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曦摇摇头道:“我还当这主人是怎样的高雅之士,却喜欢这些帝王将相之诗。这是唐朝大历十才子之一司空曙的诗。大哥,前面填上茅洞,后面填上衡山。”
茅洞玉声暗流水,衡山碧色映朝阳。
红曦以前被千里云逼着读这些诗书的时候心里总是老大不愿意,可却没想到,在现在这个时候却派上了这样的用处。
“这一句柳宗元先生的诗倒是挺合我口味。”红曦看着第三根柱子上的诗句说道。
这一根柱子上写着:非是( )洲畔客,还将远意问( )。
“非是白频洲畔客,还将远意问潇湘。”红曦缓缓吟道。
陆啸天以剑当笔,一笔一划将这几个字刻了下来。当刻完最后一笔,这一间石室的门也打开了。
此时已是朝阳升起,清晨时分,外面的霞光绚丽明媚,照进了石室中来。
陆啸天忙拉着红曦欣喜地说道:“我们出去了,红曦,你真是太聪明了!”
他将红曦背了上去,朝石室外跑去,在山崖的另一端是一间看起来清雅朴素的小屋。
可是正当陆啸天想要过去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在两端山崖之间连接的仅有一条铁链,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这铁链就算是一个人走在上面也十分危险,更别说陆啸天身上还背着一个人。
“大哥,算了。”红曦瞧着眼前的情形也再想不出什么办法,她缓缓说道,“我早已说过生死有命,大哥不必为了我以身犯险。”
“不行!”陆啸天斩钉截铁地说道,“已经到这里了,我们怎么能放弃呢?红曦,我背你过去,生,我陪你一起生,若是死,我就陪你一起死!”
红曦心中一阵感动,不由泪眼涟涟,低声抽泣道:“大哥,这又是何苦?”
“我们结拜了兄妹,虽然口上没说,但我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红曦,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死。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你祸福与共。”
陆啸天暗暗运起内力,腾空而起,踏上那条铁链。这铁链悬空而设,一遇上重力便左右晃荡起来,陆啸天才走了几步就失了重心,摇摇欲坠,便忙又回到了山崖这边。
他二人都是惊魂未定,红曦说道:“大哥,还是算了。”
陆啸天没有接话,他深吸一口气,将气息沉到丹田,“倏”地一下又越高了几尺,脚尖点着铁锁,朝前走去。
这一次走到了半途,可是却仍是没法控制重心,这半空之中,二人就直直掉了下去。
两人都是双眼一闭,心中均想,这下可真是要摔死了。突然斜刺里掠过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他二人身下一托,一股巨大的力道传到身上,陆啸天睁眼一看,自己和红曦已被人送到了另一侧的山崖。
那白衣人也是翩翩而落,在他们身前站定。这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笑容可掬,神色颇是可亲。
陆啸天镇定了心神,朝那人问道:“阁下可是明灭大师?”
那人答道:“在下施千岁,二位要找明灭大师有何事?”
陆啸天拉过红曦说道:“我这位义妹身受重伤,又中了毒,已是命在旦夕,想来拜见明灭大师,求他相救!”
施千岁怔忡了一下,问道:“我家师父已在这里隐居多年,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号的?”
陆啸天答道:“我师父曾说过,若是我在中原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时,便可来衡山找大师相助。”
“那你师父是何人?”
“袁正。”
施千岁将二人扶到屋前的石椅上,说道:“请二位先休息片刻,我进去禀告家师,不过他到底见不见你们,那就要看二位的造化了。”
施千岁说完后,便转身进了草屋。
这山崖之上风光无限,初升的日头照耀着群山连绵。崖间,山鸟鸣啼,声调婉转悠扬,屋前的落花洋洋洒洒,飞落肩头,真是别有人间好风光。
红曦不禁自语道:“这里可真像陶渊明先生笔下的桃花源,没有世俗纷争,不计人间得失。每日里看这云卷云舒,真是悠闲自在,叫人羡慕啊!”
许久,施千岁都没有出来。陆啸天有些焦急,朝红曦说道:“要不要我进去看看?”
红曦摇摇头道:“既是世外高人,自有他的道理,我们静静等候便是。”
过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从草屋中传来一阵悠扬的古琴声,这音调嘈嘈切切,婉转低沉。
红曦听着,也从怀中掏出短笛,放到嘴边,和了起来。
那琴声弹一阵,红曦的笛声便和一阵,只是她气息微弱,吹奏的笛声并不高昂,也是清幽低沉。
一曲罢,陆啸天不禁击节赞道:“真是奇了,你二人一弹一吹,倒像在问答一般。”
红曦微微笑道:“不错,此曲就叫《渔樵问答》,是主人在考我们呢。”
“那你们都在问些什么,又答了些什么?”陆啸天问道。
红曦将短笛放入怀中,说道:“刚才那段笛声,我问他‘志不在渔垂直钓?心无贪利坐家吟;子今正是岩边獭,何道忘私弄月明?’他则答道‘吕望当年渭水滨,丝纶半卷海霞清;有朝得遇文王日,载上安车赍阙京;嘉言谠论为时法,大展鹰扬敦太平。’明灭大师,我说得对是不对?”最后一句话红曦朝着屋内喊道。
“哈哈哈。”草屋的大门打了开来,一个身着白袍,鹤发童颜之人从中走了出来。
“两位小友,请进!”
