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瑜脸色黯然,语气冷静得过分:“我帮你把衣服穿好。”
蓝希环懵了。
尚瑜忽地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扯开她的被子,手指在她的肩窝处狠狠地抠了抠,那守宫砂依然嫣红,屹立不倒。
他自知这不是蓝希环在骗他,几乎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般,缓缓地把手伸到她背后,动作细而轻,似乎是在打蝴蝶结,想起他曾经打的蝴蝶结,她忍不住又笑出声来,恐怕磨蹭两次,又会掉了吧。
无意中,他的手触到她的背部,她顿感脊背一凉,他的手竟是冰冷至此与前一刻钟相比,他火热的温度似不曾出现过。
蓝希环看不见他的表情,便把双手攀住他的肩膀,柔柔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尚瑜不答,却抬起她的手臂,穿过袖子,放下;然后抬起另外一条手臂,穿入,系上带子,中衣穿好之后,又把外衣套上,还顺带把她的火狐裘斗篷给穿上了,然后把她抱坐在身旁,整个过程不发一语。
“兄长大人,你别吓我,好吗?”蓝希环寻思地注视着他的脸,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冷不热,不咸不淡,若硬要说有,那就是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哀伤。
无声地呼了口气,他似自言自语般道:“你还记得我家那个不太好的规矩吗?它真的不太好。”
第三卷 091 回家的伤痛
蓝希环一愣,只听见他声音低低的,又道:“我家世代都是武将,曾经,他们为了家族兴旺,总会娶很多女人,可是,在我曾曾祖父的那一代时,却出了一件事。”
“什么事?”蓝希环急切道,看尚瑜的神情,那件事八成和他眼前的心情有关。
“有一年,我曾曾祖父在战场上大捷归来,却发现家里惨遭事故,三个夫人都去世了,连同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大儿子离家出走,下落不明。当时他以为是遭遇仇家,调查出来的结果却是侧妃为了夺位,谋杀了她们。”
蓝希环听得心里突突直跳,药王谷的人都是一夫一妻,平时和乐融融,她根本无法想象宅斗斗到功归于尽的情形。
尚瑜无声地叹了口气,热热的气息呼在她耳旁,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是严肃非常,“从那以后,他就定下一个规矩,尚家的子子孙孙只能娶一个女人,这才是蓝玉楼的来源。”
“哦。”蓝希环好像听懂了什么,追问道,“所以你家现在才这么少人吗?”
尚瑜摇头道:“如果想要多,多生几个也是一样。不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敛去了阴沉,露出一丝笑意来,“我爹说,教育不好,生再多也没用。”
蓝希环点头道:“所以——”
“所以,我姐大了我七岁,我又大珝儿七岁。”尚瑜苦涩道,“我爹说,这样才能把精力专注在一个孩子身上。”
“这……”蓝希环心想着该如何措辞,“你告诉我这些,为的是什么?”
尚瑜怔怔地看着她,许久才从缓缓道:“尚家还有另外一条规矩。”
尚家的规矩真多蓝希环无奈地以手触额,却听到了下一句,“尚家的男儿不许拈花惹草,得对女人负责。”他扭过头,对着车窗,硬是逼着自己把那句伤人的话说出来,“那个帮我解了合欢散的人,不管是谁,我都得娶她。”
“你要成亲?”蓝希环张了张嘴,好久才问出这句话,这句话就像一把刀砍在她的心上,他终于要成亲了吗?而且新娘不是她“嗯。”尚瑜没有看蓝希环的表情,指尖却微微颤抖了起来,“这是我母亲定下的规矩,我必须遵从。”
蓝希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在睿王府之时,她曾听尚瑾说过,他**曾经是刑军统领,尚瑾送给她的那把剑就是他**担任刑军统领时用的兵器,连第四代睿王也要敬她三分。
蓝希环抬起头,注视眼前的人,第一次,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如此脆弱,那眼神里流动的忧伤,仿佛薄冰般不堪一击。可她无法安慰他,她只觉得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闷气,顺手就撩起了窗帘,开了窗子,一阵寒风吹进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尚瑜忙阻止她的动作,关起了窗。蓝希环闷闷地看着他,只觉得心里愈发难受,车厢里似乎压抑得过分,她几乎有种逃离的冲动。
两人沉默着,谁也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连坐在一起,也保持了微妙的距离。
好久,蓝希环讪讪开口道:“现在到哪儿了?”
