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先前的协议,若西垚东景联手,击退北寒。西垚东景便是兄弟友邦。西垚缺少的物资,我东景自然义不容辞的送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东景还可派遣技艺高超的匠人帮助西垚改善生活境况。
我希望,王爷能够暂且收起一番愚忠之心,为西垚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想一想。这片美丽的草原,您真的忍心让他染上鲜血么?”
肃王爷敛气凝神,沉吟片刻。眼神看向清欢已经不是刚刚憨厚模样,而是如同鹰隼一般深沉锐利。他缓缓点了点头,口中却大声说道:“纳兰小姐不必多说。本王效忠汗主之心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天可明鉴。纳兰小姐多休息吧,本王先走了。若再让本王听见如此言论,本王必不轻饶。”
清欢同肃王爷相视点头,竟似达到了共识一般。
待肃王爷一走。清四人便散落地坐在清欢身边。面上是一致的放松笑容。清澜小声说道:“主子真是好本事,片刻间竟能让肃王爷改变主意。”
清欢只倚在夜戟身边闭目养神。
清烟小神的答复她:“傻丫头,你以为那肃王爷真的如同表面上的忠厚么。若不是他早就有了取而代之的心,主子也还是要在下一番功夫的。如今他既能光明正大的篡位,又能得到东景的支持,何乐而不为,他是满心的乐意。只是还想要东景的承诺罢了。”
“那老狐狸。那他就真的不关心西垚的百姓了么?”清澜小声问道。
清烟沉吟片刻不知如何答复。
却听清欢轻轻开口道:“看事情不要过于绝对。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黑白。肃王爷对百姓之关切之心是真的,他说到国计民生,百姓之苦的时候,眼神中的担忧是做不了假的。但是一个忧国忧民之人也可以有权谋之心,这并不矛盾。”
清澜慢慢点头。
这时,清烟恍似无意的说道:“按照前几天的消息。今日该是太子殿下登基的日子了。”
清欢并未说话,心下却是一动。
「098.血染旧旦」
肃王爷隐忍多年,一朝发动竟是雷霆之变。
西垚国一夜换主竟是无声无息,没激起一丝波澜。
待到远些的部落主赶来的时候,肃王爷已经肃清上下,稳坐高位。连篡位的理由都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清欢被肃王爷亲信一个叫苏旗的男子请出大牢的时候。距离她住进大牢,不过二十个日夜。然而她波澜不惊的模样还是让苏旗暗暗慨叹。
“纳兰小姐,我主吩咐,今晚将设晚宴款待您。”苏旗虽然是国主新贵却依旧保持着从前的谨慎谦逊,一点矜傲之意都没有。语气中满是诚恳。清欢听在耳里不由暗暗点头。
“请苏大人放心。我家主人今晚必定准时赴宴。”清云上前一步,亦是谦谦有礼。
苏旗深深行了一礼:“苏旗恭候小姐大驾。”
“苏大人慢走。”清欢矜持点头。
“主子,慢点。”清烟上前来,巧笑倩兮的扶了清欢的手,慢慢向外走去。若要赴宴,还要准备很多东西呢。
夜色渐深,清辉漫撒。
西垚皇宫宴厅中灯火辉煌,琉璃灯瓦,碎碎光华。
高大的裘袍男子伴着身材健美的女子在厅中谈话。众人都是一副高兴的模样。能站在这里的,自然是站对了队伍的人。
“国主到。”一个侍者站在前方大声唱喏。
众人都屏气敛声,低头行礼。
“国主万安。”
只听一个气力雄浑的声音伴着爽朗笑声响起:“大家不要客气。本王只是暂代王位,待到王兄的长子长大成人,本王自当将王位传与他。”
群臣正要赞扬一番,肃王——如今的西垚国主又是一阵大笑:“哈哈。纳兰小姐原来已经到了。”
众人循着国主的目光而去,宴厅角落的巨大围帘边上站着一个明眸雪肌的女子。那女子约莫二八年华,身形纤弱却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恬淡之意。一双狭长的凤眼清光潋滟夺魂摄魄。樱色的唇轻轻抿着,说不出的矜持高贵。
一身白缎小袄,白绸裙。衬得她好似出了凡尘。
原来这便是纳兰清欢。
各人心思不一,却都带了些许惊叹之意。
纳兰清欢落落大方的上前一步,恭敬行礼:“纳兰清欢见过国主。”亦不过是下福的家礼罢了。如今这天下间已经没有谁能折了她的膝盖。
国主笑着说道:“纳兰小姐不必多礼,纳兰小姐乃是东景国贵使,又是东景王子的未婚妻子,以后在西垚不必向任何人行礼。”
“国主客气。”清欢淡笑。也没有露出一点惊喜或者高兴的样子。
“国主,众事已毕。可以开宴了。”苏旗上前恭敬说道。
“苏大人辛苦了。这就开宴吧。众位随本王移步旧旦阁。”国主率先走了出去。
众人应声跟随。
也有人上前与清欢搭话,都被清云清烟笑语嫣然的挡了回去。
虽然西垚是部落式的游牧生活。但是王宫却是建筑已久。连平日的生活也与东景北寒相似。所以,作为宴客大厅的旧旦阁也颇具几分辉煌。
