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清欢!”原樗上前大叫,想阻止又颇为踟躇。
“怎么?”清欢回头,“想说我是没心没肝的恶魔?”
原樗无言,众人都神情复杂的看着清欢。
“我来吧。”溯雪夫人不知何时又回到这个房间,轻声说道。
如果是溯雪夫人,也许能好一点吧。
起码,欢儿不必承受伤害母亲尸身的罪名。那罪名太重了呀。
“不必。”清欢坚定的开口。
众人再劝。
清欢眼神坚定,扫过众人,竟是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之色:“我说不必!”
现在,她只相信自己。
众人默默的走了出去。白笙站在窗外,以防意外发生。
原樗心中闷痛,一掌下去,前院的假山便碎成了一地碎块。发出轰隆的一声巨响。
清欢不理不睬,径自解开林锦华的衣服,举起手中的寒刃……
静荷城。
“欢儿……欢儿!”百里彻从睡梦中醒来。天色依旧黑压压的不见一丝光亮。刚刚入睡怎么又醒了过来呢。
对了,欢儿!
梦里的欢儿,流着满脸的泪水。连衣服都是湿湿的一片。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满眼伤痛。她说:“彻。我害怕了。”
却没有向自己求救。
这就是纳兰清欢。
百里彻眉头深锁。已经一天了,心神恍惚,频频出错。心跳得很快,很不安。这种感觉还从来没有过。他伸手摸向自己的心口,有闷闷的钝痛。莫名的,确凿的,惶然的,存在着。
“殿下。怎么了。”想来是值夜的侍者发现了他的不妥。
百里彻慢慢躺回了睡塌,却再没睡意:“无事。”
侍者应声而下。
百里彻将手压在胸口上,闭目养神。任由那闷闷的痛意弥散开来,融进血液,流淌遍全身。他需要记住这种与想念有关的疼痛与惶然。他怕,怕她离开太久。
怕自己会忘了比生命还重要的存在。
几乎是同一时间。纳兰靖和突然从床榻上滚落下来,心悸难忍,只觉要窒息。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用手用力压着胸口那颗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
眼前是妻子婉柔的水颜。她对自己笑,然后转身离开。她说:“靖哥哥,我等你。”
对,是梦。
纳兰靖和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倒了一口凉茶喝了下去,心头不安萦绕不去。
坐在桌子边上,沉默不语。
曙光渐渐沁染开来,天边透了朝霞的明媚。开始有鸟儿的清脆鸣叫。
无论夜晚多美黑暗,黎明总会到来的。
幽谷内,清欢静坐在窗边,手里抱着一个酣睡着的男婴。望向天边。
她的眼睛肿了起来,红彤彤的。脸色苍白,似是不禁这黎明的冷风。
微微抱紧怀里的小小身躯。
她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已经净过身,换过衣裳的娘亲。勾起了僵硬唇角。
她低下头去吻了吻那婴孩柔软的脸颊,温柔呢喃:“清泽,陪姐姐送娘亲回家吧。”
清泽在睡梦中往清欢的怀里靠了靠,遂安稳的睡熟了。
这一夜,清欢捧着满手的鲜血。
终于以无比惨烈的代价换取了成长。
学会了恨与狠绝。
「053.扶灵归家」
“主子,该启程了。”清夜看着清欢依旧苍白的脸色,心中微涩。这两个月里,她瘦了好多。她每日都起得极早,练功,读书,习医。偶尔弹琴,还要照料清泽少爷。
然后,将清的势力整理,再度发展。
她失去了最想保护的人,然而,生命中依旧还有其他的存在。父兄,伙伴。
于是,她再度从那个温暖休憩之所中,走了出来。勇敢的面对一切。
要查出伤害母亲的凶手。
手刃。
那日她下达的命令中,寻找名医解毒,还未来得及实施便已无用。但是她还是坚持要得到解除梦魇尽的解药。不仅按照原计划高额悬赏,自己也跟随白笙习医。
已经变成一个执念。
“好。”清欢淡声答应。弯下腰,亲手将清泽抱进怀里。小心的掩了掩被子。
溯雪夫人带着多日没来的张念秋候在门外,担心的看了清泽一眼,迟疑的建议着:“清欢,清泽还这么小,路上会不会不习惯?”
“无碍。”清欢明白溯雪夫人的关心,缓了声音解释,“爹爹的伤痛,还要靠清泽来缓和了。”转头对着念秋笑了一下,“念秋哥哥。欢儿过些日子就回来了。你要乖啊。”
“嗯。”张念秋乖乖点头。
“另外,”清欢瞥了一眼远处的季怀江,伸手拉了张念秋的袖口,“念秋哥哥。你看见那个总是坐着的伯伯了么?他很可怜啊,都不能出来散步。欢儿不在,你每天都替欢儿去陪陪他好不好?”
