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多诉于上前,善长亦言基专恣,语颇切,上皆不听。会基有妻丧,因请告归,上许之。
有风宪官二人各讦所短于廷,其一人言甚便捷,其一人言简而缓。上曰:“理原于心,言发于口,心无所亏,辞出而简,心有所蔽,辞胜于理。彼二人者,其言寡者直,其言多者非。”遂召廷臣诘之言寡者,果直。上谓群臣曰:“彼二人者,皆居风宪,当持公正,以纠率群司,何致以私怨相加乎?所以古人贵知言,能知言,则邪正了然,自辩区区以便佞取给者,复何所庸哉?”
中书参政傅瓛免。
参政傅友德以克龙华寨,遣人诣大将军报捷。
大将军徐达命指挥华云龙经理故元都,新筑城垣北,取径直,东西长一千八百九十丈。
戊寅,祀大社、大稷。大社祝文曰:“惟神厚载功深,资生德大,涵育庶品,造化斯成,谨因仲秋,祗率常礼,敬以牲帛,嘉荐醴齐,备兹禋瘗,用伸报本。”以后土勾龙氏配神作主。大稷曰:“惟神嘉种生成,明粢惟首,帝命率育,立我烝民,敬以牲帛,嘉荐醴齐,式陈瘗祭,备脩常礼。”以后稷弃配神作主。后土曰:“爰兹仲秋,揆日维吉,恭脩常礼,荐于大社,惟神水土平治,永赖其功,载稽典彝,礼宜昭配,谨以牲币,嘉荐醴齐。”陈于表位,作主配神。后稷曰:“爰兹仲秋,揆日维吉,恭脩常礼,荐于大稷,惟神勤农务本,政成稼穑,生民立命,万世之功,谨以牲币,嘉荐醴齐。”陈于表位,作主配神。
上将复幸北京,谕六部官曰:“自古帝王肇造之初,所用人材,率资于前代,如汉、唐、宋、元,皆用秦、隋、五代、宋、金旧人。朕始定中原,卿等多前代良材,悉归于朕,既设六部,选任卿等,各任其事。凡铨选、钱榖、典礼、军政、刑名、役作等事,须用心经理,勿但委人。盖任人弗当,不能无失。朕将北巡,卿等留守京师,宜体朕意,以供厥职,毋或废怠。”
湖广行省平章杨璟等还自广海,入见。上问广西两江、黄岑二处边务,璟言:“蛮夷之人,性习顽犷,散则为民,聚则为盗,难以文治,当临之以兵,彼始畏服。”上曰:“蛮夷之人,性习虽殊,然其好生恶死之心未尝不同,若抚之以安静,待之以诚意,谕之以道理,彼岂有不从化者哉?”
大将军徐达遣宣武卫杨镇抚以兵守直沽。
己卯,大赦天下。诏曰:“天生民而立之君,君者,奉天而安养斯民者也。日者,元政陵夷,民失安养,群雄蜂起,疆宇分裂。朕以布衣入戎伍,愤生民涂炭,提孤军与豪杰同志者思所以靖之,赖天之灵,因民之利,干戈所至,强殒弱服,大河之北,以际南海,罔不来臣。重念推戴以来,军士劳苦,农民罢蔽,未有以安之;贤人君子,逃匿岩穴,未有以来之;狱讼繁兴,未有以平之;供亿频数,未有以纾之。朕为此寝食弗宁,特大赦天下,与民更始。自八月十一日昧爽以前,除谋逆、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本、使谋故杀人、强盗、蛊毒、魇昧不原外,其余已结正、未结正、已发觉、未发觉,罪无轻重,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告,言者抵罪。从征将士,劳苦特甚,中书省、大都督府檄有司,厚恤其家,新附军士,老疾无丁男代役者,及阵亡病故寡妇无依者,并从其便。