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按太皇太后定下的宫规,王婕妤今日花信,不该挡奴婢的路,她这是有意为之。”李美人委屈得几乎要掉泪。
“娘娘,贱婢冤枉,贱婢今日花信没错,可是贱婢刚刚才焚香沐浴打算前往内祠,谁知李美人昨日才得雨露,今日故意挡我身前,有意给奴婢霉头!”王婕妤连声冤枉。
“你故意的!”
“你才是故意的!”
“你不安好心!”
“你心地带毒!”
“娘娘!”
两位女子居然对上了。苏陌越听越不明白,什么花信?什么雨露?这走路难道还有规矩?莫非这宫廷里还有什么时候能走什么时候不能走不成?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苏陌听都没听说过,怎么给她们“做主”?
反倒是这两位越吵声音就越大,苏陌只觉得头晕。
“大胆!”一声沉稳的怒斥传来,声量不大,却是威严无比。只见一位身穿华裳打扮如神仙妃子的美貌妇人从花径一段走来。刚刚还喧闹的两人,立刻闭了嘴。苏陌心中暗想:“好厉害啊。”暗暗打量着妇人,只见她长得丰脸宽额,浓眉大眼显着一股英气,眉间贴着金色花钿,益发显得眼波流转动人三分。此人正是荣妃。
“你们两人好不知羞耻,皇贵妃娘娘一路奔波今天才到,还没好好休息,你们这才多大点子事就敢来惊扰娘娘?”荣妃道。语调不快,却自有一股威严。
“何况娘娘年幼,你们满嘴里不干不净地说得是什么?还不快自责三十下请娘娘原谅!”荣妃道。她话音刚落,李美人和王婕妤就马上自扇巴掌。小苏陌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个女人大概是这里当家的了,这些人都怕她。
荣妃见她们自扇巴掌了,自己便盈盈拜下,口中柔柔称:“皇贵妃娘娘千岁,臣妾荣妃,不知臣妾的处置是否妥当。”
苏陌道:“好……。”
“谢娘娘——你们听见了吗,打重点!”荣妃丹唇轻启。
李美人和王婕妤一听,马上死命扇自己脸。两张美人脸顿时一片红肿,李美人几下就把自己扇出了鼻血。
苏陌看得触目惊心。连连摇手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荣妃伏地道:“臣妾有罪!莫不是臣妾的处置有错?请责罚臣妾!”
苏陌急得道:“你也没错!”
荣妃一笑,又马上正色道:“那就继续打,打到娘娘消气!”
李美人和王婕妤马上又左右开弓。苏陌要去扶她们,却发现自己的拖尾被踩住,回头,水香轻轻摇头。
“大胆!”荣妃突然一声喝,“身为奴婢居然敢踩主子的衣裳,你是想死了吗?”荣妃的枪头指向了水香。
水香冰雪聪明,马上走到苏陌面前,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请主子责罚。”
“不用罚了,水香姐姐快起来。”苏陌忙去拉水香,水香却不起,用眼神告诉苏陌“不要管她。”
“皇贵妃娘娘仁慈,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马虎不得。娘娘放心,臣妾暂代这**的管事,自然会秉公处理。——自扇六十。”荣妃威严地说。
“是!”水香磕了个头。
苏陌一听自扇六十就吓坏了,刚要辩驳,荣妃道:“莫不是娘娘有异议?”水香拉了拉苏陌,然后一五一十地扇起巴掌来。
“……五十九,六十。谢两位娘娘责罚。”水香扇完,磕了个头,退到苏陌身后,道:“请娘娘摆驾回宫。”
一行人走了。
待苏陌走远后,李美人和王婕妤靠近荣妃身边。荣妃冷道:“小小毛孩,没什么特别。下人也没什么脾性,吓一吓就听话了——李美人、王婕妤你们俩表现不错。放心吧,我会叫皇帝多翻翻你们的牌子。”
“谢娘娘。”
花亭里,丽嫔问德妃:“我们是不是该去拜访九岁皇妃了?”
德妃笑道:“不用了。她,还不够格。看样子,淑仪殿,还是一座冷宫啊。传我令下去,淑仪殿的人手用度不用改了,就这样就好。”
“水香姐姐。”苏陌扯水香的裙裾。
水香蹲下:“怎么了?”
