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公子对小姐一见倾心,日日都牵肠挂肚。丞相大人此次派我前来,就是想听听将军的意思,不日,丞相将会亲自上门提亲……”
提亲?!
冷向鹏的脸色由红转白,接着又是一阵乌青,他忍住胸膛中憋着的一股气,咬着牙一字一顿问道:“高总管的意思是,宇文轩想娶我霜儿?”
“正是!”高福虽拱手低着头,但眼角却一直在瞟着冷向鹏的神色。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胸口起伏不定,好一会儿,冷向鹏才站起来,说:“高总管请先回吧,此事我先要听过小女的意见才能答复丞相。”
高福还想再说什么,冷向鹏却已不想再听下去,边往内堂走去边喊着:“送客!”高福见他神色不善,态度不明,再呆着也是自讨没趣,便怏怏地走了。
院内,冷向鹏手舞青偃宝刀,虎虎生风,他将刚才满腔隐忍的怨怒都发泄在了这刀上。
松柏迎客,刀风飒飒,满树落叶都被震下,一地萧萧。
青龙沃野,卷地横扫,一池春水打起了褶皱,上下翻腾。
金刚捣锥,震山动地,所到之处都被这强劲的力量袭卷,院中的石椅顿时被震得粉碎……
一条软鞭从空中扫来,倏的将冷向鹏的刀卷住。他回眼望去,冷若霜手持长鞭正站在不远处。
“爹爹,什么事惹你恼火了,发这样大的脾气?”冷若霜挑着柳眉盈盈笑问。
冷向鹏停下了手中的刀,将软鞭抛还给女儿,说:“没有什么,最近不常习练,这武艺也疏松了下来。”
冷若霜抿嘴笑道:“爹爹舞得这么威震山河的,还说是武艺疏松?要是别人听见了,一定要说你是太自谦了。”说着,冷若霜走到父亲跟前,拿着一块手巾帮他将脸上的汗珠轻轻拭去。
她靠得这样近,少女的香泽在他的眼眸鼻尖荡漾,一时间冷向鹏有些意乱情迷。
多久了,大约快二十年了。那时的婉琪也是这般的少年芳华,艳阳高照的春日,她的发髻上插着一朵粉嫩的桃花,铃铃笑着跑到他的身边。
“冷大哥,梨园春搭台唱戏,你带我一起去看吧。”
秦婉琪从眉梢到唇角满是笑意,这甜浅的笑容只有对着心上人时才能绽放地这般灿烂。
冷向鹏拂过她柔软的发髻,凝神望着她的眼眉深处,那一汪柔情他懂、他惜,只是却不得不暂别。
“婉琪,今日我是来与你告别的,我要随军到关外征战。这一仗不知要打多久,我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但是,无论我人在何处,也无论生死,我这一生心中只有你一人!”冷向鹏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秦婉琪的俏容渐渐沉了下去,这关山万里,烽火硝烟,他居然就狠下心离她而去?
“你主意已定?难道就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她的眼中已是噙满泪水。
“不是不愿,婉琪,而是我不能。”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有着比儿女情长更要去担当的责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朝廷摇摇欲坠,外族不断祸起,他怎能抛下这些,而天涯海角风花雪月呢?
“那……冷大哥,我等你回来。”
冷向鹏握着秦婉琪的手,深情说道:“若是我能回来,一定娶你为妻。”
娶你为妻,他心中从未变过许下的誓言,只是当他功成凯旋之时,昔日的心上人却已成他人之妇了。
再次相见,心中爱恨交加,感慨万千。
“婉琪,当日出征之时,你曾说会等我回来,现在我已经打了胜仗站在了你的面前,可你却说自己已经嫁了丈夫?”
秦婉琪早已泣不成声,当日冷向鹏的好友白启山向她送来死讯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心痛如绞,万念俱灰?她也曾想一死了之从此便随他而去,可却终究仍是活了下来。
说到底,她毕竟还是太过脆弱,没有勇气面对死亡。
“冷大哥,你不要怨我,当日我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
“所以你就嫁给了白启山?!”冷向鹏双眼布满血丝,此时此刻,他是何等的痛心疾首。
秦婉琪不再言语,只是站在他面前戚戚哭着。
许久,他才仰天长叹一口气:“好!好!你们真好……!”他语声哽咽,心灰意冷,就算他封侯拜将又如何,拼了性命,打了胜仗,却也换不回自己的心之所爱。
“罢了,都罢了……婉琪,我这一世虽不能与你相守,但我心中永远不会忘记你。只要你过得好,过得幸福,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婉琪……”冷向鹏喃喃叫着,这一恍惚已是多年光景。
“爹爹,我是霜儿。婉琪是谁?”冷若霜的眼眸和她母亲的一模一样,看着看着便会令人不自觉陷进回忆的漩涡之中。她疑惑地看着父亲,不知刚才他为什么会突然晃神,叫着别人的名字。
冷向鹏这才回过神来,这亭亭玉立的少女已不是当年的婉琪,而是她的女儿了。
“哦,没事……”冷向鹏收拾了心神,却不觉眼角渗出一些难辨的泪珠。
“爹爹,你真的没事吧?那,女儿先回房了。”
冷向鹏背对着她点了点头。
冷若霜还未走远,却又被父亲叫住:“霜儿,等一等,爹爹还有一事要问你。你与宇文轩是怎么认识的?”
