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继续说:“按照我父王的规矩,我不如请秦王弹琴一曲。如果能服众,我自当退兵;如果不能,那我……会亲到长公主坟前替她拭泪。”这位国王的前一句话中透着阴狠,后一句则有些忧伤。
苏陌懂得,这位国王听曲是假,要发兵是真。因为他不再是无拘无束的情痴王子,而是一个肩上有责任的国王。
“您保管好长公主的花。”苏陌淡淡地说。
风扬会意。袖中有一点寒光。
苏陌抚琴。她不知道风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但是她相信,如今在这会台之上。即使有人能快过风扬,也不会有人能快过她。
“先礼后兵。不择手段。”小苏陌闭眼心想。有时候,为了太平,反而就要牺牲一些“太平”。
琴音动。苏陌弹的就是《刹那芳华》。琴音清洌,加上苏陌的功力,所有人都能听得分明。
瞿越国的几名国师突然脸上齐齐变色。
瞿越是一个全民信仰佛教的国家,出征也少不了类似于中原国师职位的人。
苏陌继续弹琴,国师们却一涌而上。
“怎么了?”瞿越国王也觉得这样与礼不合。一名老僧走近瞿越国王,用瞿越话说了什么。瞿越国王看着苏陌以及苏陌的琴,脸色瞬间变得青紫。似乎无比惊恐。
而下面的瞿越士兵,也乱作了一团。
风扬不解地看着苏陌——这曲子有邪力不成?
苏陌停下琴,静静地看着。其实,她已经想起。锁香老翁曾经告诉过她:香家的“佛”本是来自瞿越天竺。因为太过邪异,又发生了什么事,从而来到中原。
看样子,几百年过去,这“邪异”的曲子仍是有大师能听出来。苏陌猜想,这曲子或许是某种象征。
尽管,苏陌并不觉得它邪异。
“我们退兵。请上师收回。”瞿越国王突然恭恭敬敬地说,“这是上师曾经所用之物,作为谢礼,本王回赠上师。”
瞿越国王将一把精致的银色小刀送给苏陌。这把小刀,苏陌再熟悉不过。这是她的心头大爱。几年过去,银丝一样雪白。
瞿越连夜退兵。唯恐多呆一分半秒。
“怎么回事?”风扬感到不对。
“应该是与我有关。可是,我不想问了。退兵了就好。”在苏陌看来,香家的事永远跟若无忌一样摸不着猜不透。
风扬皱了眉,看着晚风中的苏陌。无论如何,瞿越国王转变得太快。这让风扬觉得这琴声之中隐藏着什么危险的气息。
而苏陌则知道,有些事,已经躲不了,既然躲不了,不如不问。
瞿越的退兵,再次引起举国震撼。苏陌舞退匈奴,德收齐地,琴退瞿越。一时之间,几与镇南王齐名。
青鸾一声鸣叫。宇文公子送来了信:“会兵楼那。”
第二卷 46;日落青山,云坠天际,一生恩怨魂梦缠
46;日落青山,云坠天际,一生恩怨魂梦缠
苏陌终于再次见到楼那山。几年前,她就是在这被硬生生地挑断双腿。幸好老天垂怜,她又可以“站”着看这座雄伟的关口。
楼那山高,陡峻,像一座巍峨的铁门,将京城包裹在自己的壁障里。楼那关关口便是依着这山脉唯一的一线天而建。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最要命的是,哪怕用火炮轰倒了楼那关也没用,那细长的一线天之上早就布置好了火油硝药石头铁钉。
“攻不下啊。”宇文大叔皱眉说。
苏陌微微一动,询问小虾米:“这楼那的守将是何人?”
