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幽幽道:“只是不知,今日我河西放过了贵使,来日贵使的国君会不会把贵使当做孙林父呢!”
北燕使者肥胖的脸上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此时陡然由红转惨白,瞪着王览失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谋士冷冷一笑,从广袖中掏出一卷绢帛,在地上刷地展开,居然是一幅地图!
谋士对三位使者一揖:“请贵使听在下拙言分辩、考虑其中利害,再做定夺不迟!”
“如今天下大势,内有晋室衰微、诸侯四起;外有五胡相持、欲犯中原。晋室天祚衰微、王师虚弱无用,诸侯各为私利、袖手旁观,是我河西虎贲铁骑夙兴夜寐、不辞辛苦,驻守千里河西屏障、日夜守护北陆江山,才有贵国国君与诸公的高枕无忧!”谋士坦然说出忤逆的言辞,缓缓扫视三位使节一圈:“贵使认为,在下这番话,是也不是?”
三国使者一时面红耳赤,居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五胡乱华,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贵国国君不但不思一致对外,反而趁火打劫,这种行为,算是明智吗?”谋士眼眸中锋芒凌厉,广袖飞扬,啪地一手按在朱红的“凉州”二字之上:“今日五胡自漠北犯我河西,贵国再自东南侵我凉州;我凉州腹背受敌,败于五胡,那谁还去做保卫贵国,做贵国国君的马前卒呢?贵国与五胡从此毗邻、短兵相接,在下不才,却也可以预见,贵国五百年在我河西屏障之下安逸无忧的局面就要结束了,而烽火连天、屡受胡人骚扰之日必定不远矣!灭了我一个华夏同根的河西,却增添了五胡这个强大的敌人,贵国之不明智,此其一也!”
“遭受胡兵侵扰,尚且不算什么。”谋士抬首看过诸位使者,口气放缓:“若贵使还不明白,请看当日郑、夔亡国之鉴!五胡向来有问鼎中原之志,岂会满足于小小河西!今日五胡联兵,便是欲与河西决一死战;河西战败,北陆顿失屏障,三国诸公如何幸免?我河西南接中山、西接北燕、毗邻陈国,本是唇齿相依;一旦凉州得破,胡兵铁蹄一鼓作气,北燕首当其冲,其次便是陈与中山!”
“唇亡而齿寒;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谋士眼睛里光华灼灼,让人不能逼视:“贵国之不明智,此其二也!”
“到时胡兵兵临城下,三国国君追悔莫及之时,想到当日贵使为你们国君出谋划策、对我凉州趁火打劫,贵使明知后果如何,却对国君不加劝谏!”谋士忽然冷笑:“误国之罪,于当日的孙林父何异?这个道理在下尚且得知,三国国君如何不懂?而在下对贵使晓以大义、苦口婆心,却说服不了贵使明白个中利害,自然也无颜苟活于世!贵使何必等到亡国之时国君一怒用刑,不如今日与在下一起投鼎了断,也省得落下千古骂名!”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大家可以看到,这个文是多么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哇……内牛!!
计中计,谋中谋;风云气,儿女情……还得在这个架空世界里活活编造一段历史,满足纵横家的铺张扬厉表现欲……
木有错,有亲问“孙林父”其人——他是俺编的,故事也是……考据派的亲们,这个是考据不出来的……
亲们还忍心BW我么?
鼓励鼓励哇,收藏一下,送个鲜花~~俺就有动力继续啦!
第十八章 战黄沙
古道路漫漫,风沙今又起。
使者的仪仗出了阳谷关,将要向北燕、陈国、中山国的方向分道而去。
“太傅,不必送了。”北燕使者百里融对相送的白衣谋士拱一拱手:“融此去一定为国君尽心谋划、陈以利害,太傅放心吧。”
“贵使明辨是非、顾全大局,览深深钦佩。”王览微笑地站在车上对三位使者还礼:“览代表公子,多谢贵使了!”
