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可是冤枉了姚老爷,姚老爷并没有羞辱、笑话她的意思,因为姚老爷当初也是一介普通商人,许多上等人规矩社交礼仪、交谈技巧等他也都是从旁观察用心揣摩学习来的,他觉得这是最直截了当、最管用的方法,哪儿知道马氏的心思?
次日马氏并姚存慧姐妹等陪同谢夫人一起至云家拜访,云老太君和三个儿媳妇一起招呼了谢夫人,又命人传了孙子孙女们前来拜见,谢夫人夸赞一番,一一给了见面礼。
谢家、云家都是世家大族,对世家之间的交往礼仪十分娴熟,兼且两家长辈又是有渊源的,同辈之间也有交往,见了面几句话一过双方就很熟络了,言谈之间气氛甚好。马氏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虽然在座,基本不知道该怎么搭话,还是云老太君和云大夫人念及她是姚存慧姐妹的嫡母,不时不动声色的将话头主动牵引给她,才没有让她从头傻到尾。
第75章 谢府来人(八)
云老太君果然提了让云大夫人陪着一起在京中玩几日,谢夫人自是愿意,笑着客套了两句就谢着答应了,真让马氏一个陪着她逛,光是想想她都浑身不自在。
“要说别的地方我不太清楚,南郊慈心庵的仁安师太那里,是值得去一趟的。”马氏笑道。
姚存慧心上一抖,深深瞥了马氏一眼。
云老太君也笑道:“可不是呢,慈心庵很灵验的,尤其求子上头。那里的庵主仁安师太也是德高望重的师傅,在京城里可有名了,小许你远道而来,很该去庵里上一炷香!”
小许是谢夫人的娘家姓氏,谢夫人闺名许静。
“是吗?那可一定要去一趟了!”谢夫人眼睛一亮,竟是有些期待,顿了顿不觉疑惑道:“慈心庵?仁安师太?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云大夫人不由笑道:“是么?难不成仁安师太的名声竟传到了江南!”
“这,这倒不是,在江南倒是不曾听说过。”谢夫人摇了摇头。大家子的太太夫人们无不信佛,对本地有名的寺庙尼庵、师父师太哪有不知道的?
倒是谢夫人身后的方妈妈眼睛亮了亮,陪笑道:“夫人可是忘了,咱们在津口码头打尖时,不是恰好听到两对夫妇闲聊的么?”
“对、对,正是呢!”谢夫人笑道:“还是你记性好!”说着便将那日的事说了,那两对夫妇说的正是慈心庵,说是许愿之后果然就生了孩子了,这是上慈心庵还愿去的。
谢夫人也不能免俗,听到此类谈话不免多留心了两分,后来见那店伙计忍不住也插话,说那慈心庵如何如何灵验、仁安师太如何如何佛法高深,更不由得听住了。
众人听了不免感叹一回,云大夫人便也捡京中几例也说了,谢夫人更是心动不已。
“真的有那么灵验么?听着怪神奇的!”姚存慧忍不住笑着插了一句。
马氏便笑道:“心诚则灵,只要诚心向佛,佛祖自然会保佑赐福的!”
“说的正是这个话!”云老太君笑道:“你们小孩子家,到了佛门净地,可不许乱说话!”
姚存慧笑了笑,说道:“怎么会,慧儿也信佛祖定会庇佑好人的!”心中却暗暗冷笑:心诚则灵?好一个心诚则灵!所有不灵验的时候,这个理由都是最光明正大的。
“还有四天就是十五了,外祖母,不如咱们十五那日去吧,正是烧香拜佛的好日子!”姚存慧又笑道。
云老太君瞧了瞧谢夫人,见谢夫人含笑点头,便也笑道:“那就十五吧,老大媳妇,你记得提前安排一下!”
这种事云大夫人是做惯了的,当即笑着答应一声,回去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了。
又说了些别的闲话,谢家留了饭,宾主尽欢。华灯初上,云大夫人等方将姚家母女几个兵谢夫人送出了府门。
回到落梅院,姚存慧有些心神不宁,靠坐在软榻上出神。容妈见她在想事情,便不教人打扰,将红蓼、红枝都支开了去,自己默默守在一边。
“容妈,”姚存慧忽然抬头望向她,笑问道:“你说,如果一个女子被德高望重的大师批命批出了命中无子,未婚的夫家还会迎娶她吗?”
“二小姐!”容妈吓了一跳,吃惊的瞪大眼睛望向姚存慧:“二小姐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话来了!命中无子,哪个夫家还肯迎娶呢!这是必定要退婚的。”
“算命的话就这么可信?”
“二小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再说了,若是德高望重的大师,批命岂会出错?”
“哦,说的也是。”姚存慧笑了笑,不再言语。
“二小姐,今儿您怎么没来由说起这个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容妈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今日她留守府中并未跟着去云家,况且除了姚存慧活过一回的知道有猫腻,即便听到了那一席话容妈也未必会疑到什么阴谋诡计上去。毕竟,在众人眼中,慈心庵可是圣地、仁安师太可是大师啊!哪有人会没来由对大师起疑的?
