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眼前,白慕鸢一袭月白长袍,墨发高束,正背着手静静的凝着自己,琥珀色的眸中流光轻转。
“白,大哥!”乍见心上人,吕蓉心中一热,哽咽着叫了他一声,想到这两日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楚楚可怜的看向他。
“白大哥!我爹、我娘、还有我的叔伯兄弟姐妹们,他们怎么样了!白大哥,你告诉我!”吕蓉再也忍不住,扑入白慕鸢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呜呜的痛哭起来。
白慕鸢身子微僵,张着双手似乎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一会才迟疑着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轻叹着道:“谋逆篡位,你说还能怎样?”
虽然早已料到如此,吕蓉仍是心中一沉,猛地抬起头来,煞白着脸愣愣的望着白慕鸢。
此刻,她才察觉到不对劲,眼前的这个男人,镇定得太离谱!
吕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拭干眼泪望着白慕鸢结结巴巴道:“你,你是逃出来的?”
吕蓉心底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恐惧,心扑通扑通剧跳着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她紧张的盯着镇定自若的白慕鸢,等着他开口,仿佛等着命运的宣判。
白慕鸢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君子,也从没想过当君子,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成王败寇,每个人都有资格选择自己的道路,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也没想过要否认什么,可是此刻面对吕蓉,他仍然感到有点难以启齿。
“白大哥——”
“我用不着逃,”白慕鸢打断了吕蓉的话,双眸直视着他一字字道:“我跟太子爷求了情,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吕蓉。”
“嗡”的一下,吕蓉脑子里一阵空白,她傻了一般愣愣的瞅着白慕鸢,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耳中却再也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跟太子爷求了情!他说,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吕蓉!
原来,他是太子爷的人!他是太子爷安插在吕家的一颗钉子!
天!自己都做了什么!都做了什么!
为了这个男人,她自己设计了自己不肯嫁往东胡将吕家推上风口浪尖;为了保护这个男人,她故意敷衍父亲,不主动、不配合,爹娘兄弟姐们们今日的下场,也有她的一分功劳!
吕蓉痛苦的闷哼一声,双手捂在胸前瘫软在地,五官扭曲,瑟瑟抽搐!她的脸色雪一样白,痛到极致、恨到极致,反而眼中无泪,心中无感。
“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白慕鸢蹲了下去,静静的看着她。
吕蓉惨笑着,努力抬头瞪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然儒雅,依然风度翩翩,气质出尘,说起话来也那么从容,就好像从来都不会变一样。
她抬起手想要狠狠的给他一耳光,终究又无力的放了下去,事已至此,还能如何?给他一耳光令他心里好受些,反倒便宜了他!呵呵,也许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人家既然做出了这等事,心里怎会过意不去?
“为什么?”吕蓉大着舌头,吃力的一字字问道。
“为了白家,我只能这么做。哪怕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白慕鸢静静的说着,眸中亮了亮,顿时光彩夺人,令人为之目眩倾心。他没有说对不起,说这话太矫情,实在没有必要。
吕蓉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眼睛,当初,就是这样双眸子令她挪不开眼,最后深深的沉迷其中。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杀我,你会后悔的,别让我找到机会,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白慕鸢沉默片刻,轻叹道:“看来你没听清楚我刚才的话,你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去紫航斋出家为尼,一条是改头换面进白家的人做我的妾室,无论哪一条路,你都不会有自由,太子会派两名心腹宫女照顾着你。”
他能够为她做的,只能够如此,能保住她的性命,已是他求了镇西王一同帮着说话。她想要报仇,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他这番话却无疑狠狠在吕蓉心上再捅了两刀,吕蓉啐了他一口恨恨道:“我——”
“我劝你还是活着的好,吕家的孤魂野鬼想必也需要有人念经超度。”白慕鸢淡淡的道了一句。
吕蓉生生吞下后半截话,眸光直直盯了他半响,猛地扭过了头背对着他,再开口时,声音冷得像冰,“送我去紫航斋!”
“如你所愿!”白慕鸢淡淡一笑,轻轻的站了起来。
吕蓉再也没有回头,白慕鸢站着看了她片刻转身缓缓的离开。
如果,如果回到初见的那一刻,如果初见那一刻能预知未来,他还会那么对她吗?白慕鸢情不自禁的问自己。答案是,他不知道!