“听说是……。”小虾米还没回答,他的话就被一个声音打断。
“是您的老熟人,日逐。”老吴说。他也带着铁衣卫从节墨赶到楼那来与苏陌会合。当年皇室的左右手,如今却站在楼那关外攻打楼那。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但是谁都知道,这个讽刺是拜更讽刺的昏君所赐。
苏陌咬唇。连老吴加上宇文公子这两个绝顶聪明人都想不出对策,更不用说她了。
“能爬上去吗?”苏陌突发奇想。
“过高。”老吴说。
没错,这个楼那关,高度远非一般城楼,少说有五十丈。而它的箭垛设置得也十分古怪,竟然不是在城楼之上,而是在围墙墙面上一层层镂空出一两块砖头来做射击孔。这样一来,楼那关内弓箭手可以安安稳稳地在城墙的保护下发射强弩,而外面的箭矢则极难射中他们。
就算要搭攻城云梯,也没有那么高的梯子。纵使有,也不知道那看不见的楼那关顶部藏着什么奥妙。
“楼那关的关内,按照一线天的走势,还另有五扇铁闸,都可以任意组合开关。即使我们闯了进去,也要小心被阻截在里面。被人当做瓮中的鳖。”老吴说。
苏陌点点头,这个楼那关果真不是一般地棘手。
苏陌看着这威武的关口,不知道怎么就觉得这关口像极了日逐的气势。
不知不觉,冷日初沉。苏陌坐在一张椅子上。不知道望着关口在想什么。此时的她,看上去像是一尊玉做的雕像。
镇南王令人给发呆的小苏陌送来一件黑猞猁毛的披风。“王爷说,天已转寒,娘娘别冻着。”小兵乖巧地传话。苏陌接过了袍子,没说话。
她身后,镇南王靠着营帐站着。他看着苏陌,眼中有怜惜,也有不解,还有那么一丝丝地心痛。苏陌的背影,在他看来,既让人怜爱又显得有些冷漠。
却不知,苏陌接过那大衣时,露出一抹难得的笑。
这世间,最难懂的就是人心。明明可以靠近,却总被无缘由的心思隔开。你看不透我,我看不透你。彼此牵挂却又隔着万水千山。
镇南王走回帐内。
苏陌回头——只见镇南王的帐子,在散发着温暖的光。“我还可以做些什么,然后,你就可以不再叫我娘娘?”苏陌怔怔地想,紧了紧那黑色的大衣。
那天晚上,士兵们发现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听说有尸体,验尸的小老头连蹦带跳就窜过去了。不久发出一声惊呼,风急火燎地地来找苏陌。苏陌急急忙忙地跟着小老头到了“尸首”旁。苏陌认出,这是小老头那个赶马的酒友。在她断脚那一天,这人曾经站在她一边,为绝望的她说过话。小苏陌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从楼那出来的,难道是跳山?要怎样的功力和胆气才能从那千仞高山上跳下?
“王……素云……托……托我……。”酒友说。他浑身是血,已经说不清话,可是苏陌闻言一震。酒友用断手的骨头指着自己的酒葫芦。小老头会意,连忙取下酒葫芦递给苏陌。苏陌拧开——里面躺着一张纸,正是素云姐娟秀的笔迹。
苏陌朝“酒友”道:“我已经收下了,放心”
“放……放了大殿下,我死而……。”酒友没有说完就咽了气。
是死而无憾吗?谁是大殿下?
小老头替他的酒友合上了眼睛。“他曾是大殿下的人,大殿下被拘禁。这么多年,他一直想着要救殿下出去。”小老头叹气说:“就因为大殿下给过他一个家。虽然很短。”
一个家。苏陌心中一痛。
江山万里,高楼百尺,却不知何处方是她可以回去的地方。她,也想要一个可以回去的家。在那里,她可以不是秦地的天,可以不是节墨的神,可以不要思考权谋伎俩,可以不用顾忌的举止言行;在那里,她可以放下所有的压力,尽情地哭或笑;在那里,她就是苏陌自己。
可是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可以真正回去的地方。
小苏陌回头看那个通亮的帐篷,烛光很温暖,却又有些遥远。但在苏陌眼中,那温暖的烛光里摇曳着她小小的希望。
“如果不叫我娘娘,你会不会娶我回家?”苏陌心中想。
“素云那丫头也真厉害,难为她怎么想到找他来传信的。”小老头叹气说。
素云,冰雪聪明,看破了人心,却看不透自己。
苏陌一听,回过神来。马上展开素云姐的纸。
里面画的居然是楼那城城防部署,连什么门有多少兵力何时交接替都一清二楚,。
苏陌知道,这定是破关的玄机所在。
“素云姐……。”苏陌看着那几里外巨大冰冷的城墙,心想,“我来了。”
原来这楼那关的人数远远比外表上少,许多箭洞里面根本无人,连一线天之上也没有他们担心的驻军。
“真奇怪,京城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在如此时候还懈怠至此?”宇文公子不解。
防守兵士太少了。
“这情报会不会有诈?”大叔摸着胡茬说。
苏陌开口道:“不会。”
她相信素云姐,就像相信自己。
于是,在接到素云密报的第二天,宇文公子再次挥军攻打楼那关。
有了素云的密报,再次来到楼那关,他们势如破竹。火炮轰开了楼那城门。铁衣卫如神兵天降,按着路线,毫不费劲地拿下了驻守在甬道里的弓箭兵。
包括血战得浑身红透的日逐。
大叔说:“不管他是效忠谁,这是条汉子。”对于勇士,将士们总是格外尊重。没人绑日逐,他经过苏陌身边时。什么都没说,只定定地看着苏陌那张益发清秀的脸。苏陌知道,日逐一定巴不得剥了自己的皮。
“娘娘,有个姐姐说她是王素云,她要见你。”小虾米说。
于是苏陌随小虾米而去。
在她离开时,苏陌听到身后的日逐在大笑。