“不必客气,我等各为其主,融也是为北燕考虑。”使者叹气道:“太傅胸襟谋略让在下折服,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在下愿与太傅做个朋友。如若平定五胡之后,我北燕与贵邦两相争霸、烽烟再起,那将不是融所能掌握的了。”
“沧海横流,世事无常,又是谁可以掌控得了的?”王览长叹,对使者深深一揖:“恕不远送了。”
两队人马背驰而去,一队向北燕、陈、中山,一队向大梁城。
三国使者在奔驰的马车上,转过头望向大梁城的方向,大风里,似乎传来了千军万马奔驰呼喝的声响。远远似乎有铁骑军团,向着遥远的凉州奔腾而去,踏起遮天蔽日的风沙。
北燕使者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些礼乐文治在铁蹄之下是如此的脆弱不堪,天命的世族秩序在铁血的厮杀下将要被颠覆。世道已变,人心不古,彬彬有礼的文明要被野心勃勃的掠夺和厮杀所代替,世代传承的掌权贵族将要被淘汰,而风云动荡的背后,一批代表新秩序的人物将要从各个角落里崛起。
五百年的安逸平静,终于到了崩溃的一刻。
瀚海大漠之上,西坠的斜阳在遥远的天与地的交界处,逐渐变成一片惨红,血一般泼洒了半个天空。
此处是雁翎关,距离凉州城仅七十里。
羽箭曳着火光,像千万道火雨,铺天盖地射向残阳里矗立的雄壮关城。滚滚的烽烟和嘶喊遮蔽了丝绸之路的要塞,被鲜血染透的大地比残阳还要红。
号角吹响,在战场上远远传播开去,像死神的吟唱。羌胡人的骑兵名震大漠,七千名铁骑摆成的雁形大阵迅速铺展开来,如同一面黑色巨大的铁盾。而他们身后,是北蛮的石炮,高达一丈,每座由五匹牦牛驮运,巨大的生铁锁链上被士兵抬上涂满重油的铁球,然后器械拉动,铁球带着熊熊的火焰腾空而起,携千钧之力冲向雁翎关高大的城门。雁翎关的城门轰鸣,在烽火中战栗。
高高的城墙上,一身银甲白袍的将军被几名铁甲将军围在中央,执着一卷羊皮地图,眉宇沉静,正凝目远望。
石炮火球凶猛地撞击城门,城墙在他脚下颤动,角楼被震得碎土从头顶扑啦啦落下。一名铁甲武士跌跌撞撞冲上城墙,大吼:“左将军!我们的探子传来消息,各郡兵马被胡人切断,短日内无法来援;顾雍那王八羔子不愿出一兵一卒援助,说铁甲军是用来守卫凉州城,不是雁翎关!”
河西王府有铁甲军三万亲卫一万,而公子府虎贲卫被带去伐梁的有精锐三万余,剩余十余万被顾琼率军镇守朔方。河西群龙无首,守凉州城的虎贲卫点检使左千城与诸位将军仅率不到四万人马,此时应付五胡突袭简直捉襟见肘。左千城派人请求河西王府的铁甲军援助雁翎关,居然被大都督顾雍挡了回来。
“他妈的!”豹眼虬髯的将军桓冲破口大骂:“他奶奶的什么时候了这王八羔子还藏私!雁翎关要是扔给胡人,凉州城还守个鸟!”
城墙被石炮击中,又是一阵剧烈颤动,碎石簌簌地落下来,几位将军急忙举手挡住脑袋。城墙下,胡人像潮水一样铺天盖地向雄关汇聚过来,铁甲军团的阵列越缩越小。石炮带着烈焰不断轰上城门,高大的城门上的千斤闸在扭曲。
几位将军急怒攻心,纷纷拱手请缨:“左将军!雁翎关事小,但凉州城若失守,如何向公子交代!我等愿做先锋杀出一条血路,请将军退守凉州城!”