从征逋卒,首于官者免罪,仍资给军装行粮,遣至军前;其守御逋逃者,亦许首免,所在官司给与行粮,起遣还役;一月外不首者,论如律。新克州郡,其民皆吾赤子,不许妄加杀戮,来降者优加抚遇。民间输赋京师道里辽远者,有司设法转运,毋致困民。今岁水旱为灾,所司具以实闻,蠲其租赋,镇江密迩京畿,馈运供亿,未获休息,而旱熯尤甚,悉免今年秋租及明年夏税。州郡人民,因兵乱逃避他方,田产已归于有力之家,其耕垦成熟者,听为己业,若还乡复业者,有司于旁近荒田内如数给与耕种,其余荒田亦许民垦,辟为己业,免徭役三年。孔子阙里,常遣官致祭,其袭封衍圣公与所授曲阜知县,并如前代,制复其家。怀材抱德之士,隐于岩穴者,有司询访其实来奏,即遣人礼聘赴京。学校养贤育材之所,兵乱以来,人多废学,中书省集议举行,务求实效,毋事虚文,天下徵至贤良官吏,中书省量才授任,老病不愿仕者听。徒流迁徙者,释还为民,其城寨将校及已发隶兵者,不在例内。顷因戡乱,其有刑出军律者,未为平允,中书省宜重讲究务,从重典,决重刑,须待秋后,毋得非时,以伤生意。书籍、田器等物,不得徵税,民间逋负系官,钱榖悉免徵。蒙古、色目人既居我土,即吾赤子,有才能者,一体擢用。鳏寡孤独,废疾不能自养者,官为存恤。京师被火之家,中书省量加赈恤。民年七十以上者,许令一子侍养,免其差役。御史台、提刑按察司乃耳目之寄,务在振肃百司,慎选贤良方正之人以佐朕不逮。民间有不便事宜与利所当兴、害所当除,诏书所不载者,有司明白具闻。於戏!民堕涂炭,十有七年,今天下甫定,光岳之气于焉始复。继今宜各修尔业,厚尔生,共享太平之福,以臻雍熙之治。”
大将军徐达遣人诣东昌,谕平章韩政分兵守陵州。
督工修故元都西北城垣。
上念律令尚有轻重失宜,有乖中典,命儒臣四人同刑部官讲《唐律》,日写二十条取进,止择其可者从之,其或轻重失宜,则亲为损益,务求至当。
辛巳,大将军徐达遣使献《平元都捷表》至京曰:“五百年而王者兴,仰圣人之在,御大一统而天下治;际景命之维新,尽驱胡虏之膻腥,诞布幅员之声教,乾坤清肃,日月光明。钦惟皇帝陛下,天赋圣神,德全勇智,握赤符而启运,仗黄钺而兴师,造攻滁阳,黎庶有来苏之望,开基建业,英雄识真主之归。顾豺虎之噬人,正龙蛇之起陆,爰饬徒旅,肃将天威。江汉徂征,友谅身歼于彭蠡;荆吴薄伐,士诚面缚于姑苏。逋逃驱而闽越安,僣伪平而交广定。立纲陈纪,治具毕张,发政施仁,民心大悦,东南已乐于生遂,西北尚困于劻勷,推其所由,厥有端绪。惟彼元民,始自穷荒,乘宋祚之告终,突胡群而崛起,以夷狄而干天纪,以犬羊而乱华风,崇编发而章甫是遗,紊族姓而彝伦攸斁。逮乎后嗣,尤为不君,耽逸乐而荒亡,昧乎兢业,作奇技而淫巧,溺于骄奢。天变警而靡常,河流荡而横决,罔知修省,惟务畋游,朝廷之政不纲,英雄之志斯奋。兵连寰宇,祸结中原,是用吊伐,以拯颠连,诞举安攘而靖乱略。事非获已,谋乃佥同。顾惟一介之菲材,忝受总戎之重任,临轩授钺,俾救民于水火之中,分阃握机,幸折冲于樽俎之外。旌旗麾而淮沂下,金鼓震而青兖平,济水尽曳其兵,莱阳竞崩厥角。风驱雷厉,直捣大梁,电掣星驰,旋收西洛,济师以略卫相,卷甲而趋邯郸。率搂橹发临清,光声动如破竹,策貔貅克通路,勇势疾若燎毛,镇戍溃而土崩,禁卫隳而瓦解。