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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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瓦-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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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见他这样色厉内荏,心里笑得更欢了,他耸了耸肩,“我说了什么吗?卫姑娘是你的上级,关心你的身子本就应当,何况你这次是领兵出战才受得伤,她自然担心些,回来若是看到你好了,心情肯定会好的啊,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想到什么啦?”

夜来被他这样强词夺理、咄咄逼人的样子唬得一句话都答不上来,一张俊脸越发红了,就像晚霞之下玉白的曼陀罗一般。

神医见他这样才有了些小孩子的模样,才决定放过他,“好了,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将药喝了。”

夜来恨恨地望着他,为自己一时之间想不到反击的言辞而沮丧。他不能容忍这个世界上除了卫珈还有第二个人把自己说得哑口无言!

神医心情大好,看着夜来把药喝光,小脸儿还是气鼓鼓的,强把他按进被子里让他好好安歇,自己出去找郑楚等几个将领喝酒了。他虽然是个大隐之士,可是时不时入入世,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啊!

卫珈果然不负夜来所望,在三日之后回来了。

她在路上的时候,就接到郑楚派人送来的关于夜来受伤始末的书信,虽然知道已有神医调治,可是依旧心急如焚。好在她送还父亲灵柩带的人本就不多,一路快马加鞭,将五日的路程用了三日赶完,在夜色降临时分回到了“卫家军”大营。

她顾不上脱下甲胄,径直来到了夜来帐中,和神医刚好撞了个迎面。“想必这位先生就是神医了,”卫珈耳聪目明,已经一揖到底,“多谢神医救了夜来一条性命,等他好了,必定让他亲自上门道谢。”

神医见面前这位女将,连行礼都是军人一样,在她身上,丝毫看不到娇生惯养的世家闺秀的影子。可是她身上闪着一种独特的光彩,卓越风姿将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女子远远甩在身后。

“卫姑娘不必客气,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何况,郑将军并没有少了在下的诊金。”神医还以一礼,一边不着痕迹地挪开身子,好让卫珈进去见夜来。卫珈是个极灵透的人,秉性又端庄,看见神医的举动便反省自己是不是将紧张都露在面上,反而停住了步子,和神医又说了几句话,才派人送神医回他帐中,自己放缓了脚步走到夜来榻前。

夜来在听到卫珈声音的时候已经浑身都绷紧了,他的脸微微烧了起来,比面对元洌和他那些训练有素的手下的时候紧张得多了。谁知卫珈和神医说了那么久的话,他心里暗暗骂道,真不识相!

卫珈看到一向欢蹦乱跳的夜来现在病歪歪地躺在榻上,连灰风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蹲在他榻前,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沉声问道,“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还在烧么?”

夜来当然不会说我看到你紧张,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谄媚地笑道,“没有没有,神医的医术很好,早就不发烧了,脸就、就随便红一红!”

卫珈听他还是胡言乱语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只需拿眼睛一扫,就知道夜来这次受伤必然不轻。郑楚的信里语焉不详,她知道他们怕她担心,言语多有不实,可是也没想到是这样严重。他除了脸,露出来的肌肤几乎都满布伤口,脸色也差得像刚来到军营的时候一样,不知道都受了些什么罪。

她心里虽然心疼,可嘴里吐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自己经验不够,就不要逞强。我都听人说了,起因是你和王将军斗气。我早就对你说过,军中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战场之上,更加不是随心所欲的地方。你平日里胡闹我不去管你,越发纵得你没有样子了。你做事情之前不肯动动脑子,万一这次带累了兄弟们,又要怎么办?”

卫珈本来容色就好,这样一怒就像蔷薇花开,夺目又多刺。

她语气严厉,教训得夜来连头也抬不起来。还是郑楚在外头听着不妙,连忙进来替夜来解围,“大姑娘,您这样说,可就是冤枉夜来兄弟了。他这次可不似小时候爱胡闹,行兵布阵颇为出其不意,想来主帅教他的东西,都记住了。纵是受了伤,也是为了一起的兄弟,不然以主帅亲自教授的武艺,小小一颗雷火弹,又怎么会避不开?”

