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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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修罗-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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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家华一见珉珉,就知道这不是个容易应付的孩子,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去应付她,顺其自然接受她,客客气气,万万不能试图改变她的任何习惯,自然也没有必要去故意讨好她,贿赂她。

谷家华同自己说:你嫁的只是吴豫生,不是他整家人。

换一个比较年轻点的继母,可能会沉不住气。

珉珉太客气太懂事了。

谷家华留意她的神情,她极少笑,但只要注意到有谁正看着她,珉珉会即时牵动嘴角微笑,以示礼貌,即使对她父亲都是一样。

谷家华很想去了解她,又怕犯了禁忌,她是不是她亲生倒是其次,问题是她接手管这个家时珉珉早已长大,任何人,包括生母或继母,都再难以探测她内心世界。

这个僵局可能永远打不破。

一家三口还是坐在一起晚饭。

吴豫生说:“凌教授即将移民,珉珉,你有空同大凌小凌去说声再见。”

珉珉一怔,这种再见最难说,也许就是永远不见。

谷家华说:“孩子们适应得很快,外国生活,不是没有优点的。”

这样普通的一句话,已经令珉珉多心,她维持缄默。

果然,她听见父亲问:“珉珉可有考虑到外国念书?”

珉珉清清喉咙,“大学也许。”

过一会儿她放下筷子,退出饭厅。

谷家华轻轻问丈夫:“她为什么不高兴?”

“青春期的女孩子闹情绪是天经地义的事,别去理她。”

珉珉在门口说:“我去凌家走一趟。”

吴豫生说:“速去速回。”

珉珉出门。

谷家华说:“在这种时候提出留学,好似我们故意遣走她似的。”

吴豫生不出声。

“这间屋子肯定容得下两个孩子,希望她不要多心。”

吴豫生说:“珉珉已是个少女了。”

“她会喜欢多个弟弟或妹妹的。”

“你且别乐观。”

“豫生,你们父女不但隔膜,且互相过份敬畏,”谷家华笑,“两人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要不就兜圈子,最好委任一个中间人,摸清楚你们心意,代为传达。”

吴豫生看她一眼,“你肯担此重任吗?”

“不不不,”谷家华连忙摇手,“不关我事,自古好人难做,我可不敢惹你们父女间的旧疮疤。”

“这是什么话,”吴豫生不悦,“你也太幽默了,到了今天,还分你们我们,难道这个家还要分派分党不成。”

谷家华一听,连忙举起双手,“豫生,我投降,对不起,我选错话题,以后我都不会犯同一错误,这一次请你从宽发落。”

吴豫生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谷家华暗暗唤一声“好险”。

“明天装修工人来修婴儿房。”

“杂物都搬清没有?”吴豫生问。

“有一只樟木箱子要抬走,那个位置刚好放小床。”

吴豫生说:“那是珉珉的东西。”

谷家华看他一眼,少女哪里来的樟木箱,想必是她母亲的遗物吧?

“搬到珉珉的房间去好了。”

“要不要征求她的同意?”

吴豫生说:“不用吧?”

谷家华莞尔,为什么例外?他一向把珉珉当老祖宗看待。

樟木箱铜扣已经发绿,谷家华吩咐佣人把箱子抬过去,扛至珉珉房中,脚底一滑,佣人险些站不住,一松手,箱子坠地,箱盖撞开。

谷家华喊一声“糟糕”。

“太太,这块地毯滑脚,不应铺这里。”女佣抱怨。

谷家华一抬头,发觉珉珉已经站在房门口,皱着眉头,她不知在几时回来,刚好看到这幕。

“珉珉,对不起,我们想把这箱子搬回你房间来。”

珉珉蹲下扶正樟木箱,铜锁整个甩掉,她也不出声,轻轻拾起,打开箱盖。

谷家华好奇地往里看,这么重,装些什么?

她看到一只穿红纱衣的洋娃娃,与一只照相架子。

珉珉取出洋娃娃,介绍给继母:“桃乐妃。”

“为什么选这个名字?”

“绿野仙踪的桃乐妃,这是她的小狗吐吐。”

“我明白了,”谷家华点点头,“这张照片里搂着你的是谁,你母亲?”

“不,这是苏伯母,”珉珉用手指揩去相架上灰尘,“我的朋友。”

“没听你提起过她。”

“苏伯母已经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她放下相架。

谷家华一愣。

珉珉却说:“我想把这箱子搬到宿舍去。”

“当然。”谷家华没有异议。

珉珉把箱盖合拢。

谷家华见没有事,便轻轻离开她的房间。

第二天,吴豫生问珉珉:“见过大凌小凌没有?”

“他们不愿意去外国。”

“是吗?”

珉珉忽然说:“不是每个小孩都喜欢过外国生活。”

谷家华抬起头来,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他们两夫妻都不出声。

下午,珉珉经过旧书房,看见继母手拿一幅图画,站在梯架边踌躇。

梯架是工人带来漆油漆用的。一半墙壁已被漆成奶白色,房间非常光亮。

谷家华分明想把这张画挂上去。

珉珉看着她。

她笑着对珉珉说:“来看看我画得怎么样?”