乍然听到宇文轩的名字,冷若霜心头一颤,脸红道:“爹爹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我与宇文公子曾有过两面之缘,不过,不过……”
“那你……你心里可喜欢他?若是他来向爹爹提亲,你可愿意?”冷向鹏性子直爽,有什么便毫不避讳问了出来。
冷若霜不知为何他会这么问,但仍是抬眼望着父亲,脆脆地答道:“喜欢。爹爹,女儿心里喜欢他,若是他真的愿意娶我,我自然也是乐意嫁给他做妻子的。”
冷向鹏怔怔看着女儿,怅然若失。
她已经十八岁了,又怎会一辈子都留在自己的身边呢。就像鸟儿长出了翅膀总要飞向天空,鱼儿长大了总要游向大海。女儿大了,就会喜欢上翩翩少年,最后成为别人的妻子,冷向鹏看着她娇怯欣喜的神情,他便知道他是留不住霜儿了,就像当年留不住婉琪一般。
身世之谜
“小二,给我来三斤牛肉,两只烧鸡,一斤好酒!”酒肆中,这少年倒是豪气,一个人叫了这么多吃的。
“陆大哥,果然是你,这么丰盛的酒菜,不知可否请小妹共饮一杯?”
陆啸天只见一个女子嘻嘻笑着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一对灵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
“红曦,你果真找到这里了!”陆啸天高兴地叫着。
小二将酒菜都端了上来,红曦夹着一片白切牛肉送到嘴中,一边吃一边说道:“你在墙边留的那些记号我都瞧见了,一颗棋子,里面写着一个红字。陆大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怎会知道我一定会看见?就算我看见了,你又怎知我一定会猜到这是你留下的呢?”
“我也只是试试罢了,那日在地道之中和你走散,我曾返回柳江山庄想去找你,谁知道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我就回到了京城,每到一处地方便留下了这个记号,心想,若是你看到了,也许会来找我。”
红曦停下筷子,向陆啸天问道:“对啊,那日我们都在将军府的地道之内,为什么走着走着,我一转头你就不见了呢?”
陆啸天拉过红曦小声说:“此事说来话长,这里人多口杂,我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红曦,那日我从将军府出来之后,没有找到你,信步闲走,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红曦忙问:“是什么事?”
陆啸天从怀中掏出一块乌木牙牌,上面刻着“祁山”二字,他拿给了红曦,继续说道:“那日后半夜的时候,我走到了西街胡同,还没进去,就在墙角处看见一伙穿着黑衣的蒙面人匆匆进了一间高门大宅,我心下好奇,便过去看了一看。一看,我却吃了一惊,这伙人所进的居然是当朝丞相的府邸!我越想越是疑惑,这时,借着月光,我瞧见地上掉下了这块牙牌,想是其中一人匆忙之中掉下的。”
又是黑衣人,难道和华北安见到的那些是同一伙人?
红曦拿着牙牌,仔细地看着,突然她仿佛想起了什么。
祁山。她曾听四娘说过,祁山地处西南,山上有一群结寨的能人异士,个个武艺高强但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年来出没鬼魅,行踪飘忽。难道会是他们?可是堂堂丞相又怎会和这样的江湖人士扯上关系呢?真是令人费解!
红曦将这块乌木牙牌收进了怀中,刚才嘻嘻笑着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陆大哥,那天你看到的这些事可和别人说过?”
陆啸天摇摇头道:“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朋友,又怎会和别人说呢?”
