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看燕王对你实在是不错……”
霜合冷冷的打断了她,“冬琴,我的个性你还不了解吗?我认定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变!我相信,我心里爱着的那个人,无论我身在何处,他都一定能找到我,将我带出去!”
冬琴道:“可是这里是高墙铁瓦,铜城金璧,不是一眼就忘尽的大漠戈壁,他要找到你谈何容易?”
霜合挣开她,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不能在这里关得久了,就忘掉了期待啊?”
冬琴目光空洞的望向床畔,道:“我的心已快要被这里的深墙大院磨成了粉末!他不会活转回来了,我的企盼早已落了空。”
“我不许你这样想!”霜合用力地摇晃着她,看着她灰暗毫无光彩的眸子,大声道:“我们经历了烽火流离,家人离散,在揽月阁里苛且偷生时都没有放弃过自己,为什么现在我们都找到至爱之人时,你要这样子放弃自己?冬琴!不要以为我真的忘了你原本叫什么?陈仪之,你有名有姓你好歹是出自书香门第,虽然父亲不济,害你堕入青楼,可你若自己都将自己放弃了,你有什么本事得到想要的幸福?你要令你的家族一直蒙羞下去吗?”
冬琴身子颤抖了一下,突然甩脱了霜合手,站起身子陡然向后退了几步,震惊的看着霜合,一字一顿的说:“我以为……你并不知道我是谁?你居然什么都知道?这些年来你都知道……”
霜合蓦地沉默下来,眼中有珠泪点点,低头看着床铺,若非此时她的不争气,也许她未远都不会抖开这个秘密,她宁愿一直装傻下去,只要她也选择遗忘,可她实在不愿意看到她的眼睛里已如死灰般寂静。
霜合冷静的了一下,平静的说:“是!我知道!我跟你一起进的园子,那时候我们一帮姐妹都是孤苦无依之人。只是我当时就比你们想得多,在你们都还在悲伤自己的命运时,我已在为了自己日后的生活过的舒坦而做准备,第一件事,就是缠在红笑身边偷偷看了你们每一个人的卖身契!怎么结合你们的身世怎么和你们每一个人相处,就是我每日必做的功课,你以为我是天生得到费妈妈她们的眷顾所以一直顺风顺水的吗?你就没想过,这几年来,为什么我风光无限,却没与任何一个姐妹结仇吗?与你的相处是最难的,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意待见我,所以总是找着机会和你做一些看似默契却是早已预计好的事情,可是后来,倒真是形成了一种默契!”
冬琴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眼中神色婉转复杂,忽然仰头苦笑了一声,道:“不错!我不是什么隐隐约约知道你的身世,而是真真切切的知道你的身世!还记得父亲将我卖入青楼那一日,他得了钱就转身买酒去了,母亲哭的肝肠寸断,可是在红芙那里见到你的面后,她却忽然微开了手,一个方面是真的大家活不下去了,另一个方面是她认得你。父亲从一个得意府官变成了大街上最落魄的酒鬼,全是因为你的母亲,堂堂西蜀节度使夫人。母亲至今都不晓得为什么,她那日和父亲好好的去送礼,你母亲和态度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可是转眼,你父亲就寻了个理由,请先皇罢了父亲的官,将我们一家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母亲含笑说,想不到你也会流落青楼,她叫我报仇,叫我将你永远的压在脚底下……可是我太没用了,我比不过你的机灵狡黠,只在花魁夜上赢过你一次,可那是怎样一种赢啊?因为我知道你并未尽全力,你的注意力只在曹璨身上。那夜,我赢也赢得满心失落,好在杨易的出现,抚平了我的心!后来我想,我陈仪之就是比不过你高霜合,可是那又怎样?你也与我一样是青楼女子了,你也一样遇到相爱的人无法去爱了。为什么,我明明逃开你了,偏偏还要在这里遇见你?”
霜合沉痛地闭了闭眼睛,道:“陈仪之……上一辈的恩怨,我当时的确是不晓得为什么,可是那时我们都还没有出生,你却为了母亲的一句话,在揽月阁里四处打压我,我若非是一个一切看开的人,只怕你也未必能在揽月阁里做到四大花魅之首的位子。”
冬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她的确知道霜合有那样的本事,霜合抬眼看她,却不是她以为的恨意,却是平淡的如同往常,霜合道:“你若一定要知道为什么我母亲那样对待你父亲,我倒是可以苦诉你。我后来倒是去打听了一番,据红芙在当年蜀国各路官商那里奎得的小道消息。原来你父亲的罢黜与当年蜀宫里的一个冷宫妃嫔有关,是你父亲负了她另敢她人,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而我的母亲恰好与那妃嫔是好姐妹,所以为了报仇……你该明白的!”