君臣相顾于穷迫,父子乃谋于遁逃,朝集内殿之妃嫔,夜走北门之车马。臣与遇春等已于八月初二日勒兵入其都城,壶桨以迎,赤戴盆而仰白日,室家相庆,廓氛祲以睹青天。奉宣德威,以安黔黎,尽收图籍而封府库,列郡之讴歌四集,百年之污染一新。驱驰虽效于微劳,方略实遵乎成筭,所以聿彰鸿裂,耆定武功,东沧海而西昆仑,南雕题而北穷发,无有远迩,莫不尊亲,玉帛会,车书同,兴太平之礼乐,人纪修,风俗变,正万世之纲常。”
壬午,以《克元都表》至,群臣上表称贺。礼毕,侍臣复进曰:“自昔革命之际,以臣取君者多,惟汉高祖取秦,起自民间。今陛下不阶尺土一民,以定天下,元主遁归沙漠,兵不黩武,跨越千古。”上曰:“朕思三代及汉、唐、宋历年多者,皆其祖宗仁厚,结于人心,植本深固,人不能忘故也。元自世祖,混一天下,宽恤爱人,亦可谓有仁心矣,但其子孙能持仁厚之心,守而不替,社稷之福也。”
诏改大都路为北平府,命徵元故官送至京师。
车驾发南京,复幸北京。
大将军徐达命参政傅友德分兵守卢沟桥。
癸未,诏大将军徐达置燕山等六卫,以守御北平。于是达改飞熊卫为大兴左卫,淮安卫为大兴右卫,乐安卫为燕山左卫,济宁卫为燕山右卫,青州卫为永清左卫,徐州五所为永清右卫。上以元都既免,遂命大将军徐达、副将军常遇春率师取山西,别留兵三万人分隶六卫,令都督副使孙兴祖、佥事华云龙守之。
诏以御史大夫汤和为偏将军,与平章杨璟俱从大将军徐达征山西。先是,和自福建还庆元,上命造海舟运粮往直沽,候大军征发。是岁,海多飓风,不可行,乃诏和以粮储镇江,还京师,及是,复有是命。
诏以浙西长兴、吉安之民自归附以来,连岁劳于供饷,特免明年秋粮。
乙酉,右丞薛显等率逻骑至古北口,追元溃散遗卒,获马一千六百匹、牛羊八千余头、车二百五十两而还。
戊子,大将军徐达遣右丞薛显、参政傅友德、陆聚等将兵略大同,令指挥叶国珍计度北平南城,周围凡五千三百二十八丈。南城,故金时旧基也。
元翰林学士危素、张以宁、曾坚等谒见大将军徐达于军门,达以其儒者礼遇之。
己丑,置广洋卫亲军指挥使司,以千户李员为指挥佥事。
升江阴千户所为江阴卫,以千户王贞为指挥佥事。
元郴、桂等处守将参政陈虎都率众降,诏以虎都为邳州千户所镇抚,放其部卒四千人为民。
庚寅,上手诏中书省臣曰:“昨张冲上书言时事,其所言有可取者二事:一谓在廷之臣令各言朝廷得失,庶上有所据而用其所长;一谓中书省令各衙门正官各言得失,每月用三人言,言贵简,当选其陈事剀切,不避忌讳者,量加擢用,以餋忠直之气。此言甚可取也。夫闻得失则知利病,知利病则生民蒙其福;听忠直则正人多,正人多则朝廷清明矣。自古治世之君,皆由是道,若秦二世、隋炀帝所以亡者,坐不用此耳。”
千户李某自古北口获扩廓帖木儿谍者余佥院,送于大将军。
壬辰,指挥曹谅等克裕州泉白寨,擒元平章郭云及其将刘祥等。初,指挥唐黑塔攻围其寨,云坚守不下,及大将军达以书往谕之,亦不报。至是,云食且尽,大将军复遣谅等率兵合攻之,云不能支,遂夜遁,谅等追执,送行在。上嘉其忠义,抚育之,赐衣三袭及衾褥,授溧水知县,妻妾子女皆有赐。
癸巳,车驾至北京。
改卫辉路为府,以获嘉之。
