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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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吉祥-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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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大的院子,她才招赘了一个外地来的木匠与她过日子,可惜那木匠短命,替人家修房子时,从房梁上摔下来,磕到了脑袋,死了。

李淑芬从前得罪的人多,她死了丈夫后,这些人便纷纷落井下石,说她是克夫命。女人一旦戴上克夫命的帽子,就很难摘下来了,并且要想再嫁,也几乎不可能了。李淑芬一个人住个院子,觉得十分冷清,于是起了心要把院子租赁出去,但她恶名在外,四邻八乡的竟然没人敢租。

好在李家镇并不算大,绕着镇子走一圈儿也用不了一个时辰。从李家出来到李寡妇家,也不过一刻钟路程。不过,尽管如此,贞娘由徐婶搀扶着走到李寡妇的院子门口时,也还是走得冷汗淋漓,浑身上下的衣服湿了个透。被深秋的冷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

李寡妇打开门见到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的贞娘,吓了一跳。因贞娘鲜少出门,所以李寡妇没见过她,倒是徐婶经常走街串巷的,跟她倒熟。“天哪,都病成这样了还出来走,快进屋里说话!”李寡妇也不问缘由,赶紧侧身让徐婶搀扶着贞娘进门,然后领着她们进屋,将门窗关严实了,这才坐下来说话。

贞娘坐下后,方才强撑着的身体的那点力气全没了,虚弱得连嘴都张不开了。徐婶便把东家要溺死自家女儿,贞娘自请下堂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没说到要租屋子的事儿上,李寡妇就骂开了:“那厮可真不是个东西,平日里看上去人五人六的,想不到却是个狼心狗肺的杂碎,良心都喂了狗了,赵家妹子,你且坐着,姐姐我去给你讨回个公道。”

徐婶连忙按住李寡妇,劝道:“哎呀,你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我们家奶奶来找你,可不是要去讨回公道的,你不是有屋子要租赁吗?赶紧带我们奶奶去安置了吧。”

李寡妇回头看到贞娘面上一点儿颜色也没了,心知她大概快撑不住了,忙从她手里接过孩子,领头朝要租赁的屋子去。

租赁的屋子打扫得十分干净,因为先前是住过人的,所以屋子里有一些简单的家具,只要铺上被褥就可以住人了。房价很低,徐婶原本是打算好好砍价一番的,也没得发挥的余地。被褥铺盖对贞娘来说太重,所以出李家时没带,好在李寡妇家有闲置的,贞娘本说买过来,但是李寡妇死活不要她的钱,一定说是借给她的。贞娘心里感激,也不多话,便承了她的情。

徐婶铺好了床,让贞娘歇着,又借了李寡妇家的炉子锅子鸡蛋,替贞娘煮了一锅红糖鸡蛋,这才抹着眼泪回了李家。

贞娘吃了红糖蛋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一天就跟做梦似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落得如此境地。不过,她并不后悔,看着女儿在怀里睡得香甜,小小的脸还未长开,皱巴巴的并不十分好看,贞娘的心里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原本空落落的心里涨得满满的,热烘烘的直想落泪。

躺了一会儿,疲惫袭来,贞娘搂着女儿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婴儿的啼哭将她唤醒,贞娘忙起身给女儿喂奶,看着小家伙努力吮吸的样子,贞娘更觉得自己今日的决定是正确的。

顾敏吃饱了奶,冲着贞娘“呀呀”地叫了两声,贞娘摩挲着顾敏的脸颊道:“说你败家克父母,我却不信,偏要给你起个好名儿。”想了想后,贞娘低头在顾敏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笑道:“就叫吉祥,乖吉祥。”贞娘一连喊了好几声“吉祥”,笑着笑着却又红了眼眶,哽咽道:“就算他们都嫌弃你,你也是娘亲最疼的乖女儿。”

生了孩子头几日是最辛苦的,贞娘因为之前走了路,又加上伤心过度,躺下后竟然起不了身了,多亏李寡妇热心,替她典当陪嫁物件,买褥子买肉买吃食,又替她煮吃食,洗褥子收拾屋子。都说李寡妇难相处,贞娘却觉得,她是这世上少有的热心人。

顾敏,也就是吉祥,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脑子一直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偶尔有清醒的时间,却因为张嘴只能依依呀呀而倍感无聊,索性闷头大睡。

贞娘出了月子便不再要李寡妇照顾了,在屋子里架起了绣架,买来针线,做起了绣活儿。李寡妇倒是个喜欢孩子的人,吉祥十天有八天都是在李寡妇的怀里过的日子,只要不哭,李寡妇就一直抱着她,哭起来才送回贞娘屋子里吃奶。

转眼便入了冬,贞娘因从李家出门走得匆忙,冬天的衣裳根本就没有拿出来,想去置办,却又觉得太贵,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李寡妇却拿了一包棉袄来。“里面有一件我的旧棉袄,妹子你就凑合着穿吧,其余的棉袄是我那死鬼男人的,我想着妹子手巧,倒是可以改给咱么小吉祥穿,只是不知妹子忌讳不忌讳。”李寡妇说得有些迟疑。