他语词恳切,红曦听了心内也是一热,他们相识的时日虽短,但两人都是真挚赤诚之人,彼此早已是将对方视为知己好友了。
上一次是夜探将军府,而这日晚上,红曦则决定要夜探丞相府。
没有三爹爹华北安,红曦不敢独自贸然走地道,她等在丞相府的后门,到了晚上,趁着府中的一些佣人出门来倾倒一些杂物的时机,洒了一把迷魂香粉,悄悄一闪便溜了进去。
丞相府十分大,红曦也不知哪里才是宇文万德的房间,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转。
大约过了一炷香,她才在一间掌着烛火的房间前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透过朦胧的窗影望去,红曦依稀见到里面坐着一个骨骼嶙峋,面相阴鸷的人,身穿一件黑金蟒外衣,看起来是个颇有权势手段之人。
管家高福在他耳边低低耳语了一阵,红曦只见他两只眼睛眯成了缝,但即使那么一小条缝隙,依然能感受到从中透出的冷冽之气。
听罢回话,宇文万德站起了身在屋内走了两个来回,一边踱着一边低低说道:“哦,竟还有这样的事?当年他葬身关外,数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就像被施了法一般统统消失不见。原来,他还留下了这样的后着……”
高福在一旁点着头道:“这个秘密原本并不为人知,是扎和木王子那边的密探送来的消息,说是在关外发现了他的旧部,而他的后人听说也到了中原。丞相,王子的意思是要我们……”
宇文万德止住了他的话,说道:“这件事情先交给山鬼他们去暗中调查,你派人送信给王子,就说请他安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办妥。”
红曦不知这两人口中所说的“他”是什么人,但看他们的神色定是十分紧要。
天色已晚,宇文万德也要回房休息了。红曦忙躲在一旁黑暗的角落里,看着两人掌灯慢慢离去。
看样子,今天那群黑衣人是不会来了,不过这一番前来,让红曦觉得这偌大的丞相府里到处都充斥着暗算和阴谋,疑云重重。
此地不宜久留,红曦趁着夜色,找着来路赶紧要想出府。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那声音婉转低鸣,如怨如慕,仿佛倾出心内所有的情感一般,直听得人缭乱震颤。红曦也被这乐曲给吸引了,顺着箫声走了过去,在府中的花园亭榭中,只见一位白衣公子正对着明月,吹奏着洞箫,他背对着红曦,虽不见面容,可却心意全露。红曦站在远处,听着不绝如缕的乐声,心也被浸润沉醉了,竟痴痴站着忘记了离去。
皎洁柔媚的月光洒在那白衣公子的身上,远远望去超凡脱俗,仿佛并不是这红尘中化生的庸人俗物。
这公子,满腔情思,一地柔肠,定是在思念着他的心上人吧。
再访冷府,这次却是宇文万德带着宇文轩亲自前来,礼数上宇文万德自是十分注重,既带上了媒人,也备齐了提亲的彩礼。
见到站在门口的冷向鹏,宇文万德满脸堆笑迎了上去,一边拱手一边说道:“冷将军,让你亲自出门迎接,老夫真是过意不去。”
冷向鹏虽不喜宇文万德的为人,但过门毕竟是客,更何况还有宇文轩随行前来,他抱拳回礼,将二人迎了进去。
宇文万德呷了一口茶,微微笑着望着冷向鹏,缓缓说道:“冷将军想必已经知道此次老夫前来的意图了。”他指着门外那些箱奁,“这些都是老夫下的聘礼,若是冷将军还有别的要求,也可但说无妨。”
冷向鹏连看也没看外面的那些东西,只是望着宇文轩问道:“你果真中意我霜儿,想要娶她为妻?”
宇文轩听冷向鹏向他问话忙跪了下来,郑重说道:“不错,我真心喜欢冷小姐,想要娶她做我的妻子。”
“好!”冷向鹏抽出身上的佩刀举到他的面前,说:“既然如此,你就对着我的宝刀发誓,这一生一世你都要爱护我霜儿,绝不能负她,否则,我绝不会饶你。”
宇文轩见这刀寒气凛冽,但心中也并不惧怕,伸出手来,指天立誓:“我宇文轩对天发誓,待我与冷小姐成亲之后,一定待她如珠如宝,这一世都不会做背弃她之事,若有违背,必死于刀下!”
冷向鹏这才舒了一口气,将刀放下,双手扶起宇文轩,慈爱地看着他说:“好,这些聘礼我收下了,轩儿,从此以后你不但是我的部将,更是我的好女婿了。”
宇文轩听得冷向鹏亲口允诺婚事,满心有着说不出的欢喜,他忙再跪倒,叫道:“多谢岳父大人成全!”
宇文万德则在一旁哈哈笑道:“冷将军,这以后我们便是亲家了,过去即使有什么不愉快之事,我们也该一笔勾销了。回去之后,我择个好日子,就让他们完婚便是,不知冷将军意下如何?”
“这些事就由丞相做主吧。我霜儿从小被我娇惯坏了,只盼将来过府之后,丞相大人可以多多包涵。”
宇文万德拉着冷向鹏的手笑道:“都快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宇文轩见两位长辈握手言欢,心内也是欣慰,他向冷向鹏问道:“岳父大人,不知霜儿她……在不在府里,我想去见见她。”
“她今日去齐云社看蹴鞠了,一早就走了,恐怕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回来。”
宇文轩笑道:“原来她还喜欢蹴鞠,只是不知她这棋子打穴的功夫是哪里学来的,可是厉害的很啊。”
“哦,她还会棋子打穴?这我可从不知道啊……”冷向鹏有些讶异。
宇文万德在旁说道:“冷将军,这孩子大了又岂是你事事都能掌控了然的?既然令千金不在府中,那我父子二人也不再打扰,这就告辞了!”
冷向鹏将他二人送到了门口,目送他们驾车远去。这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