素云姐坐在一间本应是城备的小房内。这间小房,位于城墙的顶端。她仍旧是那么淡淡的。直到看见苏陌,才莞尔一笑。
“长这么大了。”素云姐拉着苏陌的手说。
苏陌想笑,可是素云姐的话太温暖,以至于她眼泪掉了下来。
“还是一样爱哭。”素云姐说。
苏陌再也忍不住,一下扑进了素云姐的怀里。
素云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小声说:“苏陌,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关于冥宫。我不敢把它画下来,免得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素云耳语道:“我们俩错了,真正的通道不是在墙壁上,而是床下。机关方在墙上。那个血尸,应该是一处开合机关。从那墙壁上的通道进,必死无疑。”
“附耳过来……。”
苏陌听着。原来素云凭着她过目不忘的记忆,竟然想通了真正的甬道是通往地底机关。这些,苏陌早就不关心。她只知道,她的素云姐受了许多委屈。
“苏陌,素云姐要去做一件事。”素云姐慢慢地扶起哭得稀里哗啦的苏陌。
“苏陌,如果以后有一个人,即使在最危险的时候也不离弃你,你就跟随他去吧。”素云说。
不知道为何,苏陌有点心慌。
“苏陌,你出去一下,姐姐换件衣裳。”素云笑着说。并不美艳的素云,此时看起来就像一支月下菊花。淡定而从容。
于是小虾米扶着苏陌出去。
她们听见,城楼之下,传来日逐愤怒的吼声“不降我只是被打败了我不降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你们那个孬种敢来取爷爷我的好头颅想要我为你们做事,呸老子是人不是狗”
苏陌心想,日逐毕竟还是日逐,不管他是不是骗过素云姐,但在他的“天理大道”面前,他应该从来都是一条铁汉。
但是他如此倔强。恐怕不能留他性命。
苏陌从高空看着日逐。一线天内围了许多人。
“给他一个勇士的死法。谁来与他对决?”镇南王发话。
许多人跃跃欲试。
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
日逐大笑。
就在这时,苏陌身边的小门猛地打开,苏陌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东西就跌了下去。
城楼本高,那东西衣袂翩翩。苏陌看清——下坠的是素云姐
“不”苏陌终于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但是此时已经太晚,苏陌伸出去的手,已经够不着素云姐的衣带。
不久,城楼下发出一声闷响。许多人惊恐地退让。在苏陌从高处看来,素云姐似乎在地板上开成了一朵血色的菊花。
“不,不,不。”苏陌的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地摇头。
“苏陌”小虾米连忙拉住脸色发白险些自己也跌下去的苏陌。
谁料,此时,一直很英勇的日逐却突然跪倒在了地上。仿佛一瞬间他的灵魂被抽空。四周一片寂静。日逐爬着奔向素云的尸首。没人阻拦他。除了突然冒出的风扬。
风扬拦住了日逐的视线,伸手去抱素云。
“别碰她。”风扬冷冷说。
只听日逐声嘶底里地吼道:“素云,素云”
素云不答。
“素云你起来你不是恨我吗?你醒来,我就要死了你可以看着我死啊你自由了我骗你,欺负你,我害你心冷,我不是人,你不是无法原谅我吗?醒来”日逐竭斯底里地喊。
“她走了。”风扬说。从素云头上取下一件东西。虽然很远,但是苏陌猜得到,那是日逐当年送给素云的玉簪。那个时候,素云傻傻地喜欢日逐,而日逐也没有骗过素云。
“素云,我不懂。”风扬抱着素云说。
一时之间,日逐没有说话。
沉寂一小会后,日逐突然爆发出一阵悲怆的大笑。
“是我不好,我从没对你说,我舍不得你。即使我知道你恨我。”日逐软声说,“风扬,谢了”
日逐的手往风扬的佩剑上一伸。风扬没动,苏陌不知道风扬是怕摔着素云,还是其他,总之风扬没出手阻拦。
于是,一瞬间,大笑的日逐拔出风扬的剑,一剑血花溅落。日逐如山般倾倒在血色菊花中。
苏陌只觉胸中血气一涌,血不归经,喷出一口血来。
“苏陌”小虾米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苏陌安慰他。
看着城楼下,苏陌闭上眼:“素云姐,我明白了。希望来世,你们能在草原上无忧无虑地过一生。没有仇恨,没有彼此不同的忠义。”
楼那关收入手中,下一站将是——京城。
那个关口,在许久以后,便被人叫做了云落关。“曾经有位美人在城破之后,坠楼明志,而将军亦拔剑殉情。”民间是这么说。
云起云落,楼那又是一夜风沙。
第二卷 47,秋雨摇琉璃,长安飞絮轻
47,秋雨摇琉璃,长安飞絮轻
“怎么会……。”镇南王的队伍毫无阻碍地进了京城。
可是偌大的京城,并无一点人影。只有那萧瑟秋风,不时扫起几片早落的黄叶。
此时的朱雀大道,不像京城,更像是几年前的节墨。空空荡荡、一点人声皆无。而苏陌灵敏的鼻子,还能闻到一种腐尸血腥的味道。
“开开那扇门。”苏陌随手一指。
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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