月下拜师
陆啸天扶着红曦进了草屋,只见里面摆设简洁雅致,四面墙上挂着梅兰竹菊四幅画,正中一张桌上摆着一张上好楠木所制的古琴。
陆啸天和红曦向那白袍先生施了一礼,问道:“阁下可是明灭大师?”
“正是在下,二位果然是不俗之人,能连闯我三间密室,找到这里,刚才这位姑娘又用笛声相和,显是家学渊源。”他转向红曦问道,“刚才我听徒儿说你受了伤,想请我救治?”
陆啸天忙向明灭大师跪下道:“大师慈悲心肠,还请救救我义妹!”
“呵呵,”明灭大师甩了甩袖袍,说道,“谁说我是慈悲心肠?你说她是你义妹,我看可不像,刚才你背着她从铁锁上过来的情形,显是下了同生共死的决心,你们倒像是一对恩爱情侣啊。”
红曦一张苍白的脸上也涨红了,忍着疼痛嗔道:“你不肯救就算了,何必言语讥讽。我看你倒更像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
陆啸天忙拉住红曦,在她耳边轻声道:“红曦,别说了……”他们既有求于人,陆啸天只怕将明灭大师惹恼了,他真的不肯救红曦。
“让她说,我倒想听听,为何在这姑娘的眼中,我成了一个欺世盗名之徒?”明灭大师正襟在草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笑吟吟地看着红曦。
红曦说道:“大师所布的三间密室的确精巧,可也在无意之间露出了你的心思。第一间石室中的棋局,解决白棋被困之法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再开大片疆土;第二间石室之中,我们由南往北,从六十四卦起始的乾卦一直到坤卦才走到出口,乾为天,坤为地,可见大师是胸有乾坤、心怀天下之人。”
红曦顿了一顿,眼望着明灭大师,他仍是微微笑着,手中摇着一把羽扇。
红曦继续说道:“到了第三间石室,柱子上所题的诗句看似平常都是描写衡山景色,但为何大师偏偏选了唐明皇、司空曙和柳宗元三人?想是大师以司空曙和柳宗元暗比自身,身怀奇才却没有遇上明主吧。再说刚才我在门口与大师以乐问答,大师自比姜太公,身负旷世奇才,却无处施展抱负。处处看来,大师明明是一个心在庙堂之人,却偏偏隐居山野,还用一条铁锁与世隔绝,不知是想欺骗世人呢,还是欺骗自己?”
最后这一句话正触到了明灭大师的痛处,他身负奇才,但却报国无门,只得在这衡山林中聊聊度日,他自以为这几道机关极是精妙无人能破,但谁知这小姑娘不仅破了还连他的心事也一语道出。
明灭大师站起身来,神色间颇有不愉,他说道:“两位小友今日就请在寒舍住上一宿,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待到明日,我再派千岁送你们下山吧。”
“大师,”陆啸天连忙喊道,“红曦这毒已侵入五脏六腑之中,只剩下八九日的性命,若是大师肯施以援手,在下定感激不尽。”
明灭大师不再理会,摇着羽扇走进了后堂。施千岁拦住陆啸天道:“少侠,家师性情古怪,他若是下了决心的事,你再相求也没用。”
“难道他就这般见死不救吗?”陆啸天大声问道。
“大哥,”红曦走过去拉住他道,“既然大师好意留我们在此处,你倒不如陪我到处看看,这儿美得很,别辜负了这一番风景。”
“红曦……”陆啸天看着她坦然的样子却心中更是难过,但也不愿违拗,便陪着她到草屋外看繁花仙草,听自然清音。
“大哥,花谢有时节,人总会又一死,若是上天注定我是个命薄之人,你也勿需太过伤怀。”
陆啸天虽嘴上不言语,但心里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再去相求明灭大师。
红曦指着不远处一朵芍药赞道:“那花可真美,人都道有情芍药含春泪,芒种一过,这花就该谢了,也唯有衡山,唯有明灭大师这里才能在秋天也开出这般美的芍药花来。”
陆啸天心中一动,说道:“红曦,你若是喜欢,我去替你摘了来。”
红曦站起身,瞧着他朝花丛走去,却不觉发际被头顶的树枝带到,微微一动,她头上的那支梅花发簪就掉了下来,正巧落在了崖下的两块石头交缝之处,卡了进去。红曦忙弯下身子,伸长了手臂想要把它拿出来,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越是够不到,她身子便越是往前,半个身子就悬在了半空之中。
“红曦,快上来!”见此情状的陆啸天忙跑过来将她拉起,“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么危险,万一你摔下去了怎么办?”他一时情急,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红曦指着缝隙间的那支簪子道:“我的发簪掉下去了。”