张念秋转头看了季怀江一眼,点点头,笑嘻嘻的应“好”。
溯雪夫人在一边看着,沉默着没有阻拦。
清欢对她笑了笑,抱着清泽大步走了出去。原樗回了他的八卦林,没来送她,白笙苏南山季怀江都在马车边上等着她。
清欢走上前一一去告别。
“欢儿,空青是你二师兄。医术略有小成,此番便陪你同去吧。”白笙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清欢这才注意到一边站着的蓝衣少年。原来这便是空青。师父除了自己还有四个徒弟。京墨,法夏,空青和清澜。
空青看起来十五左右的模样,样貌很是普通。但是细细看去,却又是极耐看的一个人。气质上佳,眼神纯净深远,有些悲悯之色。确实是天生的医者。清泽毕竟还太小。路上有个大夫还是稳妥一些。
于是清欢稳稳行了个礼:“有劳空青师兄。”
空青笑容温暖,伸手扶住清欢的身子:“师妹客气。”移动间,又好闻的药味,让人觉得莫名安心。
苏南山推着季怀江走近,默默的看着清欢。然后笑了两声,透着点萧索之意:“你这丫头,从来肯软弱,是个好强的性子。无论什么事……”空气一窒,忽然是想到了那夜清欢从鲜血中捧出清泽的模样。
微摇了摇头,“丫头,去吧。去看看你爹。喜欢就多住几日。厌了就回来。明日师父就带人开始给你建院子。”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宽慰之意。
季怀江默默听着,最后只吐出了四个字:“欢儿,保重。”
清欢笑着,一一应了。她自然会回来。
眼神远远的望向东面山峦边缘处微薄的晨曦。勾了勾嘴角,抱紧了清泽钻进马车。
“空青,一定要照顾好欢儿。”白笙拍着空青的肩膀嘱咐着。
空青觉得有些好笑,还是点头应了。难怪这次让自己来,以大师兄和二师姐的个性。恐怕都不能胜任保姆这个角色。遂拎了包,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
此次出行,清欢选了两辆马车。带了拭黎阁的二十个好手,护送着千年青玉棺内的娘亲回静荷城。既然,这是娘亲的心愿,她必定要达成。千年青玉棺可保尸身不腐,是白笙藏在地下多年的宝物。不然,清欢只能带着一捧骨灰回去。
清泽自出生以来就喝白笙给配的碧华露,已经不像出生时那么虚弱了。长开了一点。眼睛睁得大大的,头发黑黑的,两个小脸蛋肉呼呼的可爱极了。最最喜欢清欢,只要清欢肯抱他,他就不哭不闹,只咧着嘴,咯咯的笑。
马车里很暖和。清欢伸出手指与他玩闹。心想,也要给他找个奶娘吧。还是该喂水果泥了?回去问问薛嬷嬷好了。
然后扬声吩咐:“清夜,走吧。”
“是。”
马车轮子咕噜噜的滚过小路。
清欢小声的说:“清泽,姐姐带你和娘亲回家。”
清泽流着口水,抓着姐姐的手,露出满足的笑容。
此时,已是二月。
从静荷城到幽谷的路上,因为顾及怀孕的娘亲。行程很慢。实际上,这段路途也并不是很遥远。清欢窝在马车上陪清泽玩,看白笙给的药经。偶尔将笛子拿出来吹曲子。
悠悠扬扬的笛曲吹了一路。
不过一月有余,清欢便在一个熹微的清晨回到了静荷城。
“将……老爷。”林川非常不习惯,叫将军叫了那么多年了,怎么能一下子就改过称呼来。怎么马顺那小子就改的那么利落,林川撇撇嘴,“老爷,少爷去族学了。您要外出么?”
纳兰靖和整了整衣襟,想了想:“去校场吧。”
林川一笑,想必又是去找程教头较量了。这月余的时间。将军的旧伤已经无恙,小姐请来的大夫可真是高明。只是过程受罪了些。将军没有了官职,这些日子无事可做就在府里的各个院子转悠。
就在某天下午跟程教头上场比划了几下以后。几乎日日都要去坐一会儿。喝茶下棋比武。日子便也一天天的过来了。
林川想,若是夫人和小姐也在府中多好,将军就不必日日都睡不安稳。想到这。叹了口气。摇摇头。跟上了将军的步伐。
而将军府大门处,清夜上前叩门,清欢抱了清泽站在后面静候。
不多时,便有一个年轻的声音扬声询问:“哪位?”同时将门拉开。
“小……小姐!”是小厮阿华。阿华惊愕的看着门外的阵仗,张着大嘴,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清欢轻轻勾出一个淡漠的笑纹:“将正门大开。”
阿华看看清欢身后,竟看到一副棺木,神情一凝,忙招呼人将正门大敞四开,迎清欢进来。
校场。
纳兰靖和跟林白程正坐在树下的棋桌旁喝茶。
“最近可是把朗儿累坏了。”纳兰靖和摩挲着手中的瓷杯,语调缓慢。
林白程点头。
“不过成效也显著。起码比以前是结实多了。也成熟了些。”纳兰靖和再说。
林白程再点头。
“说起来,这孩子进步很快了。”
林白程依然点头。
“那是,也不看是谁儿子。”
林白程点头。
林川在后面忍不住扑哧一笑。
林白程点头。
“林!程教头!”纳兰靖和这才明白这厮一直就点头点头的早就瞌睡了啊!