银甲白袍的左千城啪地将地图合上,交给身边的武士,沉声道:“绝不可退!雁翎关失守,凉州城就岌岌可危。哪怕横尸雁翎关,也寸土不让!”
石炮打碎了所有的角楼,士兵的尸体在箭垛边堆积,多日的拉锯战根本没有空闲收拾战场,此时已经尸臭扑鼻。胡人一轮轮攻了上来,高高的云梯在城墙下立起,被守城的士兵一轮轮打下去。但胡兵就像那源源不断的潮水,一波打下去,一波更强大的攻上来。
十七万精锐胡兵与不足四万的虎贲将士,雁翎关苦守十日,已是极限。
左千城缓缓扫视诸位将军:“哪位将军愿与在下同生共死,誓死守卫雁翎关?”
几位将军大喝:“末将愿追随将军!”
“很好!桓冲、温宓二位将军随我前去。”左千城大喝一声:“牵马来!”
早有武士在城下牵出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诸位将军随左千城大步踏下城墙:“开城门!”
雁翎关的大门终于轰然打开,三位将军率领三支百人队,冲出城门!
那一千铁骑如黑云汹涌,中央银甲白马的将军手挽七尺七寸的梨花戟,手臂一挥,铁骑奔腾而出,像一支长枪直插胡兵雁翅大阵的心脏。
一队胡兵蜂拥而上,羌胡将军挥舞着一轮弯刀横劈过来,两匹骏马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银甲将军长戟像梨花一般轻灵,银光闪过,长戟刺穿他的咽喉。
“马革裹尸,护我凉州!”银甲将军大喝一声,千人队随之应和,声音震彻戈壁:“马革裹尸,护我凉州!”
虎贲卫士气大振,踏着战友与对手的尸体,迎着胡人铺天盖地的攻势重新冲了上去。雁翎关之前的战局,顿时一变。
“那是什么人?!”观阵的羌胡主将忍不住悚然动容。
“虎贲卫骑兵点检使,公子怀璧得力战将,银甲白马梨花戟,河西左千城!”他身边的武士轻声回答。
“啊,是他!”主帅恍然大悟,眼睛里暗光一闪:“当年与公子怀璧敦煌一战,此人勇不可挡,斩杀我爱将贺兰京,是个将才……”
当初敦煌一战,也是左千城成名之战。公子怀璧礼贤下士、号称门客三千,诸多贤良慕名前来,左千城就是众多中原门客中默默无闻的一个。一直到公子怀璧最近的第四次伐胡,老将风逸之被围困,还是一名小小步兵校尉的左千城夜袭敌营,在羌胡敌营三进三出找到了风逸之。而真正让他成名的是在最后出营的时候遇上了羌胡右将军贺兰京,贺兰京是羌胡名将、以弓马之术名震大漠;当时他带了三百重铠骑士,而左千城只带五十轻骑。左千城身中四箭、大腿中了一刀、左臂被刺一剑,浑身浴血地冲到贺兰京身边的时候,贺兰京一枪刺进他的右胸,而他一戟挑下了他的脑袋。
事后论功行赏的时候,公子怀璧问他:“你不怕死吗?”
“我根本没有想过死。”左千城冷静地回答:“末将以为,战场之上,只有忘记死,才能活!”
银甲白马、轻灵如风,公子怀璧感叹:“我以前是眼盲了么?几乎错失一代英才!”
羌胡将军眯了眼睛:“逼他回城!他是主将,趁他撤兵回城,我们一举攻下雁翎关!”