“还疼吗?你干嘛真打啊?”苏陌心疼地摸摸水香的脸颊。她原来是在担心这件事。
身后的太监宫娥有点小惊异,这主仆俩的关系真好。
水香看看四周,靠近苏陌耳朵小声道:“小苏陌,记着,我们现在要忍,要她们忘掉我们。等你平平安安长大,姐姐的巴掌自然会扇回来。”
从那一天起,苏陌知道,这个大院子里的人很可怕。
“回娘娘,淑仪殿已到。小的们回去复命了。不知娘还有什么吩咐?”一个太监说。她们已经到了一处院落,院前跪着几个太监宫娥。
水香从腰间取出一些银票,道:“各位辛苦了。这是娘娘打赏的。”
太监们喜不自胜地接了,谢过苏陌打赏后,回去复命。
再看院前。一个管事太监,一个小太监;另有两名宫娥。不但人数极少,而且这帮子人老的老,小的小,看上去都不怎么得力。
按照宫规,皇贵妃该有宫女8名,太监8名,另有粗使杂役。这个淑仪殿的配置已经远远少于宫规。“不过,这样也好。”水香寻思。
“淑仪殿主事德全叩见主子!主子万福!”老太监说。看他年龄已经快到要出去养老的时候了。
“小顺子叩见主子,主子万福!”小太监说。
“知书叩见主子,主子万福!”一宫女说,她稍胖。
“知礼叩见主子,主子万福!”另一个宫女说。
初秋的风吹过,几片叶子萧萧落下,给这人丁稀少的院落添上几分寒意。
“起来吧,以后我们就一起住了。”苏陌说。她这话发自内心。几位太监宫女面面相觑,均想,这小主子受了这样的委屈也这般随和?
水香再次拿出银票道:“娘娘有赏!”
这群人接了,各个欢喜。一小太监嘴快道:“娘娘,你气度最大了,若是别人看见我们,早就气得跳起来了。您还赏我们!”
“小顺子!”老头想阻止多话的小太监。
“啊哈,为什么啊?”苏陌见那小太监年纪相仿,自然好奇问出口。
“因为,我们是没人要的,所以才被分到这活死人墓来啊!”小太监果然嘴快。
“小顺子!”老头喝道。同时小心地去看小娘娘的脸色。
几个太监宫娥一下安静下来,他们以为这位小娘娘这下该发怒了。两名宫娥抱怨地去看小顺子。小顺子反应了过来,战战兢兢地低了头。
水香看着苏陌,心想:本来还想瞒着她,好歹不教她太委屈,这倒好。
“没人要……嘻嘻,我也是被丢掉的啊!”小苏陌反而开心了,“我们果然是一样的!太好了!就我们几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这也很舒服啊对不对水香姐姐!”
水香一愣,松了口气,温柔一笑道:“是啊!”
“水香姐姐,你可以有自己的房间了!”苏陌笑着奔进了院子。惊飞一群寻食的麻雀。这个精致而冰冷的院子,开始有了生机。
“哇!这里有个书房!”苏陌像小鸟似的乱扑腾。“娘娘!那架子是坏的!”众人急喊。“噗通!”架子已经倒了。
那天,水香姐姐颁布了这个院子的家规:1,对外宣称苏陌正在服丧,又在病中,奉旨静养,谢绝一切来客;2,院中老小没有特别的事不许出门,不与外界来往。
“我们要忍,小苏陌,发生任何事都要忍。”
“知道了。”
飞霜殿中:
“启禀皇上,秦王之女没有任何异动,一直在淑仪殿中未曾出门。”一名侍卫道。
皇帝丢下手中的书,道:“她是不是带了一名贴身女婢进来?”
“是!而且秦王郡主似乎非常信赖她。”
“那女婢已经没用了。”皇帝道,“你去办吧。”
“是。”
第二卷 2,楚云香散;水凅华年
“水香姐姐,今晚你陪我睡!”苏陌抱着水香的脖子撒娇。水香嗔道:“讨厌,真粘人。”然后笑着钻进被窝。
苏陌笑嘻嘻地拱进水香的怀里,摸摸水香的脸,突然问:“水香,你会想家吗?”
水香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缓缓道:“会啊,水香是潇湘洞庭人,水香现在还记得湖里菱角的香味。后来好好地,不知道家里怎么了,姐姐就带着我跑啊跑啊,再后来就遇上了公子。
那时公子总穿着素色孝衣,也不爱笑,和谁都有深仇大恨的样子,手中总拿着一把青色笛子。后来我才知道那笛子其实是把剑。当时我和姐姐就愣了,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好看又厉害的人。他把我和姐姐带去了自在山庄,也就是他的家,帮我们疗伤。再后来,我和姐姐就成了他收留的丫鬟。
他有时极好、可是有时又极无情。对我们好时,连我们晚上踢了被子,他也会轻轻帮我们盖上;若说不好,就比如说,三年前,他把姐姐送给了一位将军。姐姐走得那天,哭成了泪人,可是他却只是看了姐姐背影一眼。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担心,会不会哪天他一开心就把我送出去。虽然说,现在我知道,那位将军对我姐姐极好,姐姐很幸福,可是我和姐姐不同,我宁愿守在他身边,也不愿他亲手把我丢到某个他觉得好的地方去。
至于家,水香已经不记得故乡的房子了,但是我会想我自在山庄的小屋子,那是公子为我和莲芯建的小屋子,现在到秋天了,以前每到这个时候,自在山庄里的桂花就开得满山都是香味。我和莲芯,菡梦几个就天天去采桂花,将桂花采摘下来,用干净的山泉水洗了。蒸一蒸,一层桂花一层蜂蜜地腌进一个大的青花瓷翁子里,过段时间就拿出来给公子喝,又或是包了汤圆给他吃,这种蜜香香甜甜的,他能多吃好几个。”
“停!”小苏陌嘟嘴,扑到水香身上,“都问了你是不是想家了,结果你是想宇文公子!咯吱你!”
