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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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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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已成滂沱之势,豆大的雨珠打在他的身上,顺着发际一直蔓延下脸庞,身上的大红喜服仍未脱下,可此时却成了嘲讽一般。

坐倒在大雨中的宇文轩蓦地想起当日测字先生说的一句话来:公子你是有眼无珠,才会错失良缘。

竟然一语成谶。

他又怎会想到,这世上竟还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如今,家中喜房之内的妻子并不是他情之所系的“棋子姑娘”,这天大地大,你究竟是在何处呢?

雨中的宇文轩漫无目的地走着,黑黑的街巷之中,唯有醉春楼中仍是灯火通明。

“公子,进来坐坐吧,这外面风大雨大的,可不都淋湿了?”醉春楼的姑娘殷勤地招呼着。

宇文轩走进了楼中,里面的世界和外面完全不同,莺歌燕舞,春意融融,每个姑娘的脸上都荡漾着露骨的笑意。

几个美貌的女子挥着手中的巾帕凑上前来,围住了宇文轩:“哟,这位公子,瞧这身上都湿透了,赶紧上屋里暖暖吧。”她们前前后后簇拥着宇文轩上了楼。

小屋中点着幽幽的檀香,那些青楼女子个个都是骚首弄姿,两手一个劲地在宇文轩的身上乱摸,嘴中的话语也是风骚暧昧。

“公子,你是想要我们谁留下来陪你?是翠儿呢还是绮梦,咱们这儿的姑娘个个都是貌美如花,保证公子你魂儿都能被钩走……”

“统统滚开!”宇文轩怒吼了一声,将围着的这群姑娘都吓了一跳,不由向后退去。

“都给我出去!”宇文轩拿出身上的一颗金锞子扔到了她们跟前,“给我拿酒来,越多越好……”

唯有一醉解千愁。

屋里的姑娘全都散去了,只剩下宇文轩一人和一坛陈年女儿红。

他将酒坛举起,哗哗的酒直往口中灌去,热热辣辣地向腹中涌去,他只想快些醉去,让这一切都变成一场梦吧。

躺在床上的宇文轩开始有些恍恍惚惚,到底他在山崖之下遇见“棋子姑娘”是一场梦,还是今日他在丞相府中娶冷若霜为妻是一场梦?

他不愿再想,若是一觉睡醒之后这一切都不曾发生,那该有多好?!

宇文轩的新婚之夜,没有喝下交杯合卺,也没有和貌美的新娘共度良宵,只是形单影只地躺在这妓院的睡房内,醉醺醺地,宛如梦呓。

雨打芭蕉,声如银铃。

冷若霜独对着将要烧尽的蜡烛,憋着满满的一眶眼泪,她忍住心内的哀伤悲痛,只是身子仍在不住颤抖。

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从来,凡是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她满心欢喜以为嫁给了心仪之人,从此便是良辰美景,可谁料他竟在新婚之夜,夺门而去,只留她独守空房!

她狠狠咬着银牙,双手揪着新床上的绸面。

宇文轩,你竟将我弃如敝帚,让我受这样的屈辱!

她恨、她怨,可更多的是,她仍是盼着宇文轩能幡然悔悟,回到这喜房内来……

直到东方泛白,雨声渐停,远处巷中传来了鸡鸣,冷若霜才终于放弃了希望,重重瘫在了床上。

蓄了一夜的泪珠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掉落了下来,颗颗如碎珠一般滴在了鲜红的百子千孙被上。

宇文轩一夜醒来,只觉头痛欲裂,他似乎已经不太记得昨天是怎么到的这里。

揉揉酸疼的太阳穴,向屋外望去,雨早已停了,明媚的日光穿过云层照耀在窗前,微微有些刺眼。

他将身上的新郎服脱了下来,只剩里面一件淡青色绸缎小袄,朝着窗外透了一口气。

外面的街市已经开始渐渐繁多起来,卖早点的,水果小摊都摆了出来。

他朦胧着双眼,怔怔望着窗外,远处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正在一处做包子的摊前买着早点。她的神情如春日之晨曦,唇启谈笑之间散发着一股悠然恬美的气息。她的面容是如此熟悉,是他朝思暮想,日日所盼。直到现在,他在楼上望见了她,才发现,冷若霜与她终究还是有着太多的不同。

宇文轩慌乱了手脚,一路跑下楼去,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他慢慢朝那女子走去,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退,若是他能早些遇见她,哪怕只是一天,那也断不会造成现在的这种局面。

“红曦,”不远处一个少年向她跑去,叫着她的名字,“这是你喜欢吃的葱油饼,快趁热吃吧。”

红曦也将手里刚出笼的包子递到了陆啸天的手里:“你爱吃的肉包子,可小心别烫着。”

“红曦……”宇文轩喃喃念着她的名字。

红曦转过头去,却见初升的日光下,失魂落魄的宇文轩站在她的面前,看起来形容憔悴,神情委顿。

他突然抑制不住自己,朝红曦跑了过来,紧紧地将她揽在了怀中。红曦猛地一惊,手中的葱油饼掉在了地上,边上的陆啸天也被这一幕震到了,不知这个莫名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红曦,你是红曦,原来你是红曦……”宇文轩的口中不停的念着,他紧紧抱着她,他要娶的原本应是她啊!

