住了,彻底地夺走了她母亲的生命。她没想到,她母亲口中的他居然是宝宝!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再也抑制不住号啕大哭起来。宝宝温柔地注视着她,柔和的五官,低垂的眼帘,蝴蝶般的睫毛,手不自觉地抬起来,想抱抱她,但手到半路,却换了方向,转而拭去了她的泪水,“小宝宝,别哭。”
蓝希环猛地推开他:“别碰我!”
宝宝脸色一灰,许久,他讪讪收回手,微微叹息了一声,轻轻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蓝希环根本不会理会他的道歉。他弯起嘴角想笑,可不知为何,眼泪却缓缓地划落,他深深地看她一眼,似乎要把她深深印入心里一般,僵硬地转过身,走出了她的视线。
蓝希环泪流满面地望着他缓缓离去,他的身影时似那么遥远,那么模糊,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看不真切。
她伤心,她恼怒,她愤恨,她希望他能解释,她希望他不是那个人,可是他没有,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离开了!她捶着地板大哭:“宝宝,你混蛋!你全家都是混蛋!”
墨意离去的日子,她依然言笑晏晏,仿佛他不曾存在过。可只有她知道,她一点也不开心,她心里有太多负担,太多委屈,太多无奈,多到她无法向人诉说。
月光如水,洒落地上,斑驳的月影伴着落花起舞。久违的荧火虫乘着晚风飞入花园,忽明忽暗。
蓝希环把手搁在古筝上,却拨不动一根琴弦,曾经最熟悉的古筝似乎眼前最陌生的东西。恍然间,她感到自己的心缺失了最关键的一根弦。
她轻轻叹口气,起身走出后院,仰望幽蓝幽蓝的夜空。夜晚的山谷分外安静,安静得让人产生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甚至让人心存敬畏。
“宝宝,你看,天上有好多星星在飞啊!”
“不,那是星星的眼泪。”
“星星为什么会哭?”
“因为它离开了心爱的人。”
“为什么她要离开心爱的人?”
“如果可以,他宁愿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宝宝黯淡着眼神,望向夜空的眼神深邃无底,他幽幽道,“星星每天都在祈祷,为它所爱却无法在一起的人祈祷,轻轻地、默默地……”
蓝希环把脸蛋埋在指间,落寞地蹲在地上,想起曾经与宝宝一起说过的话,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她望向天空,喃喃道:“娘,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秋风吹过,传来悠悠的声音。
这一夜,她独自在窗前空坐到天明。在房里坐久了,又出到湖边坐,不思不想,任风吹乱秀发。心,薄若蝉翼,重拾的刹那只剩下隐隐的痛淡淡的伤。
奶娘在身后担忧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走到她身边:“小姐,回去吧,这里风大。”
蓝希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奶娘顺势把她搀回房,哽咽道:“小姐,你想哭就哭吧,别憋着。”
蓝希环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臂,把头埋在她怀里,潸然泪下:“奶娘,我想我娘了。”
这时,红姨急匆匆从回廊边跑过来,急道:“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呢?”
奶娘一边手抱住蓝希环,一边手放到唇边,示意红姨小声些,又道:“什么事这么急?”
红姨急道:“小姐,出事了!太子今天亲自登门来了,说要当面质问谷主为何没有医者之心。我们可要怎么办?”
太子要当孝子?蓝希环迅速敛了情绪,略略思索,随即明白,水墨城之行他并没有捞到好处。她在奶娘的怀里抹干泪水,抬头定定地看着镜子,不疾不徐道:“看雾爷爷怎么说?”
第二卷 030 前途艰险
蓝希环因为年纪尚轻,一般都是由雾爷爷代理,他年纪大,知识渊博,白胡子一大把,且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很能胜任这项工作。
红姨叹气道:“雾叔叔正在招待他,其他人都接待医患去了。”这天刚好是初一,接收医患的日子。太子来了,他们也不能像平时一样闭门不见。
蓝希环没说什么,径自走到后面,洗了把脸,让淘淘帮她打点好,才道:“你去议事堂等我。”
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儿,齐聚议事堂。蓝希环在首席坐下来,定定地看着杯中的茶叶沉沉浮浮,缓缓启口:“既然挡不住,那就接吧。”
内堂顿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与皇室对立的后果,此时太子亲自来请,他们没有退路。但此时时局混乱,给皇上治病简直是在竹尖上跳舞,若有丝毫差错,药王谷便会毁在他们手中。
进难,退亦难。
林叔叔率先打破了沉默,看向众人道:“据太监所说的症状,皇帝很有可能是中了慢性毒,但不能确定,我们谁去合适?”他精通医术,擅长治疗内伤,却止于毒术。
他话音刚落,红姨便正义凛然地站出来:“我去!”红姨向来负责草药,对对症下药很有一套,但她却不熟悉看症。
周围立刻向炸开了锅,每个人都自告奋勇地想去。但实际上,蓝希环都明白,他们只是想保护她。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便得出结论,派两人共同合作:雾爷爷当主治,红姨当助手。
蓝希环摇摇头:“你们都别去,我和雾爷爷去。”
百里先生平时沉默寡言,此时却站了起来,斩钉截铁道:“不行!”
在场的人纷纷附和,林娘的反对声尤其激烈:“小姐,蓝家就剩你一个人,你若出了什么事,我们该如何向老爷交代?”
蓝希环扫了他们一眼,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神情。这些人,都是她爷爷或父亲带回来的病人或在路上捡来的小孩,如今都成了一家人。
她严肃着面容道:“他会回来的。而且,”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去治病而已,哪有这么多可担心的。你们都不用去,我来当雾爷爷的助手。”
药王的真正传人只有两个,如今他不在,只剩下她一个,她不能不出面。高明的大夫不一定是用毒行家,但用毒行家却一定是高明的大夫,就像雾爷爷,解毒能手则在两者之上,她就是这后者。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蓝希环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换上男装,戴了面具,化装成助手模样,与太子一同回宫。雾爷爷和蓝希环同坐一车,他也禁不住担忧道:“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不对,于是隐了称呼道:“这可能进去就出不来了。老朽年纪大了,什么也无所谓,可你还……”
蓝希环望了望窗外列队行走的侍卫,放下窗帘道:“我有心理准备。”两人都知道被卷进官场有多凶险,顿时都没了话语。
这时,前面马嘶声四起,有人大喝道:“有刺客!”只听得达达的马蹄声起,兵器交戈声从四面传来,随即有人大喊:“保护殿下!”
外面乱作一团,蓝希环和雾爷爷相视一眼,两人同时踹开窗口跳了出去。他们刚离车,马车便被砍成了几片。
蓝希环举目四顾,太子只带了二十个侍卫,可黑衣人却个个武功高强,也不知是何方人马。黑衣人一见到雾爷爷,都纷纷围了上来。
太子急道:“保护神医!”
雾爷爷不以为意地一笑,手一扬,毒粉如烟,吸入者,纷纷倒下,无一例外。蓝希环看在他身后,不由得会心一笑,雾爷爷曾经是一名毒医,如今只把他们毒晕,已是给足了面子。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向雾爷爷,歉然道:“本宫准备不足,还请神医见谅。”
雾爷爷捋着花白的胡子,摇摇头,只是叹气。刚出门就如此凶险,皇宫绝对会比龙潭虎穴有过之而无不及。
待黑衣人被解决,众人才留意在场的两辆马车皆已被毁。太子这才赫然发现上了黑衣人的大当。马车被毁,药王谷距离皇宫有四十里路,要走到,至少要半天。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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