林白程被纳兰靖和一声怒吼惊醒,揉揉眼睛。赏了他一眼关注,起身,回房睡觉去了。
纳兰靖和坐在原处,这个气啊。
“老爷。老爷。小……小姐回来啦!在前门。”管家蒋三从拱门处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一点没有往日的沉稳模样。
只见一道深灰色的身影掠过,眼前已经没有了纳兰靖和的身影。
林川扶起管家,也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小姐跟夫人回来了。这下将军可开心了。
纳兰靖和提了一口气冲到前院,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白色的小小身影,正是他的小欢儿。正要冲过去,却见一个黑影更快的闪过。
清欢抱着清泽站在前院等候父亲。忽然被卷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清欢慌忙为怀里的清泽隔开一点空隙。抬头。竟是玄衣朝服的百里彻。于是讶异的睁大了凤眼。
百里彻尴尬的放下手,这才注意到清欢怀里的小人。眯着与清欢极像的凤眼,带着好奇神色的看着自己。
“这……”百里彻疑惑询问。
不待清欢回答,纳兰靖和便急忙走了过来,唤了声:“欢儿。”
清欢抬头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看着自己,均是想念神色的人,勾了嘴角。
这是自娘亲走后以来,第一个真实的笑容。
笑着。泪水却坠了下来。
“这是清泽。”清欢将怀中的小人放进纳兰靖和僵直的手臂中,呐呐无语。他惊奇的看着怀里的小人,心里涌上了悲喜莫名的复杂感受。
他的声音里透着难得的温柔:“欢儿,你娘亲呢?”
清欢别过头去,似是不忍再看,哽咽的说了声:“在正厅。”
纳兰靖和快步走了进去。
须臾,众人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声。紧接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响了起来。
天边日升。
百里彻呆呆的看着眼前离自己只有一步之远,浑身浸满了悲伤之色的女孩子。不忍靠前。仿佛她全身是伤,涓涓的流着血。任何触碰都会让她疼。
他究竟,都做了什么。
林锦华的葬礼很简单。简单的丧礼,哀悼,最后的见面。纳兰靖和撑着已然崩溃的精神做完一切,他将带着他的妻子回到澜凉城去。
那里有最蓝的天空,最美的凌霄花,和最安静的院落。
他站在将军府门前,像一棵苍老的树。
这里,是他和他的妻子,还有儿女们一起拥有那么多幸福的地方。是他这一辈子,最安心的地方。如今,能让他安心的人躺在身后的棺木中,再不能温柔的对他笑,倚在他的怀里娇嗔的说话。甚至连再见她的眼泪,都是奢望了。
但是,她终于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以后的漫长岁月中。再不相离。
“爹爹。路上保重。”纳兰清朗握着纳兰靖和的手,有些不舍。往后,只有他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了。
“嗯。朗儿,你,是爹的好儿子。”纳兰靖和拍拍儿子的肩膀。很是欣慰。转而去看女儿,她抱着清泽,静静的看着自己。
从她离开的那个夜晚开始。就不曾再爱娇的叫自己爹爹。她终究是怨着自己的。
不能勉强,只叹了口气。眷恋的看了小儿子一眼。转身要走。
却听一个轻轻柔柔的“爹爹”在背后响起。
清欢看着那个一夜间老了十岁的男人,终于不忍再怨。况且,他是最疼爱自己的人,是娘亲最想念的人。
于是,她说:“爹爹,保重。”
深灰色的身影并未回头,只沉重的点了点头。坚定的离开了。
“欢儿,你真的要走么?”清朗面色苍白,眼底有深深的青色。看着妹妹的眼神里满是怜惜的神色。妹妹,已经决定带着清泽离开。
清欢拉起哥哥的手,歪着头笑:“哥哥。我们都要长大啊。”然后笑容僵硬,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色,“然后才能为娘亲报仇。”
她只将娘亲去世的真相告诉了纳兰清朗。她再不忍让那个痛失所爱的男子费一点的心力。这些事情,她能一力承担。
纳兰清朗无言的看了妹妹一眼。摸摸她的头:“哥哥等你回来。”然后将妹妹和幼小的弟弟都圈进怀里。
“嗯。”声音闷在纳兰清朗温暖的怀抱中。
清欢在回到静荷城的五日以后再次离开。
离开的时候,一个玄色的身影立在城门上送她。久久不动。
许久,马车消失在远远的雾气中。直到完全不见。
一声低哑的呼唤才缓缓溢出来,悠悠远远的飘散在薄凉的空气中。
“欢儿……”
「054.道听途说」
山旁小镇,三月过半。
流水破冰淙淙,草长莺飞脉脉。
一间有些简陋的小客栈里,坐了一群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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