大将军徐达遣指挥张焕计度故元皇城,周围一千二十六丈,又遣指挥薛某领东安州,降将左卫帅府副使段英、署丞刘蛮子往本州讨未附守将哈剌赤。
故元留守迭里迷失等谋作乱,欲推其故平章哈剌那海为主,玉田县尹史瓛发之,大将军徐达遣人收捕执迭里迷失及哈剌那海、郎中金刚奴、顺德达鲁花赤金刚宝、员外完者不花、指挥脱帖木儿、和林省管勾脱列不花、僧寿奴并参随伯帖木儿等戮之,以白金、币帛赏史瓛。
甲午,命右副将军冯宗异率兵从大将军徐达取山西。
温州南溪人董孟怡等聚众作乱,温州卫指挥佥事吴广率兵四百人往捕之,谓部将曰:“彼众我寡,与敌则非计,料彼乌合之众,素非行伍,约束者一时胁从,必多携贰,莫若遣人谕以祸福,彼各有父母妻子之念,去逆效顺,易于反掌。”于是按兵询居民与寇中所亲者往谕之,越二日,其党数十人缚孟怡等首乱者三人诣降,广诛之,余众悉遣归乡里。广,合淝人,初名继先,尝受学于余阙,问立身之要,阙告以忠孝,故广为将,通儒术,临事能持大义,后调汀州卫,以老疾终。
遣内官往放元宫人,且谕之曰:“元主奢淫,不恤国政,以致于亡,其宫人皆良家子,幽闭深宫,诚有可愍。尔至,即放遣适人,勿使失所。”
时有御史上言陶安隐微之过,上曰:“朕素知安,安岂有此?且尔何由知之?”对曰:“闻之于道路。”上曰:“御史但取道路之言以毁誉,人以此为尽职乎?”命中书省黜之。省臣进曰:“御史当言路言之有失,乞容之。”上曰:“不然。植佳木者,必去蟫蠹;长良苗者,必芟稂莠;任正士者,必绝邪人。凡邪人之事,君必先结以小信,而后逞其大诈。此人尝有所言,朕不疑而听之,故今日乃为此妄言。夫去小人当如扑火,及其未盛而扑之,则易为力,不然,害滋大矣。”竟黜之。
夜,荧惑犯太微,西垣上将。
丙申,以嵩州、陕州隶南阳府。
甓京师草堂川城三百余丈。
是月,有司奏造乘舆,“服御诸物,应用金者,命皆以铜代之”,有司言:“费小不足靳。”上曰:“朕富有四海,岂吝于此?然所谓俭约者,非身先之,何以率下?小用不节,大费必至,开奢泰之原,启华靡之渐,未必不由于小而至大也。”
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三十五
洪武元年九月戊戌朔,大将军徐达改故元都安贞门为安定门,建德门为德胜门。
己亥,指挥薛某至东安州,获哈剌赤,斩之,其将校俱降。
壬寅,置大都督分府于北平,以都督副使孙兴祖领府事,升指挥华云龙为分府都督佥事。
癸卯,以司农少卿杭琪为户部侍郎。
元湖广平章聂兴宗自德安来降。先是,大军克汴梁捷至,上遣人往谕之,至是率众降,仍以马来献。
江西行省参政陶安卒。安字主敬,姑孰人,少敏悟有大志,博涉经史,尤深于易,元季尝试于有司,为明道书院山长。上渡江至太平,安率父老迎谒,语合上意,即留参幕府,拜左司员外郎,从克金陵,升左司郎中。既而得刘基、宋濂、章溢、叶琛四人,上问安:“四人者何如?”安对曰:“臣谋略不及刘基,学问不及宋濂,治民之才不如章溢、叶琛。”上多其善让,后克黄州,思得重臣以镇之,曰:“无逾安者。”遂命之黄州,至则宽租赋,省徭役,民悦服之,寻移知饶州。时方征伐,急军需,安劝谕诱率其民,民皆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