清欢神色淡淡的落座。除了随口应答几句国主的问题,几乎不怎么开口。她此次前来确实是受了委屈,却不是为此矜持。而是西垚还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诚意。那么作为东景使者的她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热络。况且,西垚政局初定,还不稳妥。正需要东景支持。这个时候,国主必要拿出合作的诚意来才行。否则,东景自然也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无论什么,都可以徐徐图之。有哥哥在北疆,她不急。西垚国主却是不能不急。
果然,国主见清欢神色淡淡的,并没有其他人兴高采烈的模样,心里便猜到了几分。于是放下手中的酒盏,笑着说道:“纳兰小姐,本王见小姐神情萎落,可是这菜不合心意,还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尽可跟本王说。”
清欢轻笑一声,流景尽醉。
“清欢只是自觉没有坐在这里的资格,心中有愧罢了。”
“小姐何出此言?”国主明知顾问。
清欢看他一眼,然后故作忧愁:“清欢身负使命而来,但是却是蹉跎无为。东景一片诚心与贵国结为友邦。如今贵国政局新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我东景之力想必会使西垚如虎添翼。但是国主虽待我如上宾,却闭口不谈国事。清欢不解其意,不禁惶恐不已。”
西垚国主固然知道清欢的意思,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当下沉吟不语。
苏旗一向体贴主子心意,便上前解释道:“小姐不必如此焦急。此事事关两国,却牵扯三国。并非小事。国主这几日都处理国事,达旦不眠,委实辛苦。小姐之事我主一刻未忘。此刻既是宴会,且放松片刻可好?”
清欢凤眼一挑,看得苏旗心惊胆战,一时语塞。
清欢启唇道:“既是如此,当真是清欢不懂事了。不过苏大人却有一句不妥。清欢之急,绝非是为了自己。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清欢才一刻不敢忘怀。国主若需要休息。尽可尽兴。奈何清欢心中牵挂委实沉重。”
西垚国主长叹一口气,无奈一笑:“纳兰小……”
却听一盏酒杯掉落在地上,酒水飞溅。
数十个黑衣剑手从屋梁间木柱后等隐秘之处闪身出来。宴厅内一时间嘈乱非常。惊慌的尖叫声逃命声,桌椅被翻倒在地上,杯盘尽碎。
侍卫跑进来围在国主身边护卫。国主忽然大喊:“这帮该死的余孽。保护纳兰小姐,快!”
被点到名的清欢蓦然一笑。
肃王,此事太过造作了。
夜戟清云身形矫健如同流云写意,剑不沾血,已毙了数人。
“清云,夜戟!”清欢清喝。
清云夜戟身形一动。已经回到清欢身后。同一时间,只见清欢身形蓦地拔高。一柄秋水般的剑意挥洒开来。不过一招,清欢身边已经绽放出一朵血色的蔷薇来。
“看来主子的武功又精进了。”清澜笑嘻嘻的拍手。
清烟无奈一笑。她哪里知道,主子武功精进一层要受多少苦楚。
西垚国主被护卫在众人身后,神色有些复杂。
只见清欢剑光四处。
血蔷薇朵朵盛放。
「099.携手天下」
然而。明刀易躲暗箭难防。
一枚淬着黑色光芒的梅花镖从后方一个刁钻的角度闪出,眼见便到了清欢的后脑。
“主子!”清四人惊叫。
清欢此时扭腰闪躲已是不及,更有一柄清寒之光向她耳边而来。
此时,只见一抹白影更快的将清欢纤细的身子过了起来。“呯”的一声,梅花镖被银剑打飞,钉进一边的木柱之内。
“彻!”清欢仰头看向那张因为风尘仆仆而显得愈发英挺的脸,满心安稳。
百里彻低头看向自己怀中魂牵梦萦的小人儿,冷汗出了满头,刚刚如果晚了一步……
清欢看他脸色不好,也回过味来,本来灿烂无比的笑容也显出几分尴尬来。
他,是担心自己吧。
所以,重逢的喜悦都变成了……滔天的怒火……
清欢半眯着眼睛矮了矮头。一副讨饶的模样。
纷乱的刀光剑影中,这两个人站在中央,被十三个银衣剑手护卫着。好似没有一点担心的模样。不过也确实如此,银衣卫名不虚传,单人的战力已然不凡,彼此配合起来更是天衣无缝,威力百倍。
不过片刻,场内便已安全。
“殿下。”清云上前来微一拱手。
百里彻黑着一张俊脸,话虽是对着清云说的,眼睛却一直没离开清欢:“我已经不是太子了。”
清云一愣,复又微笑起来,戏谑的叫了一句:“主子爷。”
百里彻将目光对向清云,语调像是九天之外的寒气逼人:“我也不是什么主子爷。”
说罢,看也不看清欢一眼。扭头便走。
银衣卫不发一言,鱼贯跟随。只有银六似是有事并未离开。
清欢抚额而叹。哭笑不得。
“主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清澜一向憋不住话,此刻便跑到清欢身边问道。
清欢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轻轻微笑:“他,是怪我了。”
随后便跟了出去。
“哎?!”清澜还想说话,却被清烟一把拉住,玉指指上额头:“傻丫头,还问。”
只夜戟一人站定在众人身后,目光悠远又凝重。须臾,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无奈又苦涩。
宫殿一出往西快马半个时辰就是倾湖。
清欢晚出来一步,便追了他半个时辰。这男人,怎么越大越任性了呢。她暗暗抱怨,却没有发现自己抱怨的时候,嘴边依旧是一个甜腻的笑容。
她身形忽得从马上拔高,一个轻跃便落在了前方的黑马上,手臂一抱耍赖的叫道:“百里彻,你欺负我!”