“为了报仇?为了报仇……”冬琴冷笑了几声,道:“一个报仇连着一个报仇……原来我们真的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现在你都知道了?”霜合忽的站起身子,“那么,你是否应该好好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冬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可随机已恢复镇定,仿佛一切都看透了,并不再惧怕霜合的追问,只道:“你想知道什么,就说吧!”
霜合问:“你与谨嫔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冬琴深吸了一口气,道:“在我进燕王府前!”
霜合闭了闭眼,不算太早,可是伤害已经造成,这已是无法抹灭掉的伤痛了,“啪!”地一声响,她重重一巴掌扇在冬琴脸上,冬琴一个踉跄,已倒在地上,她咬牙转过身来,切切道:你凭什么打我?我陷害了你,可你不也承认了这些年来处心积虑的接近我防范我吗?”
霜合眼中泪珠滚滚而落,道:“可你却在我最不设防,最全心全意的待你的时候来害我?你知道吗?你如今不仅害了我,也害了燕王要永远依附与谨嫔!谨嫔那样不可捉摸的心思,难道你不觉得可怕吗?”
冬琴站起身子,向她扑来,扬手就要扇到霜合脸上,霜合早有准备一抬头拦住了她的手,她恨恨的道:“现在就只有你可怜吗?我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却又是谁害的?”
霜合冷冷道:“是你父亲负了人,我母亲才想报仇,这个恩怨早已结了,可你母亲不知真相偏要让你来向我报复,如今只有你负我,这一巴掌,我俩之间才算两清!”
冬琴呆呆地看着她,气一下子软了下来,霜合道:“气总要发出来才好,如今这样结束,倒也挺好!今后,你我两不相欠!”
“霜儿……”冬琴有些愣愣,似乎没想到如今会变成这样的局面,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半响冬琴颓然的坐了下来,忽道:“如今选样,的确也不是不好!索性,我都说出来罢了!皎皎……原本不是在徐府见到伊璧奇的,是我见伊璧奇来找你,而你又恰好不在,所以让皎皎去接待,也的确跟她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还有……伊璧如,她喜欢彭子谦,我也有心无心的在她面说了不少你不爱彭子谦却又要霸着他,不许别人喜欢的话……我,我做这些事,都只是想让你不好过,这些都是你至亲至爱的人,我知道你们三人要好的很,我也想让你尝尝都失去他们的滋味!”
霜合听罢,只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她,道:“皎皎原本就不如你我想象的那么单纯,我相信,即使你不做那些事,她也有办法摆脱揽月阁,至于如姐……她那样聪慧的人,若真的恨我早该恨了,远在我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她就喜欢子谦哥哥了!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样的事真是你做的!”
冬琴冷笑道:“你以为冬琴,就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冰冷清冷吗?她的内心里也有一把火,将自己烧得很痛苦!”
却在灯火璀璨处 上卷 第一百零九章 归去(1)
霜合道:“在你我的角逐里,杨易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冬琴脸上微露了一丝笑意,道:“他是个意外,原本我只想利用他打发掉一些寻常的脂粉客,可是他像是能看穿我的内心似的,让我感到很害怕,很着恼,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却让我后来全心全意的依靠下去,可是现在他!”
霜合叹了口气,道:“陈仪之,我不希望你是陈仪之。我只想你做回我认识的那个冬琴,一个杨易爱着的冬琴。现在你比我好,你可以走掉啦,我却不能离开了!”
冬琴惊讶道:走?”
霜合冷笑道:“你知道了谨嫔那么多秘密,她还会留你吗?”
冬琴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愣愣道:“我以为我再也走不出这个地方了!”
“咚咚咚!”门上轻响了三下,霜合看了不看,就知道是谁,只是说了一声“进来吧!”
赵德昭推开门,本来皱着的眉,再见到霜合一身清爽后便也慢慢舒开了,道:“你在这里虽不及别院熟悉,可总归会熟悉的,无事时,我都会叫冬琴来陪你!”
霜合看向他,眼中无波无澜,仿佛在看着一个极普通的朋友,“放她走吧!我知道你现在能放她走了!”赵德昭看了看冬琴,道:“的确可以办到。不过你……”霜合冷冷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需要人陪么?”
赵德昭沉默了一瞬,道:“给我点时间安绯,最迟今晚将她送出去!”
“我……”冬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忽然间变得茫然不知所措。她无措的看着霜合,霜合却避开了她的眼睛,道:“有机会就走得远远的,不要等到没有机会时才来后悔,我能和你说的多的话也没了,相信你聪明机智,路上一定可以应付!”