第476章 番外:云小蝶
初夏的草原十分美丽,风吹过,草叶波浪似的朝远方涌去,如果在雨后,五颜六色的星点花朵在碧波般的草浪中绽放,正是一幅现成的绝妙画卷。
姚存慧和沈佺到赶到轮台的时候,正是这最美丽的季节,庆元二年的初夏。
“大哥!好久不见!”沈佺翻身下马,大步上前。
“哈哈,兄弟!”云焰亦大笑着迎上前来,朝沈佺展开双臂。
二人抱在一起,相互重重拍了拍彼此的背后,相视哈哈大笑。
刀口舔血的军旅生涯,几番出生入死,经历过铁血洗礼的交情岂是说变就变的?世人薄幸,习惯将人心看轻,自以为挑拨离间成功沾沾自喜,妄图凭此翻出风浪,那是自个活该。
相互见过,众人入府。兄弟重逢,自有说不完的话、想不完的当年。
“小蝶,她人呢?”寒暄过后,沈佺忍不住问道。正是得到了那被云焰抓来的倒霉太医回京亲言小蝶已醒的消息,他和姚存慧才会放下一切匆匆赶来。此刻不见小蝶人,沈佺自然要问。
云焰闻言眼角下意识朝姚存慧瞟了一眼,见她亦是一脸关切,轻轻一叹:“她今日出城骑马去了,天气不错,你们也可以出去转转。”
得得的马蹄声中,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轻风,姚存慧和沈佺老远便看到广阔无垠的草原上,一群男女正策马嬉戏着,爽朗的笑声飘得老远老远。
姚存慧和沈佺在不远处拉缰绳驻了马,目光追逐着其中一名散着发辫、穿着银蓝镶边骑装的女子,一时间有些怔忪如梦。
“小蝶!小蝶!”沈佺忍不住扬声大叫起来。
女子一怔,转头朝他们这边深深的凝了一会,想了想,调转马头策马而来。
“你们——是在叫我吗?”她笑吟吟的问,水汪汪的眼眸上下打量着他二人,充满了好奇。阳光下,那笑容如鲜花般灿烂。
沈佺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你不认识我了?”
姚存慧也一怔,顿时愕然。
“你们——”小蝶偏头眨了眨眼,甚是困惑。
“我是沈大哥,是沈佺沈大哥啊,小蝶,我是你的义兄,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沈佺着急起来。
云小蝶闻言先是疑惑,继而大喜满脸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沈大哥?原来你就是沈大哥啊!呵呵,爹和我说过,说这几天我的义兄带着他的妻子会来看我,想必就是你们了!”她笑吟吟的打量着姚存慧,友好的嫣然笑道:“你应该就是我的嫂子吧?嫂子好!”
“小蝶妹妹好!”姚存慧也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沈佺心中满满的沮丧,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我,”小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爹说我大病了一场,以前的事情统统都不记得了,呵呵,我醒来的时候连我爹都不记得,还当时坏人呢!”像是想到了当时有趣的情形,小蝶忍不住掩口咯咯的笑了起来。
沈佺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蝶忘记他了,也许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无论你记不记得,你都是你沈大哥的义妹,也是我的妹妹!好妹妹,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为你做主!”姚存慧柔声微笑道。
“恩,好啊好啊!有哥哥嫂子护着就是好,必定没人敢欺负我!嘻嘻!”小蝶说着拍手笑起来。
“正是,你的我的妹妹,谁也不能欺负你!”沈佺也笑了。她现在无忧无虑,这么开心,这么神采飞扬,他真心代她欢喜。不愉快的往事,忘了,也好!
不远处的青年男女们扬声叫着小蝶,似乎在等着她去做什么事,小蝶亮起嗓子甜甜应了一声朝他们扬了扬手,向姚存慧和沈佺笑道:“沈大哥和嫂子你们先回去吧,等我跟他们赛马赢了我就回去!你们先回去啊!”
沈佺一笑点头,小蝶亦微微一笑,呼喝着身下坐骑扭身打马而去,风带起她的秀发在空中飞扬,裙裾飘飘,英姿飒爽。
“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开心,对不对?”沈佺轻轻问道。
“是啊,很好,会一直很好很好的!”姚存慧温柔的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咱们回城吧!”
云小蝶临去那微微飞扬的眼角,那眼眸中飞快闪过的一抹眷恋,沈佺没看到,姚存慧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云小蝶,她根本没有失忆,她什么都没有忘记!也许,她只是为了不让沈佺内疚、为难才故意这么做!
姚存慧心中微微的酸,她为她的沈大哥所做,真的,叫她不得不道一声“佩服!”小蝶,从此便是他们的亲妹妹!
