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 第30部分

“这么大雨，大哥怎么站在外面，你来找小妹是有什么事吗？是为了地图的事吗？大哥，你放心，只要这地图是真的，就算它埋在地下，我们也一定能找到……”红曦一个劲不停地说着。

“今天晚上，我一直都睡不着，其实我心里也很矛盾，我既希望快些找到将军令，完成我爹的遗愿，但更多的时候，我却并不希望那么快找到。”

“为什么？”红曦不解地问道。

“因为……因为若是找到了将军令，你就会和宇文轩一起走，对不对？”陆啸天看着红曦的眼睛，他神色间隐隐带着不为外人所道的凄楚。

“大哥……”红曦一时愣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情意，红曦虽一直心知肚明，可既然陆啸天从未开口严明，他们便一个兄，一个妹的相安无事。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陆啸天似乎不想再据守在这份相安无事之中。

陆啸天握着红曦的手，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爱的是宇文轩，我陆啸天何德何能，能够有幸和你在一起？只是红曦，我想要你知道，我心中对你的情，绝不会比宇文轩少上半分。”

“大哥，你这又是何苦……”红曦低下头去，眼眶一热，心里生出许多哀婉的愁绪。

“你既已知我和公子的情分，又何苦来和我说这些，只有徒增彼此的烦恼。我们一直兄妹相称，赤诚相待，大哥，你侠肝义胆，为人忠义正直，将来……将来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姑娘和你相配……”

陆啸天的心渐渐冷了下去，红曦的话句句像针一般扎在他的心上，他早知道以红曦的冰雪聪明怎能不懂？早在衡山之下的时候，她就明白了，所以才以结拜之义来约束他的感情，让他永远守在这个“大哥”的身份之上，连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他微微颤抖着将手缩回，含泪微笑道：“多谢妹妹，希望果然能如你吉言……天色晚了，我不打扰你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他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营帐，谁也没有看到，他在转身之后那一滴落寞的眼泪。

这一世，他最爱的姑娘，注定不会是他的。

别有洞天

昨夜，他们三人都是各怀心事，一夜无眠。天明时分，雨渐渐停了，一轮明日从云层中透了出来，他们三人辞别了这一对老夫妇，继续赶路。

再往西北方向行上数里，应该就是他们所要找的山脉所处的位置。这附近看起来已是一片荒凉，方圆数里没有人烟。宇文轩拿出腰间的水壶递给红曦道：“先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他们二人坐在一处，歇了歇腿脚，而陆啸天则一人远远坐在另一边。红曦望向他，拿起水壶也走了过去。

陆啸天侧着脸，神情孤寂落寞，红曦递过水壶，柔声道：“大哥，走了这些路，喝点水吧。”

三人同行，本来是为着同一个目的，可是此时此际，陆啸天却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多余的人而已。他们二人情意绵绵，成双成对，自己夹在其间，这个中滋味怕是旁人无法体味到的辛酸。

他有些哽咽，但还是挤出一丝微笑着接了过去，打开壶盖喝上了几口。

“多谢妹妹了……”

红曦在他身旁坐了下来，眸光之中满是关切。寻到将军令之后，她和宇文轩便要一起远走江湖，归隐山林，如今和陆啸天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上一天。相识至今，陆啸天为她所做的一切，还有昨夜那番表白，红曦心中并不是不感动，只是既已心有所属，他们之间除了保持这一份兄妹之情外，再不能有其他了。

红曦怔怔出着神，却听那边宇文轩喊道：“你们快过来看！”二人忙站起身奔了过去，宇文轩正指着戈壁后的一处被掩埋的洞穴。

“你们看这形状……”

“是宝石！”红曦惊喜万分，拉着陆啸天的手叫起来，“大哥，我们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三人点燃了身上放着的火折子，慢慢往里走去，洞穴之中阴冷刺骨，透着阵阵阴气。红曦女儿家身子弱，受了寒气便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宇文轩忙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将她的手暖在自己怀中。

这幽暗的山洞似乎没有个尽头，三人越走心里却越没有底，前路只是一片凄迷，他们走着走着，似乎觉得已不在平路之上，而是慢慢向下行去。三人手中只有一把火折，陆啸天拿在手中，走在第一个，紧随其后的是红曦，宇文轩则走在最后。

脚底下石块杂乱，磕磕绊绊，陆啸天一边提醒着后面“小心”，一边却听见红曦“哎呀”叫了一声。他忙回过头去，只见红曦的一只脚卡在了两块碎裂的石块之内，小腿之处已隐隐渗出了些血迹。