“霜儿……”冬琴看着她决绝的侧影,明白过去的光阴不可追糊,一回首间,揽月阁里的冬琴姑娘和清霜姑娘已掩埋在了过去的记忆里,她们也都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女子。多的话的确也不必说了,明白的人终会懂得,不明白的说再多也是狂然,她语音哽咽道:“保重!”一转身,走出了房间。
赵德昭看向霜合,却见她仍旧不理不膘,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间。
当房间的门重重合上时,霜合才感觉到无力,软软的坐下来,伏在桌上,心里只不断地默念着一个名字:“阿璨!阿璨!阿璨……”
你可听到我在叫你?
华灯初上,曹府里的某一间房间却一丝光线也无。曹璨沉默的坐在房内,已一天过去,遍寻霜合不着,虽然已经早有猜测,可是却不敢贸贸然地夜探燕王府。
有黑色的身影匍匐在他的面前,低声说道:“据探子回报.半里坡里的几人早已在十天前离开,听说离开的很匆忙,至于城内城外,的确未再见过鱼岩帮的人。想那鱼岩帮帮主也必不会在城里了!”
曹璨重重地捏住手中的酒杯,险些将它捏碎,恨恨道:“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走!”
见他久久不说话,那人影打算先且退出去。忽听曹璨叫住了他,道:“你等等!”说完,点亮了一盏烛火,移到书桌边,将一张台纸展开着墨落笔,不一会儿,一个白衣入仙,面容俊雅的男子已跃然纸上,他将纸吹干卷好,递给那人,道:“这个人你暗中去找,一定不要让旁人知道,见到这个人若在汴京城内,立即跟我汇报!”“是!”那人快速退了出去。
“阿璨!”门外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忽然唤道。
曹璨顿了顿,忙应了一声,走出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五十上下,却身板挺直的男子,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曹璨,又望了望漆黑黑的屋子。道:“不知道在这屋子里做什么!跟我来,许久没考你兵法不知生疏没有!”
“是父亲!”曹璨跟着曹搭的脚步离去,这一夜,他一面在沙盘里和曹彬模拟作战.一面却在心里暗暗计较。
“你输了!”黎明十分,曹彬从沙盘的山谷里敢出一只写着“璨”字的大旗,道:“你一直防范我从上攻击,却忽略身后这条明显的小道。”
曹璨道:“是!还是爹高上一筹!”曹搭转身注视着他,“不是我棋高一着,而是你分神了!说吧,你这整晚都在琢磨什么?”
曹璨苦笑道:“实在是没有啄磨什么!应付爹的奇妙招数还来不及,怎么还有空去啄磨旁的什么呢?”
曹搭看了看窗外,沉声道:“没有最好!你从来就被我带在身边,大江南北,各种战役也参加了不少,我一向觉得你做事都有分寸,沉得住气,几个儿子里,你最是像我。就算是今日你的风流约事传的街知巷闻,我也没有多说,可是我希望你就此收敛,年少风流谁都有,可你要注意一个度,将来你想纳了她,我也不是个老顿固硬要与你为难,可是男儿志在四方,不该陷在这男女私情之上!”
曹璨心思沉重,可他素来敬重父亲,只是闷闷地答道:“父亲教训的是!”可终究不觉舒坦,又道:“可父亲也需知道一件事,阿璨不会耽溺于儿女私情,却想做个一心一意之人,我爱的女子必是巾帼不让须眉,是我唯一的妻子,父亲你若知道她是谁,也必会满意她的!”
曹彬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却没再多说话,显然他并不认同曹璨的话,却也并不想驳回他的话,最后只不置可否的说道:“天要亮了,这一夜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曹璨停了一会儿,开门离去。抬头,见到天边正现着曙光,而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曙光曙光在哪里,也许没有她在日子,他再也见不到曙光。
“她走了!”赵德昭站在屋里,看着面朝窗户而站的霜合,明明是触手可及,可偏偏觉得她遥远的像是在天边,“你不去送她吗?”
霜合缓缓摇了摇头,“在揽月阁里我已经送别了她!”
赵德昭不知该说说些什么了,两人之间若没有话说,将是长长的尴尬。霜合青丝如瀑,刚刚梳洗过的长发还未拧干,就那样披散在背上,长长的茜色长裙抱曳在地上,如斯佳人,却不是他能拥入怀中的。
默默看了她许久,她依旧那个姿势没有回头看他一眼,而他已不能再为她做什么,叹息一声,他转身离去,却忽然回过头来问:“什么声音?”
霜合身子瞬间绷紧了,紧张而害怕,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有什么声音?燕王殿下怕是听错了吧!”她把燕王殿下四字说的最是冰冷。
赵德昭果然楞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快速推门而出。
霜合僵直着身子等在窗外,直至脚步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