卫珈听了这话,也知道自己说得急了些,可是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口里尚道,“就因为他亲领爹的教授,所以做事才更加三思而后行,不然不仅丢他自己的脸,我爹的一世英名,也非遭他连累不成!”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郑楚也不好再说什么,垂着手默默地退了出来。

卫珈半日没听到夜来的声音,一扭脸,只见他脸上露出一种极为受伤的神情。他好看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嘴角还微微笑着,看着她好像看着什么伸手不可得的宝物,又珍惜又惆怅。

卫珈的心开始疼起来,她喃喃地道,“夜来,我、我不是。。。。。。”

夜来笑得更开怀了些,尽力地眨干眼睛里的泪水,“大姑娘说得对,这次是我失了分寸了。”

他缓缓地躺下,费劲儿地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我累了,大姑娘一路车马劳顿,想必更加累,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等我好了,再去领命。”

卫珈还想说些什么,夜来已经翻了个身,整个人都面对墙壁,是一个谢客的姿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按捺着心里的澎湃,“你说的也是,那你好好歇息吧!”说完便转身出了帐子,往主帅帐中走去。

郑楚在门口守着,看见她的影子被月光越拉越长,不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 回营(下)

卫珈的心里当然不会好过,她明明百般挂念夜来的伤势,可当真见了面,看到他没有生命危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开口便将他好好地训斥了一番。

夜来难过的样子她瞧在眼里,这个少年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她亲自带回营中,十余年来悉心照料、传授本领,实在是半师半姐之份。

可是夜来对她,并不只是对姐姐、对师父的情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卫珈脑子里很乱,也很疲惫,她想歇一歇,这些事情,都留着明早再去想吧!

她动手解下了铠甲,将它挂在榻旁,那雪白的护心镜倒映出她的容颜,她愣了愣,凑近了一步,伸手去掠自己的鬓发。这头青丝现在还是乌黑的,可是再过上几年呢?或者十几年、几十年呢?

她比夜来大那么多,自己年华老去的时候,他正是意气风发,自己变成个垂垂老妪了,他也不过正值壮年。这是命运时光设下的一道沟壑,她又有什么能力去填补呢?

夜来虽然心情不好,身子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神医也没有什么继续待在军营里的必要,念及璎珞一人照顾医馆这么多天,怕是也已经忙乱了起来,这日一早便收好了自己的随身药箱,来向卫珈等人辞行。

卫珈见他要走,自然又多加了一份谢金,又派了人妥妥当当地将他送回栎邑不提。

到了夜间,整个“卫家军”大营里都静悄悄的,只有篝火燃烧时噼噼啪啪的声音和着原上的风声、巡视士兵的脚步声,一时间显得比白日里静谧得多了。

夜来已经好了八九分,神医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他再吃几服药,于是帐外的小炉子依旧放着。卫珈挥挥手示意外头守护的小校先下去,自己迈步走了进去。

他的帐子里格外安静,一片黑暗里只有一人一狼沉睡之中的呼吸声,如同水波一样慢慢地荡漾起来,平添几分安宁的意味。

卫珈轻手轻脚地来到他榻前,连灰风都没有惊动。她此时离得他近,虽然在暗处,依旧能清楚地看到夜来半张脸都盖在被子里,脸向外侧着,身子微微蜷缩起来睡着。

他睡着的样子不似清醒的时候英秀逼人,反而有几分可掬的憨态,也更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

卫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鬓发,他似乎在睡梦之中感受到了什么,将脸在她手上蹭了蹭,如一只小兽一般可爱。卫珈失笑,正要替他把被子拉得更严实些,忽然听到他在梦中呓语了一声,模模糊糊的,似乎是在叫“珈儿”。

卫珈的脸腾地红了,饶是在黑夜里并没有别人听见瞧见,她自己也羞得浑身暖烘烘的。她咬着牙,心里暗暗啐了一声,“不要脸的臭小子,居然占起我的便宜来了!”虽然这样想着,到底微微笑了起来。

神医回到医馆之时已经是半夜时分,那护送的士兵将他送至门上,也不多耽,辞过他便策马漏夜赶回军营里去了。他想着璎珞此时应该已经睡下,就绕到后院门外来轻轻敲门,不料刚敲了一声就听“吱呀”一声,来开门的璎珞虽然被面纱挡住了脸@。电子书@,可惊恐的神色却从她眸子里流露出来。

神医皱起了眉头,璎珞的变化实在太大,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他不过出门十余日,她是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

“你怎么了?”神医一边踏进院子,一边问道。

“您没见到赛大哥吗?”璎珞向外望了望,紧张地关上了门。

神医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有啊?他可是有什么事儿?”

璎珞心里头火急火燎的,原本不欲将袁冰的事情说出来,可是赛罗已经去了两日还没有回来。她深深地埋怨自己,为什么想出那个馊主意,赛罗必是去军营里找神医报信求援了。栎邑离着“卫家军”大营虽然不远,可也实在算不得近,赛罗一个普通老百姓,就算能安然到了,凭他第一回去到军营,不知道会不会被当做是北金的细作。

神医见她颜色不是颜色,心里也隐约觉得不祥,沉下了脸色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一五一十地说来。”

璎珞见瞒不住,只好将袁冰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神医。神医越听脸色越坏,“那人现在在哪儿?”