石块尖利，刺在胫骨之内生疼生疼，红曦憋住眼泪，扶住宇文轩。陆啸天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将石块搬开，锋利的边刃割在他的手上，也被磨出了一条条血痕，黑暗之中，鲜血滴滴渗进了石缝之内。他忍着痛，一声也不吭，将红曦的脚踝从里面慢慢抬出。

宇文轩揽住红曦的身子，扶着她慢慢坐下，心疼地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疼不疼？”

红曦眼眶中忍着泪水摇摇头，一转头却看见了陆啸天手上的伤，缕缕血痕在微弱的火苗之下虽显得黯淡，可红曦心中却是一阵疼痛，她颤声说：“大哥，你的手……”

“我没事……”他将手藏在身后，淡淡说道，“只是红曦，你的脚伤了，就不要再走了，留在这里休息吧。”

“不行！”红曦急道，“这里面不知道会有什么情况，我怎能留在这里让你孤身犯险？大哥，我们不是说好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吗？”

宇文轩也在一旁说：“陆兄，我们三人该当共同进退，我背着红曦走，不会落下脚步。”

这漫长幽寂的路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岩洞内蝙蝠成群乱窜，冰冷的水滴颗颗如同碎珠一般滴落进他们的脖子里，凉飕飕刺骨的冷意。

陆啸天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不时回过头来瞧一瞧，红曦伏在宇文轩的身上，他一脚深一脚浅微喘着气紧紧跟在后面。

“公子，你可小心着些脚下，这里的路着实难走。”

宇文轩只觉她的气息柔柔拂在耳际，清香如兰，温婉若柳，不由一阵心神荡漾。

“还记得从前我受伤的时候，是你背我；现在终于该轮到我背你了。”

红曦假意嗔道：“那你是巴不得我受伤了？”

“自然不是，”宇文轩急忙辩解，“我是说，此时此刻背着你在身上一步一步走着，只觉得时光漫漫似乎没有了尽头。红曦，若是能背着你一辈子走下去，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言意切切，语词之间深情款款。红曦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之上，只觉心宽安稳，曾经的那些肝肠寸断，剖心剐肺和依然舍弃不了的情，都是他在她生命中带来的执念。

宇文轩，因为爱上了你，所以我的世界才明媚如花。

洞穴尽头之处，终于有了光亮，朝那亮处走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座石门。

“原来这山洞内还暗有玄机。”陆啸天手持火折，四处查看了一阵。

“公子，你走到石门边上去……”红曦在宇文轩背上轻声说道。

他依言走了过去，红曦伸手在一块凹陷之处轻轻摸了摸，来回几次，朝陆啸天说道：“大哥，将宝石给我。”

这凹陷之处的形状也是和那宝石一个模样，放进去之后，宝石便嵌在了其中，一声訇然巨响，门便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间极大的石室，三人放眼望去都是忍不住一阵惊叹。屋中放着刀枪剑戟武器数千件，还有数十箱黄白之物，俨然像是一个小小的宝库。

宇文轩惊道：“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东西，难道都是当年陆家军留下的？”

红曦也叹道：“大哥，这定是你爹爹当年留下的粮饷军械，你好好去找找，将军令说不定也在其间。”

宇文轩也将红曦放下来，扶着她慢慢走，三人一同在金银铜铁之间翻找着。在其中一箱黄金中，陆啸天发现了一封书信，和一块生铁铸成漆黑的令牌，他忙将红曦二人叫过。

这令牌沉甸甸的，上面用金漆写着“将军令”三字。那一封信上没有下款，只有“吾儿啸天亲启”几个骨骼遒劲的大字。

拆开信来，陆啸天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啸天吾儿：

吾一生精忠报国，其心可昭日月。奈何奸臣当道，混乱朝纲，陷我于不义，已是难逃一死。若天可见怜，有朝一日你能见到此封遗书，便用将军令召集十九路人马，驱逐胡虏。

陆百鲲绝笔

念完“绝笔”二字，陆啸天早已是声泪俱下，趴在箱子前哽咽不能自语。他虽从小没有见过父亲，可是从小到大却一直听着父亲的英雄事迹，心中甚是敬佩，此时此际，念着书信中的点点嘱咐，便仿佛真的是父亲在他身前，殷切的交托一般。

红曦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似乎是在劝慰，她与陆啸天一般都是从小无父无母的孤儿，她明白此时那种伤怀的心境，也不由在身后暗暗垂泪。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想当年陆百鲲在弥留之际仍有这般心思，存蓄力量以待将来抗敌，他定是个意念极强之人，始终相信自己的部下会十八年如一日忠心耿耿，也相信自己走散的儿子定然活在人世，总有长大成人，接过重任的一天。

“大哥，这么多年，你爹爹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如今将军令已经寻得，我们赶快回去，照信中所说将原来的陆家军召集起来，一起抵御外敌。”

