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战鼓不鸣,两军皆在观望。
“只怕会总攻。”欧阳小一的经验丰富。
一旦对方汹涌袭来,即使城门堵死,童瑶关城墙上的人也不足以保证能够完全守住。毕竟兵力相差悬殊。
正说话间,对方似乎再等不及,人群流水一般涌来。欧阳小一令道:“盾牌手”
果然,无数箭矢飞来,一时之间,天地密密麻麻都是小小的黑点,活像是放飞了无数窝狠毒的马蜂。
盾牌手连忙挡在箭垛上,好为城墙上的众人遮蔽一部分箭羽。苏陌只听得一阵乒乒乓乓之声,无数箭矢落在城墙的石壁土坯上们甚至还有一些箭越过城墙,雨点般落在城墙后的平房上。不时有弓箭穿透茅草,直接钉在平房的地面上。甚至有些盾牌手的盾牌也被击穿。
苏陌不由吃惊。欧阳小一苦笑道:“朝廷分配的物资,说是最好的盾牌,但是落入我们这些人手中,往往就成了这样。”
剥削几万两银子,损失的却是无数个边关将士的性命。在那些心满意足的背后,是无数个家庭支离破碎的团圆。
苏陌顿时只觉得一种悲愤堵在喉咙里。
苏陌身前站着两名铁衣卫,以铁衣卫的本事,弓箭根本不能近苏陌身。可是苏陌仍旧感到一种无形压迫。那是来自草原的狼族的气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息。
“这些弓箭,恐怕是用皇城戍卫军那种连弓弩发射的。”一个铁衣卫说。
看样子,匈奴人从汉人这学了不少东西。
“准备发射炮弹。”苏陌说。就算他们学了不少东西,秦地偷偷准备的大餐他们还没尝过。苏陌相信,她的火炮一定能收到不错的效果。但是她也知道敌军数目实在过于多。多得已经远远超出了苏陌在信鹰上收到的信息,显然,匈奴是打算把这童瑶关当成最薄弱的一个关口,全力攻入。
匈奴人不再是只会蛮打的民族了,他们的新头目,显然从中原还带回去了兵法。
“我能守住。”苏陌心中自己给自己打气。如果没守住童瑶,节墨必被围攻。苏陌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此时,苏陌心中又想起那个人——镇南王的队伍正在竭力赶往童瑶关。苏陌心中有声音说:“快来。”,另一个声音又在说:“才不要见到他。”
此时,匈奴兵马在强势箭雨的掩护下名已经离城极近。苏陌已经能看到他们的弓箭手、盾牌手以及身后的骑兵、步兵,步兵的手中有无数云梯。苏陌知道,那些云梯是守城者的巨大威胁。
“放”一个铁衣卫说。
只听一声轰响。城楼上的人都觉得城台一震,然后一个铁球呼啸而出,炸开在奔驰而来的匈奴兵中。活像一颗石头丢进了秋水里,只不过四周荡漾开的不是清澈秋水,而是残肢断体。
一时战马嘶鸣,无数匈奴人被这“天雷”震惊得脸色大变。与这响天雷比起来,之前吓唬火牛的两声枪炮不过是开胃小菜。连匈奴一向训练有素的战马都有不少受到惊吓,连嘶鸣带跑跳。
连续守城多日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此时几乎都像是重新活了过来,甚至有人发出了欢呼。他们的喜悦感染了城楼附近的老百姓——他们知道,那个黑乎乎的铁管子,远比武林高手厉害。
苏陌明白一鼓作气的道理,吩咐道:“调到最大射程,打主帐,烧粮草。”
铁衣卫早已准备好,只待她的发话。
不得不说,此时的小苏陌看上去有种隐隐的杀气。
又是连接两声巨响,数里之外的匈奴营帐冒出了火光。火炮的射程远在人力弓弩之外。城楼上又是一片叫好。苏陌看见有匈奴兵开始回撤。但是更多的匈奴兵是毫不畏惧地踩踏着同胞的尸首朝前硬冲。与此同时,弓箭手仍不忘记在天空中放出一片箭雨。苏陌不得不佩服这个民族的彪悍与韧性。
炮弹不断落在匈奴人队伍里。每落下一颗,就收去一大片生命。可是匈奴人数众多,他们很快就发现,炮弹虽然可怕,可是跟他们的人数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每次炮弹一落下,他们的前进队伍就会放缓一会,但是不多时,匈奴兵又会继续凝聚起来,保持着跟之前一样的队伍,海潮般推来。
“匈奴人跟汉人不同。匈奴人行军打战,主帅往往喜欢在前带队,而不是躲在后方的主帅帐中指挥。所以烧去主帐,对他们的威胁不大。而主帅不倒,军心难乱。”欧阳小一解释。
不知为何,苏陌竟然有些佩服这匈奴的主帅来,身先士卒,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的。就算是老吴,也从来不会告诉苏陌,要苏陌自己去冲锋陷阵。这或许便是民族的不同。在那个狼一般的种族里,它们不习惯逃避。
“报”一个传令官爬上城楼。“快说。”欧阳小一令道。
“齐王驾到”传令官说。
“这么快”欧阳小一惊喜。
“齐王遇上叛匪,请参军速速抽调人马去后城接应断后”那传令官说。
“什么”欧阳小一惊道。
第二卷 42,血染楼台斜月隐,黑城云遮腥风紧
42,血染楼台斜月隐,黑城云遮腥风紧
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叛匪居然在这时打劫齐王?这几乎就是匈奴的完美内应欧阳小一只觉得头大。甚至觉得很无奈,天下不太平,守城居然会遇上打劫援兵的叛匪,这恐怕日后在史书上也算是奇闻一件。怪只怪皇上昏庸,以至于人心思变。