姚存慧摇了摇头。
马氏今日突然提及慈心庵,姚存慧便存了警惕,后来又听众人一口一个子嗣、灵验、一算一个准,她心里更觉不安,回头琢磨了半响,推断马氏十之八九是要在这上头做手脚。
如果姚存嘉真的被仁安师太批出了命中无子,谢家要退婚,就算云家都不好说什么的。毕竟,谢家要娶的可是长房的嫡长媳,跟一般的儿媳妇还不一样,娶一个注定命中无子的女子回去,这是诅咒谢家长房灭绝吗?
这种事情对大家世族来说那可是比天还大的头等大事!不说大家世族,但看容妈的态度亦可见一斑了!
退一步说,谢家大度不退婚,也势必瞧不起姚存嘉,平妻,那是肯定会娶的了!到时候,姚存嘉的日子恐怕比之小妾还不如!想想啊,谁愿意一个无子的女人跟自己平起平坐?姚存嘉势必成为新人进门之后头一个要对付的。
在那样的大家族里、又背负这样一个名头,谁会帮她说话、为她做主?她能不能活过一年半载还真难说!
姚存慧突然起身,命小杏进来研墨,提笔飞快的写了一封信,小心翼翼的折好封上,郑重的交给容妈吩咐道:“明儿天一亮你就去沈家找千山,问问他上次托他办的事情如何了?然后务必要将这封信亲手交给他!就说我的话,这件事很急,拜托他了!”
容妈呆愣了半响,接过了信小心收好,“是,二小姐。”
千山既然是沈佺特意留下来帮助自己的,姚存慧相信,他的本事应该不小。何况到了此时,她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相信托付了!
毕竟,暗查慈心庵,暗查仁安师太,这不是找个借口出一两趟门就能够办到的,也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能查得出来的。
次日一早,姚存慧便与众姐妹及马氏、云大夫人等一起陪着谢夫人外出游玩。
后海、香山、大戏院、大前门古玩玉器店、皇城东西街胭脂水粉首饰铺子、七里街精品特色京城小吃,两三日时间各处逛了一遍。有云大夫人在,双方说话办事都有个调和搭桥的人,宾主尽欢,双方均甚是愉快。
云大夫人自是向着姚存嘉的,总能不动声色的制造机会让姚存嘉照顾谢夫人,与谢夫人更多说话相处,谢夫人对这个准儿媳妇印象也是一日比一日的好。
马氏只管冷眼瞧着,不动声色,心底暗暗冷笑:且由着你们得意,等到了慈心庵,你们就知道厉害!希望越大,失望越重,但愿你们要承受得住才是!
马氏仍在满心算计着,十五那日特意起了个大早,特特在菩萨面前上了三炷香虔诚的拜了拜。
收拾妥当正等着云大夫人前来会合好出发,不料云大夫人来是来了,脸色却不是太好。谢夫人、马氏吃惊相问。
云大夫人望望她二人,便苦笑道:“今日慈心庵怕是去不成了!”
马氏脑子里“嗡”的一下心头一沉,顾不得失态不失态,失声问道:“为何去不成了?不是说好了的吗?这怎能不作数!”
“是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谢夫人不由也问道。
云大夫人有些诧异马氏激动的态度,却也没做多想,遂压低声音道:“慈心庵被官府查封了!那仁安师太原来竟是个招摇撞骗的大骗子,事情暴露了,这会儿正在刑部大牢里头蹲着呢!”
马氏闻言一颗心骤然提起,忙问道:“怎么会这样!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仁安师太做了什么被暴露了?”
云大夫人说道:“正是昨日的事,我们家老爷回家说的。至于犯了什么事却是不太清楚,总之连刑部的人都将她拿了,定不会是小事!”说着又向谢夫人笑道:“亏得前两日没带许妹妹去呢,不然,这面子可丢大发了!”
“又不是你一人上当受骗,哪能怨你呢!这世道还真是——”谢夫人轻叹,有些怅然若失,三人说着又叹了一回。
马氏有些心神不宁起来,七上八下的,担心自己和仁安的交易也暴露出来,那时自己连怎么死都不知道!她有心想向云大夫人多打听一点,又觉得不能够做得太露痕迹,一时坐立不安起来。
“大舅母、谢伯母、母亲,不如明儿咱们去普净寺走走吧,那儿才是真正的佛门圣地呢!”姚存慧笑道。
云大夫人猛的想起,也忙笑道:“对对,慧儿说的是,普净寺的鸿光大师当年曾经为先帝和太后讲过经的,如今太后也在普净寺中供奉着香油呢,是京城中极有名望的佛门圣地,很该前往一趟!姚夫人你说呢?”
