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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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瓦-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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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珊瑚。

玉郎依旧住在安国公府里读书,有云先生倾力教授,又有方尘督促练武,他比起几年前懵懂的孩童之状却是长进了许多,俨然有了文武双全佳公子的模样。他是沈家一棵独苗,又是正经的国舅,若不是还年少,沈璇玑恨不得立时就将琼江高门大户出色的女儿们都唤来排成一排任幼弟挑拣,她素来不爱摆架子,可为了玉郎,又觉得偶然任性一次也没有什么。

两个弟妹都不能陪在她身边,沈璇玑便格外爱护璎珞,将她留在宫中陪着自己住。薛缜知道她的心结无非是父母身亡,自己未能尽好长姐的责任,璎珞这个年纪若是搁在别人身上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可偏偏是在她身边,不仅现在都未曾定下一门婚事,连容貌都毁了,实在让她觉得无颜以对九泉下的爹娘。薛缜不忍见她自怨自艾,便也纵着她将妹子带在自己身边,对她百般呵护。

璎珞自从来到长姐殿中,似乎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性情也比之前开朗许多,到了中秋节后,竟然愿意将脸上的银色面纱取下了。虽然在见外人的时候还是不习惯,但是对着熟悉的人,已经可以没什么障碍地自信相对了。

薛缜一步踏入殿中,看到的就是她扭股糖一样贴在沈璇玑身上,“姐姐不打三嫂子我不依,哪儿有这么笑话人的?”

齐纭净笑得直不起腰来,拿着一方藕荷色的丝帕扬了扬,“二姑娘,不是我说你,只是你做的这九层莲花,怎么瞧都是冰雕了又融了的,这可怪不得我。”

璎珞一把将那帕子抽回,正待回嘴,忽然看到薛缜进来,连忙肃了神色,弯下身子行礼,“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齐纭净和叶冬毓、卫玺都是背对着外头的,这时才回头,也急忙下榻行礼。几个人在外都是金尊玉贵的贵妇,卫玺还是王妃之尊,被薛缜瞧见这样小儿女态的一面,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行过了礼,就退了下去。

叶冬毓和齐纭净二人还好,只有卫玺心里还装着事儿,路过薛缜的时候难免抬头向他看去。薛缜知晓她怕自己不帮沉琅,摇着头笑了笑,“王妃不必担心,朕说过的自然会做。”

卫玺这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小人之心,更加不好意思,喃喃道,“是,陛下一言九鼎,都是小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璎珞也打算和家中女眷一起退下,却见薛缜若有所思地望了自己两眼。她下意识地将手抚上自己面颊之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其实这道伤疤恢复得也算是不错,神医还替她调制过一方祛疤的伤药,只是她用上的时候已经不算新伤,效果自然就打了折扣。如今她原本细白无暇的脸上,远远望去是瞧不出什么的,只有细看,才能看到一道和肤色相差无几的疤痕,横亘在她脸面之上。

薛缜见她会错意,连忙转过了视线,可是元洌一心为了璎珞而来,他也很好奇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姨子,是怎么会入了北金新国主的眼呢?

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在璎珞这个黄花闺女在场的时候说,薛缜一直面带微笑地等着她们几人鱼贯而出了,才对着兰清吩咐了一句,“你们先下去,我和你们娘娘有话说。”

双池已经带着不少宦官宫人在“凤昭殿”外守着了,兰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不敢违逆圣旨,也应了一声,将殿中碧螺、玉萄等人都带了下去。

沈璇玑见丈夫脸上神色不同往日,也不觉有些奇怪,方才薛缜进来的时候她还坐在榻上,如同在王府里一般不重礼节,也是寻常的。这个时候却不得不走了下来,来到薛缜面前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怎么了,陛下哪里不舒服?”

薛缜捉住她的手,将怀里那封元洌的亲笔书信交给她,“你先瞧瞧这个。”

沈璇玑狐疑地接过,打开来瞧了不过两行,就气得脸色大变。她即时就想将这书信扯个粉碎,却还是按捺住脾气细细读完,才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恨不得上去踏两脚,“不成,他妄想!”

薛缜早已经预料到沈璇玑必是这个反应,也不觉得出奇,他自己也并没有打算将小姨子远嫁北金,就算是做国后,想来安国公府也是不稀罕的。

只是元洌背后的用心,还是得问个清楚。

沈璇玑送走了薛缜,自己火急火燎地来到了偏殿。璎珞正和两个嫂嫂并卫玺一起吃茶说话,见她表情严肃地走进来,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面前的沈璇玑,已经不是在家时候那个温言软语的长姐,她做了多年的九王妃,在萼邑那样山穷水恶的地方磨砺了几年,如今又是母仪天下,身上自然带有一种可以睥睨世人的威势。

叶冬毓见她们姐妹二人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连忙对着齐纭净和卫玺使了个眼色,走上来盈盈福身,“入宫的时候也长了,只怕老太太在家里待着心急,我们这便回去了。”

沈璇玑现在也没有心情留她们,点了点头道,“替我向老太太和舅舅、表哥问安,过几日再请嫂嫂和表妹来聚。”说完吩咐兰清亲自将三人送了出去,才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璎珞,“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北金的太子元洌?”

