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使祭告,惟太庙则皇帝亲行祭告。’今拟圜丘、方丘,大祀前期,上亲告太庙,仍遣使预告百神。如祀圜丘,则曰“某年月日,皇帝有事于圜丘,咨尔百神,以相祀事。”方丘亦如之。仍增天下神祇坛于圜丘之东、方丘之西。其神主皆题曰‘天下神祇’。”诏从之。
上谓礼部尚书崔亮曰:“先贤有言:‘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此人情之常。今祭祀省牲,于神坛甚迩,揆之人心,殊为未安。”于是亮奏:“考古省牲之仪,远神坛二百步。”上喜曰:“必如是,而后可也。”亮复奏:“大祀之牲,上宜躬省。若中祀、小祀,请依旧典,令太常卿礼部官省牲。”上曰:“朕既齐戒以事神,于省牲朕岂惮劳耶?”于是凡亲祀,上皆躬省牲。
大将军徐达等师自霍州至平阳,右丞薛显自桃花寨以兵来会,并以降将知院杜旺等一十一人见于军门,达令指挥王某统元帅章存道兵守平阳,图取陕西。
乙酉清明,享太庙。
上手敕谕中书省臣曰:“中书,法度之本,百司之所禀承。凡朝廷命令、政教,皆由斯出,事有不然,当直言改正,苟阿意曲从,言既出矣,追悔何及?书云:‘股肱惟人,良臣惟圣。’自今事有未当,卿等即以来言,求归至当,毋从苟顺而已。”
丙戌,革各府照磨、检校。
庚寅,上谓廷臣曰:“累黍可以成寸,积善可以成德,故小善可以成大善,小恶必至成大恶。”又曰:“积善如积土,久而不已,则可以成山;积恶如防川,微而不塞,必至于滔天。卿等皆时之俊,又与朕康济天下,虽有小善,朕必录之,若有不善,勿吝速改。人能改过迁善,如镜之去垢,光辉日增,不然,则终身蒙蔽,罪恶日积,灾咎斯至矣,可不戒哉!”
辛卯,大将军徐达师自平阳次河中,遣指挥张良造浮桥,选士马,从副将军常遇春、冯宗异先渡河趋陕西。
壬辰,以翰林直学士詹同为侍读学士,秦裕伯为待制,袁涣、睢稼为翰林应奉。裕伯,大名人,从父仕元都,就学胄监,登第,累官至福建行省郎中。会世乱,弃官寓扬州,复避地松江之上海以养母。时张士诚据姑苏,遣人招之,拒不纳。吴元年,上命中书檄下松江,起之。裕伯对使者曰:“裕伯受元爵禄二十余年,背之是不忠也;母丧未终忘哀而出,是不孝也。不孝不忠之人,何益于人国?”乃上书于中书固辞。洪武元年,省臣复檄起之,裕伯称疾不起。上乃手书谕之曰:“海滨之民好斗。裕伯,智谋之士,而居此地,苟坚守不起,恐有后悔。”裕伯拜书,遂入朝。裕伯博辩,善为辞说,上欲命以官,屡以故辞,至是以为待制。
上与侍臣论待大臣之礼。刘基言于上曰:“古者公卿有罪,盘水加剑,诣请室自裁,未尝鄙辱之存,待大臣之礼也。”时侍读学士詹同侍坐,因取《大戴礼》及《贾谊疏》以进,且曰:“古者,刑不上大夫,所以励廉耻而君臣之恩义两尽也。”上深然之。
并泌阳县于唐州,穰县于邓州。
置涉县,隶真定府。
改建昌卫为守御千户所。
上谓翰林侍读学士詹同曰:“以仁义定天下,虽迟而长久;以诈力取天下,虽易而速亡。监于周秦可见矣,故周之仁厚可以为法,秦之暴虐可以为戒。若汉、唐、宋之政治,亦互有得失,但当取其所长而舍其所短。若概曰汉、唐、宋而不审择于是非取舍,则得失混淆矣。”
立骁骑前卫亲军指挥使司。
置莱州卫。
夜有流星,大如杯,青白色,起自骑官西南,行至游气中没。
甲午,上谕群臣曰:“昔元时不重名爵,或以私爱輙授以官职,名虽易得,实无益于事,徒拥虚名而已。朕今命官,必因其才,官之所治,必尽其事,所以然者,天禄不可虚费也。又尝思昔在民间时,见州县官吏多不恤民,往往贪财好色,饮酒废事,凡民疾善,视之漠然,心实怒之。故今严法禁,但遇官吏贪污,蠹害吾民者,罪之不恕。卿等当体朕言,若守己廉而奉法公,犹人行坦途,从容自适;苟贪贿罹法,犹行荆棘中,寸步不可移。纵得出,体无完肤矣,可不戒哉!”