珉珉有点儿意外,她还是个画家?

“这是我大学期间的嗜好,后来专攻商管,把美术荒废良久了。”

珉珉接过那张水彩画。是的,现在她是吴宅的女主人了,屋子里渐渐添增她的品味,她的物件。

珉珉说:“我帮你挂。”

“钉子已在墙上,今早工人凿了半天。”

就是钻墙声音把珉珉吵醒。

珉珉伸出左脚踏上梯架。

“架子可牢靠?”谷家华问。

“没问题。”

珉珉攀到顶,打横骑在上面,把画挂钉上,“有没有斜?”

“左角请移高两公分。”

正在这时候,“唿喇”一声,梯架忽然倒下,珉珉小小身体往左直角堕下来。

谷家华本能地闪避危险,说时迟那时快,“轰”的一声,珉珉结结实实摔在地下,不能动弹。

谷家华惊得呆了,一时间没有反应。

吴豫生闻声扑进房来,“珉珉,什么事?”

他扶起女儿,珉珉额角渗出豆大汗珠,一嘴的血。

“什么地方痛?”

“手臂。”口齿都不清了。

“你别怕,我马上送你进医院。”

吴豫生用毯子裹起珉珉,取过车匙。

谷家华颤声上前,“让我来开车。”

吴豫生点点头。

他坐在后座,打横抱着珉珉。

往医院不过十分钟路程,他们觉得十个钟头都驶不完。

谷家华充满内疚,急得落下泪来。

抱珉珉入急症室,医生略作检查,笑着对面色死灰的吴豫生说:“她撞跌一颗犬齿,还有,左臂折断,要打石膏,来,照了爱克斯光再说。”完全不当作一回事。

谷家华松下一口气,坐在长凳上抹汗。

珉珉要在医院住几天。

两夫妻经过一番折腾,已经憔悴不堪,甫步出医院,在门口碰见陈晓非,她瞪他们一眼,连招呼都没打,匆匆进去看珉珉。

谷家华疲乏地对丈夫道歉:“对不起。”

吴豫生轻轻说:“你亦是无心之失。”

“我不该叫她挂那幅图画,但我看她很想帮忙的样子,不能拒绝她,总而言之,左右为难。”

“珉珉没事,你别多心。”

谷家华深觉乏味。

“哪家孩子没有意外。”

谷家华胸口一阵闷,呕吐起来。

回到家,刚想休息,陈晓非来敲门。

吴豫生说:“我来应付她,你且休息。”

陈晓非进门来,当作自己家一样,取了冰水喝,一边抱怨姐夫。

“这是令媛的门牙,是恒齿,以后都长不回来,你们把她怎么了,还有什么粗工要叫她做的,我来替她可不可以?”

“晓非,你别误会——”

“胳臂都断了,有什么误会?”

谷家华苍白着脸走出来,“晓非,这是我们家之事。”

晓非见是她,怒火上升,指着她说:“这个孩子不(奇qIsuu。cOm書)是你的产业,我随时可以控告你虐儿!”

谷家华分辩,“那是一宗意外。”

“你自己为什么不爬梯子?”

“我怀了孕,不然我不会迟疑!”

陈晓非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她沉默了。

过一会儿她站起来说:“珉珉出院后到我家住,不要与我争,她在这里已没有地位。”

谷家华怒道:“原来是你一直灌输她这种不正确讯息,怪不得。”

“好了好了,”吴豫生站在两个女人当中,“大家都累极了,明天再说吧。”

他把晓非送到门口。

“晓非,你这一插手令我更加难做。”

“我迫不得已,豫生,那是我姐姐的孩子,我的亲骨肉。”

“我们日后再讨论珉珉的去留问题。”

陈晓非在门口呆半晌,终于说:“恭喜你,豫生,又要做父亲了。”

吴豫生沉默。

陈晓非开门走了。

吴豫生走到书房去,看到妻子托着头静坐一角。

过一会儿他道:“谁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才怪。”

谷家华挤出一个笑容,“早知同居算了。”

本来没有这个人,也太平无事,好好地过日子,忽然娶了媳妇,亲友要求就不一样,她要知书识礼会得做人,勤力生养,在家是个好妻子,在外又能独当一面,稍有差错,众人便抱怨不已,像是被谁挡了财路似的……谷家华深觉滑稽。

吴豫生打一个呵欠。

“睡吧。”谷家华说。

这也是最好的办法。

半夜,谷家华觉得胸口闷,她不想吐脏床,挣扎爬起,摸着进洗手间,事后觉得口渴,便沿着走廊进厨房,托大没有开灯,拿着杯冷开水出来,踩到不晓得什么,脚一交叉,她整个人扑倒在地。

谷家华觉得这一交摔得太重,浑身骨头像是要迸散开来,眼前金星乱冒,她知道不妥,当时也不作声,但觉心灰意冷,只顾咬牙关强自忍痛。

吴豫生与女佣同时奔出来开亮了灯。

他扶起妻子,“觉得怎么样?”