璎珞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就惨白了下来,她此时自然知道栎邑医馆自己救下的那个自称“袁冰”的神秘男子的真实身份正是长姐口中的“北金太子元洌”,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又涌了上来,因为自己的妇人之仁,不仅连累了一条街的邻居居无定所,和自己一向亲近的隔壁赛家,稀里糊涂被灭了满门。这是她心底深处永远的愧疚和自责。

“他派人送来书信,说要求娶你做北金国后。”沈璇玑听璎珞将始末细细道来,心里嗟叹,也不免道一声“冤孽”,将北金来使的来意告诉了妹妹。

“我绝对不会嫁给他!”璎珞没料到他对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心思,下意识地连连后退,似乎在躲避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绝对不会!”

第五十五章 狩猎(上)

说回“卫家军”大营之中,其实赛罗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时头脑发热就给卫珈的马儿下了“得意草”,他只是隐约觉得那是个机会,若是卫珈或者大营之中一直是平平顺顺的,他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有上战场的机会,这一生,都无法亲手替父母弟妹报仇了。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他都必须要得到卫珈的信任,这个理由虽然牵强,可是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如同被未知的一只手推着,走到一个他从来没有预料过的地方去。

“得意草”的效用他并不清楚,所以他一定要去亲眼看一看。

到了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卫家军”大营之中就喧闹了起来,被挑中随行的士兵们自然十分兴奋,若是没仗可打,他们常年也不过是被困在军营之中不断地操练,练过枪法又练骑术,学过弓箭还要学大刀,一年两年得还有个新鲜劲儿,时间长了,就觉得乏味了。

好在卫珈颇能体恤他们的心意,从卫邺定下规矩开始,若是没有仗打的时候,狩猎是每年两次,每一次都会带不同的士兵随行。郑楚哪儿有两份名册,上次点过的人这次就留在营中看守,反正也不过是几日的工夫,士兵们倒也愿意。

赛罗起得早,一直站在帐子旁看着士兵们兴高采烈地忙碌,都是粗豪的汉子,彼此之间大呼小叫,已经定下了赌约,一时也是十分热闹和乐。

虽然已经是做得熟惯了,郑楚依然不放心手下的人,也早早起身在帐子中来回穿梭指点,在他心里,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士兵们就像他的子侄一样,就算在外头都能独当一面,在他这儿还永远是毛毛躁躁的小孩子。

“小六!你又在卖眼,还不快些将鞍辔装好?!误了大姑娘的时辰,仔细你夜来大哥打你!”

那唤作小六的士兵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听见郑楚喊自己,转过来笑眯眯地道,“夜来大哥脾气虽然坏,可大姑娘最是和善,自然不会叫他打我的!”

他话音未落,只见郑楚的脸色诡异了起来,周围的人也都是一副忍笑的表情。小六暗暗咋舌,不会这么背时吧?他讪笑着转过脸来,果然见到一身雪青色劲装打扮的卫珈望着他笑,而她身后那个穿着墨绿披风的黑面少年,不是夜来又是谁?

“嘿嘿,嘿嘿。。。。。。”小六对着卫珈行了一个礼,就听夜来冷冰冰地道,“我的脾气,真的有那么坏吗?”

小六连忙严肃地摇头,“不不不,怎么会呢?夜来大哥的脾气最好,简直就如春风一般的和煦!”这下连卫珈都没忍住,“噗”地一声小了出来,伸手拍了拍小六的肩,“好小子,有前途!”狗腿得这么煞有介事,可不是有前途吗?

夜来见卫珈夸奖他,自己也不好发作,只是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跟着卫珈走了。小六抚抚胸口,呼出一口长气,方才可是吓死他了!不过话说回来,夜来大哥的脾气似乎真的是好了不少,如果他以前听见自己在背后这样说他,不说动手,暗地里戏弄一番是少不了的,看来人真的是会长大啊!

卫珈走了,大家也都渐渐散去各做各的事了,这样的小插曲在“卫家军”营中并不罕见,郑楚也不放在心上,笑了笑转身要走,就看到一直在一旁巴巴地瞧着的赛罗。

赛罗一个身逾七尺的汉子,站在帐边一句话也不说,也说不出来,头上依旧蒙着那块已经要瞧不出眼色来的灰布,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却洗得发白、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异味。他虽然是站着,骨子里却流露出极其小心谨慎的感觉,瞧着倒像是佝偻着身子一样。他见郑楚望过来,也望向他,眼睛里都是渴望的神色,脸上的肌肉又是向上抽动了几下,是一个又可怕又卑微的笑容。

郑楚虽然随着卫邺出征多年,如今又辅佐卫珈,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见他这样,哪儿还有不同情的,于是笑着走上来拍了拍赛罗道,“小灰,你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去打过猎?”