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四十
洪武二年三月乙未朔,上与儒臣论《易》,至“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上曰:“人主职在养民,但能养贤与之共治,则民皆得所养。然知人最难,若所养果贤而使之治民,则国无虚禄,民获实惠;苟所养非贤,反厉其民,何补于国哉?故人主养贤非难,知贤为难。”
大将军徐达自蒲州率师渡河。明日,次蒲城之车渡店,七棱等寨守兵俱遁去,达命指挥朱明等以兵守之。元鄜城守将副枢施成来降,纳其所受宣印,遂以兵守鄜城,仍令成同守。
丙申,上以旱灾相仍,因念微时艰苦,乃减膳省愆,祭告皇考仁祖淳皇帝、皇妣淳皇后曰:“惟祖宗积德,百灵佑助,戡定祸乱,上帝命为天下生民主,任以司牧,使厚民生,惟恐弗胜,日怀忧惧。伏见去年四方旱灾,民命颠危,今春风雨不时,丰荒未卜。因念微时皇考、皇妣凶年艰食,取草之可茹者,杂米以炊,艰难困苦,何敢忘之?今富有四海而遭时若此,咎实在儿,生民何辜?因具草蔬粝饭,与妻妾共食旬日,以同民艰,以答天谴,敢告知之。”
命京卫将士练习武艺。是时,诸将率师平中原,入关陕,而将士之留京师者多安逸。上谕之曰:“凡事必预备,然后有济;先时浚流,临旱免忧,已涸而汲,沃焦弗及。汝等当闲暇之日,宜练习武艺,不可谓无事,便可宴安也。夫溺于宴安者,必至于危亡;安而虑危者,乃可以常安。”又曰:“成功非易,保禄尤难。今国家之用人,正如用车,苟有龃龉不行,即移载他车矣。汝等其戒之。”诸将皆顿首谢。
丁酉,遣中书参政蔡哲祀三皇,以勾芒、祝融、力牧、风后配享,勾芒、祝融居右,力牧、风后居左,仪同释奠。三皇位:用笾、豆各八,簠、簋各二,登、铏各一,爵三,牺尊、象尊、山罍各一,币一、白色,祝一,共用牛、羊、豖各一。其配位:用笾、豆各四,簠、簋各一,铏一,爵三,象尊、牺尊各一,币一、白色,祝一,共用牛、羊、豖各一。其乐用《登歌》。其祝文,伏羲曰:“惟皇始画八卦,教民书契,继天立极,肇开道统。谨以制币牲斋,粢盛庶品,式陈明荐。”以勾芒氏配神农曰:“惟皇始作耒耜,烝民粒食,百草是尝,功济万世。谨以制币牲斋,粢盛庶品,式陈明荐。”以祝融氏配黄帝曰:“惟皇通变神化,垂衣而治,制作寖备,以济万民。谨以制币牲斋,粢盛庶品,式陈明荐。”以风后氏、力牧氏配勾芒曰:“爰以季春,有事于太昊伏羲氏,惟神感德在木,发生之始,功被万物,本于至仁。谨以制币牲斋,粢盛庶品,式陈明荐。”祝融曰:“惟神大德司夏,长养庶物,功在上古,惠及无穷。”风后曰:“惟神贯通天时,孤虚阐奥,作辅轩辕,德业名世。”力牧曰:“惟神兵法奇秘,有光有烈,土德增崇,功垂万世。”余词如勾芒。