姚存慧没能在此见到许婉竹,她已经离开了轮台回到家中。
许婉竹思念家乡,杜仲请求调往江南,皇帝便授了他苏州营房参将之职,皇后又赐了许婉竹点翠花钿和玉如意,许婉竹得以重新回到许家,对外则称当初死讯实属误传,而她和杜仲的婚礼重新举行,二人也算是修成了正果。
第477章 番外:姚诗赞
冬去春来,已到了庆元五年。
东阳门大街露华堂总店,如今已由原先的两间门面扩展成了五间临街,在京城和天津卫、直隶等地区已经发展了十几家分号,正以每年数家的势头在运河两岸的城市朝江南而去。
如今,露华堂早已交到了姚存美的手中,而她除了露华堂的东家也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露华堂股东朱大夫之子朱宁的妻子,儿子今年刚刚周岁。
“三姐!咦,忙着呢!”笑嘻嘻懒洋洋的声音未落,一道青衫长袍的高挑身影已是闪了进来,正在拨着算盘噼啪算账的姚存美蹙了蹙眉,嘴角却微微的翘了翘。
“你怎么又来了?铺子里没事可干了?”姚存美抬起头,瞪向进来了后堂自来熟的搬了把椅子放在她面前,反身坐下,双手搭在椅背上、伏身上前脑袋搭在手臂上的姚诗赞。
姚存美本就是个性格跳脱飞扬的,姚诗赞从小受宠脾气也有些无法无天,这些年来,姐弟两个关系是越来越好,常常勾搭在一块干出些事来,让姚老爷恨得牙根痒痒。
“呵呵,今日难得有空,我来看看三姐!三姐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走,咱们上街,我请你吃午饭去!”姚诗赞笑得讨好。
姚存美瞥他一眼,淡定的道:“爹又叫你去相看哪家姑娘了?”时候不早?姚存美望望壁上的西洋钟,最粗的那根针才指向弯弯曲曲的“9”字,吃的哪门子午饭!
“没有!”姚诗赞拖长着声音否认,却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支吾笑道:“哪有的事!”
姚存美一见他这神情就知道必定如此,便无奈摇摇头,竖起两个指头道:“你今年二十了,别的人家,爹恐怕连孙子都抱上了,你连个媳妇都没娶,这像话吗!亏得二姐总在爹跟前说好话,说这是一辈子的事,得找个跟你两下看得入眼、合心意的才好,要不然,爹早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了,到时候三媒六证的,新人进了门,还由得你这般胡闹!我看你啊,挑挑拣拣的这些年也够了,你就见好就收吧!要再这么下去,只怕爹真要顾不得别的了!满京城的人都看着呢,岂有不多话的?”
“我——”姚诗赞张了张嘴,却发现哑口无言,占理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下子不禁有些颓然。脑海中不自觉的闪过那道俏丽嫣然的小小身影,一时心中更乱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是,他就是不想成亲,不想娶一个不是那个人的女人回来。
“二姐和二姐夫他们带着外甥、外甥女下江南去了,我估摸着啊,等他们两三个月之后回来,只怕爹就要叫上我们几个商量着把你的亲事给定下来了,你啊,还是趁着这段时间,抓紧抓紧,赶紧抢先定下来!”姚存美笑嘻嘻的,眼波轻转,不知何时走到姚诗赞的身边,肘弯轻轻顶了他一下。
庆元元年,江宁织造谢家进贡了一批棉布和一些棉花,将棉花的作用在折子中细细的说了,皇帝从中看到了无穷大的好处,十分兴奋,立刻下旨全国推广棉花种植,将此事交由谢家和户部一同办理。
如今五年已经过去,成效已经极大的显现了出来,谢家也因此更进一步获得了极大的发展。沈佺和姚存慧此次下江南,一来是去谢家探亲,二来也是奉了皇帝密旨沿途考察棉花种植的情况。
“三姐!”姚诗赞不满的瞪了姚存美一眼,没精打采,垂头丧气。
“好了!看你这个样,怪道爹要气得胡子都抖起来!总之呢,你自个好好想想,今儿咱们就不说这个了,姐姐我要出城去地里看看种的那些药材长势如何了,你要不要一同散散心去?”姚存美笑着推了他一把。
“真的?太好了!去、去,怎么不去!三姐,咱们这就走吧!”姚诗赞这时候哪有说不愿意的,巴不得才是!
“好,那这就去吧!”姚存美并无异议,看着他欢天喜地的出去吩咐套马车,忍不住勾了勾唇微微一笑。
姐弟两个出了城,行了二十多里,在一片松树林中却有一辆马车车轮被深深的陷在了半干的泥坑里,将道路拦住了。
那车夫见有马车路过,连忙上前挥手拦住,姚存美掀起帘子见了,便吩咐自家车夫和坐在车沿的小厮下去帮忙。那车夫听毕连声道谢不已。
“怎么还没好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真正闷死人了!”脚步声响起,却是有人从松树林中走出来了,说话的是一位穿着淡绿衫子的女子,声音娇娇脆脆的十分动听,想必是刚才嫌气闷到林中闲逛去的。
“那怎么办呢!也得等呀!”男子苦笑的声音响起,笑着哄劝道:“这样,等到了京城,你想去做什么、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一起,好不好?”
“真的?”女子欢喜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空中飘荡着,拍着手娇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