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药王谷,完全是扔芝麻拾西瓜。
雾爷爷又何尝不明白的他的心思,但他仅仅微笑道:“老朽一辈子什么都做过了,就差进死牢了,试试这滋味也不错。”
而与此同时被带出牢狱的蓝希环,却享受了丝毫不同的待遇。就在她抬头望着天空,估计时辰时,眼睛就被人蒙住了,穴道也被点。黑暗中她只觉得有两个人把她抬进了轿子。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她又被抬出了轿子,穴道也解开了。
她伸手扯掉眼上的布条,眼前是一个阴暗的大堂,什么也看不见,但凭着听风辨器的本领,她知道里面有两个人。一个在屏风背后,一个就站在她身边,警惕地盯着她。
随着一声轻咳,屏风背后的人缓缓启口:“你叫什么名字?”
蓝希环略一沉吟,捏了个假名:“林——宝宝。”
那人察觉到她说姓名时之间稍微停顿,但他并不挑明,又道:“林宝宝,你可愿意说出你的幕后指使人?”
蓝希环不解道:“什么?”
那人缓缓吐出一句话,语气极轻,字字却如闪电劈下:“指使你谋害皇上的人。”
蓝希环当场怔住,这真正印证了那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人见她瞠目结舌,以为效果达到了,遂道:“你的师父都招了,你还不愿意招吗?”
师父?蓝希环立刻知道他指的是雾爷爷。雾爷爷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招认罪。她一想通,便知道这是对方用的是心理战术,即道:“草民自认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怎么招认?”
那人声音略微一提:“你可以不招,但你想当谷主吗?”
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被蒙上眼睛,耳朵自然更犀利,她在脑袋里搜索许久,猛地想起一个人来——这是太子的声音!
她宛若当场掉进了冰窖中,冷得浑身发抖,她怕太子发现自己的不妥,紧紧攥紧了满是汗水的拳头,故作磕磕巴巴道:“草民……草民……”
太子以为她心动了,继续诱惑道:“你只要承认尚珝是药王的关门弟子,这谷主的位置就是你的。”
蓝希环脑袋里“轰”的一声,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切根本就是太子的阴谋,他屈尊去请她替皇上治病,其实是个诱饵,是故意让她当替罪羔羊,真正的目的是打垮尚瑜。
太子本就不想治好皇上,而天下若还有药王谷治不好的病人,那说明这个人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他不但获得孝子的美名,更能名正言顺地成为皇位继承人。尚珝名义上是尚瑜的亲弟弟,药王谷若是被冠上谋逆之罪其关门弟子尚珝自然成为其中重要一员,被株连九族;尚瑜就算侥幸得以保全,也必定元气大伤,再也无法与之抗衡!
蓝希环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甚至连指尖都充满了汗水,全身宛若被冰冷的毒蛇缠住一样可怕。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令她几乎全身无法动弹。她惶恐道:“不,我不知道,我……”
太子郁闷地皱皱眉头,随即笑道:“你不必急着回答,可以先回去好好想想,我相信,你很快就会想起来的。”他对她旁边的人道,“带她下去,让她清醒清醒。”
很快她的眼睛又被蒙上,带出了房间,路似乎一直往下,似乎是地下室。
走了几许,忽而隐隐有一股铁锈的血腥味钻入鼻中,她心里一震,难道太子要对她进行私刑拷问?
随着血腥味越来越浓,蓝希环不安的心思反而慢慢平复了,她紧紧攥着拳头,如果非要如此,她只能来硬的了。就在这时,蒙眼布被取下,一股腥风猛地迎面撞来,蓝希环呆住了。
她在药王谷偶尔也会碰到全身烂得一塌糊涂的病人,但像眼前如此血腥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此时她站在一个房间里,房间的窗全部打开了,窗后有一个大石室,摆满了排大架子,犯人奄奄一息地挂在架子上,鲜血淋漓,各种鞭痕、烫痕、锯痕……没有有一块完成的地方。
蓝希环只觉得恶心,忍不住捂住了鼻和嘴。挟持她的人冷冷道:“你可想清楚了,否则这就是你的下场。”
她又被蒙上眼睛,带回了监狱。当她再次除下遮眼布条时,却发现,所在的监狱不是原来和雾爷爷在一起的那个。她问狱卒道:“为什么突然换监狱了?”
狱卒不答,落锁,走了。
蓝希环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前思后想,唯有一个可能——太子怕她和雾爷爷相互沟通,改变主意,或者是发现他骗了她。她稍稍定下心来,这说明雾爷爷什么也没说。在牢狱里,她也是凭空猜测着,惟有这样想才能令她好受些。
她不时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尚瑜,想起宝宝,想起以前的种种,她甚至有种自己走到了末路的错觉,因为她听人说,人在临死前会回忆到生前的一切。
尚珝……她又想到了自己曾经扮过的人。太子这几天必然到处寻找尚珝,她淡定了一些,太子不可能能找得到尚珝,可他要是安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给尚珝,那怎么办?