上以春久不雨,告祭风云雷雨、岳镇、海渎、山川、城隍、旗纛诸神。中设风云雷雨、五岳、五镇、四海、四渎,凡五坛。东设钟山、两淮、江西、两广、海南、海北、山东、燕南、燕蓟山川、旗纛等神,凡七坛。西则江东、两浙、福建、湖广、荆襄、河南、河北、河东、华州、京都城隍,凡六坛。共十八坛。中五坛奠帛初献,上亲行礼。两庑命官分献每坛。牲用犊、羊、豖各一,币则太岁、风云雷雨用白,余各随其方色。笾、豆、簠、簋视社稷,登一,实以太羹,铏二,实以和羹。其仪同常祭。祝文曰:“朕代前王统世,治教民生,当去岁纪年建号之初,首值天下灾旱,中原人民苦殃尤甚。今年自孟春得雨之后,仲春再沾微雨,于今又无。虽未妨农务之急,而气候终未调顺。伏念去岁因旱民多颠危,今又缺雨,民生何赖?实切忧惶。夙夜静思,惟天地好生,必不使下民至于失所。然神无,人何以享?神无,人何以祀?朕不敢烦渎天地,惟众神主司下土,民物参替,天地化机,愿神以民庶之疾苦,哀闻于上天厚地,乞赐风雨以时,以成岁丰,养育民物,各遂其生。朕敢不知报尚享?”
戊戌,上谕指挥同知袁义曰:“尔所统军士,多山东徤儿,勇而好斗,若加训练,悉是精兵。然当推恩意以怀之,严号令以一之,庶几临敌之际,得其死力。今新升武职者,多不知训练之法,不思今日富贵,皆自战功得之。且智超百人为百人之长,智超千人为千人之长,智超万人为万人之长。昔平章俞通海与陈氏战鄱阳湖,陈氏以巨舰压通海舟,势危急,其所统军士皆奋勇力以首抵舰,铁帽尽坏,而后得脱,非通海训练有素,恩威兼济,安能得其死力若此?尔等其效之,慎无怠惰废事。”
翰林学士朱升等奉敕撰斋戒文曰:“凡祭祀,必先斋戒,而后可以感动神明。戒者禁止,其外斋者整齐,其内沐浴更衣,出宿外舍,不饮酒,不茹荤,不问疾,不吊丧,不听乐,不理刑名,此则戒也。专一其心,严畏谨慎,不思他事,苟有所思,即思所祭之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精白一诚,无须臾间,此则斋也。大祀,斋戒七日,前四日为戒,后三日为斋;中祀,斋戒五日,前三日为戒,后二日为斋。”既进览,上曰:“凡祭祀天地、社稷、宗庙、山川等神,是为天下生灵祈福,宜下令百官一体斋戒。若自有所祷于天地百神,不关于民者,恐百官斋戒不致专精,则不下令。”又谓省臣曰:“朕每祭享天地百神,惟伸吾感戴之意,祈祷福祉,以佑生民,未尝敢自徼惠也。且斋戒所以致诚,诚之至与不至,神之格与不格,皆系于此,故朕每致斋,不敢有一毫懈怠。今定斋戒之期,大祀以七日,中祀以五日,不无太久?大抵人心久则易怠,怠心一萌,反为不敬。可止于临祭斋戒三日,务致精专,庶几可以感格神明矣。”命太常著为令。
己亥,大将军徐达师次栎阳县之康桥,遣武德卫参随乔巨川守同州,雄武卫参随孙德等守沧头及栎阳,遂趋鹿台,以取奉元。
庚子,改福清州为县。
置廉州百户所,调雷州卫百户欧阳永昌领兵守之。
翰林学士朱升以年老,乞致仕,诏许之。升字允升,徽之休宁人,师同郡陈栎,博洽群书,隐居石门。王师下徽州,即被召见,数承顾问。及上即位,授今官,至是以老致仕。归石门后,终于家,所著有易、诗、书、周官、仪礼、礼记、四书、孝经、小学旁注注解及书传补正辑注传于世。
