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他虽然来晚了,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惭愧之色。康熙偏着脸瞧着这个放荡不羁的十阿哥,笑着问道:“怎么大清早就拉长个脸?”
“回皇阿玛的话。四哥和十三弟奉旨查案,查到儿臣门下的包衣奴才头上。这议罪银交也交了罚也罚了,可是四哥还是不依不饶的。儿臣不依,和四哥吵了一架。所以脸色有些不好。”
康熙听了有些不信,“胤啊,朕不是说过你喜怒不定。还没改?”
胤祥年纪小,性子直。一梗脖子,“十哥,请你把话说清楚。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四哥根本就没和你吵。是你挥拳头要打四哥,然后被八哥和九哥劝开的。”
胤低声喊了句,“十三,别多嘴。皇阿玛没问你。”
“四哥!”胤祥着急地看着胤又看了看皇阿玛,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
老十哪把胤祥看在眼里啊,他正想为了八哥失去地那些银子找茬儿呢,便阴阳怪气地说:“嘿嘿,真是做贼心虚呀,怎么。十三弟,如今跟在德妃娘娘身边,就和四哥亲啊!人家和他同母所出的十四弟都不亲。能和你这个外人亲近?嘁!”
胤听胤越说越不像话,就要出面制止。可是他一瞧康熙那变得严厉而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站在原地敢动。胤也怕胤祥性情耿直吃了亏,连忙朝他使眼色让他站在原地少言语。
胤祥若是能忍下这口气。他就不会在未来被人称作“侠王”,更不可能让一生勤勉、为人冷血寡情地雍正以诚相待。他气冲冲地说:“好啊!十哥,今天咱们当着皇阿玛的面把话说清楚。四哥奉旨办差,哪一点儿做得不对?明明是你门下地奴才贪墨了银子不说,还私自买卖囤粮。这种人贪赃枉法,按照皇阿玛的旨意,理应抄家问斩。再者说,我们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四哥常说手足情深,照你的话我怎么就成外人了?”
胤也火儿了,“什么,什么?你还要和我说清楚,呸!为什么那些贱民奸商能交了银子免死,咱们旗人的官员却要抄家问斩!手足情深,你配吗?一个淫妇生下地贱种,也敢和我说这种话。”胤说着,“啪”的一掌,扇在胤祥的脸上。
胤祥一愣,捂着脸,刚想上去还手,一把被胤拦住。胤宽慰似的拿出手绢替胤祥擦去嘴角的血,嘴里却说,“十弟,于公我们虽争执,也是为了办好差,辅佐皇阿玛。于私,十三弟若有不敬,咱们这些做兄长的教训他便是,何苦来闹到皇阿玛面前,还要动手伤人呢?”他冷冷地看了胤一眼,“更何况,十三弟的额娘早逝,为何要污言秽语伤及逝者?”
胤在旁边哼了一声,“哟,今这出戏可好看。四哥,您是不是在江南待久了,这戏班子也常在府里唱着,要不怎么这么会做戏呢!”
胤却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只是偷偷打量着康熙的反应。
这句话一下子就激怒了胤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目通红,“皇阿玛,儿臣的额娘没福分,不能侍奉皇阿玛。儿子若是差事没办好没办对,皇阿玛和太子哥哥教训便是,为何要累及我地额娘。儿子既不能为了额娘的声誉就殴打自己的哥哥,又不能维护额娘。儿子这般无用地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康熙脸色铁青,却说不出话来。为了敏妃,胤祉不及百日发,降为贝勒。如今,这些个不成材的儿子又拿敏妃说事,真是好大地胆子。他冷眼看着一边不出声地胤,心中厌烦到了极点。好大一会儿他才说:“小十三,你起来,你的额娘出身高贵,一生正派,深得朕地信任和喜爱。从今之后,谁再有辱之言,就是对朕的大不敬,朕决不饶他。胤,跪下。”
胤在康熙面前跪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康熙怒声道:“对母妃不孝,对兄弟不义。朕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胤从小就是个混脾气,打惯了骂惯了,早就揣摸透康熙的脾气。这要是熊包吓得直筛糠,他就越生气;若是硬气着跟块臭石头似的,他就越喜欢你。听康熙问话他把脖子一梗,顶上了:“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不孝,惹皇阿玛生气,可儿臣是被人逼急了才这样做的。大家一样是阿哥,为什么有人当债主,有人当债户。江南一地的官员已经收押了七八个,砍头的五六个,儿臣来江南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这才忍不住说话的。皇阿玛圣明,查国库补亏空收盐税囤米粮这都无可厚非,但是哪有这样逼人的!四哥仗着太子的势力这样胡作非为,皇阿玛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服!”