在家的时候?赛罗心里苦笑,赛大叔在栎邑不过是个普通小生意人,赛大娘平日里做些针线吃食贴补家用,自己也就是跟着爹爹四处奔波,哪里有机会去打猎?

他心里想着,手暗暗地握紧了拳头,脸上还是堆着那个可怖的笑容,连连摇头,眼中渴望的神色又深了几分。

郑楚看得一阵心酸,面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出身也是普通,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遭此大难。好在他做事细致稳妥,倒可堪一用。他心里既然已经肯定了赛罗,又怎么会不顺了他的心意,只不过是多带一个人而已,卫珈根本就不会干涉,全由自己做主。

“既然没有,这次就同我们一起去吧。”郑楚还是长了个心眼儿,“你就跟在我身边,等会儿我叫人来送衣裳给你,既然要和大姑娘一起出门,你穿得这样随便,可是不行的。”

赛罗已经听不到他后面说什么,他此刻心中狂喜,郑楚要带着他一起出去狩猎,还是跟在他身边。跟在他身边,离着卫珈岂不是就很近了?离着卫珈近了,只要自己灵醒些,还愁没有表现的机会吗?何况他现在特征这样明显,若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卫珈一定不会忽视他的。他有些心酸地想到。

“怎么了?你高兴傻了?”郑楚见他呆呆的,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赛罗一下就冲着他跪下了,他是真心实意地感谢郑楚,如果不是他这么好心,自己还在绞尽脑汁地接近卫珈,自己不在卫珈的近距离之内,那“得意草”就白下了。

他的脑中已经迅速形成了一个计划的雏形,到时候只要随机应变就行了。

郑楚自然不知道他心思这么深重,见他跪下连忙将他拉起来,故意虎了脸呵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可他心里却是满意的,起码证明这个年轻人知恩图报,这样的人,总比那些觉得天下人人都该替自己着想的纨绔子弟,好得多了。

他既然这样想,瞧着赛罗又顺眼了几分,连他那张好像熔过的蜡一样的面容都看起来没那么不舒服了。他笑着转身离开,即刻就吩咐了一个小兵拿了一套赭色的士兵服到赛罗的小帐里,还带着一顶士兵们素日戴的青灰色的风帽,好让他半遮着脸。

到了用过早饭,卫珈为首,身后离着一个马蹄的距离跟着夜来,再往后跟着郑楚等人,最后才是随行的士兵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此时正值金秋,林中野兽正是出没的时候,再晚几日就不会有好收成了,所以大家都很兴奋,意气满满地准备多猎几只回来,也能在冬日里添一条褥子。

只有赛罗一个人心不在焉,他此刻也骑在马上,紧紧地跟在郑楚身边,离着卫珈,不过不到一丈的距离。

卫珈还是穿着雪青色的劲装,身上扎着皮靠,胸前一只护心镜闪闪发亮。她身上披着松花色的披风,和夜来的墨绿色的一样,都是夹杂了孔雀金线绣成,光线暗的时候看不出来,阳光打在上头,才会显出淡淡的晶光,如同银河星璀,端的是贵气逼人。

赛罗在心中默默合十祝祷,“爹,娘,阿米,阿豆,你们在天上,要保佑我。”

第五十六章 狩猎(下)

赛罗心里有事,冷不丁地听见“嗖”地一声尖响,自己而右耳顿时火辣辣地痛了起来,似乎是擦破了一层油皮。他顾不上伸手去抹,定睛望去,只见一根长箭钉在前方不远处的树上,箭尾的翎羽还在簌簌抖动。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听身边的郑楚朗声大笑,“王老皮,你这靶子可不怎么准啊!”

大家都笑着去瞧王老皮,只见他满脸通红地向地上啐了一口,“他娘的,老子明明看到一只白兔儿,静静地卧在草丛里,想着打了来给我家丫头做副手套的,怎么一眨眼就不见啦?”

“卫家军”的将士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一旦服役,除非战死或者获罪被开除军籍,否则便一生一世都是“卫家军”的人,就算死了,骨头上也镌刻着卫氏的烙印。他们离开家乡来到边地的时候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很多人回家探亲的时候已经是鬓发苍苍了,一小部分在家中有媳妇的,通常都带来了营中,帮着洗衣做饭。还有绝大多数的人,就在边地娶妻生子,反正北金一日不灭,他们也一日不能离去。王老皮就是这样的人之一。

军中人人都晓得他对妻子、儿子也就寻常爱护,只有对一个年方七岁的小女儿十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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