上谕诸将校曰:“自古帝王居安虑危,处治思乱。今天下初定,岂可遽以为安而忘警戒?朕观尔等智虑多不及此,唯知享富贵、取娱乐于所统军士,懵然不知简练。倘一旦有警,将安用之?朕昔下金华,时馆于廉访司,有给扫除老兵数人能言元时点兵事,使者问其主将曰‘尔兵有乎’,曰‘有’,使者曰‘何在’,主将举所佩系囊,出片纸,指其名曰‘尽在此矣’,其怠弛如此。及天下乱,无兵可用,乃集农夫、驱市民为兵,至不能弯弓发一矢,骈首就戮,妻子为俘。国之亡者,实此辈亡之也。汝等可不戒哉。”
大将军徐达师至鹿台,遂入奉元路。初,元行省平章李思齐据凤翔,副将许国英、穆薛飞等守关中,张思道与孔兴、脱列伯、金牌张、龙济民、李景春等驻鹿台,以卫奉元。及闻大兵入关,思道等先三日由野鱼口遁去。达至,遣都督佥事郭子兴将轻骑直捣奉元,而自率大军继进渡泾渭。至三陵坡,父老千余迎降,达遂按兵,令左丞周凯入城抚谕。明日,达整师入,改奉元路为西安府,以夏德润署府事,常达署经历。达师之至鹿台也,元陕西行省平章哈麻图弃奉元走盩厔,为民兵所杀,平章歪头、西台治书侍御史王武遁去,复降,斩之。西台御史桑哥失里守关家洞,达遣兵攻之,势穷促,不屈,与妻子俱投崖死。左丞拜泰古逃入终南山,郎中王可仰药死,检校阿失不花自经死。三元县尹朱春谓其妻曰:“吾当以死报国。”妻曰:“卿能尽忠,妾岂不能尽节?”亦俱投崖死。时关中既附,民饥,上闻之,命户赐米一石,继又命赴孟津仓户,给米二石,民大悦。
辛丑,上与翰林待制秦裕伯等论学术。上曰:“为学之道,志不可满,量不可狭,意不可矜。志满则盈,量狭则骄,意矜则小,盈则损,骄则惰,小则卑陋。故圣人之学,以天为准;贤人之学,以圣为则。苟局于小而拘于凡近,则亦岂能充广其学哉?”裕伯对曰:“诚如圣言。”
壬寅,参政陆聚攻承天寨,克之,获其头目人等二百七十户、男女千余口。
夜,太阴犯鬼宿。
癸卯,副将军常遇春、冯宗异等率师发陕西,进取凤翔。
丙午,上谓翰林侍读学士詹同、待制秦裕伯等曰:“往者四方鼎沸,生民之祸极矣。天道厌乱,人心思治,故作难者皆底灭亡。今疆宇虽定,然中原不胜凋弊,东南虽已苏息,而钱榖力役又皆仰之,果何时可以休息也?”同对曰:“陛下抚念创残,忧劳于心,诚天下苍生之福也。”上曰:“苦寒者思温,执热者思濯。今民之思治,甚于寒之思温,热之思凉,正当有以济之。”
大将军徐达遣武德卫镇抚张野守鄠县。
副将军常遇春等师至凤翔,李思齐惧,率所部十余万西奔临洮,遇春勒兵入城,获其部将薛平章等。
戊申,上谓翰林侍读学士詹同曰:“古人为文章,或以明道德,或以通当世之务,如《典谟》之言,皆明白易知,无深怪险僻之语。至如诸葛孔明《出师表》,亦何尝雕刻为文,而诚意溢出,至今使人诵之自然,忠义感激。近世文士,不究道德之本,不达当世之务,立辞虽艰深而意实浅近,即使过于相如、杨雄,何裨实用?自今翰林为文,但取通道理、明世务者,无事浮藻。”
己酉,以封州之封川、开建二县隶德庆府,阳山县隶连州,寻并封州于新州,桂阳州于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