靠在宇文轩的怀中,红曦感受到他身上炽热激荡的体温,那心悸的感觉一下子又回到了身上,胸膛之中发出怦怦的心跳声。

她镇定了一下心神,缓缓挣开他的怀抱。淡然一笑,问道:“公子的伤可是好了?我都差点忘记恭喜公子与我妹妹喜结良缘。”

“妹妹?冷若霜是你妹妹?”

“她是我同胞妹妹,只是因缘际会我们失散了多年。昨日是公子的大喜,为何你一早就在街头?”

宇文轩此时又是激动又是惊疑:“红曦姑娘……我喜欢的是你,我一时糊涂,认错了人,才会……”

红曦听他当街吐露心事,又羞又急,忙止住他的话:“公子,你已有妻室,这样的话可休要再说了。我与你在野外的那些事,还是……都请公子忘记吧。我只望你今后能善待我的妹妹,告辞了。”

说完这些话,她便要和陆啸天一同离去。

“红曦姑娘……”宇文轩叫着她的名字,仍是恋恋不舍。

她的身子微微震颤了一下,回过头来,水汪汪的眼中向他露出一丝微笑。红曦走到宇文轩的面前,掏出怀中那块当日他所赠与的玉玦,塞回到他手中。

“公子,这是你的贴身之物,如今我再留在身上并不妥当,还是还给你吧。”

这玉玦带着她身体的温热,她一直将它放在身上,从未离过。

宇文轩手握着玉玦,他的眼神,他的心都随着红曦的远去也一起走了。

丞相府内一片宁静,宇文万德起了床,正想到前厅去喝儿子和媳妇敬的茶,才一打开房门却吃了一惊。

房门外,宇文轩一副狼狈的模样跪在门口。

“轩儿……你……这是干什么?”宇文万德十分惊疑。

“这一大清早,你不在房中,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的新娘子呢?”

“爹爹,孩儿要退婚!”宇文轩一字一顿,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宇文万德大吃一惊,这才刚拜完天地,怎么却突然要说退婚?他怒道:“轩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当初是你跪着来求我要我为你到冷家去提亲,爹已经遂了你的愿。昨日,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你和那冷若霜成亲之事,就连皇上也送礼道贺,你现在居然说要退婚?!简直儿戏!”

“爹!”宇文轩急道,“都是孩儿的错,是我认错了人,我要娶并不是她,而是……”

“胡闹!”宇文万德止住了他的话,“这门亲事,不光是你和冷若霜二人的事,更是我们丞相府和将军府的事。你自己想想,若是你现在要退婚,那冷向鹏会放过你吗?”

“那我就死在他刀下好了!反正……反正孩儿就是不能娶一个自己不爱之人!”

“住口!”宇文万德也加大了火气,“事已至此,由不得你说要不要!我们丞相府丢不起这个人!你给我听着,好好和你的妻子过日子,退婚之事,休要再提!你现在回屋去好好梳洗梳洗,等会儿到前厅和你的新夫人一起奉茶!”

冷若霜早已梳洗打扮好了,穿着一身淡粉裙裾,将发髻挽了起来。宇文轩进到房内的时候,她冷冷看着衣衫不整,一夜宿醉的相公,心里一阵阵的怨气,但却仍是强忍了下来,挤出一丝笑脸,拿起准备好的衣服,送到他面前:“换上衣服吧,今早还要去给父亲大人请安。”

宇文轩一言不发,也不接手,只是坐在桌前,自顾自倒了一杯清茶。

要换在平时,冷若霜的脾气早已发作,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手里握着的衣服也被紧紧攥了起来。

她走到宇文轩跟前,也不啰嗦,就将衣服硬给他穿了上去。

她直直盯着宇文轩的眼睛说道:“相公,你听着,这亲没有谁逼你,是你自己要和我冷家结的。我不管以前你心里到底想娶的是谁,但是从今日起,你只有一个妻子,便是我冷若霜,你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人!”

她给宇文轩整了整衣领,两眼望着他,柔声说:“快些走吧,父亲还在堂前等着我们呢。”

他纵然无奈,可木已成舟,又有何办法?要怨只能怨他自己错认佳人,要怨只能怨他和红曦有缘无分,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宇文万德端坐堂前,他此时面色极佳,仿佛并没有听过早上宇文轩的那番话,若无其事。

他接过冷若霜斟的茶,饮了一口,放在一旁,说道:“好,霜儿,今日你还要和轩儿一起回门,可都准备好了?”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冷若霜的神色。

她也并无异常,淡淡笑道:“父亲安心,东西都准备妥当了,车也备下了,一会儿我便和相公一起回去。”

宇文万德犀利的眼神又盯向了宇文轩。

他也点了点头,宇文万德这才在心中舒了一口气。

时近正午,艳阳高照。

宇文轩和冷若霜坐上了马车,带着回礼,驶向将军府。

宇文万德站在门口,看着马车逐渐远去,脸上透过一丝阴沉的笑意。

“老爷,”高福走到了他身边,小声说道,“国师到中原了!”