他想到这,又严正心思。他知道自己脑袋中这些想法是大不敬。
“我去”采薇说。欧阳小一立刻招呼了两只小队,陪同采薇马上便下了城楼。事实上,此刻她也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内外受敌,传令封死后门。——接下来,我们恐怕要死守此城了。”苏陌看着欧阳小一说。情况,似乎正在变得愈发糟糕。
“我们?他刚说我们?”欧阳小一看看苏陌的侧脸,“罢了。此生于此无憾。”他闭眼想。
苏陌只顾着看眼前的战局。
“过于近了。”一个铁衣卫说。
确实,已经有云梯搭上城池。十数名铁衣卫与之拼杀。不时有尸体从云梯上掉下去,不时出现新的人。苏陌脸色有些微白。虽然在沙盘上厮杀过无数回,但是身处这种环境毕竟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
苏陌听到城池后门传来厮杀声,知道采薇那里一定不轻松。
“齐王受伤,郡主正在照顾齐王。齐王所带兵士多半损折,能用之人不足三千。”
“轰隆”一声,撞门柱撞在城门上。整个城楼都感受到了那种巨大的冲击力。
“参军,我们请战”几个小队长已经杀红了眼,知道如此下去,城池只在旦夕,抱着必死的心情,这几人请求绳坠而下,只求以血肉之躯暂时化去门前之危。
欧阳拍了拍他们几人的肩膀,此时此刻,他不敢冒然折损任何一人。齐王的到来,不但没有化解眼前的危机,反倒将这里带入一个腹背受敌的新危机。
几名铁衣卫亦在苏陌面前行礼,苏陌知道,作为铁衣卫,他们身体里流淌的是几世的忠勇之血。
“都挺住,谁都不许下去,我们熬到天黑。天黑之前,镇南王必来。”苏陌说了一个自己都不信的预言。
但是她不想人用命去抵抗下面的千军万马。
“炮轰”苏陌说。
离天黑,仍有三个时辰。
第一个时辰:
苏陌等人用巨石及火油逼退了撞城门的匈奴兵。同时,派遣两队人及五名铁衣卫去后城楼支援采薇。
“叛匪中似乎有一些江湖人士。”有人说。
于是苏陌去了后城楼。“我是秦苏陌。”苏陌说,她没有加任何的前缀,但是她的名字,已经让叛军吃了一惊。不得不说,近几年,苏陌已经成了老百姓口中的神话。在江湖人士心目中,苏陌更有另外一种份量。
“大家都是相信大家都听过这样一首诗。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苏陌说,“匈奴在前门相衅,齐王受伤,若是你们骨子里还流着汉人的血,请不要再苦苦相逼。”
苏陌从小便不是善于辞令之人。说完这些,苏陌便躬身向城楼下众人行了个礼。普天之下,能向百姓行礼的小官都不多,何况以苏陌如此地位之尊。这个恭敬的鞠躬礼胜过许多华丽言语。
小小苏陌,虽不擅言辞,却懂得以心换心。
火炮轰鸣,采薇等人见苏陌行礼,亦在炮火箭雨中跪下。一时间,后楼沉寂。
“不论你们是何方人马,纵使此时我大开城门请你们进来,也免不了要对抗匈奴的数十万兵马。何不保存自己人性命若你们离开,秦苏陌感激不尽;若你们愿意留下与我一同抗敌,我定将你们作为生死兄弟。”苏陌说。
许多明是非之人一阵犹豫后,便弃了兵戈。
“秦王仁德,名不虚传,我等不做那等同室操戈之事”有一个看似头目的人说。与其说他是觉得苏陌仁德,不如说他觉得打这个仗划不来。于是顺着苏陌的台阶就下来了,“走”叛军哗啦啦去了大半。
但是,仍有人留了下来。这些人不是要帮苏陌的,而是叫嚷着:“把齐王老狗的尸首交出来”“不杀齐王,你算什么仁德”“不要以为我们这么好骗”“老子什么都不怕!你是皇室贵胄,当然帮齐王说话。我们凭什么听你的”很明显,这叛军中有些不安好心的人。苏陌隐隐觉得其中一人有些脸熟。
托当年宇文公子训练之福,苏陌记忆诗词的本事不好,但是记忆脸庞的能力却远比一般人强。看着看着,苏陌突然想起——这人是当年在铁衣营时,经常看见跟随日逐的一个侍卫。那时因为素云的关系,苏陌不自觉地连带记住了日逐身边的人,以求帮忙素云询问日逐的近况。
果然,这次援军被“劫”真不是巧合。
“打”那人怂恿着。剩下的几千叛军,直接从山上砍下树枝冲向城门。
苏陌知道此时已经犹豫不得,她不能像那个优柔挂断的皇上,即使她天性不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杀。”苏陌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诺”铁衣卫等拱手。
前后城楼继续开展。好在此时,后城已经有了缓和之势。
第二个时辰:
苏陌见到了重伤的齐王。与苏陌的忐忑不同,齐王看她的眼神很慈祥。慈祥得真像自家长辈。采薇守在齐王身边,齐王拉着自己宝贝女儿的手。
苏陌说:“对不起,采薇非要来。”她没有使用称呼,但是这话说得很亲近。
齐王含笑点头说:“我知道。你拗不过她。看得出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不过,你跟我那兄弟不同,你能够狠下心。可惜,还不够十分。哎,你们这一批孩子里,真真出类拔萃的就剩下镇南王跟你了。只是不知道,将来他能不能容下你。你们谁比谁更狠。”
苏陌咬唇。心想:我怎么会跟镇南王比狠?