谷家华手中犹自抓住玻璃杯不放,室内大放光明,她这才发觉踩到滑溜溜像蛇似的东西原来就是先头放在珉珉房里的地毯。

她颤声间:“谁把地毯拿出来放在这里的?”

女佣满头大汗,“不知道,我没有动过它。”

吴豫生说:“别理这些细节了,我送你进院观察。”

谷家华拉住他的手,“在你们家,没有什么是顺利的吧,”她明白了,“运程好像被一股神秘力量控制。”

吴豫生不回答,扶起她。

中午时分陈晓非才接到坏消息,她听完了,放下电话,良久不语。

然后她斟出一杯酒,喝一大口,穿上外套,开车去探访病人。

她带着一大束彩色缤纷的花,推开病房门。

谷家华躺在病床上正抽烟呢,见有人进来,怕是护士,骂她抽烟,急忙间想收起违禁品。

晓非连忙说:“是我。”

谷家华松一口气。

晓非过去握住她的手,“别难过,有的是时间,生十个都可以。”

谷家华低下头,惆怅地说:“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我支持你。”

谷家华看着她,“珉珉支持我吗?”

晓非愣住。

“晓非,明人跟前不打暗话,我们都得看珉珉的面色做人是不是?”

晓非强自镇定,“你在说什么,她就算倔强刁蛮点,此刻也躺在医院里,你累了,心情又坏,才胡思乱想,我同你一样,想做母亲想得发疯,我了解你的失望。”

谷家华牵一牵嘴唇,刚想说话,一个看护推门进来,缩缩鼻子,闻到烟味,呱呱叫起来:“谁,谁抽烟?”叉着腰,瞪着眼。

晓非连忙顶缸,“我,是我不好。”

“出去,你马上出去。”

晓非对谷家华说:“我明天再来。”

另一翼儿童病房里珉珉的左臂已打了石膏,她的同学莫意长正羡慕与兴奋地在石膏上签名留念。

珉珉看到阿姨,忙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一脸盼望天真,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晓非在床沿坐下,“珉珉,你继母失去了她的胎儿。”

珉珉一怔,“原来她怀孕?”

晓非点点头。

珉珉说:“她没有告诉我们,此刻她是否非常颓丧?”

“有一点儿。”

珉珉也很懊恼,“快乐的人才比较好相处。”

“不要紧,出院你到我家来。”

莫意长根本不知道她们说什么,就插嘴说:“吴珉珉不如到我家来住。”

她们都笑了。

待小同学告辞后,陈晓非轻轻问珉珉:“你同你父亲争吵过?”

珉珉抬起眼来,“没有。”

“记住他爱你。”

珉珉遗憾地答:“他再也不需要我,我在家里,越帮越忙,十分尴尬,他们打算把我送到外国去呢!”

陈晓非安慰她,“现在不会了。”

“阿姨你怎么知道?”

陈晓非肯定地说:“他们已经知错,一定改变初衷。”

石膏还没有除掉,珉珉就到莫意长家去玩。

莫家住三层楼高的小洋房,每一代占一层,游泳池公用,要坐公家车,每早九时正与十一时开出两次,逾时不候,吃饭也一样,准十二时与七时开大锅饭,不出赝者自误。

珉珉啧啧称奇。

泳池里人头之多,也宛似公众康乐设施。

珉珉悄悄问意长:“你最喜欢谁?”

意长遗憾地说:“我只告诉你,我最不喜欢谁。”

“谁?”

“穿霓虹紫两截泳衣的惠长。”

珉珉一看,“她比你大许多。”

“两岁罢了。”

珉珉诧异悄声说:“但是她有胸脯。”

意长酸溜溜,“天晓得她从何得来。”

“她身边男生是她密友?”

意长点点头。

珉珉问:“他又叫什么名字?”

“小邱,邱进益。”

珉珉又问:“家长准她拥有男朋友?”

意长忽然笑了,“吴珉珉你今天健谈得很,往日一星期也不见你说那么多话。”

珉珉低下眼笑。

“你伤了手,不然也可以趁一下热闹下池去泡泡。”

  第4章

穿霓虹紫的惠长上池来,取过毛巾擦着她那头惊人长而鬈的头发,看见堂妹意长,只用眼角一瞄,含笑问:“丑小鸭还没有变天鹅来行下水礼吗?”

猛然见堂妹身后有个陌生女孩,高挑、秀丽、白暂,与众不同,她忍不住向珉珉行注目礼。

这时候小邱也过来了,看见珉珉手上打着石膏,倒是觉得新奇,因问道:“发生什么事?”

意长代答:“意外。”

珉珉不出声。

小邱接着问:“我可否签名留念?”一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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