陆啸天将红曦拉到一旁,自己伏下身子,帮她去将那支梅花簪子捡起来。秋日照耀下,那簪上的花儿显得更是灵动娇媚,陆啸天站起身子,用衣袖擦了擦簪子上沾到的泥灰,再将它交到红曦的手中,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陆啸天将刚摘下的那朵芍药递到了她手中:“瞧这花,开得这等芬芳,也只有妹妹这样的女子才配的上。”红曦道了声谢,将它接过,可神色之间却远没有刚才拿过梅花簪时的激动兴奋。
二人在外面散了一阵,不由神清气爽,连日来的旅途奔波劳累似乎也减去了许多。
到了晚上,施千岁便将二人带到了客房中去。明灭大师这里只有一间客房,陆啸天将红曦扶到床上,说道:“晚上你就在床上睡着,我趴在桌上将就一夜就行了。”
“多谢大哥。”红曦点着头,她躺在床上,可中掌之处却仍疼得厉害,一点睡意也无。
“大哥,你陪我聊聊天吧。我一直很想知道,大漠是什么样的,那里是不是有很多羊群,那里的天是不是也格外得蓝?”
说起了大漠,陆啸天也不由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在那里成长的岁月。过去的二十年,他与别的孩子不一样,别人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小伙伴玩耍,可他却得整日跟着师父学武习拳,师父总是和他说,等有一天他长大了,就会知道自己身上所挑负的担子有多重。
“大漠的草原很美,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一个小伙伴一起在草原上放纸鸢,那是我们自己扎的,大雕的样子,飞起来可威武了。我们在草原上奔跑着,可开心了,可是后来,师父知道后却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还把那只纸鸢给扔了。”
“啊?”红曦惊叹道,“你师父可真是凶啊。”
“这也不能怪师父,”陆啸天辩解道,“师父一直对我严厉,也是因为他希望我能有出息,以后像我爹爹一样,做一个大将军。”
“你爹爹是将军?大哥,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陆啸天犹豫了一下,说道:“红曦,这件事师父本来要我保密,不向任何人泄露,但你我已经结拜,我也不该瞒你。我爹爹就是前朝抗金大将军——陆百鲲。”
“是他!”红曦一时激动,猛地坐起了身来,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
“你是陆将军的儿子?”红曦仍是不敢相信,紧紧抓着陆啸天的手问道。
“恩。”陆啸天点点头,“师父说爹是位大英雄、大豪杰,只是被奸人陷害,才会惨死。爹临死的时候留下了一件遗物,我此次到中原来就是寻找这件东西的。”
红曦颤声道:“那遗物……可是一柄宝刀?”
“不错,你怎么会知道?”陆啸天惊讶地看着红曦,而她却已是泪眼涟涟。就是因为这把刀,她的爹娘们才会惨遭杀身之祸,让她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四位亲人。
“大哥,这把刀原是在我大爹爹手上,他临死前交付我一定要将刀交给陆百鲲将军的后人,只可惜就在那个时候,我被人打伤,刀也被夺走了。”
原来这件事中还有这样的隐情,直到此时,红曦才终于明白了陆啸天的身份。
“大爹爹还说,这刀需要插入刀鞘之中,才能见到玄机。”
“刀鞘的下落我已经探知了,红曦,那晚我与你在地道中潜进将军府,我就瞧见了,冷将军书房中的那把刀鞘就是我要找的。”
红曦也仿佛想起了什么,她似乎也见过那把刀鞘。
红曦还想说什么,却听窗外“腾”的一声,似乎是有人影跃过,忙惊道:“什么人?”
陆啸天急忙打开房门跑了出去,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个身着白袍之人,正吟吟朝他笑着。
“明灭大师,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他摇着羽扇笑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袁正那小子果然找到了将军的儿子,还收你做了徒弟。”
“你……”陆啸天听他这般说道,便问,“难道大师也认识我父亲?”
“何止认识,当年我与袁正都是大将军帐中的幕客。大将军义薄云天,是世上难有的英雄好汉,我这一世从不服谁,却单单对将军五体投地。”一说起陆百鲲,明灭的神色顿时就严肃敬重了起来。
“当年将军惨死,夫人又不知沦落何处,当时我们就曾约定,谁若是寻到了少主人,谁就将他抚养长大,并将自己的一生本事都传授给他。不过,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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