第三卷
第一百九十六章 楝亭
江南的外官因还不起债怕朝廷处分,上吊自杀的确有其人,康熙也早就知道了。他更知道自己的儿子们也在还债,其中最大的亏空就是胤。虽然听说时这种情形让他的心不由得一疼,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还没掌管天下就如此挥霍,等自己驾崩了,这“永不加赋”怕是也要被扔进黄土里了。清理国库是改革弊政、整饬吏治的大事,是调教太子训练其他阿哥们的大事,更是给太子立威立信的大事。
想到这儿康熙怒道:“胤,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来到江南几日,这你脑子也见清楚了,说话的也条理了,朕看你说得好,说得真好!你知不知道清理国库积欠是朕的旨意,朕的决策?你生在皇家,吃着朝廷的俸禄,养尊处优,却不好好读书上进。为什么别的皇子不借钱,你偏要借钱?为什么别人能还,你就不能还?你还要无理耍赖,欺凌皇弟,辱骂朕躬。你你你,你心目中还有朕这个皇阿玛吗?还有大清社稷、祖宗的家法吗?朕再问你一句,这话是谁教你说得,朕决不轻饶!朕再说一次,清理国库积欠是朕的旨意,太子、老四和小十三干得好,干得对。谁敢不服,谁敢违抗?”
胤见状毫不低头,反倒火上加油地说,“儿臣自己琢磨着,跟别人没关系。皇阿玛想打想罚,儿臣绝无异议。儿臣一个阿哥,能有多少俸禄。儿臣不借钱,怎么养活那一大群人。儿臣要是有钱还,还用借吗?”
康熙气的头晕脑胀,心情坏到极点。来人!”
太监李德全,侍卫德楞泰等人应声而出:“奴才在。”
“把胤这个不懂规矩不知长进的混账东西重打十棍,拘押三天。”
“!”
“皇阿玛!”胤和胤见状连忙跪倒求情。
胤也跪下。“皇阿玛,十弟年纪尚小。就宽恕他一次吧。更何况这是家事,此处有没有宗人府,惩罚起来下人们不知轻重,恐损及皇家颜面。”
康熙一挥手,“不许求情。朕顾及皇家的颜面,是他给脸不要脸。”
胤轻声道,“皇阿玛,儿臣不是为了十弟求情,是为了未来的国之栋梁求情,还请皇阿玛把这十棍记在账上,若是十弟再犯,一并罚了便是。”
康熙一指胤,“就他!还国之栋梁呐!简直就是一个小混球!”
众人一听这话。知道康熙地雷霆之怒暂消,连忙纷纷求情,连刚才被胤骂过的小十三胤祥也不例外。
康熙见这会儿倒是兄弟齐心了。不由得笑骂道,“罢罢罢。你们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朕这个皇阿玛也被你们说动了。好了,老十。你知不知错?”
胤还想犯浑,胤偷偷捅了他好几下,这才低着头说,“儿臣知错了。”
康熙点点头,“就按你四哥的话,朕先记在账上。日后再犯,决不轻饶。你刚才打了小十三,朕就罚你陪他练三日布库。”
胤回道,“若是儿臣不小心摔伤了十三弟,那又是儿臣地不是了。儿臣不敢。”
胤祥在一旁笑道,“十哥,谁输谁赢还未定。咱们兄弟好久没比试比试了,弟弟可是心痒手痒的很。”
胤一翻眼睛,“比就比,我还怕你着小毛孩!”
康熙骂道,“老四老八留下,剩下三个都给朕滚出去。”
胤、胤、胤祥连忙躬身告退,出了书房。胤一挺腰板,粗着嗓子,“小十三,哥哥要是把你打个半残,你可别找皇阿玛哭鼻子。”
胤祥咧嘴一笑,“哪可未准。”说完,他阴阴地看了胤和胤一眼,“明个,请早。”然后他就找了一个树荫往树上一靠,等着他四哥出来。
胤咬着牙,“这小子,越来越像四哥。”
胤风流倜傥地一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不过也就你这榆木疙瘩,跟着八哥和我这么久,也没学会半点。唉,这是朽木不可雕也!”
“少在我面前拽文,我就是个粗人糙人,不喜欢你们那些弯弯绕。”胤瞪了胤一眼,自顾自地走了。
“你看看你这爆脾气,就不能改改!”胤跟在他后面也离开了。
胤祥看着他们两个人远去的身影,捂着脸上被打的地方,恨声道,“额娘,您等着,我一定给您报仇,摔得他三天下不来床!”
为了十阿哥胤的事儿,康熙心里堵得难受,虽说免了他的罚,可是胤说得那些话,不但刺伤了胤祥,也刺伤了康熙。更何况他一准认定这话是胤教给胤地,再一想到憨直的胤就这么被胤给带坏了,对胤更是厌烦。
暂且谈完江南江北的事情,康熙看着胤和胤出去,低下头问道,“萦雪怎么样了?”
“回主子,奴才一早就去看萦雪了。奴才去的时候,御医正在给他施针。疼得她哇哇乱叫,说什么也不让御医在下针,奴才劝了半天,她才忍着眼泪挨了下来。”
康熙心如明镜,冷笑一声说:“朕看扎得还少,让御医好好伺候着。嗯……今天早上有人请见吗?”