尚瑜看向窗外,只恨这路太短,“京城郊外。”回到京城,他便得去娶那个替他解了合欢散的女人,而所有为蓝希环准备的聘礼,也都得送给那个他未知的女人、蓝希环幽幽看尚瑜一眼,又看向窗外,硬是敛了自己的情绪,装作漫不经心道:“郊外力我家比较近,我先走了。再见……”最后那两字拖得极长,有股永不再见的意味。
尚瑜一怔,刚回过头,却见蓝希环动如脱兔,竟从另一侧穿窗下车,一系列行动如行云流水,不带分毫滞涩。
尚瑜伸出头,那个火红的身影在寒冬中,是唯一的一抹亮色,他急忙跳下车,却见那抹亮色几个回落便不见了踪影,徒留寒风吹过,留下空洞的声音。
他呆呆地站在路中间,望着那早已不见了人影的尽头,似乎痴了。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在旁边推了推他,他才知道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
回到睿王府,鲜花已败,树叶凋零,唯有几棵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抖,尚瑜心里愈发冷却,叫人去通报一声尚瑾,便回到了墨玉楼。
墨玉楼干净如昔,整齐地望着他的失落,检阅他的苦涩。他怔怔地走了一段长廊,又重新折回房间,呆呆地泡了一杯茶,用手捧着杯子,却也不喝,那热茶烫着他的手,他却毫无所觉。
少时,尚瑾急匆匆地奔了进来:“瑜,你回来了”
若是心情轻松,尚瑾必然会叫他“小瑜瑜”,就在他最希望她喊他一声“小瑜瑜”时,她却只是生硬地喊了他一声“瑜”。他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却见尚瑾三步并作两步快跑过来,神情急切。
跑到他面前,尚瑾重重地呼了口气,脸色反而愈发沉重了,“瑜,你终于回来了”
尚瑜见她脸色不太好,遂问:“发生什么事了?”
尚瑾顾不上喘气,脱口而出:“征西将军寻上门了,他说你搞大了她女儿的肚子。这几天你不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征西将军?他的女儿?尚瑜脸色霎时变得灰白,那个人的女儿恰巧是宋舞仪他曾经想过多种可能,丫鬟、仆人,甚至是厨房的嬷嬷,他都考虑过,但他不曾想到,帮他解了合欢散的竟是这样一个女人,他最讨厌的女人他皱了皱眉头,挥挥手道:“明天再说,我想先休息一下。”
尚瑾见他脸色不太好,便让下人服侍他洗澡更衣,先行离去。
征西将军听说尚瑜回到家,第二天救带着女儿寻上了门。征西将军曾经是他父亲的部下,此时见了他之后,不但没有想象中女儿被欺负的老泪纵横,反而送来了大堆补品。
征西将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毕恭毕敬地行了礼:“王爷啊,出门这么多天,也是累了,趁着过年间,要好好善待自己。”
尚瑜淡淡地嗯了一声。
征西将军急忙把宋舞仪拉到身旁,陪笑道:“舞仪这个孩子虽然柔弱了一些,但内外兼修……”
他话音未落,就被宋舞仪拽着衣角,低低唤了一声“爹——”语气里千回百转,意味深长,令人脊背发寒尚瑜微微颔首,只是淡淡道:“年也快到了,这事就等过完年吧。本王还有事要忙,改天再说。”
他挥挥手,范筒便上来把征西将军送了出去,临走前,宋舞仪回眸瞥了他一眼,含哀带怨。
尚瑜当做没看到,把眼转到屏风上。
尚瑾站在窗边,见他这样子,忍不住沉沉地叹了口气,尚家从来都没有娶过普通的女人。从母亲那一代算起,刑军统领、暗夜杀手、歌姬、巫师……最不济的也是取了当朝的十六公主。
她叹息道:“这个女人是最普通的,却也是最不普通的,历代以来,没有哪个祖母能比得过她的黑。”
尚瑜只觉得心烦意乱,瞟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踏进内房。此时此刻,他只想……他只想,他恨不得拧断自己的头。这样,他就什么也不用想了征西将军走了,而宋舞仪却是留下了。缺乏主母的睿王府彻底地从了她的天下。
“瑜哥哥,今天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呢?都过年了。”
环佩叮咚声起,宋舞仪身穿华丽的身着一袭红色罗裙,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煞是夺目,盈盈抬首,笑靥醉人。
尚瑜冷面冷心地看着她,绝美的面容如同雕塑。他只是觉得烦,从回到到今天,她已经这样骚扰了无数次,除此就是总管和范筒传来的丫鬟仆人们的抱怨。
她在府里颐指气使,下人们被她胡乱指挥一通,也不知道该是继续自己的职责还是听从她的指挥。
尚瑜心中暗叹了一声,“女人,怎么区别就如此之大?”
宋舞仪不死心,扭着柳腰走到他身边磨蹭着,脸上却羞红一片,“瑜哥哥……”声音嗲得几乎可以掐出水来。
尚瑜把卷宗一收,淡淡道:“舞仪,毕竟你尚未过门,住在此处会惹人闲话,于你名节无益。你先回家过年吧,年后再来。”
宋舞仪妩媚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那一双妩媚的眼波,也立刻充满了痛苦,她一双美丽而凄楚的眼眸,哀怨地看着他:“人家做错了什么吗?瑜哥哥,您为什么要赶人家走?”