“哦?”宇文万德十分吃惊,“居然连巴图也惊动了?国师现在何处?”

“已在城内,来函说,今夜子时,国师在悦来客栈恭候老爷。”

巴图国师,蒙古第一高僧禅师,是四王子扎和木的座上宾客,地位极其尊贵,没想到他会为了那件事,亲临中原!

无月之夜

“爹爹!”冷若霜回府见到冷向鹏时,满腹的委屈似乎顿时有了倾倒的地方,撒娇地扑进了父亲的怀中。

冷向鹏呵呵笑着拍着冷若霜的背,疼爱地说:“你都嫁为人妇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话虽这样说,可见到女儿却仍是心里欢喜得要命。

“爹爹,这世上只有你最疼我!”她挽着父亲的胳膊,一起进了前厅。

宇文轩向冷向鹏行了一个礼,只是这新婚第二天,他已是脸色难看,面容憔悴,一点也没有喜庆之感。

他给冷向鹏斟了一杯茶,语气不太自然,端到了他面前说:“岳父大人,请饮茶。”

冷向鹏似乎也感到了他的神色不善,有些疑惑地看着冷若霜。

她倒是很镇定,笑着拉住宇文轩的手说道:“爹爹,昨日大宴闹得太晚了,我们也困顿得很,精神也不太好。”

她虽是笑着说的,但冰冷的眼神却直射着宇文轩,仿佛要透到他的心里去一般。

“红曦,你怎么了?”陆啸天将手在呆呆的红曦眼前晃了几下,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护城河边柳丝轻拂,微风吹在她柔柔的发丝之上,如同温厚的手掌轻柔的抚着她。

她回过神来,将刚才飘得很远的思绪收了回来,淡淡笑道:“陆大哥,我们出来这几日,虽查到了些头绪,但这事却仍如迷雾一般。我一直在想,当日我三爹爹是不是说漏了什么……”

“说漏了什么?”

“据我三爹爹说,当日那黑衣人朝他当胸一掌,就立刻将他震得不省人事,筋脉寸断,他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闭息装死。但是后来呢?三爹爹后来是怎么回到山庄的?”

对啊,当日华北安漏去了这一节没说,以他那么沉重的伤势,活命尚属不易,怎么可能自己再回到山庄呢?

“陆大哥,我们还是先回一趟山庄,找我三爹爹问个清楚,也许这里有什么我们没注意的地方。”

“好,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吧。”陆啸天肃颜起身,打算和红曦再回柳江山庄。

红曦心有触动,看着陆啸天,说:“其实,这件事与你关联不大,陆大哥,你为何还要淌这滩水?”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陆啸天独自一人从遥遥大漠前来中原,举目无亲,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直到遇见红曦,他才觉得这里的世界不再那么遥远陌生,也只有和红曦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觉得快乐,江湖的腥风血雨也才显得没有那么可怕。因此,无论红曦要做什么,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丝毫犹豫都没有。

到了柳江山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周围的林中传出阵阵的鸦声,听起来凄厉阴森。

月亮被云遮没,暗黑的夜笼罩着大地,星光微弱,忽隐忽现的罅隙间,凉风飕飕地吹入颈中。

不知为何,红曦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眼中弥漫着一层不安的情绪,心突突跳着,不由自主拉住了陆啸天的衣袖。

走进山庄,里面也是一片漆黑,几进屋子没有一处亮着灯光,好像这里已经是一个荒废了许久的宅邸一般。

陆啸天望了红曦一眼,也满是疑惑。

红曦奔到屋子里,叫着几位爹爹和四娘,但每一间屋子也都是一片漆黑,空无一人,沉寂中透着巨大的恐怖。

就只剩下密室了。

红曦打开四娘房中的密道,和陆啸天一起走了下去。

刚一进到密室,红曦便浑身被震住了,定定地一动也不能动。

“怎么会这样?”陆啸天也是一阵茫然无措。

密室中一个人也没有,可是桌椅却全翻倒在地,几张椅子的腿都断了,桌子的一角也被极凌厉的掌风劈了下来。

华北安养伤的那张床上,被铺凌乱,人却不知所踪,这里显然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二爹爹的棋盘!”红曦一边叫着一边冲向密室的角落,铁尺二仙的棋盘碎成了两半横在地上。

“红曦……”陆啸天也感到了这里定然发生过巨变,他跟在红曦的身后,心里也是万分担忧。

“这棋盘,二爹爹从没有离过身,可现在却被人震碎了,陆大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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