陆啸天迷蒙着泪眼望着红曦，他立成大业，换来千军万马的那一天，是不是也将是她离开的日子？

其实有一句话放在心里，他谁也没有说。从小他便背负着这么多的使命，只因为他不是别人，是陆百鲲的儿子。师父要他学习武功，从前父亲麾下的叔父前辈们要他寻找将军令，重建军队，就连红曦，也要他继承父亲遗志，挥斥方遒……

可是他自己唯一想要做的一件事，唯一在乎的那一个人，却始终遥在千里之外。

他想要的不过是付我真心，愿卿康宁。

生离死别

一来一回二十多里路，从山洞出来，陆啸天一行三人走走停停朝原路返回。因为红曦的脚受了伤，走起来不便，他们回去的路程行了整整十天才到。

一见到他们，伤愈的玄青道长第一个按捺不住，跑上前来说道：“少主，你们可回来了，你们出去这些日子可担心坏我们了，就怕你们遭遇什么意外……”

红曦笑道：“道长，你看我们不都好好的吗？”

“怎么好好的？红曦姑娘，你这脚一瘸一拐的是怎么回事？”明灭大师从他们进来的时候早就看到了红曦脚上的伤，急忙询问。

“不碍事，就是被石块刺伤了，修养几天就好了。”红曦被大家盯着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快坐下，快坐下，我给你敷些伤药。”明灭大师拉过红曦坐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在她流血化脓之处撒上了一些药粉。

陆啸天将将军令和陆百鲲留下的书信递给了大明禅师，说道：“大师，此番前去我们果然找到了令牌，还有这封父亲的遗书。”

大明禅师三人一见将军令顿时神色肃然，齐齐跪拜了下来，说道：“少主，见将军令如见将军，无论有何差遣我三人都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陆啸天赶忙上前搀扶，口中一叠声地说道：“三位快请起，我万万受不起。”

此时，在他三人眼中，陆啸天便和当年的百鲲将军一般，是他们的首领，是他们心甘情愿跟随的将军。他们也仿佛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虽是身体垂迈，年岁不再，但雄心壮志却不减当年，只盼着再创一番事业。

陆啸天拱手说道：“父亲的遗书中曾说，要我用将军令召集起十九路大军再战胡虏，只是，我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把他们召集起来……”

“哈哈，”大明禅师捋着胡须说道，“这点就请少主放心，如今将军令重现人间，老衲三人会将这一消息传播出去，到时不必你去找，他们自会前来找你。”

玄青接着说道：“不错，少主只需在这里静心等候，半个月后，我们一定带回佳音。”

红曦在一旁越听越惊，奇道：“这将军令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那若是落在奸人手上，是不是你们这些人也就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狼狈为奸了？”

明灭大师用羽扇敲了一下红曦的头道：“你也忒小看我们陆家军了，难道我们都是是非不分之人？如今少主忠勇果敢，我们才会忠心耿耿地跟着他，换作是别人我明灭第一个掉头就走！”

大明呵呵笑着，说：“明灭兄，你虽平时游戏人间，但在大是大非上可却是从不马虎。我们三人兵分三路，我往东，明灭兄向南，玄青道长朝西，将将军令之事布告天下！”

三人商议了一番，决定明日一早就启程。

山水迢迢路漫漫，清晨旭日初升，明灭大师三人就收拾了行囊出发远行，陆啸天和宇文轩策马相送，而红曦则因为腿脚不便就留在营帐中等候。

春意渐暖，外面的绿草地上芬芳遍野，弥漫着阵阵香气。红曦掀开帘子，缓缓走到外面，暖和惬意的风拂过脸颊，留下淡淡的芳草香气，远处牛羊遍野，安闲自得，天上鸿雁阵阵，舒旷悠然，红曦呼吸着明媚的春光，也不由沉醉其间。

她正闭着眼睛幽幽享受这无限美景，突然只觉身子一紧，被一只如同铁箍一般的大手挟住，嘴上也被人捂了起来，她惊恐地回头望去，却只见一个狰狞的脸孔……

巴图！

他居然找到了这里，而此时大明禅师三人早已走远，红曦就是想要求救周围也再没有一人。

巴图恨恨地说道：“臭丫头，我们可又见面了！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里，你们偷我的刀在何处？快交出来！”

他的手里使上了劲，红曦只觉胳膊一阵疼痛，眼泪都要掉落下来。她摇摇头，巴图将手拿开，她喘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什么刀……”

巴图刚才早已在附近看过，营帐里空无一人，他瞪着眼朝红曦说道：“你们这些南人最是狡猾，我上了你们的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好，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把你带走，看看他们肯不肯拿刀来换你！”

陆啸天和宇文轩将大明禅师三人一直送出了数里，然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们在马上抱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