胡兵雁翅大阵队形迅速变化,前面的步卒迅速撤了下去,后面像潮水泛滥,一色的弓弩手涌了上来,整整齐齐排列在那里,对着银甲将军的方向,令旗一挥,霎时万箭齐发。而步卒绕过了左千城与胡兵主力骑兵的交锋,向着雁翎关冲过去。
第一轮箭雨扫过的时候,前面的虎贲卫倒下去了五分之一。第二轮扫过去,又倒下去了三分之一。银甲将军率领的虎贲将士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迎着箭雨,向羌胡主将的方向扑了过去。等他们离主将还有三百尺的时候,他们的人已经不到二分之一。
左千城前面掩护的铁甲武士被胡兵一刀削下了脑袋,血浆崩了左千城一脸。另一名被一箭洞穿眉心,武士的身体轰然倒塌,左千城纵马躲过,而后面马上又有两名武士替补上,用自己的身体当做左千城的盾牌,接替过保卫的任务。
左千城眼都没有眨一下。他身边的同伴一个一个死去,他头都不能回。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前方那千军万马之中稳坐的羌胡主将!
这纯粹是一搏,擒贼先擒王,左千城放弃了雁翎关,只率一千轻骑,直取攻城主将。这一赌,是赌他有没有命拿下攻城主将的人头!
羌胡人骁勇剽悍,也忍不住为这纯粹以肉身为盾甲的攻势动容;羌胡主将更想不到左千城会弃自己的命和雁翎关不顾,直取他颈上人头;左千城离他已经不到一百尺,身边只剩下了几十个人。
羌胡主将眼睛里暗光凌厉,却只是静静坐在将座上,稳如泰山、毫不动容,而执着马鞭的手却越来越紧。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白马高高腾跃,纵声嘶鸣;主将身边的武士大吼着冲上去,在银甲将军梨花戟下却像稻草人一般弱不禁风。左千城一戟刺穿两名步卒,再反手挑下一名骑兵,银甲白马,玉树临风,却携狂风怒吼之势,七尺七寸梨花戟,银光灼目,已到眼前!羌胡主将猛然立起,一把推开身前保卫他的卫兵,翻身上马:“我来会会他!”
他的乌骓马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向左千城直奔过去。白马与黑马迎面交错的瞬间,羌胡主将大喝一声,手中刃长三尺的奇异长刀竖劈下去!
左千城的长戟挥起抵抗,刀与戟柄相触,左千城虎口一阵剧痛,手臂发麻,几乎弃戟。
而眨眼之间,第二刀,凌空斩来!ZEi8。Com电子书
左千城长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在刀锋砍到脖颈的时候,长戟刺上对手的喉咙。但双方谁也无法再深入下去,他们的力量被互相牵制住。
左千城咬牙抵挡、再无余力,而那人居然低笑一声:“好小子!”他刀影回旋,第三刀,瞬间已经斩到眼前!
左千城大喝一声,弯腰后仰,身体几乎与马背贴平,险险躲过了这一刀攻势,长戟一把架住了刀锋。
刀的力量下压,仿佛泰山压顶,又像烈火焚烧;左千城算得上一代名将,但此时几乎支撑不住了。他虎口崩裂,几乎咬碎牙齿,死死盯住眼前的羌胡主将,心里无比震惊——这个人的刀术,如此凶猛狂烈!
短兵相接的霎那,左千城忽然想出了这个人是谁。那把刀刃长三尺、色泽古沉,刀柄镌刻流云暗纹,镶嵌三颗硕大的血红宝石——刀名回雪,这个人是羌胡第一武士,左贤王铁图尔?翰罗。
此人是羌胡伏日部七世子,二十年前伏日部政变,大世子在路上埋伏兵,一举杀了五位狩猎归来的兄弟,二十岁的铁图尔?翰罗因未同行免遭一劫。他被大世子四处通缉追杀,却巧妙地藏到了大世子府中,在大世子寿宴的时候单枪匹马杀进筵席,一刀剁下了大世子的脑袋,扔到了他的父亲伏日王面前,说:“我可以杀了兄长,也可以杀了你。权力和性命,你要哪一个?”从此,他就成了伏日部的实际掌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