璎珞想到这事儿便觉得心惊胆寒,那日自己对他生了疑惑,塞罗也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前去报信。可那袁冰还是一脸的淡然平静,似乎很有底气璎珞并不能将他怎么样。璎珞孤身一人,确实也不能和他兵戈相见,只有虚与委蛇地周旋,心里盼着神医接到赛罗的信儿赶紧回来。她这几日都关门上锁,连学徒们都不叫来,只自己和袁冰二人相对。

原本她算着日子,神医今天也该回来了,早上的时候袁冰还在他住的那间屋子里,轻佻地言语讥刺了她几句,谁知道到了下午,他就不见了。完完全全地人间蒸发,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那间屋子里,也没有一个人曾经居住过的痕迹。血腥气、伤药的味道、熬草药的烟火气,都和他那个人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

璎珞诧异之外,感觉到的,是从里而外散发出的一阵彻骨的寒意。这个叫做袁冰的人,他,究竟是谁?

神医沉思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赛罗那边你不必担心,北金匪兵暂时不会卷土重来,这一路上还算安宁。他就算到了营中就算不见我,‘卫家军’上下也不是不讲理的蛮夫,你大表姐的性情,你也该知道几分,他无非白跑一趟罢了。”他的眉头皱得死紧,“重点是,你救下的这个人,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神医虽然嘴里这样说,其实心里对这人来历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确定,受伤的时间几乎和夜来差不多,伤势也多为刀剑兵器所致,更是如此地藏头露尾,来得本就蹊跷,还又是化名,又是不告而别,十有八九,正是和夜来一场恶战后折尽了全部属下、丢盔弃甲的北金太子元洌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璎珞,“你这次做事太轻率了,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要让我失信于人么?”

璎珞听说赛罗的安全可以保障,心里本是一松,再听神医这样说,顿觉十分羞愧。她的脸烧了起来,头低得几乎要钻到地下去了,“您说得对,都是我愚蠢无知,不会辨别人的好坏。”

神医见她这样,也有些不落忍,他心里知道,璎珞和她的王妃姐姐不一样,虽然看起来都是一样的高傲大气、宁折不弯,可是沈璇玑在家的时候是长女,沈夫人卫郦培养她的时候定位就和妹妹们不同。到了姐弟几人来到琼江,安国公府内多少勾心斗角的风波,都是沈璇玑挡在前头,璎珞比起她,本性就单纯柔软得多。

“好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医者仁心仁术,这样看来,你做的倒是没错。”神医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累了,璎珞见他要休息,连忙回到了自己屋里。

好在赛罗次日一早就回来了,原来他恰好和神医走岔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璎珞既然没事,神医也回来了,那个奇怪的人也走了,他就算白跑了一回,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就是那人古古怪怪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回来。赛罗想着,悄悄地攥紧了拳头,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有心伤害璎珞,他都不能袖手旁观!

第十四章 变天(起)

再说薛缜一行,那日途中被人毒害未遂,接下来的几天都格外留意,好不容易来到了琼江城外。眼看这座巍峨矗立的皇城遥遥在望,薛缜的胸中升腾起一种豪情和悲壮。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许从他和八王爷二人来到世界上的那一天起,就早已注定了今天的因果。

方尘领着一部分“卫家军”停下了行进,霍祁钺也带着压阵的兵士赶了上来,见到薛缜,二人都没有说话。薛缜也一语不发,只是对着他们点了点头,策动马儿走到前头去了。霍祁钺和方尘不必人嘱咐,自然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后。沈璇玑抱着怡然,依旧坐在自己的车上,紧紧跟随着丈夫。

那一日已是初秋,天气仍是炎热,可也隐约有一份清凉之意蕴含在拂面微风之中。薛缜及身后众人都是一身缟素,他额前的孝带被风吹得飘动起来,愈发衬得整个人飘飘若仙。而他此刻面色冷清,想到崩逝的先帝,眼里依然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那到底是他的亲生父亲,虽然自他记事以来就少和他亲近,可是父子血缘天成,他死了,薛缜心里绝对不能好过的。他在世的时候并没有如何善待过他,唯一对他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赐婚让他娶了沈璇玑。而如今他死了,他却要以奔丧的名义回来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薛缜无奈地苦笑了起来,这到底是谁欠了谁的?竟然算不清了。

坐在车里的沈璇玑,现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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