她左想想,又想想,越想越感觉不妙。望着黑乎乎的四周,她根本无法入眠。期待尚瑜救她吗?她不敢想,也不愿意想,尚瑜就算救她,也不会为了她,而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权势,甚至是所谓的“尚珝”。
第二卷 033 谁是谁
世间又有多少人愿意成为别人的影子?尚珝……蓝希环嘲讽地勾起嘴角,她不但当了别人的影子,还迷失了自己。
宝宝呢?那个从她最憎恨的地方来的男人!她伤了他,却最终也伤了自己。她想嘲笑自己一番,可心里实在是太连嘴角也扬不起来了。她硬是双手扯着自己的嘴角摆出一个笑容来。
想着自己这样,不觉得又笑了,笑着笑着,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她傻傻地望着灰黑的天花板,不禁又想起他,他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人,却又是心底最挂念的人,如今,她还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吗?
如果就这样走了,她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他!她原本冷却的心情迅速热了起来。她着急地在方圆不到几尺的空间内急得团团转,却不知道怎么办。
第一次,她心情如此急切地想找一个人,或者想要出去,可是,这条条的大木门却紧紧束缚着她。她心急地用手指狠狠地在木头上刮出几道深深的痕迹来,就在她正要不顾一切毁掉木门时,一个人进来了,依然是白衣飘飘。
宝宝站在牢门前,定定地注视着她,黯淡的眼眸里除了浓浓的担心,还有深深的绝望,细细的泪水缠绕在其中,宛若隔了一层雾,朦胧不清。
蓝希环第一次见他出现这种神情,也不禁呆了。两人默默地对视着,看着彼此的眼眸里说不明道不清的忧伤。
他垂下眉眼,低低道:“小宝宝,你随我出去,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了。出去之后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无怨无悔。”
蓝希环仰起脸,怔怔地看了他半响,缓缓站了起来,但仅仅一下,又坐回去了:“我不走。”
宝宝不理她,三下五除二点了她的穴道,把她扛起来。蓝希环缓缓叹了口气,幽幽道:“宝宝,如果你真的对我好,就不要带我离开。”
宝宝一怔,很快又把她放回原处,摸着她的头道:“小宝宝乖,不走就不走,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帮你做。”
蓝希环脱口而出:“你到底是谁?”
宝宝苦笑了半响:“你心中有这么介意吗?”他摇摇头,苦笑道,“告诉你又何妨,我姓墨,叫墨意,水墨城唯一姓墨的男人。”
蓝希环先是呆住了,忽而泪流满面:“墨水的墨,意思的意?”
宝宝意外地看着她,肯定地点点头。
墨意……墨意……蓝希环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曾记得,她母亲和她说起的一切,她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悠悠道:“在水墨城时,娘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每次依姑姑找不到娘时,就会问‘晴儿呢?’,侍女们回答‘在墨意那儿’;依姑姑又问‘墨意在哪儿?’,侍女们又说,‘墨意在晴儿那里’。”
小女孩快乐地拍着手,甜甜地问道,“他像奶娘一样好吗?”
“不,奶娘平时都很强硬呢,总是逼着娘吃药;他是个男的,长得很好,像女孩子一样……娘还记得夏日有一天晚上,他和娘比试看谁抓的萤火虫最多,输的人就要把全部萤火虫吃掉……死的不算。”
小女孩惊奇地睁大眼睛问:“娘,萤火虫能吃吗?”
母亲浅笑着,继续说道:“可以药用。那时我们捉了整整一夜。娘比较笨,每次不是抓不住,就是把萤火虫捏死了;意意却织了一个网,捉的要比娘的多好多……”
“娘为什么不织一个网?”
“娘不懂。”
“娘输了吗?”
“娘才没有输。”她母亲笑眯眯地说,“我们把萤火虫装在袋子里,天亮时,打开一看,萤火虫都死光了。”
“意意肯定会很伤心吧?”小女孩兴奋地又跳又笑说,“娘好聪明哦。”
她母亲又笑了:“他是娘小时候的玩伴,是娘最好的朋友呢。”她眼前不禁又幻出曾经的情景,天很冷时,他总会迎着风走,让她拉着他的手跟在他身后;下雨的时候,他总会抱着她,用身体帮她挡雨;她在哪里睡着了都没关系,他总会把他抱回去……她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在镜水庵上,蓝希环和他也曾经做过奇奇怪怪的比试,抓蜻蜓、潜水、比翻跟斗……她早就应该知道……除了墨意,还有谁有这种奇怪而多变的性格?