贞娘忙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我还怕姐姐忌讳我们母女呢。这些日子,若不是姐姐相助,我和吉祥只怕……”说着便要流泪,李寡妇见不得她哭,忙笑道:“不忌讳就好,咱们吉祥命大,定是不怕这些的。”

贞娘用李寡妇丈夫的棉袄给吉祥做了几件小棉袄,原本素色的旧棉袄过了她的手便变了个样儿,就连李寡妇见了都忍不住称赞:“妹子手实在是太巧了,这花儿绣得跟活的似的,咱们闺女这棉袄穿出去,人人都说是新的。”

转眼吉祥便半岁了,不再整日里昏沉沉,多数时候都醒着,贞娘和李寡妇逗弄她,她便很卖力地朝她们笑,逗得她们乐呵呵地。

为了养家,贞娘不停地接绣活儿来做,时常熬夜,原本虚弱的身体便越发的虚弱了,但她一直强撑着,吉祥很是着急,不过她才半岁,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着急。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在夏初。那时贞娘的身体已近崩溃的边缘,但是为了这个残缺的家,她依旧没日没夜地做绣活儿。

一天傍晚,贞娘吃过饭喂完孩子,将孩子交给李寡妇抱着,刚铺开绣架便听得外面有人敲门,因李寡妇抱着孩子,所以贞娘便去开门,门外却站着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三 雪上加霜

“娘子!”李想对着贞娘温柔一笑。.

贞娘立即红了眼眶,这些日子来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似乎都要化作眼泪涌出来了。

“娘子受苦了。”李想上前扶住贞娘,从怀里摸出一个拨浪鼓,笑道:“这是我给女儿买的小玩意儿。”说罢将拨浪鼓递给贞娘,在贞娘接过时,又顺手握住了贞娘的手。

贞娘怕被李寡妇看见,红着脸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一张俏脸羞得绯红。

李想越看心里越是不舍,大半年不见,贞娘出落得越发俏丽了,苍白的脸色,憔悴的面容,非但没有影响贞娘的美丽,反倒让她多了一种病态美,比起家里那个破落户娼妓,真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从前贞娘一直在跟前儿的时候从来没觉得她好,真见不着了,才觉得她有种其他女人比不了的娴静温婉。

贞娘见李想对自己上下打量,一脸的渴望,心里隐隐觉得他不像是来说正经事儿的,忙使劲挣开他的手,将他领进房里,又给他倒了一杯凉水,然后远远地站在门口问道:“不知官人此番前来为何?”

李想笑道:“我特地来看娘子,知娘子辛苦,给娘子带些银两来。”说罢从怀里掏出几个散碎银子放在桌上,又道:“来让我瞧瞧,娘子是不是瘦了?”说着就要去拉贞娘的手。

贞娘错身躲开,正色道:“官人可是要接我们母女回去?”

李想为难道:“这……我每过些日子便会给娘子带些银两来,若是不够,娘子也可以差人去我那里拿,娘子……”说着又要去拉贞娘。

贞娘这回是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了,拿点银子过来,便要与自己行夫妻之事,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娼妓了。贞娘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柳眉倒竖,怒道:“请公子自重。”

李想也有些生气了,不耐烦地道:“我自问对得起你,怕娘子你吃不好穿不好,特地送银子过来,你却这般不识好歹。”

贞娘满心的愤怒与委屈只化作了一声冷哼,“不劳公子费心了,请回罢。”

李想对贞娘的不识抬举很是愤怒,但是家中的那个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蛮横地不准他近身,他已是饥渴许久了,此次见到贞娘,就犹如饿狼见到了肉,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你别忘了,你始终是我李想的娘子,伺候相公是你的本分。”李想恨恨地说完,合身便朝贞娘扑了过去。

贞娘体弱,不是李想的对手,一扑之下便被李想推倒在了床上。贞娘一面挣扎,一面呵斥道:“你写了休书,我已不是你的妻子了!”但是李想哪里还听得进去,压着贞娘双手开始脱起她的衣裳来。

多亏李寡妇耳朵尖,听见这边的动静不太对,赶紧抱着吉祥过来看看。这一看之下,吓了一大跳,忙扯着喉咙大喊了一声:“好个贼人,竟然欺负到你奶奶我头上来了。”说罢一手抱着吉祥,一手抓了跟粗木棍,朝着李想的背打了下来。

李想挨了打,起身呵斥道:“你个克夫的寡妇,我与我家娘子亲热,你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想男人了?”

李寡妇也不说话,将吉祥塞到贞娘怀里,轮起棍子就朝李想一阵猛打。李想空着手,不敌李寡妇,只得一边跑一边骂道:“你个疯婆子!”