小苏陌坏笑着将小手伸进水香的贴身衣物里。
“哎呀!讨厌!”水香笑骂着,好不容易将小苏陌这个小坏蛋用被子裹了起来,小苏陌只好在被子里求饶。
“好,那你告诉我,你想不想某人啊?”水香问。
“谁?”
“镇南王啊。你个小屁孩难道真不明白?”水香疑惑。
“我比较想鲁爷爷,好久没吃鲁爷爷送的软香糕了。”苏陌回答。
“咯吱你个小馋猫!”水香隔着被子一阵挠痒痒。
玩累了,苏陌和水香又躺下。水香说:“苏陌,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公子。我一闭上眼睛,就好像能看见公子在朝我笑。所以我就不停地干活、不停地干活[517z小说网·。517z。]。好让自己不去想。”
苏陌趴在床上,托着下巴问:“那么水香姐姐,宇文公子都没有老婆的,你怎么不想办法当他老婆呢?你这么好看,他肯定喜欢你。”
水香笑笑,说:“公子他有自己的心愿。不过他说,等他的心愿完成后,就带着我们回自在山庄去,过清清静静与世无争的日子。”
“他有什么心愿啊?”苏陌想不出还有什么是宇文公子没有的。
“不知道,他的心愿好像很难很难,不过他说等他完成了,他就退隐田园,天天赏花喝酒。”
“不懂。”苏陌摇头。
“我也不懂。”水香噗嗤一笑,“不过,我现在能帮他。说不定呀,他现在正在看我的暗报呢。”
“暗报是什么?”苏陌不解。
“嘘,改天我教你!”水香细指挡唇。
苏陌抱着水香说:“好!水香姐姐,你真好。我把你当亲姐姐好不好!”
“睡,觉!”水香笑吟吟地睡了。
苏陌也闭上了眼睛,闭上眼,她似乎看见了漫天飞舞的紫色花瓣……。
淑仪殿后门门口:
“皇上的旨意,你们可明白了?”一位公公道。
“是。”四位淑仪殿的太监宫女发着抖回答道。
“那就别在这杵着,去做吧。”那发令的公公说完,一扬拂尘走了。
淑仪殿的四个人仍跪在地上没起来。
“你去吧。”“你去。”“你去。”最后的目光投向老太监。
老太监叹了口气,接过一个小药包走进了茶水房。
后面三人议论道:“做好这件事,咱们可就转运了。”“可不是……。”
第二天,毫无征兆地,水香死了。
苏陌记得,水香姐姐就像往常一样端着洗脸的盆子进来,还朝在床上打滚的苏陌笑了一下,紧接着,突然就摔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水香姐姐!”苏陌忙不迭地去扶她,“来人啊!”
“来人啊!来人啊!”苏陌喊着,说来奇怪,这院子空空荡荡,平时她随便一叫,就会有人赶来,可今天喊了好几声,知书才慢慢进来。“快叫人去请大夫!”苏陌道。
“哎呦!哪有那么娇贵的奴婢!主子,不是我不去请,是我去请了也白请,太医们没那时间给一个奴才看病!”知书顶嘴道。
苏陌疑惑地看着知书,似乎一夜之间,这个蹑手蹑脚的宫女一下态度大变。“你快去!”苏陌发怒了。
看到苏陌发怒,知书才慢慢离去。
水香抓住苏陌的小肩膀,道:“扶,扶我的床上。”
苏陌赶紧扶水香到床上。紧张地问:“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水香摇摇头,脸色苍白,含笑道:“或许是太累了。头晕,休息休息就好。”
苏陌看着水香的脸色很不好,不像是休息休息就能解决的。于是又冲到门口叫人,这次,叫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连小顺子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们怎么回事?”苏陌感觉这院子的气氛有些变化。
水香道:“莫与他们一般见识。小苏陌,你过来陪陪姐姐。”
小苏陌靠了过去。水香道:“头……怎么越来越晕……。”
苏陌担心又着急地看着水香,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香在床上翻来覆去。此时,水香的脸已经有些发青,鼻子开始流血。苏陌年幼,并不懂得这是多么不好的状况,只能干着急。
见水香开始流鼻血,苏陌下意识用袖子去擦。手上的银镯子在沾到血时一下变成黑色。苏陌没注意到,躺着的水香却已看见。她是何等冰雪肚肠的人,脑中一下回想起,今早起床后按习惯先喝了杯茶。顿时心中明白了八分。
“苏,苏陌。姐姐跟你说件事。你靠过来。”水香突然说,她明白时间已经不多。
苏陌靠了过来。只听见水香声音很小地在耳边说:“我的首饰盒旁有一个石头摆件……按到最底部……就可打开……,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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