她捂着脸,悲泣出声:“宝宝,对不起……”
墨意怔了怔,突然控制不住盈眶的泪水,他悄然背过身,生怕被蓝希环看见了通红的脸。
原来,她母亲一直都记得他,甚至她也知道他……这二十年的付出,瞬间就得到了最大的回报。
墨意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眼角晶莹的泪珠:“没关系,只要你愿意知道,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只想救你出去。”
蓝希环不禁又想起他来,她手忙脚乱地掏出罗帕,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帮我找到他,他能救我。”
墨意点点头,重新弄好锁,躲过侍卫,飞奔出宫,当他打开罗帕,上面只有三个字:墨未浓。
墨未浓,情已逝……吗?他轻轻抚摸着罗帕,脸上浮起一股沉沉的沧桑,末了,他回头看了看牢房高高的围墙,足下一点,飞檐走壁,不到一刻钟,就进了睿王府。
尚瑜正在书房沉思,忽感有异,他不慌不忙地看向窗外,墨意竟在梧桐枝上坐着,以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向他招手。
他挑眉道:“墨意,别来无恙。”
墨意耸耸肩,把罗帕扔进他怀里,如风般离去。尚瑜追出院子,就听见尚瑾急切的声音:“宝宝,你来了,为什么不愿见我?”
墨意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在初生的月光下悠长又悠扬:“小瑾儿,你已经长大了。”
这一夜,睿王府无人入眠。
当正午的阳光直射京城时,尚瑜便到了一品轩。在雅间里,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面前的美人。美人脸覆面纱,水眸潋滟含情,清风偶尔吹起面纱一角,露出小巧的下巴,耳坠闪闪发光。每当她轻轻摆动纤手,左腕上的小银铃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面容、这身段、这眼眸、这体香……这个人是蓝希环无疑。尚瑜不禁想起墨意转达的话:在你在看到她的瞬间,就会知道,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又想起蓝希环的一边耳坠,此时还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他仔细瞧了瞧眼前的美人,她只带了一边,另一边耳垂竟是空的!牢狱里的她和眼前的她,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为何能做到一模一样?
他轻轻啜了口茶,缓缓启口:“墨未浓?”
她晃着手上的铃铛,浅浅一笑,音若碎玉落冰:“我不是。”
尚瑜挑眉道:“那你是谁?”
她看着窗外,淡淡道:“你无需知道。”
尚瑜当她是在掩饰,遂道:“无妨,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她收回眼光,看着他:“请说。”
尚瑜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微微的笑容:“我保你进宫救人,你来我王府。”
她一阵轻笑,清朗干净若碎玉落冰:“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并不需要你的帮忙。”她说完,推开雅间的门,站在栏杆前,俯视一品轩的大堂。
大堂座无虚席,就在最中间的空地上,说书人正说得眉飞色舞:“药王在三年前已自杀,这入宫之人不可能是药王!”他清了清嗓子,得意地看着周围哗然的神色,继续道,“有人说,这人是故意假冒药王,进宫毒害圣上!”
她听了,冷冷一笑,声音宛若天外飞来:“不知道就别胡扯。”这句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天仙般的美人。
说书人脸上挂不住,头一抬,瞪着他道:“小姑娘下巴轻轻说话不知轻重,难不成你知道?”
她淡淡道:“皇上已经苏醒,你在这里嚼什么舌根?”
众人纷纷“咦”了一声,奇道:“皇上醒了?!!”
尚瑜适时走出来,点头道:“皇上确实脱离危险了。”一品轩的酒客多是达官贵人,自然认识尚瑜,此时得到他的证实,莫不欢呼起来。可尚瑜想不明白,皇上这是绝密的事件,她究竟如何得知?难道她才是真正的蓝希环?
第二卷 034 美人如梦
她浅浅一笑,又轻声道:“你们可知道,药王医术乃家传,他之所以能成为药王不过是因为他是家中的嫡长子。他去世了,不代表他家人也都去世了。昨日入宫救圣上的得了药王谷真传的叔叔,现任谷主,难道还不能代表药王谷么?”她虽然是一片胡扯,可外人对药王谷不熟,她的话又合情合理,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点。
说书人冷冷一笑:“你连正面目也不敢示人,凭什么让人相信你?”
这句话刚好说到酒客的心坎上,且堂上酒客多是男人,见到她婀娜的身段,莫不为之倾倒,恨不得一睹芳容,顿时集体起哄。
她轻笑道:“我无须得到你的相信。”她高傲的样子看在众人眼里,众人不禁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
她伸出春葱般的手指轻轻摇了摇:“我叫蓝以环,上任药王唯一的传人兼女儿,现任药王。”
一品轩像炸开了锅,人群纷纷扰扰,几乎全朝她涌过来。她气定神闲地回眸一笑,风华刹那,众人一愣,她却已下窗,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