李寡妇恶声恶气地道:“我就是疯婆子,下次再让我见着你,赏你见识一下菜刀。”

李想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见到贞娘抱着孩子出来,以为她回心转意了,忙做出一脸委屈的样子,谁料贞娘却是将桌上的碎银一把朝他脸上扔去。李想忙反手关了门,落荒而逃。

李寡妇今日打得痛快,笑道:“让他也知道知道,女人是不好欺负的。”转头却看到贞娘脸色白得吓人,忙接过吉祥,就见贞娘摇摇晃晃地朝地上倒去。

贞娘病了,大半年来的辛苦彻底摧毁了她的身体。大夫说,若她不好好吃药好好休息的话,过不了一年,便是仙丹也救不了她了。

贞娘只好暂时不接绣活儿,陪嫁的东西当完,也只够她的药钱,吃穿全都没了着落,又加上她吃药,吉祥已经不能再吃人奶了,两张嘴吃饭,压力着实不小。贞娘待自己稍稍好些后,又想接绣活儿来做,李寡妇却死活也不肯让她做活儿。

“我且养着你们,待你好全了,再来养我。”李寡妇说。

又过了两个月,吉祥在贞娘的循循善诱之下,终于开始试着讲话了。天知道,她已经憋坏了,再早些的时候她是没办法使唤舌头,没办法讲话,到后来是不敢讲话,她怕八个月就说话太过显眼了,本就背了个扫把星的名头,再弄些异常动静出来,还不得被人当怪物烧死啊。

吉祥喊贞娘“娘”,喊李寡妇“干娘”,可把李寡妇高兴坏了。贞娘以为吉祥这么喊是李寡妇教的,李寡妇又以为这是贞娘教的,彼此都甘之如饴地默认了这样的称呼。吉祥奶声奶气的话语,为这个原本笼罩在愁云惨雾中的小院儿增加了不少的欢笑,但是却仍旧掩盖不了小院儿快要断炊了的事实。

李寡妇本就是靠着收租过活的人,除了这一间房,还有乡里的十几亩地,但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庄稼还没收成,又加上突然间多了两张嘴吃饭,为了将养贞娘的身体,伙食一直偏好,从前的积蓄竟然在这两个月里嗖嗖地减少,到如今,已然是度日艰难了。

李寡妇打算变卖首饰时,贞娘拦住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白吃白住已然让她坐立难安了,又怎么忍心让李寡妇为了她们母女二人变卖家产。“不如,姐姐替我往县城里去一趟吧。”贞娘本不想连累娘家人的,哥哥四年前赶考一去不回,父母已经是很受打击了,若自己这边的事情再让父母知道了,只怕又是沉重的打击罢,但是,眼下实在是没办法了。

贞娘写了封信,信上写自己一切都好,因生了女儿,想替她做些小衣服,请父母将她往日存在家中的绣品交给李寡妇,让她带回来。那些绣品卖了还可以渡上些时日。贞娘将信交给李寡妇,又叮嘱她如何拣好听的话说,如何避过容易让人伤心的细节。再三的嘱咐,弄得李寡妇开始不耐烦了,贞娘才总算放她出了门。

只是,李寡妇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居然又是李想,李寡妇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离她最近的武器是一把扫帚,刚想去拿,就听李想唤道:“娘子!大舅爷回来了,你快出来啊。”

四 时来运转

李想的大舅爷,可不就是贞娘的亲哥哥么,自从他四年前进京赶考后,便再没了音讯,邻里亲戚都说他定是遭强人害了性命。贞娘听说哥哥回来了,忙抱着吉祥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四年没见着的亲人,如今出现在她最困难的时候,这让贞娘几乎控制不住地流泪呜咽。

赵存旭忙上前一把搂住妹妹和侄女儿,柔声安慰道:“哎哎,你可是不想见到哥哥我回来?哭成这样儿了。”

贞娘哽咽道:“哥哥你四年没往家里寄只言片语,家里人都以为……”赵存旭奇道:“我年年都往家里寄了家书,怎么,爹娘都没收到吗?”贞娘流着泪点了点头。

赵存旭知道事情有蹊跷,也不多说,赶紧岔开话题道:“这便是我的外甥女?”贞娘点了点头,对吉祥道:“快叫舅舅。”

吉祥等的就是这一句,忙不迭地喊了声“舅舅”。没办法,谁让吉祥喜欢帅哥呢。这赵存旭约莫二十来岁,长得丰神俊朗,仪表堂堂。但他和李想又有些不同。李想是一副贾宝玉的皮囊里装了一把薛蟠的骨血,眼神儿里时时流露出来的都是猥琐。而赵存旭却从里到外流露出来的都是凌然正气,像一株碧玉修成翠竹,挺拔隽秀。

听了吉祥这声脆生生的“舅舅”,赵存旭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忙从怀里掏出一对小金镯子,递给贞娘道:“我来得匆忙,到了妹夫家里才听说你生了女儿,这是在镇上买的,且先给小外甥女戴着,改日请人单单再做一副。”

贞娘穷了好些日子,咋一见到这么金晃晃的东西还有些不适应,推脱道:“吉祥还这么小,哪里收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赵存旭刚要说话,一直被无视的李想忙陪笑道:“娘子有所不知,大舅爷高中了,如今已是官老爷了,这镯子你就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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