“回主子,曹寅曹大人过来了,在门外递牌子请见主子呢!”
一听说曹寅来了,康熙立刻转忧为喜,一迭连声地吩咐:“啊?楝亭来了!快,快传他进来。”
“。”李德全应道。
第三卷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如意
寅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如今他正是为官的黄年在康熙跟前当一等侍卫时那拔山扛鼎,慷慨悲歌的豪迈气魄早已荡然无存了。反倒是多了几分儒雅和稳重,走到距离几案前三步之遥的地方,曹寅伏地叩首:“奴才曹寅恭请主子金安。”
康熙笑道,“快,起来,起来。赐座,看茶。亭哪,你这个老东西,这才几日没见,怎么脸色坏成这样?走水的屋子损失如何?有没有惊吓到老人家?朕没来及去探望,老人家可莫要责怪朕啊!”
曹寅激动得双泪纵横:“回主子的话。奴才的母亲并无大碍,只是从屋子里出来避难的时候受了点凉。主子派去的御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吃几贴药静养就可以了。”
康熙点点头说:“哎,你是朕的奶哥,又是从朕登基开始就在朕身边的侍卫,朕待你和别人自然不一样。老人家是朕的奶娘,朕惦记着是应该的。说来,时光真快,一转眼你我都过了不惑之年。曹寅啊,你得善自珍重,为朕保个好名声。”
“主子爷说得是呢!前些日子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到奴才府上和奴才说过,织造府上的缺无论多少都要补上,主子爷清理国库积欠,奴才若是不全力相应就是丢了主子爷的面子,伤了爷的名声。所以奴才琢磨着,四贝勒那个笼络江南士林尤其是桐城派的文坛的法子,倒可一试。‘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奴才真是替主子爷高兴啊!”
康熙思忖了一会儿。宽容地说:“哦,这事难得你惦记着。老四在折子里曾经说过此事,回京过年的时候。朕也曾经把太子与他叫到书房内详谈。现在是太平盛世,要惜才怜才。先皇临终前曾对朕说要永不加赋,朕登基三十多年来一直恪守着。你到底是朕地老臣,知道朕的心思。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头砍下来可就再安不上去了。江南一地,既是大清地粮仓,有是大清的银库,得好好管理着才行。像这次的事,上书房那些个大臣,一个个装聋作哑。故意不吭声,非要朕龙颜大怒,才战战兢兢地去办事。比起那些被钱财蒙蔽了心的奸商们,这帮子不干事的奴才才该杀!”
康熙这话说得非常体己,非常和善。曹寅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皇上待他确实不同别人哪!他正要答话,却见康熙挥手斥退了太监侍卫,小声说:“亭。朕要问你一件事。你给朕的密奏里说,太仓、大岚山等处又有人在拥立朱三太子,此事当真?”
康熙突然提出这件事来,话说得平平和和,既没有责问的语气,更没有怪罪的意思,可是曹寅却心里一惊。他这一句话,就关系到两地数万百姓,因为米粮案,江南一地与朝廷的关系稍有缓和。若是再血洗一次,怕是要再一次勾起江南那帮酸儒同仇敌忾的心思。
就在曹寅这一愣神之间,精明过人地康熙已经从曹寅手足无措的举止中看出。这件事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了。便说:“亭,你不要怕。此事朕早就知道了。只是想让你证实一下这潭浑水有多深。事情已经出了,捂是捂不住的,捂到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你自己。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别的事情,你不说朕就不知道吗?”
曹寅在皇上身边侍候了多年,康熙地脾气、性情他还能不知道吗?事情到了这一步,如果他再有半句假话,立刻就会招来灭族大祸!所以他不敢隐瞒了,赶紧跪下说道:“回主子,今天若不是万岁亲口问奴才,奴才粉身碎骨也不敢向旁人暴露此事。太子的确通过四贝勒赏给奴才一座掐丝琅如意伏虎观音,说是赏给奴才的母亲地。为什么要赏奴才也不知道,只模模糊糊地觉到江南的粮案涉及到索额图,也就连着了太子。可是明珠大人又托人送过来一柄琉璃如意琅如意,奴才不知道琢磨出了什么迷迷糊糊地就给四贝勒递了个话。可主子爷您也知道,四贝勒是个奉公守法毫不徇私的人儿,他亲自到奴才府上和奴才说,有些事管多了,伤得是和主子爷您的情分。孰轻孰重,心里都该有个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清理国库积欠、查实米粮之案、平复江南的民怨,四贝勒告诫奴才不能被猪油蒙了心。奴才是给主子爷办差,这是最大的,天大的事情,谁也没这个大。”说完趴在地上叩头出血,泪流不止。
康熙听了,没有立刻说话。他站起身来,在殿内走来走去。曹寅知道,皇上正在紧张地思考之中。他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康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唉!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亭啊,你起来吧。事情朕都知道,老四也和朕说了,