齐王悠悠道:“哎,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苏陌啊,你出去吧,我跟我闺女说说话儿。”
齐王也用不带称谓的语气跟苏陌说话。苏陌点点头,运功出去了。在她身后,齐王点点头。
那天,齐王死。死前教给采薇,令全城老幼拾取箭矢,用匈奴之箭,攻叛匪之人。
火油用尽,全城妇孺拆家具开锅烧油。一勺勺烫油从城楼淋下去。
不久,边城炊烟袅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吃饭的时间。
一锅锅烫油被端上城楼,直接从城楼上泼了下去,下面溅着的匈奴兵惨叫连连。这些人纵使不死,却终生要忍受比死更可怕的折磨。
第三个时辰:
天色渐黑。援兵未到。苏陌知道,今晚恐怕才是最难熬的时候。
“将尸体竖起,捆成靶子。”欧阳说。
于是,城墙之上,多了无数恐怖的人影。无数箭矢朝着人影飞去,那些人影迅速变成桀骜的刺猬。
夜晚到来之后,最恐怖的就是火炮“瞎”了眼睛。
草原的狼族,善于抓住对手的一切弱点。不多时,他们就发现,火炮的威力已经大减。
聚集在城门口的尸首越来越多。
匈奴人的兵力实在不是这个小小童瑶关可以对抗。
苏陌说:“镰刀。”
铁衣卫们点点头,他们知道,真正肉搏的时候就要到了。
仅剩十枚炮弹,苏陌看向星空的双眸已经有了一些不安。这一战,远远比她想得要惨烈。最让她受不了的是,欧阳有些手下,因为几天几夜没有睡,竟然活活累死在岗上。
“拼了”苏陌说。
欧阳悄悄地站到苏陌身边,他说:“我……有话跟你说。”就算会被世人讥讽,他认了。谁叫几年前那一见,他便再也无法从心中剔除苏陌的名字。
苏陌没注意欧阳,只自顾自地看着夜空说:“他会来的。”在那么多故事里,他都奇迹般地在最后如天神一般出现,这次,一定也可以。
苏陌不知道,她此时的眼神让欧阳收回了他想说的话。苏陌的眼神,那种期待,不属于他。
“你刚刚说什么?”苏陌回过神来说。
“我说……你……该喝水了。”欧阳说。
“又是火牛”只见一排火牛冲了过来。苏陌连忙叫人使用火炮,不多时,火炮只剩下三枚。
“阿莫沙这次真是不得童瑶不死心。”欧阳说。
“你说谁?阿莫沙?”苏陌惊异。
“对。”
苏陌顿时理解了这些匈奴兵为何如此倔强,当年的阿莫沙就是一个越战越勇的少年。苏陌背脊发寒,她没想到,真会有跟阿莫沙对战的一天。
“这世界上的事,难道除了厮杀外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吗?”苏陌头次这样想。
一场血战,在夜幕下拉下。无数匈奴兵顺着云梯爬上城墙,就连苏陌,也进入了厮杀的行列。人影幢幢,苏陌周旋在黑影间。她不想杀人,可是她手上的血越来越多。她也知道,如果她少杀一个,城里的人就会多死无数。
不知道厮杀了多久,苏陌渐渐地感到体力不支,她知道,童瑶关,已经危在旦夕。这道城墙,已经堆满了敌我双方的尸首。
“看样子,这次他迟到了。……讨厌。”苏陌心中想。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失望在她心中蔓延。
一声鹰鸣,突然划破夜空。
在一个匈奴兵的暗箭射向苏陌的时候,一只戴着皮革手套的手突然出现在苏陌身前。“鬼琰”苏陌惊喜地喊了出来。
披风一刮,冷峻的鬼琰回头朝苏陌一笑。
几乎是那一霎那,身上力气几近抽尽的苏陌一下跌坐到血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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