声音,清亮的,沙哑的,亲昵的,抱怨的,依恋的。
银衣卫便松了缰绳,慢了下来。
百里彻本来生气,被她这一抱已经有些回还,毕竟还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提这样不理会她弃她而去了。可是听她这一叫,火气腾的一下子就上了头。他不分日夜的从静荷城赶过来,一路上不得吃不得睡。倒不是抱怨辛苦。只是气她,不懂得保护自己。将自己陷于险地。可是她……说自己欺负她?欺负?
于是身体更加僵硬,手臂一挥:“驾!”也不管清欢是不是坐稳了,速度更快。
黑马本就是良驹,这一吃痛,嘶鸣一声便疯了一样的往前奔驰。
百里彻只觉得胸口气闷,怎么都纾解不了。
却感觉到,后背上贴上了一处柔软。声音似乎是从后背传进了心中。嗡嗡的令人心安。
这次,却是轻柔的几乎一出口就消散在空气中的声音。但是百里彻听见了。
她说:“百里彻,你欺负我……”
没有了刚才了的理直气壮和娇蛮之意。只剩下,孩子一样的委屈。
百里彻本来如同沸水般咕噜噜的火气滋的一声冒了白烟,消失得一干二净。真没办法呢。他“吁“了一声拉住缰绳。黑马不满的出了两声气还是停了下来。
“欢儿。”百里彻握住清欢放在他腰间抓得紧紧的手,想要面对着她说话。拉了一下却没有拉开。
“欢儿。”百里彻哭笑不得。他的欢儿怎么变得像个孩子。
随即,又想到……欢儿,她到底才十六岁。虽然平日里聪慧早熟,终究还是小呢。自己怎么就认真的跟她置气呢。
清欢软软的贴着他的后背,安心的感觉一阵阵的安抚着她。
她,并不是不怕的。
刚刚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死亡。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冰冷细微,像是一根极细的针吸进了心扉,不流血。呼吸间却觉得疼,并且寒冷。
然后,她害怕了。
怕,再也见不到身前的这个人。
原来,他在自己心中。竟然已经这样重要。这个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存在。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是爹爹和哥哥。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是“清”的伙伴们。但是,自己并不牵挂。他们到底都会有另一个人陪伴在身边,执手相伴。
但是彻。他真的只有自己。
如果……
不是怕死,而是怕他会难过吧。
“欢儿,你怎么了。让我看着你。”百里彻笑道。
清欢不言不语。只执拗的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欢儿,你……”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温柔的化成了一弯春水,“我不气了。”
清欢依旧不肯吐出一个字。
百里彻渐渐的,也能明白她的感觉,只放松了背脊,握住了她的手,静静的不再说话。
前方是广阔的倾湖,波平如镜,映着一面天空。西垚的天空蓝得格外明净,天边垂着厚重的洁白云朵。
牧草长得茂盛,风过便泛起了青黄的波涛。深深浅浅。
这样的时刻。
有你真好。
“欢儿。”
“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同时出声。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竟又是同时。不由得,刚刚那点微微伤感的情怀散了个尽。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百里彻伸手将清欢抱到身前来,看着她的眼睛,心中感叹不已。终于看见她了:“欢儿,刚刚,对不起。”
清欢轻轻一笑,靠进他的怀中:“彻,对不起。”
须臾间,两个人又都笑了出来。
然后,便什么话都不必说了。
因为懂得。
同一时间,留在旧旦阁的银六上前行礼:“国主,我东景国主国书在此,请您过目。”说罢,献上一卷金黄色的银线布卷。
天下之乱世势不可挡。
而两大对立的阵营已然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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