尚瑜不想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范筒接到指示,暗中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派遣二十四骑将其遣送回家。
宋舞仪的马车一出睿王府,尚瑜立刻道:“范筒,限你三天之内找来最好的奇能异士,把墨玉楼的机关装点好。”在他想清楚之前,他不想再见到那女人。
范筒咋舌道:“在墨玉楼布下机关?”他不住地摇头叹息,尚瑜应该是忍无可忍了,否则也不会出此下策。
他思忖几许,严肃了面容道:“京城虽有能工巧匠,做出来的机关也颇为实用,但属下认为,”他顿了顿,抬眼看了尚瑜一眼,方缓缓道,“最厉害的工匠可能在药王谷中。”
药王谷机关的叵测,在这方面实在是无人能及,蓝希环入狱之际,为了保护药王谷不被破坏,他特地派了二十四骑前往保护。可他们去到了那里,却发现连门也踏不进,更不用说那些蓄意搞破坏的人。
尚瑜进去过几次,感觉那里的机关制作之复杂,设计之巧妙,操作之熟练,简直无人能及,更为妙绝的是,药王谷虽然机关重重,表面上却看不到一丝痕迹。
这令他不得不服,可是,药王谷是蓝希环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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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092 情为何物
范筒见尚瑜一脸沉思,便试探道,“属下即刻就去药王谷将人请来,您看如何?”
尚瑜瞥了他一眼,转过身淡淡道:“墨玉楼无需此等复杂的机关,不用特意找他们。”
范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告退踏出墨玉楼。
尚瑜一个人站在屋里,只觉得四处寒意逼人,腊月里的屋子是格外的清冷,他也不知是天气冷,还是自己心太冷。
尚瑾倚在门前,也失去了往日戏谑的笑容,面容反而是异样的严肃:“瑜,你想好了吗?你要这样和她过一辈子?”若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她也许还能同意这门婚事,但此时,只要她想到那个女人,就觉一阵恶寒。
尚瑜想扬起嘴角,但扯了扯,发现还是太困难,便淡淡道:“姐,你别说了。”
尚瑾冲上前,狠狠地扯着他的衣领,几乎是吼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不想娶她,你只要开口,出什么事我都能解决”
尚瑜偏过头,望着窗外,许久,方缓缓道:“我愿意娶。”那明媚的天空映衬着他处于阴影中的脸,显得愈发寡然落寞。
尚瑾恨铁不成钢地放开他,脸色通红通红的,不知是在怒其不争,还在哀其不幸,“瑜,是因为娘吗?”她气闷地捶着墙,重重地吐了口气,逼视着他道,“娘会理解的,你懂吗?”
“……”
“瑜,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自己好好想想。”她把手中的请柬甩在他面前,“别让我失望。”
尚瑜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把整张脸藏在阴影中,寂寞如同深渊。
范筒偷偷瞅了里边的尚瑜一眼,转向身旁的尚瑾道,“大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征西将军催得紧,总得想想办法啊。”
尚瑾恨恨地捶着自己的掌心,恨铁不成钢道:“那傻蛋备车,去镜水庵。”
虽然请柬未发,但闻风而来道贺的朝廷官员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睿王府的门槛。睿王府热闹如街市,但其中一个角落却是清冷如昔,那就是墨玉楼,虽然窗外的树枝已经抽出了绿叶,桃花朵朵开,也依然抵不住那阴寒。
春天到了吗?尚瑜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所有人都说这一年是百年难遇的成亲好年份,因为有两个春天。
他苦笑着,抬起手搁在案头,只见窗外芳菲尽处,千朵万朵的桃花丛中,有一位明眸皓齿、清幽出尘的少女,脉脉含情的秋波中有盈盈珠泪。
蓝希环?尚瑜霍地站起来,刚要冲出去,但定了定,又止住了脚步,只是怔怔地望着她,手抓在窗棂上,只听得木片碎裂的声音响起,那窗棂竟被他的指力捏得支离破碎。
天人交战许久,他终于控制不住,走出房门,清风吹过,片片花瓣飞舞,他却呆住了,哪里有她的影子?
他在花园里踌躇许久,怔怔地转着圈圈,也不只是在寻找佳人的踪影,抑或是痛惜自己的迟疑。
这时,听耳侧传来格格带着哭意的嗓音:“王爷哥哥,三哥哥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过年?”
尚瑜身体一僵,只见花丛中一个娇小的头露了出来,滴溜溜地瞧着他,见他眼神犀利如刀,瑟缩了一下,又想躲回花丛中。
尚瑜心中划过一阵剧痛,格格的话字字句句如利刃,深深地剜入他的五脏六腑,“也许她再也不会来了。”
格格又是吃惊,更是伤心,一时之间忘记了他的可怕,直接跑到他面前质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尚瑜几乎是落荒而逃,第一次,他如此狼狈地不敢面对别人的质问。
蓝希环、尚珝、墨未浓……一个个影子从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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