因为慈心庵之事,云大夫人觉得很没面子,不愿让谢夫人看轻了京城的寺庙尼庵,觉得很应该拉出一个更有名望的来带着谢夫人走一趟,好在谢夫人面前将面子挣回来。
“啊?呃,可以,可以。正该如此!”马氏还沉浸在自己的不安中,根本没听见云大夫人的问话,还是一旁的乔妈妈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提醒了一遍,马氏才回过神来,连忙笑着说道。
第76章 谢府来人(九)
谢夫人一听说灵验无比的慈心庵竟是个招摇撞骗的地方,对京城中的寺庙尼庵一下子就没了兴趣,本不想去普净寺,又不便驳云大夫人的面子,便勉强笑着答应了。
“既这么着我可叫人准备着去了,明儿仍是这个时间咱们就去。今日却是来不及了!不如,上我们府里玩牌去吧?”云大夫人极力邀请。
马氏此时只想赶紧回屋同心腹商量仁安师太的事,哪儿还有心思去玩牌?便陪笑推说还有点儿事情要处理,就不去了,又问姚存嘉姐妹几个谁要去的一并随着大舅母去。
云大夫人便笑着让她们姐妹都去吧,陪着老太太说说话,跟表姐妹们聚聚也好,姚存嘉等都笑应了,于是一行人又去了云府。
临行前,姚存慧深深瞥了马氏一眼,这下子马氏该没有心思再来使坏了吧?害人跟自保比起来,还是自保更重要些!
姚存慧运气不错,那日容妈去找千山,不想千山已经将事情查出来了,正想着要告诉姚存慧。
对于结果,千山也是诧异不已,不是听了姚存慧的话去监视细查,哪儿想得到声名赫赫的慈心庵竟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姚存慧估量着,慈心庵的勾当牵扯到不少高门大户的后宅,此案应是不会公开审讯的了,真正的内情也绝不会公布出来,至于仁安,十之八九也是在牢里悄悄了结,对外宣称畏罪自杀。
前世里,慈心庵不是被人举报,而是被人无意间当场撞破勾当,官府不得不公开审讯,造成的直接结果是无数家庭被毁,其中还有不少高门大户、贵戚人家,虽是受害者,也是天大的丑事,在能遮掩的情况下没有哪个当官的那么傻非要宣扬开来,除非是嫌命长了。
姚存慧只暗暗吩咐了千山,让他最好能想办法让此案多拖上几日,等谢夫人离京之后再处决仁安,这样,提心吊胆的马氏也没法做别的了。
千山一笑,让容妈回复姚存慧,仁安这老贼狡猾的很,嘴巴也硬,三两天之内是结不了案的,而且这案子特殊,是怎么个结法还得几位大老爷商量好了拿出个统一章程来才行,所以请她尽管放心,至少五六天之内,仁安不会死。
姚存慧这才放了心,专心的将心思放在了姚存嘉婚事上头。
而此事的结果也正如姚存慧所料那般,时间上则合了千山的话。在谢夫人离京之后,仁安在狱中畏罪自尽身亡,慈心庵一应尼姑流放的流放、驱赶的驱赶。
次日一行人顺顺利利来到了普净寺,有云家的面子,加上谢夫人江宁织造府的面子,鸿光大师亲自接待了她们。
鸿光大师须发皆白,身形孤高,形体消瘦,慈眉善目,一双眼睛充满慈悲温和的光芒,神情淡泊飘然又不缺法相庄重,面含微笑,言语轻缓,佛之光辉灵性在他身上展露无遗,令人见之情不自禁心生敬仰。
听到姚存慧的名字时,鸿光大师目光微微闪了闪,姚存慧双手合十恭敬拜见,与他的目光一碰而避。若非沈佺亲口所言,姚存慧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沈佺与鸿光大师竟然会是忘年交。
鸿光大师,才是真正德高望重之佛学之人。
谢夫人一时也怔住了,态度无比的虔诚恭敬,听鸿光大师讲经几乎挪不动脚,在普净寺中呆了一整日才依依不舍的下山,犹自意犹未尽。
“京城到底是京城,天子脚下,非别处可以比拟!这般的佛门大师,在江南可是从未有过!好姐姐,今儿可真是来着了!”谢夫人又笑又叹又赞,敬服不已。
云大夫人也很高兴,趁势又说了些鸿光大师的典故给谢夫人听,谢夫人更是称叹不已。这一来,慈心庵的阴影算是揭过去了。
又留了三日,谢夫人便准备离京回南了。已到十月下旬,回到江南都快十一月了,年底家中事务多,谢夫人心里也着急。
马氏正想着慈心庵那一摊子事心神不宁,也没有心思留谢夫人,何况,她对谢夫人本就不是真心亲近,那即将嫁过去的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听谢夫人提及这话也就面子上说了几句。
谢夫人对这一趟京城之行十分满意,未来的儿媳妇言行举止十分端庄,行事稳重大方,是个聪慧内秀的,好歹拿得出手、配得上她的儿子。
临行前一日,当着众人的面,谢夫人将一块三指大小的比目鱼玉佩交到姚存嘉手里,玉佩呈漂亮的紫罗兰色,莹润细腻,不含一丝杂质,雕工上乘如行云流水,图案栩栩如生。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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